晋樊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不自觉地把大张着的双腿合拢,

坐得直了些:“慕姑娘,都按你的要求安排好了,不过那位病人……”

他指着慕云晗的幕笠:“你这样装神弄鬼的,不太好,取下来吧?”

慕云晗不软不硬地道:“晋爷,您是江湖人,当知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请我看病,就必须遵从我的规矩!”

江湖人就是靠的江湖规矩在道上行走,提及江湖规矩,晋樊不好立刻驳斥,笑容里却是露出几分诡异,亲手打起里屋的帘子,手一摆:“请!”

慕云晗一脚踏入里屋,双眉便蹙了起来。

屋里所有的窗户全被堵死,唯一的光源便是她站立的这道门。

帘子厚重,但还能微微透光。

门一旦关上,便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屋子里很安静,静到一点呼吸声都没有,完全不像有人存在。

出现这种情况,唯有两个解释。

一,屋里的病人情况很特殊,畏光或是不愿让人看到他真身。

二,这是一个针对她的恶作剧,甚至陷阱。

无论哪一种情况,她若处理不好,今天都得不了善终。

回身离开规避风险,或是赌一把见招拆招,需要慕云晗立刻做出选择。

慕云晗一手拎着藤箱,一手握着袖中的牛耳尖刀,声音非常冷静:“晋爷,我什么都看不见,又怎么做事呢?”

晋樊隔着厚重的帘子说道:“慕姑娘,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慕云晗道:“那行,你告诉我,怎么找到我的位置?”

一般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早就吓破了胆,像她这样冷静的不多。

小姑娘倒是胆大,晋樊道:“你沿着左边墙根走,走十步,有一个案几,案几上有你要的东西。”

慕云晗深吸一口气,靠着左边的墙根往前走了九步,最后一步停下来,伸出脚尖慢慢往前试探。

第166章 神秘病患

角落里果然有一个矮矮的案几。

慕云晗将藤箱放下,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呼”地吹了一下。

火光“腾”地蹿起来,将一间不大的屋子照亮,也将屋角一双眼睛照得闪闪发亮。

“你做什么?”晋樊大声吼起来,“啪”地将帘子摔开,冲进来要抢慕云晗的火折子。

慕云晗神色如常,灵巧地避开他,将火折子点燃一根线香,慢条斯理地拧上火折子的盖子:“不过焚香而已,这是治疗的一部分,晋爷若是不许,这病没法治。”

晋樊想抢慕云晗的火折子,却是看不清她藏到哪里去了,只能看到红亮亮一点香头,闪闪发光。

清淡的香气在黑暗中浮了起来,丝丝绕绕的,说不出的好闻。

黑暗中的人一直未出声,这是不想赶走慕云晗的意思。

晋樊憋着一口气,凶神恶煞:“再敢多事弄死你!哪怕是县太爷的面子也不给!”

“哦。”慕云晗平静地坐下,刚才借着火折子燃起的瞬间,她已经看清楚这个角落的陈设。

案几下面有一张席子,是供给她落座的。

案几上有一只香炉,有一瓶时鲜花卉——里面插着一把鹅黄色的月季,没有经过修剪,乱七八糟的。

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也差不多了。

她将藤箱稳稳地放好,自若地指挥晋樊:“既然晋爷跟进来了,那有些事正好由您来做了,这花插得太丑了,拿出去重新插瓶。”

晋樊面上凶色尚未收回,就被她指派着干活,一时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慕云晗将花瓶往他怀里一塞:“还有要一壶才刚滚开的山泉水,不老不嫩,差一点点都会影响药效。”

“什么?”晋樊很凶地吼了起来,同时调动脸上的肌肉,想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怕一些,吓哭这小娘皮!

他很快就泄了气,这黑灯瞎火的,慕云晗哪看得清楚?

慕云晗清脆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要求,拖长声音,带了几分不解:“晋爷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话说两遍还听不懂,那是白痴啊!

晋樊憋着气道:“滚水就滚水,什么老啊嫩的,又不是煮鸡蛋。这花不是这样插,那是怎样插?你别找事!”

慕云晗就等着他这句话:“原来晋爷不懂。”

“你什么意思?”晋樊又要炸毛,小娘皮事真多!

他手一挥,刚好撞到那束月季上,花刺刺得他一阵扭曲,暗里把办事的手下千刀万剐了几十遍。

“按她说的办。”

黑暗里响起的声音清淡自持,不怒自威。

“是。”晋樊立刻收了怒气,忍气吞声:“你要怎样才能办好这事儿?”

慕云晗看向那条声音的来源:“这位贵人,我并没有窥探您的意思。您若不便,可以坐在屏风或是帘幕之后与我交谈。望闻问切,就算不能望,不能切,问一问总是必要的。这样漆黑一片,真是什么都做不成。”

“你这如意茶,还有方子?”那人颇为意外:“不就是一壶茶么?”

第167章 世外高人

慕云晗骄傲地笑了:“若只是一壶茶,岂不是人人都做得?哪里轮得到我!”

起主要作用的当然是茶叶,但若让这些人知道真相,都去抢她的茶叶怎么办?

所以必须有方子,这个方子因人而异,全在她脑子里,谁也抢不走。

且,有些东西加到茶里,的确对人体很有好处,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茶叶的作用。

“照你说的办。”那声音毫无起伏地应了下来。

慕云晗被请出房间,一盏茶的功夫后,再次被请进去。

这次,里屋变了个样子。

堵住窗户的那些东西被拿开了,一道屏风将不大的屋子分成了两半。

一半属于慕云晗,一半属于神秘病患。

“说说您的症状。”

慕云晗在案几后坐下来,拿起剪子修剪那堆乱蓬蓬的花草。

一枝半开的月季,两穗兰花,几根才从墙根下采来的蕨草,经她巧妙叠加错落在一起,成了一瓶清雅脱俗的插花。

屏风后的人观察着慕云晗的一举一动,看到这瓶花的形状,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他闭上眼睛,缓缓道:“夜里睡不着,最多能睡一个时辰。稍有响动就会惊醒,之后就要睁眼到天亮。”

“天亮之后能睡着么?”慕云晗将兰花摘下来,细致地放在白瓷盘里。

“你是以为我日夜颠倒吧?我曾特意在白天睡觉,可惜根本睡不着。”

慕云晗点点头:“说说您的梦境。我不能看到您的样子,只能通过这个决定方子。”

无穷无尽的沉默。

“不用描述得太细,就说想说的吧。”

慕云晗也不着急,自顾自地引燃白瓷风炉里的炭火,将银壶放上去,用竹勺舀起清亮的山泉水,缓缓倒入壶中。

等待水开的过程,她取出十粒茶叶细细碾碎成末。

今天的病人很难弄,她踏进这间屋子就有准备了。

屏风后的人冷眼旁观,见她如此坦然自若,不由多了几分期盼之色。

一壶水烧开,屏风后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我总是梦见自己行走在一条又窄又陡的山道上,四周凶兽环伺,一旁是陡峭的山壁,一旁是万丈深渊……”

慕云晗颔首:“我知道了。您的情况,光靠我的如意茶不能根治,不过我可以保证您在一个疗程之后,至少每夜可以睡够两个时辰。您愿意试吗?”

“一个疗程是多久?”

“每隔十天饮一壶,三壶一个疗程。”

慕云晗利落地将兰花、月季花蕊包进一片荷花瓣中,巧手叠成一个小包,放进银质水壶中,滚开九个呼吸,提起。

滚开的淡粉色水注入水晶茶壶之中,碧绿色的茶末上下飞舞,旋转成一朵绚烂的花。

慕云晗提壶,注入杯中,看向一旁的晋樊:“请。”

晋樊瞪大了眼睛,惊诧莫名:“这是……”

水晶茶盏中,混合着细碎茶末的碧绿茶汤里,缓缓浮出一朵怒放的红莲。

慕云晗神秘兮兮地笑着,端坐如松,一言不发。

这样子落在晋樊和屏风后的人眼里,却又是世外高人的风范了。

第168章 晋樊的靠山

两盏茶倒完,慕云晗就不再管屏风后的人,自顾自地清洗茶壶茶盏,垂着眼吩咐晋樊:“十天后到玄大那里找我。”

晋樊的神色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留仙县最大的地头蛇,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语气里有明显的谨慎:“若是无效……”

慕云晗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他,声音清越:“一定有效,除非,晋爷想要赖掉之前给我的承诺。”

晋樊脸上的刀疤可怕地抽动了两下:“今天的事,不许你对外宣扬,否则……”

慕云晗淡然道:“我看起来很蠢?”

若是之前,晋樊也许不能断定,但经过刚才的事,他亲耳听见慕云晗要求病患只说“想说的”他就不那么想了。

人最可怕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总是想要知道别人的秘密。

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但慕云晗显然没有这个毛病,她很懂得适可而止。

所以她不蠢。

晋樊狰狞地扯了扯唇角:“聪明人才活得长久。”

慕云晗笑着叹气:“晋爷说得是。不过下一次,若有同样的事,不要搞这么大的阵仗,越是做得多,越是引人注目。”

晋樊脸上的疤痕扭曲得更恐怖了:“臭丫头……”

慕云晗熟视无睹:“晋爷不要忘了您的承诺。此外,我还希望您不要对外泄露我的身份。若有人求茶,可去玄大家中留言,但不要告诉别人我姓甚名谁,做什么的,又是什么模样。”

“我答应你。”屏风后的人代替晋樊回答。

“那我走了。”慕云晗收拾好藤箱,提步往外走,青色的裙角飞扬如风中荷叶。

青衣汉子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就盯着她看。

慕云晗点点头,不快不慢地走出院门。

晋樊快步转入屏风后,乖顺如小兔:“大哥您觉得怎样……”

“我有些困。”屏风后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眉如浓墨,目露精光,端正俊美,不怒自威。

“小娘皮果然有两下子!”晋樊大笑一声:“大哥想睡就睡呀!”

中年男子想起那道纤细安静的身影,问道:“她长得什么样?”

晋樊挑眉:“可好看了!您若是想看,下次让她把幕笠取了!”

中年男子淡淡地道:“别多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在说慕云晗刚才笑话他“做得越多,越是引人注目”这件事,晋樊垮了脸:“我那不是想着您不方便吗?”

中年男子不置可否:“你答应了她什么?”

晋樊一五一十道来。

“你的意思是说,她和玄大有瓜葛?”

“是,玄大对她挺客气的。”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对她客气点。”

晋樊嚷嚷:“怕什么?一个县令家奴而已!”

“我不是怕,而是谨慎。留仙县局势复杂,我看他气势非同寻常,鬼才知道他是谁的人!”中年男子轻轻打个呵欠,靠在屋角的床上睡着了。

慕云晗走出院门就加快了脚步,直到走出巷口才舒了口气。

她刚才其实一直都挺害怕的,全凭一口气撑着。

第169章 牵手

从晋樊的关系网,再到门口守着的青衣汉子,对方讳莫如深的样子,那个随时随地如临深渊的噩梦,无一不在提示她——

屏风后藏着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晋樊的靠山、驻扎在象山镇守龙脉的军队首领。

赵国皇室对气运非常重视,作为龙兴之地,镇守象山的军队一定是精兵强将,首领一定是帝王最为信重的将领。

伴君如伴虎,又是这样重要的差事,此人每日如临深渊,难以入眠,夜夜噩梦,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慕云晗很清楚,这件事若做好了,不一定会给她带来好处。若是一个不慎,却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是福不是祸,既来之则安之,她长出一口气,准备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件重物砸在她肩上,她吓得短促地叫了一声,又迅速忍住了。

因为一双绿莹莹的猫眼调皮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玄金无畏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天而降,趴在她肩头,探着头盯着她看,一脸坏样。

“你这个调皮鬼!”慕云晗亲昵地去弹它的肥头,玄金敏捷地跳下她的肩头,转身就跑。

慕云晗怕它跑丢,连忙道:“回来,我不弄你了。”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玄金抱了起来,顾凤麟站在街口,含笑看着她。

“嗳……少爷您来接我?”慕云晗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晓得很开心。

顾凤麟点头又摇头。

“少爷是一直陪着我的?”

顾凤麟笑而不语,接过她手里的藤箱,表示该回家吃饭了。

慕云晗心情雀跃,她原本不想麻烦他,他却一声不响地陪着她,一直等她到现在。

她开心地跟在顾凤麟身后,小声道:“少爷,今天的病人不同寻常,我觉得他应该是军方的人。”

她把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顾凤麟收了笑容,静静思考。

“有什么不妥吗?”慕云晗也很紧张。

顾凤麟淡然一笑,轻轻摇头,在慕云晗未曾反应过来之前,他已轻轻握住她的手。

因为害怕,她手心里满是冷汗,他的手却微凉干燥。

她的手虽说不上粗糙,却和细嫩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些微黑。

他的手却光洁白皙,宽大有力,将她的手轻轻圈在掌中,如同襁褓包裹着婴孩,令人安心。

慕云晗心跳如鼓,下意识地挥了一下,却没甩开。

顾凤麟稳稳地握着她的手,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听话,有人在跟踪。

慕云晗乱七八糟地想,她的手有冷汗,又不细嫩白皙,大概会被嫌弃,啊,不是,她为什么要想这个?应该是,他为什么要牵着她的手?

他们对外宣称是兄妹,那也没见谁家兄长当街牵着妹妹的手啊,她又不是小孩子。

他什么意思?

头昏脑涨之间,她已被顾凤麟牵着走了两条街。

直到玄大家门前,她才惊觉过来,忙不迭地从顾凤麟掌中收回手,低着头小声道:“我们快进去吧。”

顾凤麟垂眸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愉悦地勾起,稳稳地跟着进了门。

第170章 中毒

傍晚,彩霞满天,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守山镇。

蹲在街边吃饭聊天的人们笑着打招呼:“回来啦?这是买了些什么呢?看这车上都装不下。”

有人眼尖,看到大铁锅和大蒸笼,就笑:“莫不是要开包子铺,看这蒸笼大得。”

慕云晗插科打诨地和众人打招呼,既避开问题,又不至于冷落众人。

进了家门,慕二娘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回来啦。”

慕云晗一看就知道出事了:“怎么啦?”

慕樱红着眼睛道:“新生要死了!”

慕云晗连忙跑进去,新生已经长成半大狗子,聪明又把家,她走时还活蹦乱跳的,这才几天就要死了?

新生的窝就搭在房檐下,是慕安用木板自己钉的一个小窝棚,慕樱做的棉花垫。

向来精神抖擞、爱玩爱撒娇的新生软趴趴地躺在垫子上,半闭着眼睛,胸口轻轻翕动,出气多,进气少。

自己亲手养大的狗子突然成了这个样子,慕云晗心痛极了,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小声道:“新生,新生,我回来了。”

新生睁开眼睛看着她,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一下,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慕云晗一阵心酸,瓮声瓮气地问:“好好的,怎会突然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慕二娘子叹道:“你们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叫它吃饭,它没反应,我过来看就成这个样子了。请了顾阿婆看,说是中了毒。”

顾神婆用了一些催吐解毒的药,但没什么用,新生一天不如一天,什么都不肯吃,几天功夫只喝了一点水。

慕二娘子很内疚:“都怪娘没把它看好。”

新生很爱干净,每天清晨必然要出院子去排泄,拉完了就自己回家,然后就乖乖看家,通常慕家人都不会管它。

如果有人投毒,应该就是在它外出的时间点上。

“不怪娘,怪我。”慕云晗的神色阴沉下来,一定是大房报复她们,怪狗娘咬伤了慕冬来两弟兄。

慕安道:“不对呀,新生从不吃外面的东西。”

慕二娘子道:“万一有人拽住它灌下去呢?”

这个假设很快就被慕云晗推翻了,果真到了被人灌毒这个地步,那人直接就把新生弄死了,何必多此一举。

且,灌毒一定会有痕迹,慕樱常日和新生一起玩闹,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出来。

慕云晗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新生可怜希冀的眼神,心里难受极了。

一只大手温柔地揉揉她的额发,她抬起头,对上顾凤麟温润黑亮的眼睛,鼻子由来一酸:“少爷……”

顾凤麟拍拍她的头,掰开新生的嘴和眼睛细看,最终摇头叹气:“这不是寻常的毒物。”

所以不是王氏或赵里正家搞的鬼。

夜深人静,买来的东西已经各自归类,顾凤麟等人也已回家,慕云晗坐在台阶前,怀抱着奄奄一息的新生,准备送它最后一程。

一弯月牙淡淡地挂在天际,夜风将院子里的植物吹得哗哗作响,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来。

第171章 毒源

朦胧的月影下,院子里的植物随风摇曳。

墙角那个单独隔离的篱笆内,赤龙藤十四号、十五号、十六号、十七号墨绿色的叶片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明显比其他小伙伴长得高壮很多。

慕云晗将目光落在根部,原本平坦的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扎得整整齐齐的篱笆被扒开了一个口子,刚够新生的狗头伸进去。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新生这个狗东西不听话,当着她的面一派老实,等她走了不在家,它转过身就去刨这里了。

但也怪不得它,她小日子里换洗的东西和血水都埋在这里,满是血腥味儿,新生是狗,天性就爱翻刨这些。

家里事多,慕二娘子和慕樱一个不注意,就给它钻了空子。

但这是无解的剧毒,她能怎么办呢?

它没有立时死去,已是因为毒性被赤龙藤吸收了不少,淡了很多,否则早就死了。

慕云晗捧着新生的头,小声道:“对不住你了,本想养你一辈子,却让你只活了几个月,你想吃什么,我弄给你吃。”

新生竭力睁开眼,往她怀里又凑了凑。

慕云晗突发奇想,用银针戳了一下指尖,挤出一滴鲜血,兑了一小杯水喂给新生。

也许,会有用呢?

新生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一杯水倒有小半是洒了的。

慕云晗喂完水,就把它放到自己的床边,合衣躺下。

新生一点声响都没有,静静的,慕云晗不时伸手到它鼻端试探,呼吸轻轻的,一直都有。

从县城到守山镇,路途遥远且颠簸,她累了一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里感觉到有什么在舔她的手,伴随着细碎的哼哼声。

她陡然惊醒过来:“新生……”

本以为会看到一具僵硬了的身体,看到的却是一颗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的狗头。

新生趴在垫子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她,不时舔她垂在床沿的手一下,又哼哼两声。

瞧着倒是比昨天精神多了。

“你这是熬过来了?”慕云晗一阵惊喜,“饿了吗?”

新生有气无力地摇摇尾巴,眼睛湿润润的。

慕云晗赶紧去厨房,将昨夜吃剩的饭加了一些新鲜的肉末,煮了小半锅肉粥。

新生一头扎在食盆里,头都抬不起来,不停地吃。

她怕它撑坏肚子,拦着不让吃,它才停下来。

吃饱喝足,新生紧紧挨着慕云晗,眼巴巴地看着她。

眼里的依恋欢喜之情,十分明显。

“小东西……”慕云晗心情复杂极了。

原本只是看家护院用的,可养了这么久,新生平时最听她的话,乖巧又懂事,再经过这件事,她是放不下这狗了。

“小晗,你也别太难过,猫有猫命,狗有狗命……”

慕二娘子听见动静起来,看到慕云晗抱着新生一动不动,还以为新生死了。

“娘,它活了!”

慕云晗眼睛亮亮的,正想把新生展示给慕二娘子看,新生突然使劲挣脱她的怀抱,往门边飞奔而去,着急地刨着门板,哼个不停。

第172章 变化

“它这是怎么了?”慕二娘子喊道。

慕云晗打开院门,新生仿若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出,转眼就不见了影子。

“这狗疯了么?”恰逢顾神婆和顾凤麟走到门边,看到这场景,忍不住问道。

慕云晗追了出去。

转过两条街,她在到镇子边上的一堆垃圾旁看到了新生。

新生站在它的固定排泄点,蹲着后腿卖力地拉着。

隔了老远,慕云晗就嗅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臭得她忍不住捂住口鼻,不忍直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新生才算完事,转身朝着她走来。

不知是否错觉,慕云晗竟然觉得这狗一脸轻松意味,步履也比从前轻快了很多。

她心情很好地道:“你这是大好了?排出毒素,一身轻松?”

新生对着她使劲摇尾巴,一脸讨好和“欢喜”。

没错,就是“欢喜”。

慕云晗拍拍它的狗头,忍着恶心探头去看。

只见垃圾堆旁一滩漆黑的排泄物,就连苍蝇和虫子都不敢往上凑,仿佛寸草不生的样子。

“你这是偷吃了多少啊?狗东西!”慕云晗带着新生往家走,一路忍不住教训它:“我没告诉过你不许动那些东西吗?为什么要去刨?命都险些丢了,晓得厉害了吧?”

新生一副知错了的样子,低头耷耳,乖巧地跟着她往前走。

遇着镇上的一群狗,以往双方总要互相打个招呼,或是互相恐吓一下的。

但今天这群狗意外的安静,全都凝神注视着新生,毛呲着,尾巴却耷拉着,好像很紧张害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