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哥!”

“回去吧,如果你死了,你让我有何颜面面对你大哥?”

说完,他没再理会唐心梨花带雨的悲凄哭容,回到房间。

没想到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无数片碎纱,一看就是慢慢地,一点点撕碎的手帕。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便冲出客栈,就连唐心的叫喊都没回答。

每条街他都走遍了,问了记不清多少人:“可曾见过一个极美的女孩儿。”

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同的,但秦枫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他们没见过,因为见过莫情的男人反应都不会那么平静。

找到天黑,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站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竟有失去灵魂的错觉。

身体完全被掏空,就想找点什么来填补,又发现什么都填补不了。

已经过了子夜,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客栈。

举首间,二楼,他的房间亮着微弱的光,照得这个黑夜都明亮起来。

他飞身从窗子跃入,莫情就坐在桌边,拖着下颚默默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或者说,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早已爱上了她,自从黄花树下的初识。

莫情低下头,小声道:“我想你了……我一感觉到有风吹过,就想你了。”

烛光在她的眼眸中映出很多个光影,如同繁星璀璨。

秦枫所有的气恼,焦虑就因为她一句话烟消云散。

他抱紧她的身体,空荡荡的胸膛算被填满:“以后不高兴就发脾气,骂我打我都行,不可以这样不留一句话就消失。”

“可我不会发脾气,也不会骂人。”

“那你以前生气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我……不会那么对你。”

当时他以为莫情那种女人连大声说话都不会,顶多就会在吃醋时任性跑掉而已,现在他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是会要人命的,消失已经是对他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唐杰见他恍惚的神色,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动着轮椅移到他身边。

“我没事。”他勉强挤出个笑容,重复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吗?为什么他感觉眼睛像是被火焰灼烧,阵阵刺痛。伤口也像是无法愈合,每天都在隐隐作痛。

他以为凭他的冷酷无情,什么都能忘记,更何况仅仅七天的感情。

不想,有些人朝夕相处数年,也会很容易淡忘;

而有些人认识不过数日,已能刻入骨髓。

对莫情是爱还是恨他分不清,能分辩的就是牵挂。

即便她不再是他的情儿,不是他心目中那个纯洁无暇的女人,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至少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

小酒馆里永远是最嘈杂的地方,也是传言传播最快的地方,当然目前最多人感兴趣的话题还是莜茗门。

有人说:“逍遥派也收入莜茗门了。”

有人说:“听说莜茗门主长得美若天仙……真想亲眼见见。”

有人说:“听说以前那些被杀了之后还挖出眼睛的男人,都是看过她真面目的,你还想见吗?”

还有人说:“她被龙家堡围攻的时候,我就在场,果真不是普通的女人......明明受了伤,明明周围都是拿着剑伺机杀她的人,她还能旁若无人地一步步慢慢走......阿呀!血迹留了长长一路......”

“你可见到她的样子?”

“废话,她一向蒙着脸的!”

“……”

“……”

没有人再口口声声邪教妖女,没有人咒骂她丑陋不堪,每个人提到她都是畏惧和神往。

很多人聚精会神地听,有的还插几句话,谈得津津有味。

只有秦枫端着酒杯近半个时辰,像个雕像坐在饭桌前。

直到有个妖冶的女人,从他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的目光才有了焦距。

眼前的女人看似二十五六岁,七分姿色,三分颜色,也称得上十分美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女人的妩媚,丰满的酥胸一半露在外面,恐怕就是青楼的妓女都比她懂得廉耻。

秦枫不理会她,又倒上一杯酒。

“见了姐姐怎么都不说句话呀?”那女人千娇百媚的声音引来酒馆里不少人的侧目,唯独秦枫垂首独酌,像是根本没听见。

其实,他认识这个女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记不清,隐约记得江湖上的人都叫她逍遥仙子。很多人说她人如其名,秦枫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女人哪里有仙子的风骨。

逍遥仙子掩口娇笑几声,一双媚眼如秋水潋滟。“还以为你长了两岁,会解些风情,原来还是老样子,无趣死了!”

“......”

逍遥仙子见他还不说话,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真搞不懂门主看上你什么了。”

秦枫手中的酒杯微微摇晃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泛淡红。

“门主请你去,你是打算自己去呢,还是我抓你去呢?”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门主两个字,他的心漏跳很多下,浑身开始燥热,不知不觉额头竟渗出汗水。

说实话,他面对生死的时候都没出过冷汗。

逍遥仙子暧昧地一笑,特别体贴地帮他擦擦汗,在他耳边吹着热气:“呦!弟弟,你也有怕的时候啊?门主有不会吃了你!”

“她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喽。不过对你这种不能人道的男人可就未必了......”说着逍遥仙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拨了塞子在秦枫面前晃动几下:“姐姐听说你受伤了,动不了真气,特意给你准备了灵药。”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他有伤在身,动不了真气,自知反抗也是徒劳。

所以他非常合作地吸了。

要见的躲不了,他抗拒不了的不是这迷香,而是那个要见他的人。

吸入一缕香气后,秦枫便觉身体有些轻飘,意识一点点朦胧。

很快他就抵制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枫慢慢清醒,四肢还能移动,就是有些酸软无力。

耳边似有轻轻的水声,又不像流水。

周围似有暗香环绕,又不像是花香。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竹藤的躺椅上,椅子非常舒适,躺在上面刚好不会牵到伤口。

他勉强坐起身,发现空旷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只在他对面挂着一幕白色的纱帐,水声就是从那纱帐后传来。

纱帐虽不透明,但却将一个女子的影子印得相当清楚,甚至能看到飘着雾气的水在她手指间起起落落,在她身体上萦绕。

窗外,落花飞絮,飘散漫天。

窗内,水花低落,点点似泪。

秦枫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微笑着靠回躺椅上,细细地品味着面前的无限春光。

记得有人讽刺他,说他一定是和尚投胎转世,才会六根如此清净,作怀不乱。他还为此认真思考过,认为那人说的非常有道理。

现在想来他是高估自己的定力了。

遇到莫情,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命中相克。

过了一会儿,女子撩了撩垂在肩上的湿发站起身,披了件衣衫,一步步走向纱帐。

纱帐被轻轻挑起……露出莫情一张迷人心神的脸。

接着她整个人走出来,婷婷袅袅,清风扶柳,冰肌玉骨,细雨消尘。

几日不见,他无法否认自己心底的喜悦,更加无法忽视他看见莫情清减了许多的脸颊,心中的阵阵抽痛。

明明就是爱,明明就是思念,他就是不敢承认罢了。

莫情走近他,理了一下湿发,跪坐在他身侧。

半透的衣衫轻合,依稀看见胸口粉红色的伤疤!这一霎那,他好想问她一句:痛不痛?

怎么会不痛?被最爱的人一剑入心,谁会不痛?

他还没开口,莫情对他眨眨眼,媚笑道:“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他一时语塞,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怎么看出我是自愿的?”

“从你的眼神!”

“......”他转头避开她的视线,这次他绝对不是冷漠,而是羞愧得浑身都不自在。

“你想我了吧。”

秦枫清清喉咙,实在想否认,不想一面对莫情满是期待的眼,不自觉回了句:“还好!”

莫情立刻眉目含笑,挂着水珠的脸又贴近些,几乎碰触到他的脸。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我很想你。”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耳后,撩人心神。

莫情和逍遥仙子的动作如出一辙,产生的效果倒是大相径庭。

秦枫顿时觉得手脚不是酸软而是僵硬,甚至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僵硬的。

他动了动身体,尽量和莫情保持一点距离。之后又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问道:“你抓我来不是因为想我吧?”

“当然。”莫情拉开自己的薄衣,指了指胸口的疤痕,用极轻柔的声音道:“你刺了我一剑,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把你一辈子关在这里。”她笑了,笑得千娇百媚。一边笑,还一边贴在他胸前,细吻他的颈项,然后一点点向下移……

秦枫闭上眼......

他认了!

用尽全力将她抱紧,疯狂而贪婪地吻着她的唇。

什么仇恨,什么魔女,他都忘了,就记得他的情儿对他说:“我很想你……”

他也很想,非常非常怀念她的味道。

激情越燃越烈......

春光满室......

亲热中,秦枫忽然发觉莫情与前些日子的生疏完全不同,非常懂得迎合他,尽管有些动作生涩,有些表情僵硬,却尽量表现的热情似火。秦枫看她如此取悦自己,不禁有些为她心酸,叹道:“逍遥派是不是投靠了莜茗门?”

“你怎么知道?”

“其实你根本不必学逍遥仙子那一套。”

莫情的笑容立刻消失,一脸的寒冰初结。

“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她学的?”

“我……”

莫情猛然推开他,转身跑出去。

“情儿……”他一起身便牵动伤口,痛得跌坐在地上。想要再站起,才发现他的四肢酸软使不出力气,努力了很多次,总算是坐回藤椅上。

他将半褪的衣服拉好,苦笑着摇头。

逍遥仙子教她这些媚术的时候,怎么没告诉她别在这种关键时刻跑掉!

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人要是能分成两半就好了,一半写小说,一半忙学习……

脚步声徐徐渐进,秦枫不自觉抬眼,发现进来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儿,明眸善睐,朱唇皓齿,看似十七八岁的年纪,动之无声,举止内敛,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她的装束和莫情完全一样,颇有些神似,可惜清丽脱俗的五官始终保持在同样的位置上,再美都让人感到阴森。

“吃药!” 她面无表情将药递给秦枫,说出来的话像是被冰过一样。

“你们门主呢?”

女孩儿没有回答,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放下药便出门。

两个时辰后,她又来送饭,秦枫又问道:“你们门主呢?”

女孩儿冷冷瞥了他一眼,又出去。

她第三次来的时候,秦枫接过手中的药,没再说话。

她反倒开口道:“我叫曲莜,有事你叫我,我就在门外。”

从此之后,两个人再没人说话。

三天里曲莜按时给他送饭,送药,时间分秒不差。

但莫情再没有出现。

三天时间对一般人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对一个等待的人来说,感觉就不一样了。

那么,对一个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的人来说,又岂止是煎熬。

秦枫的心在浮浮沉沉中等待了三天,希望和失望交替过无数次,他才恍然领悟什么是爱情,原来动了心就注定要被别人牵动情绪。

他爱她吗?究竟爱的是他假想中的情儿,还是那个传闻中阴狠毒辣的魔女,他自己都分不清。

其实,仔细想想他爱的就是一种感觉而已,一种让他不顾一切,忘记一切的狂热。

可是,就是再深的感情也会被这种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生活方式消磨殆尽。

莫情说走就走了,将他毫无理由地关在这里。

他就连去茅厕,曲莜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过着这种囚犯一样的日子,他无论如何也狂热不起来了。

喝了药,他调息了一会儿,内力已经恢复了三成,迷药也被他逼出了三成。

四肢终于可以活动自如,但他还是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三成的功力还不是曲莜的对手。

更何况他不了解莜茗门的情况,就算能逃出这个房间,也不一定逃得出莜茗门。

门响动了一下,没有一点脚步声,却有一阵淡香飘到他身边。

他猛然转头,莫情蒙着面纱站在他身边。看不见面容,也看不到表情。

能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人影……以及她白色的裙边上沾着一点鲜红。

面对这样的女人,他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