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邺将陶君兰的神色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更加烦躁了。面色自然也就更不好了。他击掌将门外守着的周意唤了进来。

周意方才守在门外,自然其实也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进来对李邺的意思心知肚明,当下道:“当时奴才是命人将避子汤送过去了的,更是让人看着姨娘喝下去的。却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意这话一落,陶君兰倒是最吃惊的——对于这件事情,她是丝毫不知的。没想到李邺竟让人给红蕖喝避子汤。又或者说,不只是红蕖?李邺肯定一碗水端平了,其他几个也是有避子汤的。

李邺这是不愿意让这些姨娘怀孕生子?

再看红蕖,红蕖的脸上已然白得一点血色都没了,瑟瑟的发着抖,说不出的可怜和委屈。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似乎在保护,又似乎在给自己壮胆。半晌,才听见红蕖嗫嚅道:“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妾的确是喝了药的。”

陶君兰却是不相信这话。避子汤是什么东西?喝了避子汤后纵然也会有极小的几率怀孕,可是因为药的影响肯定会胎气不稳。可红蕖刚才是怎么说的?红蕖说,胎气很稳固。要么就是李邺被人骗了弄了假药,要么就是红蕖根本没喝。

前一种基本没这个可能,所以只能是后一种。

而李邺听了这句不能说服人的辩解之后,面色却是更加的难看了。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落在红蕖身上,像是在问:“你瞧我像是傻子?这样好糊弄?”

古玉芝这个时候又跳出来打圆场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好事儿。王爷何必气恼呢?咱们府上本就人丁稀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在李邺渗人的目光下彻底的咽了下去。

陶君兰似笑非笑的也开了口:“不管是什么缘故,这事儿也是发生了;

。王爷又何必气恼?再说了,添丁也是好事儿。就是太后听了也是欢喜的。横竖总不能不要这孩子吧?”

李邺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正因为明白,他才觉得更加恼恨和悻悻。若不是料定了这一点,红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也未免太巧了一点,竟是一次就有了?!

李邺兀自恼怒了一阵子,到底不能将红蕖再怎么样,便是拉过陶君兰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两个字来。

紧闭?陶君兰眨了眨眼睛。最后却是没立刻决定,只看着红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若说实话,也不过是轻罚罢了。若你不说实话,待我查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事却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红蕖心中想道:横竖也不能如何,又何必说实话?因而仍是坚持方才的说法:“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陶君兰便是也没再多问了,只淡淡道:“既是如此,从今儿开始红蕖你就在你屋里禁足罢。三个月之后,我再来问你这话。禁足期间,每天背诵一遍女戒,我会让人过来监督你。”

红蕖怔住,随后眼睛里便是蒙上一层水雾,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不肯看陶君兰更不回应,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李邺。

“若是你觉得不服,便是再添一个月。”陶君兰倒是也不怕,语气仍是淡淡,连半点动怒也没有。反正,红蕖禁足又不是她提出来的。而且,她管着家,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了?红蕖不听话,她自然有很多方法让她听话。

红蕖轻轻一颤,这次不敢只是看了,出声怯怯唤了一声:“王爷——”

“王爷觉得我的惩罚如何?若您觉得好,便是点点头罢。”不想再耽误自己吃饭,陶君兰决定速战速决。既然红蕖不肯死心非要李邺表态,那她就让李邺表态好了。

李邺自然是不会反对,立刻便是点点头。

陶君兰冲着红蕖微微一笑:“你也瞧见了,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如此,你这就回去禁足罢。”

红蕖咬着牙才没哭出来。她是真觉得委屈悲愤得厉害——那会子陶君兰怀孕的时候是什么情形?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差距这么大呢?她甚至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就不该铤而走险,故意将那药抠喉咙吐出来了。不是说男人都是看重子嗣的么?怎么到了李邺这里完全不同了呢?

红蕖委委屈屈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剩下的人自然都不敢再说什么了,噤若寒蝉的坐着,沉默又小心翼翼的吃饭。唯恐触怒了依旧还恼怒着的李邺。唯独陶君兰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没被影响。

酒足饭饱之后,桃枝和古玉芝等人都是争先恐后的告辞离去了。甚至谁都没敢多看李邺一眼,更别说勾搭了。

待到人都‘走’光了,陶君兰这才看着李邺取笑道:“她们看王爷的样子,倒像是洪水猛兽似的。王爷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才将人吓成了这样?”

李邺被打趣得有些无奈,只得幽怨的看了陶君兰一眼。因还有丫鬟们在,他也不好开口说话。只能任由陶君兰胡说。最后,他忍不住抓起了陶君兰的手,将陶君兰拉着出了垂花厅——

看着二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自然别人也不敢跟得太近了;

。纵然知道李邺不能说话,可是陶君兰却是一直用说的。谁都不愿意凑近了让主子不痛快不是?更害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没个好下场。

只是拉着陶君兰出了垂花厅后,李邺却是突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最后只闷闷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陶君兰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你别生气。”李邺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似有些不大好意思。这样的声音落在雨落下来的沙沙声,更是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陶君兰却是耳尖的听了个分明,当下虽然没怎么样,可是到底禁不住唇角偷偷翘起了一个弧度来。末了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便是又故作淡然道:“也没什么。府上添丁毕竟是好事儿。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你能控制得住的。其实这样一来,倒是我落了好处了。至少,别人不会觉得这是我善妒容不得人了。”

毕竟,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是希望皇家的子嗣能多一点的。尤其是太后,明里暗里也是敲打提醒了好几回了。

李邺听着陶君兰这话,只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最后在心底悄然的喟叹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姜玉莲的院子我已经收拾出来了。你若是得空去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当只管告诉我。”陶君兰想起宫里还有个姜玉莲,于是提起了这一茬。本来这事儿也是不着急的,不过奈何太后催得急。她也不好慢待了。

李邺摇摇头,没什么热情:“你看着安排就行了。我就不去看了。”对于他来说,姜玉莲就是个责任,要真说有感情……李邺的目光落在陶君兰的侧脸上,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感情都在陶君兰身上用光了。

陶君兰却没觉察到这件事,她在想另外一件事情——等到姜玉莲进门之后,她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呢?还有这管家的权力……太后会不会也让姜玉莲插一脚?若真是那样,以后她做什么都会有人制肘,也太不方便了一些。

但是要说为了这个和姜玉莲故意交好,她也觉得恶心——她着实不大喜欢姜玉莲。

再想着姜玉莲对李邺的痴缠,她心里更是有点儿淡淡的醋酸。不知道李邺会怎么对待姜玉莲呢?毕竟是侧妃,和古玉芝这些又不同,也不可能真的放在那儿就不去理会了不是?

以前刘氏她不担心,毕竟刘氏自己本来就不喜欢李邺,自然不必担心李邺对刘氏有什么情愫。可是姜玉莲不同,在面对这样一个爱慕自己的美人,李邺他会不会动心呢?

这样一想,陶君兰忽然有些心浮气躁起来。甚至没想起来她这样是犯了妒忌了。

二人一路回了沉香院,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情。因为想着李邺刚才也没用多少饭菜,陶君兰又让人准备了一份宵夜。

等宵夜的时候,李邺便是和陶君兰道;“明儿一起进宫去给太后请安罢?”他也没提起拴儿,怕陶君兰听着伤心。

陶君兰同样也没提起拴儿。同样的,她也是怕提起拴儿二人都会不自在。;

第一卷 第259章 尾巴

太后见了李邺,顿时一颗心都落在了李邺身上,除了李邺之外颇有点儿再看不见别人的意思。一样是请安,李邺还没起身就被太后招手叫到了身边坐着,拉着他便是上下一顿打量。而陶君兰则是彻底被遗忘了。

好在张嬷嬷却是知道太后脾性的,作为寿康宫太后身边最有话语权的老人,张嬷嬷做主也让陶君兰坐下了。然后让周奶娘将拴儿也带了上来。

太后问的问题,李邺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就能回答了。所以拴儿进屋的时候,他虽然还在听着太后说话,可眼睛却是黏在了拴儿身上。

拴儿比起之前又长大了不少,脸颊鼓鼓的像是个水灵灵的大包子。手脚也似乎更有力气了。李邺贪婪的看着,有点儿舍不得挪开目光。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又有些心疼李邺,可要说将拴儿抱回端王府她也一样舍不得,最后犹豫一下便是折中道:“以后多进宫走走。”

李邺笑着点头应下,然后收回了一点儿目光。

太后照着惯例依旧留了二人用饭,不过却是又道:“皇后那儿你去过了不曾?也该去请个安。还有你父皇那儿——”

于是李邺又和陶君兰去了皇后那儿请安。皇后并未多留李邺便是让李邺去给皇帝请安,倒是留下了陶君兰。

陶君兰觉得皇后或许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心里捉摸着嘴上却是没有贸然开口问什么。见她这样沉得住气,皇后倒是笑着开了口:“总觉得自从拴儿养在太后身边之后,你就同我疏远了许多。怎么,心里还没想明白?”

陶君兰一听这话也不敢再坐着了,忙诚惶诚恐的跪下了,低头不安道:“娘娘这话,妾却是不明白。”

“那件事情,你到底如何想的?可是觉得我是偏心了刘氏,故意为难你了?”皇后笑吟吟的说着,看着陶君兰面上的颜色一点点的变成了苍白。便是心头暗笑一声: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城府到底不够深。先前还想着太后突然提起这事儿是不是她的主意,看来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陶君兰白着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般嗫嚅着辩解道:“妾不敢这样想——”

“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心里有所埋怨也是情理之中,我又如何不理解你?”皇后叹了一口气,通情达理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末了又言道:“我会提出这事儿,也是刘氏说若是不肯帮她的话,她就将事情闹大。说端王宠妾灭妻,还要宗人府责问你。我也是怕刘氏真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你不妥当。”

陶君兰愕然的抬头看向皇后。和皇后看见这一反应后心中满意不同,她倒不是为了这个“真相”吃惊,而是她为了皇后说瞎话的本事儿吃惊。堂堂一国之母,皇后居然能说出这样的假话来,着实让人有点儿醒不过神来。

是的,她并不相信这话是真的,一点儿也不。

而皇后又继续道:“我心里自是偏爱你的。这点你毋庸置疑。”

陶君兰压下满腹的嘲讽,低头柔和的应了一声:“是。”

“拴儿不过是暂时给出去罢了。我本想着过几年再帮你要回来就是。谁知道太后却是半路杀出来……倒是打乱了我的计划了。”皇后语气遗憾的言道,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微懊恼。

若是不知情的人,必定是会被皇后骗过的。

只可惜,陶君兰却显然不是那个被骗的傻子。她这会子心里在琢磨:皇后今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猜不出来,所以一就凝神的听下去,反正皇后肯定会展露出来的,所以她也不必着急。

“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和我一条心,我自然是一直向着你的。别说是拴儿,就是你想当王妃,我也是能办到的。”皇后神色坦然的言道,语气虽然没什么,可是听在陶君兰的耳朵里,却是莫名听出了三分蛊惑的意思。

陶君兰应了一声,竭力让自己表现得乖顺听话。

接着,皇后便是仿若不在意的问了一句话,而正是这句话一下子就让陶君兰恍然大悟了。皇后问的是:“端王去了外地几个月,也不知都做了些什么事儿?似乎是和生意人有些来往?这是怎么回事儿?”

陶君兰的脑子里打了几个转转。最后出口的便是:“王爷是出去做生意了。王爷拿了私房,在那边开了几个铺面,做点儿小生意——娘娘也知道王爷这样子是不能够从政了,他也不愿意天天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干脆就干脆做点儿小生意。毕竟府里开销也不小,若是这么座山吃空下去,迟早端王府也只是个没落的下场。”

说到这事儿陶君兰又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和皇后道;“娘娘不知道,王妃当家的时候,王府的账面上少了不少银子和财物,这个窟窿至今没填补上。倒是刘家那边隔三差五的还要过一趟。王妃要的东西,我也不能不给。所以府里的银子着实有些吃紧。”

刘氏亏空王府银子的事情,皇后其实是知道的。不过这会子,她自然是配合的露出了几分惊讶:“还有这样的事情?只是那也不必端王做这样的事情,银子不够,大可向宫里开口,宫里怎么也不能看着你们过苦日子不是?”

陶君兰苦笑一声,“王爷是拉不下那个脸来。娘娘应该也了解王爷,最是温和的一个人,处处以君子礼仪作为标准。他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就是刘家那边的人,他也拒绝不了……这件事情,王爷也是想自食其力;

。”

“端王就是太爱将事情藏在心里了。”皇后叹了一口气,感叹了这么一句后,便是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他的成效如何?”

陶君兰腼腆一笑,带了几分雀跃和兴奋,声音却压得更低了:“毕竟有王爷的身份,在朝中也有职务。那些商人总要卖几分面子的。”虽然没直接说好,可是婉转的表达下来,也是这么个意思。

皇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住了陶君兰:“端王胆子这样大?”

陶君兰有些惶恐的低下头去:“还请娘娘帮着隐瞒一二,王爷并不敢违了规矩的。只是利用一下身份罢了。毕竟,若是没有点儿背景,那些商人们又如何肯买账呢?玩个也是无奈——赚的银子虽然不算多,可是王爷着实高兴,对做生意越发感兴趣了。妾想着,约莫以前王爷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一直心里在意。如今有个地方能一展宏图,他是十分欢喜的。”

听完了这番话,皇后心里倒是很赞同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李邺对做生意有兴趣,总比对别的东西有兴趣好多了。而且,这也是个把柄,捏在手里也没什么不好。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处呢?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皇后却是轻声斥了一句:“你们这些孩子,就知道胡闹。告诉端王,莫要让他父皇知道这事儿了。不然只怕他父皇该生气了。”

陶君兰做出欢喜的样子来,连连对皇后道谢。又道:“王爷这次回来,得了一串听说是前朝有名的无垢大师所用过的念珠。是沉香木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打磨得光滑油亮,看着都似乎通了灵似的。王爷跟前的周意说,这样的东西都是有佛法加持的,是难得的好东西。不可估量其中的价值。若是用这个念祈福经文,效果只怕都要更好些。王爷本想献给太后,妾记得娘娘也是信佛的,便是拦住了。”

“难为你有心了。”皇后微微一笑,眼底有几分欣慰。事实上,她不过是偶尔念念经文罢了。要说有多信,却是不见得。

陶君兰又道:“还有一对缠丝白玛瑙瓶儿,放在佛前供奉新鲜花朵是最好不过了。回头我让人一并给娘娘送进来。”

皇后笑容就更和煦了——东西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这份服帖的态度。而且,这样心虚的送了这些好东西来,不正好证明了陶君兰的忌惮和害怕?

皇后觉得自己已经将陶君兰拿捏在了手心里。当下含笑道:“你这样孝顺,你且放心,将来定不会亏了你的。”

“听闻康王府上姬妾就要临盆,我那儿还有一副当初怀着拴儿时候挂过的百子图,想着要送过去呢。”陶君兰的笑容带了几分羞涩和讨好。

皇后本也不稀罕什么东西,不过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百子图,还是陶君兰用过的,说不得真是有效的。当下也就笑了:“也好,回头我让康王妃也给你淘换两样好东西。可不能亏了你。”

陶君兰的笑容更胜:“一幅图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曾经披挂在送子观音像上享受了香火,我连提都不好提的。”

皇后顿时就更觉得陶君兰能生出拴儿,必然是有那百子图的功效。其实皇后若是冷静一些,对孙子的渴望能低一些,她自己也就反应过来她这是求孙子已经有些魔障了,竟是连这样的话都相信了。;

第一卷 第260章 坦诚

傍晚的时候,陶君兰和李邺两人并肩撑着伞出了宫。上了马车后,待到马车都到了闹市中,听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音。陶君兰侧头看了李邺一眼,想着今儿自己与皇后说的那番话,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说了自己的打算:“今儿我与皇后说,王爷得了一串无垢大师用的念珠。打算进献上去。”

李邺一怔,看着陶君兰微微露出几分疑惑。他当然没有这个东西。

“念珠我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让无垢大师用过就是了。”陶君兰唇角噙了笑意,神色却是微微有些发冷,偏语气还十分认真:“我弄了一个毒方。香味十分好闻,可是闻久了会让人渐渐萎靡,精神不济。若是日日接触,最多一年,也许人就会疯了。我让人将那方子配出来了,密封在坛子里,又将那念珠泡在里头足有一个月。”

李邺顿时明白了陶君兰的意思——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他还不明白,那就是故意装傻了。

他被陶君兰的大胆吓了一跳,惊愕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了?”陶君兰垂下头去,勉强一笑,声音带着几分不有自主的轻颤。事实上,她心里也是惶恐得很,唯恐摊开了这些念头后李邺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对她亲近,可是她想来想去,却总觉得没有必要瞒着李邺。既是做了夫妻,那就该坦诚一些。有些事情她有她自己的骄傲,有些话不能启齿,可是这样的事情,却是不能隐瞒的。

就像是当初李邺的坦诚一样——他从未隐瞒过他的那些阴暗面不是么?就是他的抱负,虽然没有挑明了说,可也从没有遮掩过。是让她明白明白白的体会到了。

“我恨皇后。”陶君兰镇定了一下心绪,抢在李邺开口之前出声继续说下去:“若不是她,拴儿也不会离开我。刘氏固然可恨,可是只是养在笼子里的老虎罢了。真正有威胁的,是皇后。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只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旁人对我好,我就对人好。若旁人对我不好,我也不是好捏的面团。若想夺回拴儿,不仅你要强大起来,更是要铲除皇后这个障碍。”

李邺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陶君兰这一句句淡然自若的话,仿若是一柄柄钝刀子,一点点的切割拉锯着他的心,让他疼得整个人都承受不住了;

。原本,这些事情是该他做的。他是男人,该挡住所有风雨,让陶君兰只享受安逸和宁静温暖。可是……

一句话艰难而又嘶哑的冲口而出:“这是我的错,若我——”

“不,不是你的错。”陶君兰摇摇头,看住李邺的眼睛,甚至伸手捧住了他的面颊。看着他清瘦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歉疚和心疼,“那会子拴儿刚离开我的时候,我是怨恨你,想着你若是在我身边就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怨恨你在那样痛苦的时候都不在,怨恨你因为旁人与我生气,甚至我怨恨我自己,若不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执意跟着你进了王府,拴儿就不会离开我,我就不用承受这些——”

李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缩紧了。事实上,他整个人都有些颓然起来了。他有些黯然的想,陶君兰会这样想,也是应该的。当初的确是他死皮赖脸的非要拉着陶君兰不放手……

不过,陶君兰下一句话却是像一束光,陡然照进了他的心底,让他的心情陡然好转飞扬起来。因为陶君兰说:“可是那只是一时的想法罢了。待到我冷静下来,我就明白,那些想法不过是迁怒罢了。李邺,当时我很惶恐,很生气。所以气得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我那样想,你会不会生气?”

李邺被陶君兰这么一问,几乎是立刻就摇摇头。

“李邺,嫁给你,我很满足。也很高兴。”陶君兰捧着李邺的脸,认真而又诚恳的道出自己的心声:“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为了我,你冷落旁人,我心里也明白。我知道,拴儿这件事情你也不好受,可在那个时候,我还迁怒你,是我不好。”

李邺只觉得心都化了。唇角不可抑制的翘了起来,目光也柔软多情。

陶君兰被李邺看得微微有些脸颊发热,不自在的缩回了手。剩下的话,到底是没再好意思说出口了。她本想说,她其实很喜欢他的。因为她忽然想起,似乎她只是一直接受李邺的付出,却从没有这样回应过。

李邺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点特有的沙哑和低沉:“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而且,夫妻之间,何须如此?”

陶君兰被他这句话弄得眼睛一热,险些没哭出来——其实,她是记得那时候她有多无理取闹的。正因为如此,她再次面对李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虚和不自在。只好拼命用淡然来遮掩。

“对不起。”陶君兰再一次说出这三个字,心中满是歉然。最后她虔诚的在李邺额上印下一吻,“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邺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几乎快要漂浮在云端了。

“皇后这件事情,我是深思熟虑过的。”陶君兰想起之前的话题,忙收敛了情绪,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沉静:“那香味十分淡,再加上佛堂的本来就有的檀香味儿,根本就不会被发现——那念珠本来也是有木头香气的。”

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李邺到底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李邺被她这句话从儿女之情上拉了回来,他微微蹙眉:“太冒险了。”他倒是不觉得这算什么狠毒——事实上,他做过的狠毒事情比这个不知道狠毒了多少倍;

。若不是不能直接要了皇后的命,他或许早就那么做了。

陶君兰一直看着李邺,此时心中微微一动,顿时欢喜起来。甚至连心跳都快了几分:李邺没有如同她猜想的那样,反而这样轻描淡写的就接受了——她心里那一颗沉甸甸的石头,也终于是悄悄的落了下去。

“皇后不会发现的。”陶君兰微微一笑:“皇后又怎么会想到,一个被她捏在鼓掌之间玩弄的女人,会对她下毒手呢?她防备的,可不是我这样的小角色。”

“你送的东西她未必会用。”李邺还是不放心,想着劝说陶君兰放弃这个念头才好。

可是陶君兰却是铁了心了,“我是栓儿的母亲,我不能再让皇后威胁到拴儿。而且,我也不想被皇后玩弄于鼓掌之间。若她真不用也就罢了,以后再想其他法子,多铺几条路,总有一条会有用的。”

顿了顿,见李邺仍是要继续劝说自己,陶君兰便是轻声一笑,主动靠在了李邺的肩上,低声道:“以前小时候,父亲就教过我一句话。他说,人这一辈子很短。有些事情既然要做,就要少些顾虑。再有就是,纵然别人想害你,那在对方害死你之前你就将对方弄死,也就不怕了。我吃了一次亏,再不想吃第二次亏。”

所以,她才会这样铤而走险。

“最多十年。”李邺忽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最多十年,要么我让你当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要么,我们就是阶下囚。君兰,你会不会后悔?”

陶君兰只是一顿,随后便是摇头;“我不后悔。”只是她会在成为阶下囚之前,给拴儿准备一条生路。而她,却是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的。

最终,李邺默许了陶君兰的这个法子。不过在东西送进宫去之前,却是又仔细的检查推敲了一番。最终确定不容易被发现后,这才默许了。为了增加这个念珠的信服度,他倒是真的淘弄到了一本无垢大师抄写的佛经和念珠装在了一起。

而自从那天马车上的坦诚之后,二人无形之中倒是比之前更为亲近紧密了。

关于红蕖,李邺也和陶君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若是儿子就养在你名下,若是女儿就让嬷嬷养着。红蕖就送去庄子上吧。以后,其他人的避子汤,一概都让人看着喝下去,再等半个时辰后才许离开。”

这是他在表明自己的心意:除了陶君兰和他生的孩子,别的他一个也不想要。

陶君兰微微有些讶然,顿了顿却是没有假惺惺的说什么不妥当不合规矩。她只是顺从本心的欢喜笑着清脆的应了一声:“好。”

李邺见她欢喜,心中也是释然——事实上,因为红蕖的意外有孕,他是觉得有些心虚和歉然的。多几个庶子庶女他是养得起,可是他若只是个王爷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还有那样的雄心壮志。他的继承人可以不是拴儿,但是必须却是他和陶君兰的孩子。更何况的是,除了陶君兰之外,他是真的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做那样的事情,再孕育出孩子。

陶君兰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红蕖她们毕竟只是侍妾,避子汤给了也就给了。只要一个理由就打发了——就说李邺不喜庶子太多就行了。可是姜玉莲呢?姜玉莲可是和她一样,都是侧妃。;

第一卷 第261章 喜事

陶君兰最后到底没问出口来——这件事情很快就有答案了。她又何必急切的追问呢?倒是显得她多小气似的。

不过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李邺倒是觉察了,挑眉问了一句:“怎么了?想说什么?”

陶君兰迟疑的看了李邺一眼,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和冲动,她竟是一下子就冲口而出:“姜玉莲呢?”

李邺微微一怔,随后眼眸如水的将陶君兰抱住,笑道:“除了你之外,都是一样的。”

陶君兰听着,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像是被春风吹过,呼啦啦的就开出了无数的花朵。又像是痛饮一杯****,一路就甜到了心里。她忍不住也回抱李邺,然后忽然就觉得——纵然拴儿不在她身边,可是她还是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她从来就不是不知足的女人。她心里明白,李邺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件事情。她只是希望,不管李邺有多少女人,放在心上的最在意的那一个,始终都是她罢了。甚至,她也没想过李邺只会和她生孩子。

所以,李邺这样的话,实在是没办法让她不觉得欣喜。事实上,她几乎欣喜得都要发狂了——李邺肯这样做,何尝不是在告诉她,他在意的始终是她?

陶君兰觉得自己都快要幸福得落泪了。以前她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始终最在意的只有父亲一人,就是他们这些子女都要靠后一些。甚至于在那个时候,为了追随父亲而去,母亲连他们也不顾了。如今,她总算是体会到了一二。

若是李邺有什么,她也是会不顾一切的随着李邺去的。但是在那之前,她也会先安排好拴儿。她毕竟还是做不到那样自私就是了。

至于李邺说的,要将红蕖的孩子放在她名下养着——她倒是不怎么愿意。她不觉得自己真能将那孩子当成自己生养的那样疼爱。到时候,她有拴儿,还会有其他的子女。放在一起一比较,到底会有所不同。那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会很尴尬。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是李邺为了她好。若是这孩子让别人养着,又是儿子的话,将来对拴儿总是个威胁。

李邺这是不愿意留下任何隐患。她领这份情,所以她便是默不作声的默许了。

百子图和念珠佛经很快就让陶君兰送进了宫中去了;

皇后果然将百子图送去了康王府上——没隔两日,康王的姬妾就生产了。不过,却不是那百子图有问题。而是瓜熟蒂落了。事实上,百子图不过是一个态度,一个陶君兰向皇后示好的态度罢了。

听闻康王那姬妾发动的消息,皇后就让自己身边的亲信过去守着了。为的就是第一时间得到自己孙子的消息——事实上,皇后却是再一次失望了。这一胎,依旧是个女儿。只是和康王妃生的那两个姑娘不同的是,这个三姑娘却是格外健壮。健壮得以至于险些生不下来,险些憋死了自己的母亲。费了产婆不知道多少功夫才总算是有惊无险。

皇后气得直接将原本给孙子准备的玉如意都给摔了个粉碎。

因是庶女,所以这个三姑娘自然也就不受人重视了。不过,即便是再怎么不受重视,这个好消息还是传开了来。

寿康宫里,太后正在看着拴儿吃蛋羹。听说了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凑上去亲了拴儿一口,喜气洋洋道:“这可是好消息。且让皇后难过去吧。我有拴儿也就够了。”

皇帝得了消息,虽然失望却也不像是康王妃那两次一样失落得厉害。许是有了拴儿的缘故,这一次皇帝的态度显得平淡了许多,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又赐了一些物件后便是作罢。

陶君兰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幸灾乐祸。随后让人备了一份礼送过去。为了显示自己的巴结之心,这份礼倒是很厚重。

李邺倒是十分淡然,看着陶君兰笑眯眯的样子,倒是很感兴趣。

最失落的,还是康王。甚至于他都有些挫败了,铁青着脸坐在产房外头,听着自己三闺女嘹亮的哭声,他禁不住想:怎么自己就是不如老二呢?为什么他连生两个儿子,自己却全是闺女?

康王这般想着,不仅失落挫败,还有点儿心灰意冷和咬牙切齿。然后觉得自己最近万般不顺——先是立太子的事情,接着是生儿子的事情,还有就是朝廷官员对他疏淡的事情。

自从皇帝表明了最近不想立太子之后,康王的处境就开始微妙了起来——先是从以前的门庭若市变成了冷冷清清,再从群臣的奉承巴结变成了现在的疏远清淡。

而后康王有想起了皇后这一次肯定十分失望的事情,心里只觉得有些无措和慌乱。事实上,对于皇后这位“严母”,康王一直是有些惧怕的。小时候的事情康王都还记得——那时候李邺还很受宠,母亲总是逼着他用功,然后讨好父皇。总是将他和李邺对比。直到李邺成了哑巴,皇后依旧很严厉。

康王忽然就不想进宫了。特别是想到皇后可能会说的话,他更是觉得心灰意冷。甚至对府上的姬妾都厌恶起来——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女人。若不是为了生儿子……

康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压抑。他想,什么时候他才能翻身做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后他又笑了:父皇没了还有母后,就算他将来做了皇帝,估计也绝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他忽然又有点儿羡慕李邺。李邺的日子过得多自由?也没人逼着用功,更没人逼着做这做那的;

。府门一关,想如何就如何……

李邺是不知道康王这些心思,不然的话,只怕他也是会忍不住笑一笑。

秋闱终于是结束了。放榜那天,京城刚好下第一场雪。

陶君兰紧张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消息传来——陶静平的成绩也不知道如何了。虽说陶静平还年轻,还有许多参加考试的机会,可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希望这一次陶静平就能成功的。毕竟,若是三四十才考上功名,毕竟是和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是没法比的。

若这一次陶静平就有了功名在身,将来的前途怎么也不会低了去。毕竟,他将来就会有许多年的时间去往上升职不是?

而陶静平坐在她旁边,也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到底还年少,虽然做出沉静的样子,可是些许小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李邺倒是淡然又从容的捧着茶盅慢慢的品着那盅信阳毛尖。他心知肚明,陶静平这次怎么也不可能名落孙山。虽然前头几名不用想了,可是前二十是能进的。前二十,是可以去参加殿试的。陶静平这样年轻,纵然文采差一点,可是一样会受到父皇的看重和注意。

至于为什么这样笃定,是因为陶静平的老师是他请的,对陶静平的文采,他是了若指掌的。最重要的是,主考官徐玉,其实是他的人。

陶静平作为陶家唯一的男丁,若是能有些权势,将来陶君兰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若是将来他登上高位,那么陶静平在,要封陶君兰为后,自然也就更轻松了。事实上,他的打算不仅仅是如此。在陶静平得了皇帝的注意之后,他还打算替陶家平反。

陶致勿也是有不少门生的。虽说当年被打压得厉害,可是若是陶致勿一旦平凡了,他们就能重新得到重用。他再帮着陶静平将这些人笼络过来,那么将来陶静平的路就更好走了。当然,这对他也是有不少好处的。

不过这些他都没和陶君兰说——事情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想让陶君兰空欢喜一场。等到尘埃落定了,他再说也不迟。

李邺续第二次水的时候,王如终于是回来了——报信的探子不能进内宅,所以王如就一直侯在大门口等着消息。

见了王如,陶君兰激动的一下子起了身,虽然没有开口,可是神态却是已经紧张得不行了。

王如笑吟吟的对着陶君兰行礼,大声报喜:“恭喜陶公子,贺喜陶公子。榜上第十八名!得了殿试的资格!”

陶君兰顿时又惊又喜,陶静平也是激动,咧嘴笑着,看上去似乎有些傻。

李邺见状,也是微微一笑。

陶君兰好半晌找回冷静,忙大声道:“赏,重重的赏报信的探子!另外去酒楼定两桌席面,一个留着静平和他的同窗,另一个包回家来,今天晚上我们自己庆贺。”顿了顿,又冲着陶静平笑:“回头我备银子,你拿回去给你的先生备份谢师礼。再赏赐你身边的人一些。你有这样的成就,也有他们的功劳。”

陶静平大声的应了,喜气洋洋,昂首挺胸——他总算是没辜负姐姐和妹妹的希望!而陶家,以后也会在他手里重振光辉!;

第一卷 第262章 杯弓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