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守侯》作者:叶落无心

文案
他千年道行,千年孤独,用血和泪创造了一个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当他不顾天界惩罚,献出真爱,换来的却是她的冷漠,
他已经守候了千年,难道还不够么......
若是她能回眸,
纵使放弃三千年的道行,也无怨无悔......


第1章 仙境

天上众仙,唯五星者,是日月之灵根,天胎之五藏,天地赖以综气,日月系之而明。
东方岁星真皇君,姓澄澜,名清凝。
南方荧惑真皇君,姓皓空,名散融。
西方太白真皇君,姓皓空,名德标。
北方辰星真皇君,名启咺,字积原。
中央镇星真皇君,名藏睦,字躭延。
岁星真君,清凝,世人又称之东方木德真君,能生世间万物,变苦难为福祉,变伤痛为祥和,固深受世人景仰。凡人多以逢他庇佑为运,常常为他大肆祭奠。
每一个神仙虽可幻化无穷,但都有不灭的真身,也就是真正的面貌。
清凝的真身,头戴星冠,以青霞寿鹤为衣,以红花丹霞为履。手执白玉简,腰间配着七星金剑,和白玉佩环。而他面如无暇白玉,眼若暗夜明星,唇红如画,发黑如丝,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
可谓天界最耀眼的明星。
天界众神都,包括王母在内都喜欢听他悠扬,轻灵的琴声。只是他很少弹琴,没有知音,落寞何必用琴声倾诉。

天上,仙境,一个世人渴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清凝缓缓地踱步在烟雾缭绕,亦真亦幻仙境。周围美伦美幻的山水,竹林,小桥,凉亭和昨日又不一样了,可是再怎么变,在他的眼中都是一片虚无,因为那本就是幻象。
凉亭中独自下棋的太白金星看见他经过,开心的迎上前,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来的正好,快来陪我下几盘棋吧!”
“下了千年,你不厌倦么?”清凝笑着答道,他的脸上永远都是笑容,不论是否快乐。
“总比你这么站了千年有趣的多了!”太白金星捋着花白的胡须叹道:“我始终都想不通,为何同样的道行,你英俊不凡的相貌千年不变,而我苍老的面容也是千年不变。”
“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罢了,你高兴可以变成小孩子。”
“我可不想天宫的神仙见到我,还要用法力认清我的真身。”
清凝笑道:“你抱着棋盘,变成什么样子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你到底下不下?”太白金星赌气道
清凝没有拒绝,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别人的要求。他不吃,不喝,不睡,不练功,不炼丹药,去凡间行善,最麻烦的事情也顶多需要几个时辰。
任何东西,即使他曾经最爱的琴,棋,书,画在这样地生活千年之后,都不再引起他丝毫的兴趣。
那么对于他长生不老的躯体,打发时间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十盘棋后,太白金星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肩,感叹道:“唉,有时候真想知道累是什么样的感觉。”
清凝摇摇头:“你去看看那些眼中写满的渴望的凡人,就知道累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天黑了,我们也该休息了!”太白金星挥挥手中的拂尘,洁白的天穹刹那变成夜空。
“何必自欺欺人呢,天宫中哪里有黑夜和白昼?”
“是你喜欢把什么都看得太透彻。”
看着太白金星踏着夜色,向自己的宫殿走去,清凝却只是呆楞的站在黑暗中。
是啊,没有黑暗,光明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伤痛,幸福还有什么可追求?没有丑恶,真善美何必要宣扬?他活在这样没有黑暗,伤痛,丑恶的仙境,还有什么可以做?
他怅然回到自己的星宫,天穹又变的明亮,他的宫殿里没有如画的风景,蜿蜒的庭廊,华美的楼阁,只有一片空白。他喜欢这样的真实:既然什么都不需要,为何拥有。

几个仙女匆匆飘过,吸引了他的注意。不是因为仙女们各个美艳动人,而是他很久没有见到有神仙如此匆忙了。
他好奇的跟上去,看见许多仙女都在忙碌着,有的接过刚刚送来的泥土,分开放好;有的正在细心的将泥土捏成各种各样人的形状,有的将瓶子中的灵魂,附在泥人的身体里,一挥手将泥人送入轮回。
清凝好奇的走过去,礼貌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仙女答道:“星君,最近凡间出现盛事,凡人的人数一增再增,躯体已经不够分配,所以王母娘娘命我们多创造一些躯壳。”
清凝仔细的看看泥人,不论男女都有些缺陷,脸孔不是过大就是过小,五官形状也都十分怪异,即便是有些五官精致些,身体却不是瘦弱就是肥胖。
“为何这些泥人相貌都如此怪异?”
“我们的手工不好,而且要做成千上万的泥人,自然难免有些缺陷。”仙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为何不用法力?”
“这种泥土是当年女娲娘娘用过的,她都不能用法力让这些泥土化作人形,我们怎能做的到。”
清凝点点头,默默的看着她们忙碌,看着一个个怪异的泥人被赋予生命打入轮回。他忽然觉得这是一种快乐,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做泥人么?”清凝问道
“星君若愿意,当然可以。”说着仙女递给他一些泥土。
清凝接过,又放下:“这些颜色不太好,有没有更洁白的?”
刚刚送来的就是这样,可能下一批会好些。”
果然,不久之后有些仙女又送来很多泥土,他精心的从中挑选出几块最洁净,白皙的,找到一块空地,盘膝坐下,开始一点一点用心的捏着......
第2章 守侯
就这样他开始日复一日的捏着泥人。
一个月过去了,清凝无奈的毁去泥人的脸。虽然所有的仙女都在为那张美丽的脸赞叹,可他还是不满意,他想要的不仅仅是美,还要柔情似水,清丽脱俗,动人心魄……
一年过去了,他再次毁去了泥人的脸……
就这样一次接着一次的摧毁,一次接着一次的创造,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孤独,除了听见凡人的乞求,救赎他们之外,他始终在这里创造他心中的完美。他也想过放弃,可是只要他闭上眼睛,一个倩影就会出现在他脑海,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似乎对他说:“我就是你心中的完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张柔美的脸孔展现在他眼前。
明眸璀璨,眼神透着似水的柔情;面若满天彩霞,似有永远诉不尽的情义绵绵;一点朱唇带着虚无飘渺的笑容,不知在为何人展现。
清凝出神的轻抚她完美的脸,这正是他想要的!

从此以后,天庭的路上再没有他徘徊的身影,太白金星的凉亭中再没有他对弈。仙女们也都忙完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
只有清凝,年复一年的沉浸在他的创造中。
他细心的梳理着泥人发,让她每一个发丝都一样的粗细,充满耀眼的光泽。
他认真的设计泥人的身体,每一条曲线都在他修长的十指抚过处,完美的展现。
他将漫天白云幻化成她的长裙,赋予她最洁净的气质。
就这样,百年的执着造就了一个完美的泥人,百年的期待熔化了清凝冰封的心,他的眼神不再落寞,泥人让他展现出醉人的柔情。
可泥人毕竟是泥人,再完美都没有灵魂。
他将泥人带回如他的心一样空白的宫殿,并且只有太白金星一个人知道。
“你为何不去向仙女要一个灵魂附给她?”他最好的朋友见她如此珍惜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没有一个庸俗的灵魂配得上我心中完美的女神...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给她一个洁净的灵魂?”清凝虽然在和太白金星说话,痴迷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泥人身上。
“我只听说神仙的血和泪可以塑造灵魂,但是没有一个神仙这么做过。”
清凝割破自己的手指,根本没有血流出,他更加不会有眼泪。
最后他只好利用幻术让那道伤口流出红色的血液,眼中流下晶莹的泪滴。他把血和泪做成心,放在泥人的身体中。
可惜他失败了,她还是一个泥人,眼神再璀璨也始终空洞。
“没有别的办法?”清凝还是不甘心的问着。
“没有!我们还是去下棋吧,一个泥人玩了一百年还不腻?”
“改天吧,我今天陪陪她。”
太白金星见到清凝小心翼翼的为泥人披上一件纯白的披肩,欲言又止。

就这样,每天一有时间清凝便对着她,弹琴,说话。
他知道她没有灵魂,没有生命,可是他还是不断的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故事。
“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一块白玉,是冰山孕育了我,日月赋予我灵气。经过千万年的沉淀,我有了灵魂和生命,幻化出这样一个身体......
我看惯了人世反复无常,决心要做一个神仙,改变悲苦的凡尘。千年的修炼让我脱胎换骨,位列仙班。那时候我以为我将拥有非凡的力量,不但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还可以改变那些凡人坎坷的命运。
可是真正成为法力无边的神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
凡人的命数是他们自己决定的,神仙也无权改变。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天条允许的范围内,解救他们,帮他们驱除心魔,让他们轮回转世时会减少些罪恶......
而我呢,你看看我的生活,除了空虚就是空虚。王母和玉帝每年的蟠桃会上才会召见我们一次,把盏言欢之后才会简单的听听神仙的汇报,轻歌曼舞过后才会想起问问凡世的疾苦...
我曾经恨过,怨过,努力过,失败过,做了千年的神仙后,我终于磨平了一切的不满,和他们一样习惯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空虚的生活。”

每一天清凝都会和她说不同的话,有往事,有心事,也有凡间发生的事。每天他帮了多少人,挽救了多少堕落的灵魂,他都会一一的告诉她。
“今天一个女人为了她爱的人自杀了,我也无能为力。
她与她的爱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结婚不到两年,她的婆婆就以她不能生养为名逼她的丈夫休她。她不忍看见丈夫在情和孝之间艰难的抉择。可为了能让丈夫安心的考科举,她对婆婆说:让她再陪伴丈夫一些时日,等到他进京赶考,她就悄悄离开。
她的丈夫进京赶考了,她留下一封绝情的书信后,悄悄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结束了她的生命。
我想救她,她却恳求我帮帮他的丈夫,让他在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施展他的宏图伟志,千古流芳,最好可以活到古昔之年,儿孙满堂。
她说:自己活着也只是他的拖累,让他烦恼而已。与其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为她痛苦,不如化作魂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成功。
我满足了她的愿望,让他的丈夫金榜题名,让她看着丈夫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我还将她的丈夫阳寿改成八十五,让他流芳百世......
你说我做的对么?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该给她一个孩子,让她的婆婆可以接纳她?
其实她命中注定该子孙满堂的,她的婆婆讨厌她不是因为她不能生育,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清凝讲述完这个故事,眼神变得不再清澈。
他继续帮助凡人,可是每次都会不停得问:什么是幸福?凡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三界之内,谁也不能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更何况是一个连灵魂都没有的泥人......

数十年后的一天,清凝从凡间回来,凝视着她,久久无言。
以后的好久一段时间,清凝只是看着她,不再说话,眼中写满千年未有过的痛苦。
突然有一天,一段哀哑的琴声过后,沉默很久的清凝沉重地说道:“什么是爱情?那么让人难以割舍的究竟是什么?”
清凝走近泥人,一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一边道:“那个男人死了,享年八十五岁,寿终正寝。他一生官运亨通,荣华富贵,守人敬仰。
我以为他会很满足,可是他临终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唯一的希望是:梦境更长一些,让他与阴阳永隔的人多相会片刻。
若是他的一生都不快乐,活到古昔之年,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惩罚?
可惜你不能说话,若是你能,你告诉我是我错了么?是什么可以让他在拥有一切之后仍然抱憾终身,是什么让他的妻子宁可舍弃生命也要他幸福……这是为什么?”他说道后来,声音已经沙哑了。
慢慢的他离开天庭的次数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话却越来越少。
人世间的爱情让他迷茫,让他伤感。
他总是问:“为何你没有灵魂,为何你只能听我说话,永远不能回答我?”
他常常抚摸她的脸,将身体贴近她冰冷的躯壳,给她温暖。
“我看见凡间的男人和女人都是这样的,每次他们如此亲近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你可觉得这样幸福?”
他笑着,渐渐地笑容僵硬,慢慢地眉头紧锁:“若是你能说句话......”

转瞬间,又是百年已过......
那天,清凝听见了凡人的祈求,对泥人道:“我要下去了,上次我带给你的那朵黄花美不美?你还想要什么?
你一个人一定很闷,我带个小鸟回来给你唱歌好不好?你别急,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
他刚刚离开,太白金星走进他的宫殿。
他用复杂的眼神审视着她迷人的容颜,感叹道:“他的世界里,你是第一个真实存在,而不是靠法力幻化来的东西,你让他迷惑了。如果他继续沉迷下去,终有一天疯狂。”
说完他将泥人高高的举起,用力的摔了下去,落手间他听见清凝的呼喊:“不要!”
但是他心意已决,只说了一句:“原谅我!”就将泥人扔到了凡尘。
清凝丢下手中捧着的百灵鸟,一道蓝光顺着他的手指指向泥人下落的身体。可惜即将接触到泥人的时候,被另一道白色的光芒冲散。清凝愣了一下,紧跟着冲下凡间......
华山之颠,他找到了残破的碎片。
美丽的容颜不再,完美的身体不再,柔情似水的眼神不再。他看着满地的碎片,眼中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一滴泪落在了碎片之上,瞬间消失。
冷风吹过,带走满地的碎片。
清凝不停的追逐只是徒劳,女娲娘娘都不能用法力将泥土凝结,更何况是他。
他沮丧的回到了天庭,从此不再笑,也不在宫殿中自言自语。每天除了去凡间,只会出神的望着华山的方向。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情,终于明白为何那个男人弥留之际会留下一句:“纵使长命百岁,孤独终老有何意义?”
失去了她,他千年的修行何尝不是悲哀?他长生不老的命运何尝不是遗憾?

太白金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从不后悔当时摧毁了清凝的心血。
时间会改变一切,慢慢的他会忘记。
“今天是王母的蟠桃盛宴,我们如果去迟了,她会不高兴的。”太白金星耐心的提醒着。
“哦!”清凝没有动。
太白金星笑着道:“听说今年有一个很美的仙女会在蟠桃会上献舞,很多神仙都去抢了好位置,我们再不动身就迟了。”
“比她还美么?”清凝仍旧没有动。
“至少她有灵魂。”
金雕玉砌的金鸾大殿并非幻象,亭台楼阁都是当年王母和玉帝让一些名匠利用凡间的金,玉,水晶和珍珠等精心砌成。
清凝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面对眼前雕龙画凤的黄金酒桌,盛满琥珀色的醇酿的紫色水晶酒杯,摆放着的粉红色蟠桃的镂空雕花白玉盘,清凝苦笑着摇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高在上的众神啊,凡间的疾苦你们可曾看到?
斛光交错间,众仙谈笑风生,都已忘却现在的凡间正是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王母娘娘见大家都有些醉意,朗声道:“今天为大家献舞的是一位刚刚位列仙班漪云仙子,据闻她的舞姿世间少有。”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衣袂飘飘,落在殿前的湖水之上。
乐声响起,她也随乐声起舞。那轻柔的舞姿将美和灵演绎到了极至,湖水中盛开的水仙,都不如她圣洁清高。
清凝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他却从那纤柔的背影中看出了一种酷似他琴声的忧伤,落寞。
在她旋转的舞姿中,清凝看清了她的绝世的容颜。她不仅是美,而且柔情似水,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气质,正如丢下凡间的泥人。
他的手轻轻一拂,一把五弦琴出现在他桌上。修长的十指拨动着琴弦,天籁般的乐声响彻天庭,漪云仙子的舞姿,美,和灵魂将他的琴音完美的诠释。
一曲终结,漪云优雅的躬身行礼,和她来时一样翩然而逝……
是真是幻,他也分不清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岁星真君,好久没有听到你的琴音了。”王母娘娘感慨道。
“娘娘,臣不胜酒力,加上刚刚弹奏过于耗神,可否容臣下去休息?”清凝恭敬的起身请求道。
“好吧,你下去吧。”王母看看玉帝,点头应允。
清凝退出金銮殿,朝着漪云消失的方向追去。当那个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他有些紧张地叫道:“等等!”
漪云似乎听到了,但匆忙的脚步片刻的迟疑后继续向前走着。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你永远都听不到是不是?”清凝高声的叫喊让漪云不得不停住脚步。
“星君可有什么事么?”她冷漠的反问。
“你说呢?”
“小仙只是奉命献舞,请星君莫要像当年的天蓬元帅一样,落得个下界为妖的收场。”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微微一愣:“你不认识我?我是清凝。”
“小仙认得,您是岁真星君,众神以您为尊。可这不代表您可以为所欲为。”
“你怎么会这样?是我创造了你,赋予你灵魂和生命,你就这么对我说话?”清凝紧抓着她的肩,眼底溢满了痛苦,她的容颜依旧,冰冷依旧。
漪云挣脱他的手,退后一步道:“星君,我是凡尘中的精灵,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千年修行才位列仙班。我听不懂你莫名其妙的话。”说完她转身离去。
清凝再次追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一字一顿的到:“我的心血,我的守候,我的执着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冷漠?”
“你若再不离开,我就去娘娘那里告你了!”漪云冷若冰霜的答道。
清凝诧异地退后一步,眼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是他错了么?或许真是幻觉?
第3章 心事
凝望你忧伤的背影,犹如百万虫蚁啃咬着我的心。
千百年来,我读得出你的落寞和哀伤,你可曾了解我的企盼和彷徨?

千年之前,你创造了举世无双的美,用血泪赋予我一个圣洁的心,可是你无法给予我生命。
我只能永远站在那里,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
我模糊的听得见你在和我说话,起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慢慢的我懂了,你的每一句话我都懂了,不是用耳,而是用心,用我的灵魂。
你问我什么是爱,问我为何凡人会为爱至死不悔。
我听到了,我用心告诉你:我虽不是那个女人,但若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了你的幸福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你听不到,你有耳朵,所以你的心听不见我的呼唤。
你的抚摸,你的拥抱让我冰冷的身体温暖。我用心告诉你:我也是幸福的,即使我永远做一个这样的雕像,只要时刻陪伴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我相信你也一样,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听你诉说,你就已经满足了。
我以为我们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可惜我最终还是离开了你。我被摔在万丈悬崖上粉身碎骨,我的灵魂慢慢的随风飘散。我知道我要消失了,我好难过,从此我不能再用灵魂陪伴着你,不能静静的倾听你的无可奈何。
那一刻,我唯一的渴望就是太白金星说的是真的:我的破碎,对你来说是好的。
就在我的世界一片空白的时候,一阵灼热的痛楚从我的心上传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滴泪。你的泪让我守住了元神,让我的灵魂开始聚集。
无论我承受多少苦楚,我都努力的吸收着天地万物的灵气,希望可以孕育我的生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我才将破碎的身体复原,为的就是守住你心中的完美。
渐渐的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看见了凡间无与伦比的美景,听见了鸟语,闻到了花香。我好想看看你的样子,好想知道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你会是怎样的金相玉质,是年轻俊朗,还是老态龙钟。
不过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对你的爱和思念都不会改变。
百年之后,我能动了,可是在山水之间尽情的欢畅,舞蹈。我吟唱着你最爱的音乐,为你舞动我深情的思念。
我曾在凡尘俗世中寻找你的身影,除了世人供奉的你的塑像,我一无所获。
那么唯一可以见到你的方法,就只有苦苦修行,等待有一天位列仙班,去天庭与你相见。
我回到华山,不分昼夜的苦修,尽我所能的积善缘,求善果。我相信不论多久,我一定可以再到你的身边。
天条我懂,神仙不能动情我也明白,我并不想和你长相厮守,我只是希望这样默默的看着你,用和你一样长生不死的躯体陪伴着你。
我的辛苦没有白费,当我在金鸾大殿上与你相对时,我愿足已。
你的痛苦,我看在眼中,痛在心里。你给了我心和灵魂,你赋予我一切,我感激你,我愿意用我的一切默默的爱你。
可是我不能让你为我废千年的修行,不能让你为我万劫不复......

清凝突然回首,对上一双明媚的双眸。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见漪云慌忙低下头,欲离开,便挡住了她去路。
“王母娘娘命我为她织锦缎,我正要去取金丝。”
“你叫漪云?”
“是!”
“你似乎很怕我。”清凝见到她又绕开他,眼中的希望变成了失落。他以为漪云出现在岁真宫的附近是因为她想起了什么,他甚至在刚刚对视的那一刻感受到她眼中的迷离,原来一切都是错觉。
“是讨厌。”她提高了声音强调着。
清凝努力压抑的激动再次爆发,不顾漪云的反抗,将她拉进自己的宫殿。
宫殿中一切如旧,只是那片空白对于漪云来说陌生而熟悉。她一直以为清凝是天界最脱俗的神,属于清凝的地方是怎么样的如诗如画,如梦如幻,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是一片空白。
清凝放开钳制着她的手,幽然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在这里,认真地听我说会儿话,可以么?”
清凝见她点头,深邃的目光又飘向华山的方向。
“天界众神敬我为首,凡间众生奉我为尊,可我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孤独,寂寞地度过永无止境的时间,直到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一切。
对于一个做任何事情都不费吹灰之力的神来说,呕心沥血其实是一种快乐;看着自己用辛苦换来的成就,我第一次感觉到幸福,一种付出的幸福。
我喜欢每天看着自己的心血,享受那种成就感。虽然我知道她听不见,可是他还是愿意不厌其烦的把我的一切说给她听。
我视她为知己,为茫茫天地间唯一可以了解我心事的人,也是唯一可以陪伴我永生永世存在于三界之内的人。
渐渐的我习惯了她的存在,每次去凡间都会担心她寂寞,每次见到好玩的事情都会猜测她听了是否会开心,遇到让我感动的故事我也想马上和她分享,甚至遇到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想要让她拥有,可惜她没有生命,什么都不可能拥有。
若是有一天她能和我说句话,对我笑一笑,那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
我查找过三界的所有典籍,我甚至在佛前默默地为她祈求,希望她可以拥有生命,哪怕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可惜她千年来都是在我面前那么站着......
虽然我的渴望没有机会实现,我也已经很满足了。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可以每天看着她就好。
可惜我连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纵然我有千年的道行,深不可测的法力,可是我面对自己唯一想要拥有的她,任由她粉身碎骨,我无能为力。
那一刻,我几千年来第一次尝到伤心的滋味。
我不想再去塑造一个和她相同的泥人,因为在我的心里她是永远无法取代的。我宁愿每天看着她破碎的地方怀念她,也不想让另一个泥人取代我心中属于她的位置。”
他看看漪云毫无表情的脸,笑了。
“你真的很像她,也是这样纹丝不动地听我讲话。”
“我不是她,我也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为何你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你可以动,可以笑,却把我忘记的如此彻底。”
“不是。对我来说,你从来没有存在过......”漪云清楚地说完,转身离去。
第4章 红鸾
面前的锦缎已经堆积如山,漪云柔弱无骨的手指丝毫没有停歇,若是神仙可以流血,她织出来的锦,该是鲜红色的,若是神仙能够流泪,她手中的缎,怕是浸满了泪水。
“我视她为知己,为茫茫天地间唯一可以了解我心事的人,也是唯一可以陪伴我永生永世存在于三界之内的人……”
“若是有一天她能和我说句话,对我笑一笑,那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
“为什么你可以动,可以笑,却把我忘得如此彻底……”
“不要再说了!”漪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清凝的话总是在她耳边响起,一遍一遍撕扯着她的心。
“怎么了?谁吵到我们天界最美丽的仙子了?”一张灵气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是玉兔,她总是借口广寒宫太冷了,喜欢在天宫之中飘来荡去,尤其喜欢来织女宫和她聊天。
“没有什么,好像是凡人又再祈求什么。”漪云尴尬的笑了笑。
“祈求什么让你这么烦?该不会又是什么痴男怨女吧?”她坐在漪云的身边,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叹道:“真是搞不懂凡间的情情爱爱,动不动就是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我活了千百年了也没有见到山无棱,天地合!我倒是天天看见他们分分合合。”
漪云若无其事的笑笑,继续开始织她的锦缎,情爱?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懂那种痴迷和沉沦。
“你知道么?真正愁死的是‘月下老人’,上回我去红鸾宫玩的时候,见他发愁得头都要掉到地上了。哈哈!”玉兔笑着推推她。
“月下老人?就是掌管凡间姻缘的红鸾星君?”
“是啊!对了,我们去红鸾宫玩吧。”玉兔一提起好玩的地方就兴奋不已。
“不行,我要织布呢。”
“织什么啊,你织的这些够天上的仙女穿几百年了。”她抢过漪云手中的锦缎,丢在一边,向红鸾宫方向飞去。

红墙碧瓦的红鸾宫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一棵苍老的古松上飘摇着数不尽的红线,原来这里没有月光,有的同样是亘古不变的白昼。
漪云正欲敲门,玉兔便拉着她推门而入。
“这样不好吧?”漪云记得在凡间时,去别人的地方都是要敲门的。
“你以为一个个活了几千多岁的老神仙会计较你是不是敲门?还是你以为他们会正在做一些不欲为外人之的事?”
漪云无奈的摇头,是啊,在仙界没有人会去刻意窥探,也没有人什么秘密可以瞒得过心明如镜的众神。
红鸾宫内到处都是红玉的墙壁,每一个墙壁上都写满金光灿灿的名字。一个长须及地,慈眉善目的老神仙坐在红壁前,被地上若隐若现的云雾掩盖了半个身体。拿着支朱红色的毛笔冥思苦想。
“老星君,又想不通了?”玉兔不以为意地拉着漪云坐在他的对面。
月下老人对她的突然出现也无丝毫诧异,只是眉头紧锁地盯着墙上的几个名字道:“哎呀,真是难煞我也。”
“又有痴男怨女了?恐怕只有您老才会有耐心陪着这些凡人纠缠不清。”玉兔撇着嘴道。
“是啊,这个骆豫鸣,林湘杰,张淇雅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好。”月下老人感叹道。
“有何难呢?”漪云不禁好奇地插言,在她单纯的思想中,只要是有情人就该让终成眷属,为何要煞费苦心呢?
“这个骆豫鸣一生杀人无数,注定阳寿只有二十五;而林湘杰为人谦恭,乐善好施,与张淇雅又是青梅竹马,现在他们两人都对张淇雅情有独钟,我却不知要把张淇雅的姻缘线牵给谁才好。”
“那还用想,当然是林湘杰了,你看他阳寿八十呢,可以和张淇雅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玉兔指着林湘杰的记录,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张淇雅前世与骆豫鸣本是夫妻,骆豫鸣战死沙场,张淇雅一生为他孝敬父母,照顾子女...
临终之时,她曾经在月老庙中祈求,希望来生还能与骆豫鸣再续前缘。”月下老人为难的看着他们三个人的命运,前世他已经让张淇雅孤苦的过了一生,今生实在不忍心再让她重蹈覆辙。
漪云幽幽的道:“若是她觉得前世过得苦,就不会希望来生与他相逢。星君为何不遂了她的心愿。”
若是月下老人能为她和清凝牵上一条姻缘线,哪怕只是做一日的夫妻,孤苦终老她也心甘情愿。
“你有所不知,那个骆豫鸣今生罪恶滔天。我怎么能让他糟蹋了一个温婉恬雅的女子。罪过,罪过啊!”月下老人感叹道。
“人世间多少无奈岂是我们这些神仙所能理解,谁愿意做一个人人憎恶的魔鬼,走到那样的地步一定有他苦衷,我相信他的本性一定是善良的。
更何况,不论结局如何,路是张淇雅自己选择的,她就不该后悔。”若是她,她一定无悔。
月下老人久久地凝视着墙上的名字,终于叹道:“孽缘啊!一切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他的朱笔在骆豫鸣和张淇雅两个人的名字上轻轻一点,金光闪烁后两个名字在他的墙壁上消失了。

漪云站在暖风徐徐,芳香阵阵得太白殿前。见太白金星在庭院中独自下棋,费尽心机地和自己较量着棋艺,她有些犹疑地轻声唤道:“星君,小仙有个问题不明,可以请教您么?”
“请坐吧。”太白金星对她点点头。
“凡人的命运,是上天赐予的,为何上天要那些本性善良的人变成魔鬼?”她悄悄走进去,恭敬地站在蜿蜒的长廊上等待太白金星的回答。
“你有所不知,上天赋予每个人的并非是一生的命运。命荻司只是根据每个人前生的孽,决定他今生所应该承受的劫难。在这些劫难中,人愿意走什么样的路,就全凭他自己的抉择了。
我们这些神仙能为他们化解一些劫难,却不可以改变他的抉择。”
“我们能做的就是看着他们饱经沧桑,历尽磨难而无动于衷?”如果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为何还要统治三界。
太白金星震惊地抬起头,探索的眼光停留在她脸上许久,才放下手中的棋子道:“清凝说:他创造了你的身体,却无法赋予你灵魂。看来他错了,只有清凝赋予你的灵魂才会有如此执着的善良。”
“恨我当年将你丢下万丈悬崖么?”太白金星见她无言,问道。
漪云默默地摇摇头,想对这些眼明心亮的神仙隐瞒什么,真是愚蠢之极。
“那你为何还要再回天庭?”
“我不会打扰他的,我……”她想说她不会让清凝知道她的心意,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太白金星就打断了她。
“你以为凭他的道行,你能骗他多久?”
“我...”是啊,清凝觉察不出是因为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可是他早晚都会知道,若是清凝知道,他会如何?
她的耳边又想起清凝的话,“若是有一天她能和我说句话,对我笑一笑,那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太白金星收起棋盘,走近她,道:“若是你想知道凡人为何要经历这么多磨难,不如自己下凡去看看。”
“可是,私自下凡是有违天规的。”漪云刚刚位列仙班的时候就已经把上万的天条记得清清楚楚。
“私自下凡是违背天规,不过下凡助人是行善积德。放心,掌管南天门的是清凝。”太白金星笑着离去。
她明白太白金星的暗示,每一个有事下凡的神仙都要有清凝的手谕,才可以从南天门离开天庭,否则就是违反天条。
掌管南天门的是清凝,若是她不经南天门偷偷下凡,清凝一定不会让她受到惩罚。
清凝,清凝,她低吟着他的名字,一种刺痛从心上一直传到指尖……
凡间?太白金星究竟想让她看到什么?
第5章 尊者
凡尘俗世经历了盛事之后又开始走向衰落。
公元611年,隋朝仅仅经历了二十年的强大和繁荣,便已经踏上灭亡之途。大运河畔尸骨未寒,长城之上哀鸿遍野,穷极奢华的宫殿之中又流趟着的是多少人的血和泪。
多少人泛舟西湖之上,吟诗作赋,欣赏着如画的美景;
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忧愁的望着茫茫行程;
多少人酒足饭饱,寻欢作乐;
多少人饥肠辘辘,横尸街头。
望着满目疮痍的人世间,天庭的宁静优美让漪云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不能改变隋朝的暴政,不能阻止战场的杀戮,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给那些将要饿死的人一点食物而已。
这时,不远处一个优雅的身影向她走来。身着一件宽松且及地的淡黄色长袍,形容举止泰然自若。细看他的容貌,螓首蛾眉,明眸皓齿,恰似女子一般的绝美,只是少了三千烦恼丝。
他走近漪云,对她淡淡的笑着,那种远离尘嚣的淡然恐怕不是一个刚刚修成正果的神仙所能企及的。
“仙子认为这样可以救他们么?明天他们还是会饿死街头。”他的语调不是冷漠而是平和。
“尊者如何称呼?”据她所知,西方如来座下尊者是这样的打扮。
“我就是我,怎么称呼都是我。”
“尊者可有事?”如来座下的弟子向来都喜欢讲禅语,她不懂也不便细问。
话音刚落,几名官兵骑着骏马横冲而过,一个正狼吞虎咽吃着东西的小孩子,躲闪不及被马蹄踢飞。
“不!”漪云想去救他,可惜被尊者拦住。
“没有用的,他注定是要死的。”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前世是一个贪官,不知榨干多少百姓的血汗钱来享乐。”他指着那些饥饿的乞丐道:“你看这些人可怜么?前生他们也是高堂之上,尽享荣华。”他又指着身边经过的轿子叹道:“他的前生修桥补路,今生注定不必走路。你再看那些遍地的白骨,他们前生或许也是大富大贵之人。”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漪云有些近乎绝望的看着尸体渐渐僵硬,难怪清凝那般失落,难怪天上众神一个个麻木不仁。
尊者对着不远处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感叹不已,朱门内富丽堂皇,朱门外乞丐衣衫褴褛。
“只是一道门,门外呻吟声不绝于耳,我远在西天都听得清楚,门内的人听不到么?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如此哀求,只是他们忘记了。”
穷苦的世人都指望满天神佛来解救他们,总是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上天的冷漠,殊不知能救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真正冷漠的也是他们身边的人。
“不是他们的错,今生他们高高在上,衣食无忧自然无法体会啊。转世轮回让他们忘记了前世的苦楚和良知。”她记得清凝这样说过。
“轮回?”尊者大笑道:“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齐天大圣还不能让三界的主宰醒悟么?神,妖,人三界的生灵何时才能相容?”
正在她对于他的话费解时,一个负伤的男人拉着一个甜美的女子从他们身边跑过,身后还跟着数百个持剑之人。
这样的乱世,不但政局动荡,连江湖也都动荡不安。
从那个男人的步伐看,他的武功应该不弱,只可惜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那位女子的手,所以才会摆脱不了那些追杀他们的人,被那些人团团围住。
那个男人拔出利剑吼道:“不要以为我受了伤,就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对手,你们谁不怕死尽管来试试。”
他的剑寒气逼人,通体紫光。令那些围着他们的人不由自主都退后了一步。
他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只是突出的颧骨让他看来憔悴不堪。
两个人都没有出剑,却血溅当场......
一把剑刺穿了那个受伤男人的身体,也刺穿了他的炙热的心,因为握着剑的正是他宁死都不愿丢下的妻子。
他转过头,悲痛的看着他一生最爱的女人:“我如此爱你,你竟然为了他而杀我?”
“骆豫鸣,你早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那个女子虽然尽量让语气冷静,却掩饰不住她的感伤。
她的话不仅让骆豫鸣震惊,也让漪云诧异得后退一步。
骆豫鸣?这么说拿剑的女子该是张淇雅。怎么会这样?
漪云想去看看骆豫鸣的伤势,尊者忽然挡在她的身前:“他的阳寿已尽。”
骆豫鸣用他仅有的一点力气,将张淇雅拥入怀中,深情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趁我睡觉想用匕首刺杀我;我知道偷偷和他们联系,告诉他们我的藏身之处;我知道你在饭菜中下毒。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慢慢体会我对你的情,能真正的爱上我......即使我知道有一天你可能会用你藏在腰带中的软剑杀了我,我也一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雅儿,我如此对你,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感动过?”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张淇雅看着的衣裙被鲜血染红,往事一幕一幕的闪过眼前。
若是从来没有感动过,为何三个月来的欢笑都清晰的印在脑海?
若是被感动,为何刚刚的一剑刺的毫不犹豫?
“雅儿,你可了解眼睁睁被欺骗的感觉?”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我知道你另有目的,但我从未后悔娶你,只是……我不愿意死在你的手上……”他血越流越多,声音渐渐模糊。

三个月前,骆豫鸣在西湖边第一次看见她,一颗心就失落在那个温婉的女子身上。从那之后他经常去西湖,渴望能够再与她相逢,可惜二十五年来他生命中出现的唯一一缕芬芳却仿佛在人间消失。
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受伤的雅儿昏死路边。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谢上苍没有忘记眷顾他。从此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甚至为了让她不会受到伤害,带着她隐居山野。
对一个至情至性的男人来说,最大的痛楚莫过于新婚之夜,发现妻子腰间藏着一把锋利的软剑。
耀眼的寒光瞬间刺进他的心口。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缘分,而是骗局。
他暗中察访,才知道妻子的来历。她不叫雅儿,或者说她全名叫张淇雅,她的父亲是昊天镖局的镖头张昊天,正是不久之前被他所杀的人之一。张淇雅为了报仇,丢下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走进了他的生命。
往事不堪回首......

虽然被黑白无常套上枷锁,骆豫鸣还不断的回首,含泪的双眼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呆呆抱着尸体的张淇雅脸上。
“求你们再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吧。”他双手无力的伸向她的方向,可惜抓住的只有空气。
黑白无常面外表情喝道:“走!”
“两位就给他一个机会吧。”漪云忍不住挣脱尊者的阻拦,上前求情。
“不行,已经阴阳永隔,说也没用。”黑白无常依然用力的拉着锁链,向地府方向走去。
突然,一个白影突然出现,拦住了将要消失的黑白无常。
“等等。”那超凡脱俗的俊美天上人间也只有清凝才有。
“星君,此人阳寿已尽,我们必须带走的。”
“这我知道,请再给他点时间,了却他的心愿吧。”
黑白无常对视一下,相互点头,收起了锁链。
骆豫鸣被放开后,冲上到妻子身边,轻柔的抚摸着她流泪的脸。
“雅儿,我不怪你,我死有余辜。”可惜他已经是一个灵魂,除了清凝,漪云和尊者没有人看得到他的举动,听得到他的哀伤。
林湘杰,也就是刚刚那个清瘦的男人,也走到她的身边,柔声道:“师妹,你不必内疚,你只是想为师父报仇。”
“他那么爱我,我却如此对他。”张淇雅泪水连连道。
“师妹,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林湘杰当初坚决不同意她去接近那个魔鬼,可是他无论怎么做都动摇不了她的坚持。
早知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当初他宁愿和骆豫鸣拼死一博。
张淇雅站起身,对着曾经她深爱过的男人沉声道:“不必了,你我情缘早就在我决定为爹爹报仇的时候,就尽了。我是他的妻子,我欠他只能用我的一生来还......
今生今世我愿长伴青灯古佛,为他赎清罪孽,只求来生他可以少经历一些磨难。”
骆豫鸣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他的付出,他的守候,能换来雅儿的一句:我是他的妻子。
这就足够了......
看着骆豫鸣消失在人间,清凝愤然道:“月老究竟在想什么,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不关老星君的事,是我!”漪云慌忙解释道
“你?”
她心虚地低下头:“月老说前世张淇雅曾经哀求他让她和骆豫鸣再续前缘,所以我才恳求星君满足她的要求。”
“你明明知道骆豫鸣注定只能活二十五岁,你明明知道张淇雅和林湘杰才会幸福,你……算了,已经无可挽回了。”
“可是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若是她,她就绝对不会后悔。
长伴青灯古佛又怎么样?至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那个懦弱地林湘杰根本不值得她爱。
清凝深情地望着她的眼,悠然道:“那是她前生选择的,前生她怎么会知道今生是这样的命运?”
“就算没有记忆又如何?若是真正的爱,生生世世的轮回,记不得,也会在相识后深爱彼此,至死不渝。”漪云大声反驳。
即使结局如此,她仍然相信真正的爱就该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
“就算是没有记忆,也会在相识后深爱彼此,至死不渝?”清凝疑惑的重复道。他无言的凝视,让她立刻发觉自己刚刚过于激动说了她不该说的话。
“我说的是凡人,神仙不会有轮回。”
“对,只有凡人才会有轮回之苦,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幸。”回答他的是尊者。
清凝若有所思的看向西方的尊者,半晌,了悟的笑道:“是如来座下大弟子,金禅子吧?”
“岁真星君,果然好眼力。”他刻意隐藏自己的佛光,想不到清凝还是一眼就看出了。
“金禅子远从西方而来,不是为了夸我的眼力吧?”
“星君,可见到遍地的尘埃?”
“怎会见不到?只是我有心无力。”地上没有尘埃,只是心上蒙尘。
金禅子听到他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佛家不该有的兴奋情绪:“可听过《金刚经》?”
“《金刚经》......听过,如来在凡世之时呕心之作,坐化成佛之后,《金刚经》长锁藏经阁。”
金禅子颔首道:“不错,流传世间的《金刚经》大部分已经遗失,很多凡人被断章取义的经文误导。我希望能用真正的《金刚经》解救苍生。”
“你要我怎么帮你?”清凝的脸上很久没有那样夺目的光彩。
“看命运如何安排吧。”他转头对漪云道:“仙子如有什么事情不明,随时可以来凡间我。”
金禅子双手合十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飘然而逝......

清凝拾起骆豫鸣落在地上的宝剑,放入袖中,惋惜道:“可惜这锋利的刃,沾满了怨气和仇恨,我带你去瑶池洗去你的罪孽吧。”
清凝收好宝剑,又看向漪云:“你有什么事情不明么?”
漪云冷淡不改,道:“就算有,也不劳星君费心。”
“你可知私自下凡,会受到什么惩罚?”
“不论什么惩罚,小仙都毫无怨言。”她挑衅的看着他
“你是怀疑我的法力,还是对我的修养有信心?”
当她看见清凝同样挑衅的目光,她的心看是发抖,体内所有的勇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还好双腿还有点力气,勉强还能走上几步。
“你想去哪?”清凝见她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怒道。
“回织女宫,不行么?”
“没有我的手谕,你就永远回不了天庭。”清凝拿出令牌,在她勉强晃过。
她一惊,从清凝自信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意图:“你在威胁我?”
“除非你不在乎千年的苦修。”
“你想怎么样?”她的语气因气馁而缓和,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绝对不能再等待千年了。为了与他相见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煎熬,不想再重来一次。
“看来你终于学会如何和我说话,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了。”他伸出手,深情地抚摸找漪云细腻,光滑的脸。
“不?”
她惊恐的退后数步,慌乱中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法力,只是拼命的跑着......
可转眼间,她竟然撞上了清凝的身体。
“原来你真是置疑我的法力。”他异样的微笑让她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包围。虽然她努力的在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寻找施展法力的口诀,可那片空白中只有“清凝”两个字。
他不是神,是一个魔鬼。
清凝也跪在她面前,用一种带着温度的声音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我说过我不是她。”
“不是就不是吧......就算是,她也从不理会我。”
他深深地看着她刻意躲避的眼神,抚摸着她柔如丝缎的长发道:“你做一天的她,我就让你会天宫。”
“一天。”漪云的心开始动摇,她可以么?这是她从未敢有过的奢望。但是……
就在她还犹豫不决时,清凝牵着她的手,向华山飞去。

他们停在山脚下,一株黄花树前。
“美么?”他拾起树上飘落的黄叶,放在她的手心。
“哦。”她含糊着回答。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曾经,她为了寻觅一株开着黄花的树,踏遍千山万水。只是因为当她还是泥人的时候,清凝曾经问过她:“你看着黄花美么?
这黄花是长在树上的,微风吹过时,满天金黄,黄花在风中飞舞,无心却似有情……”
“这棵树一身灵气,少说也该有几百年的修为了。”清凝道。
“八百年了。”陷入回忆中的她随口答道。
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认识她八百年了,她叫茗儿。”
“八百年,那该可以化作人形了。”
“她用五百年的时间化作人形”漪云想起那个和这黄花一样优雅的女孩,脸上荡漾着愉悦的笑容。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找到了她的幸福。
“那你用多长时间幻化成人形?”
“我原本……”她自知失言,立刻改口道:“原本该和她一样,不过我比较幸运,只用了二百年。”
看见清凝笑着挑挑眉,她暗暗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和他多说一句话。
“认识了八百年,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修成正果?”
提起那段往事,漪云有些失落地坐在地上,靠着树干细声道:“我们一直很努力的修行,只是六十年前,一个男人从这里经过,改变了她。”
“一个凡人?”
“是啊,一个不凡的凡人,痴迷上了她的优雅。起初每年秋天都会来这里看她,为她浇水施肥,后来每个月都会来,再后来干脆在这附近盖了房子,天天守着她。”
“她根本不需要这些。”
她无奈地点点头,有时候拥有的不一定是需要的,需要的也不一定都能拥有。
“是啊,但她被感动了,放弃了成仙的机会,和他在这里生活。”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傻,还有人愿意守着一棵树。但,他比我幸运。”清凝嘲弄地牵动着嘴角,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别人。
“她放弃了八百年的修行,换来的只有三十年的长相厮守。那个男人转世投胎之后,便将她忘记了。”
“你是不是觉得她很愚蠢?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宁愿做一个妖。”
“她是很蠢,不过有人更蠢。”她自嘲着的笑着,她何尝不是为了见一个神,走进了那牢狱般的织女宫。
“你是在嘲笑我么?”清凝笑着走近她,和她并肩坐下道:“这么久都没有现身,她的灵魂好像不在?”
“大概又去偷偷看那个男人了吧?”
“为什么要偷偷看?”他很专注地和她聊着无谓的琐事,那种快乐的神情全都表现在脸上,让她看得有些陶醉......
“星君该知道人妖殊途,人和妖在一起生活的久了便会折寿?她不想再害他。”
她忽然发觉清凝期待般凝视着她,那探索的眼神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
她不安轻咳一声的打破这沉静:“你看什么?”
“看你的心思。”
“你看得到么?”她问。
“看不到,你掩饰的太好。”他掬起她芊芊十指,叹道:“柔若无骨!”
“你?”她用尽全力都无法抽回自己的手,羞怒道:“放开我。”
“你在害怕?怕什么?”
“你说呢?”
清凝放开她的手,大笑道:“你的身体我了若指掌,没有兴趣。”
“下流!”
“放心,我说过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魔鬼,魔鬼......她在心中骂了千遍之后,才平息了自己的气恼。
“那你究竟喜欢那个泥人什么?”她忍不住问,心想:就问这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只一个。
提起泥人,清凝幽幽叹了口气:“我将自己分割开,一半的灵魂给了她。所以,我现在只是一个不完整的灵魂。”
“那是你自欺欺人。”
“是啊,从我的一眼见到你就明白这个事实。”他的语气中没有一点埋怨和责怪,偏隐隐透着一种酸涩,不由得让漪云想起天庭上初见的一幕。
顷刻时间,千言万语变成无言……
他们望着飘零的黄花,看着落日的余晖撒在金黄的树叶上。
“你为什么想做神仙?神仙好么?”他忽然问道。
“比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食不裹腹的人来说,神仙当然好了。可以不为衣食操劳,不为生活奔波。”她答着不真实的答案。
“那么比起付出的呢?比起我们千年来艰难困苦的修行,比起我们奉献出的欲念,比起我们永生永世的孤独,你觉得值得么?”
“值得。”她坚定的回答,为了他,一切的付出当然都值得了。
“不值得。这株黄花树做的是对的,因为天宫就演绎着一个悲剧。”
“你是说嫦娥?”
夕阳在地平线留下最后一缕血色之后,隐匿于凄冷的月光之后,清凝望着一弯新月沉吟道:“这月光永远都是寒得彻骨。”
“我听说广寒宫很冷。”
“是啊,我只去过一次,便永远都不想再去。”
“茗儿和嫦娥做了不同的选择,结局却同样悲惨。”漪云道。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和嫦娥一样,用无情无义换永生永世。”她还是说着违心的话。
“我不会!”清凝的眼神飘向华山的顶峰,平静地道:“若是我成仙之前遇到她,我一定宁愿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妖......
你不是她,即使你拥有她的身体,也没有她的灵魂。”
清凝站起身,看了她最后一眼冷冷道:
“以后想下凡,至少该预先知会我一声。”
第6章 宿命
“金禅子离开时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漪云徘徊在南天门前……
她还是不敢去见清凝,只好闭上眼睛,利用法术穿梭三界,堕入凡间。
那个淡黄色的人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还是那么优雅自若。
“尊者在等我?”法力再高的神仙也不可能看到未来,他怎么知道她会来?
“我在等该来的人。”
“我来只是想请问尊者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有何事不明呢?”他看着漪云,那种看透世事的眼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一样。
想问:我为何存在?我为何动情?我该如何摆脱这无边无际的爱恨纠缠?
但既然选择做神仙,再多的苦,她都只能独自品尝。
“我只能告诉你,风莫动情,云莫相依。”果然不愧是如来座下的大弟子,世间万事都无法瞒得过他那双明眸。
风若是动情,就会注定隐匿尘埃……
云若是相依,就要面对暴风骤雨……
是神仙,就莫要留恋凡尘,否则就注定万劫不复……
“《金刚经》真的可以解救苍生?”漪云有些疑惑的问道,连清凝都无能为力,金禅子可以做到么?
“如来佛祖未飞升之前,也是一个凡人。他一生都在寻求一种可以永生的真理,可以超越轮回的人生,后来他终于参透了。原来人要脱离轮回,脱离痛苦就只能无欲无求,当然也包括情欲。”情欲两个字他刻意咬的很重。
“那你打算如何挽救苍生?”
“和他们一样历尽世间的悲苦沧桑,帮助世人领悟真正的《金刚经》。”
“你想轮回转世,做个凡人?”漪云惊讶万分。
金禅子笑而不答。若是真能渡化世人,放弃一身修为做一个凡人,有何不可?

宁静的天庭中,漪云放下手中的锦缎,她的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清凝的心思她读了百年,她也一直用清凝的方式了解人世。
自从与金禅子相识后,她常常悄悄下凡去见金禅子,倾听他那些似懂非懂的禅语,领悟他耐心讲述的《金刚经》和轮回转世,探讨人,妖,神,佛之间无法逾越的屏障,当然有时她还会问他人间情爱的为何物。
不能说金禅子比清凝看得透彻,只是他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待凡尘。
金禅子身上透着的是淡漠,一种宁静志远的深奥。
清凝身上透着的是落寞,一种千年不变的忧郁。
忧郁会让她沉沦,深奥才令她觉醒……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玉兔一张好大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招回她飞走的心神。
“怎么每次出现都这么引人注目?”
“是你心思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探索的眼神看得漪云有点不安,“在想什么?该不会是金禅子吧?”
“啊?”她惊呼,随即发觉自己失态,正色道:“话可不能乱说。”
“我昨天看见你偷偷下凡,还和他泛舟西湖之上……”玉兔调皮地对她吐了吐舌头。
“别说这样的疯话,让王母娘娘知道,我就百口莫辨了。”漪云低声道。想不到她和嫦娥在一起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点改变,那么喜欢安静的嫦娥怎么会留她在身边。
“怕什么?”玉兔舒服地靠在她肩上,意味深长的在她耳边小声道:“金禅子长得真是好迷人,若是我,我也会动心的。”
“别闹了。”
玉兔看到了,那么天界众神是否也会知道,清凝是否会看到?
想起这个名字,她回肠九转,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没事的,天庭里迷恋岁真星君的仙女多着呢,有什么了不起的?”
“啊?”漪云的手一抖,锦缎散落一地。
“哈哈!看你吓的?你真以为天上的仙女一个个冷若冰霜?”玉兔帮拾起锦缎递给她后笑着说:“只是没有织女那样义无反顾的勇气罢了。再说,岁真星君也太要不可及了。”
“动情欲可是违背天条的,会受到惩罚。”
“算了吧,王母娘娘和玉帝不是恩恩爱爱的么?嫦娥天天看着后羿也没人管啊?若是那冰冷的天条可以管得了心,就不会有总有仙子留恋凡尘受罚了...”玉兔努着嘴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漪云不得不捂住她惹祸的樱桃小口,制止她将要发表的“高谈阔论”。

清凝闭上眼,又见到漪云和金禅子在碧水蓝天中谈笑风生。
凭他的法力,三界内发上的事情他都可以感受到,他唯一看不到的就是过去,未来,还有漪云的心思。
她每一次下凡他都清楚的知道,每一个为金禅子展现的笑容他都清楚的看到,可他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她真的能说话了,能笑了,可是笑容不会为他展现。千年来他竟然为自己做了一把刀,刺在心上的刀,不见血,却永不停止的痛……
太白金星轻轻咳嗽了几声:“举棋不定可以理解,可是你的棋已经举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有想好?”
清凝恍惚中睁开眼,无言地苦笑。
太白金星对着棋盘道:“良辰美景,西子湖畔,闲庭信步,的确是人间美事。”
他的话如利剑刺入清凝的心头,令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举在手中的那枚棋子自由坠落,打散了精妙的棋局。
“可惜啊,可惜了一番苦心,为你设下这精妙的棋局。”
“算我输了,我们再来吧。”清凝道。
“棋输了,可以再来,抉择错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你再这样对于她下凡视若无睹,恐怕上头怪罪下来,你也担待不起啊。”
“难道让我废了她千年的道行?”清凝拾起散落的棋子,静静的说:“毕竟是我的心血,我怎么忍心亲手毁了她。”
“她是你的泥人吗?或许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怎么说我也活了三千年了。我唯一猜不透的是,她从哪里得来的元神。”他早就去华山察访过,漪云确是千年前一些破碎泥块凝聚而来。
“或许是和你我一样,从灵气中演化而来。”
“可是连我们的元神都是凝聚了万年,什么样的灵物那么快就可以化作元神?”
“也许她有特别的奇遇吧。”
“奇遇……”话还不及谈完,清凝猛然起身,眉头紧锁。
“她又给你惹麻烦了?”太白金星深吸了一口气:“何必自找麻烦呢,由她吧!。”
“我去一下阎罗殿。”他就这样迅速消失在空中。

凡间 洛阳
漪云和金禅子漫步在洛阳的一个湖边,聊着金禅子的追求,聊着漪云的疑惑。
一个女子失魂落魄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如秋水般明媚的双眸失神地望着平静的湖水,美艳中透着绝望。
忽然,她纵身跳入湖中,美若风中飞舞的轻纱。
紧接着,漪云也飞如湖中,将落入水中的女子救了起来。
金禅子见阻拦已经为时已晚,只好走到她们身边,脱下长衫为漪云披上,看见她用法力将女子腹中的水逼出,无奈的摇头道:“何必呢?”
他们身后的黑白无常也是面面相觑,魂魄没有出壳,他们只能悻悻的回去向阎罗王报告。
“黑白无常回去了,你可知你已经铸成大错。”
“大不了接受惩罚。”漪云不以为然。
“不仅如此,一切有因就有果,她得到了本不属于她的命运,就要有人为她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金禅子的语气中只是感叹,没有太多的埋怨,漪云的善良让看透了一切的他都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若是天上众神都还有这样一种不理智的善良,世间或许会少些悲剧。
那女子悠然转醒,见到自己尚在人间,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美艳的脸上滑落。
“何必就我?让我死了算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何必非要寻死。”漪云怜惜的劝道。
“我!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想起自己的命运,她泣不成声。
她叫月茵茵,一个望月楼中的舞妓,原本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终会等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为她赎身。只可惜流连风月场所的,哪里有一个懂得真爱的男人。
过几日她再也无法守住自己的清白,与其在这个尘世中被玷污,不如早日脱离苦海,了却残生,想不到天意弄人。
“不到最后绝望的时候,也不能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漪云将月茵茵送回望月楼,才知道什么地方是天堂的地狱的交叉点。
望月楼,杭州最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女子各个多才多艺,美艳无双。而月茵茵正是望月楼中头牌名妓,每天成百上千的客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她的容颜和舞姿。在那看似风光,锦衣玉食得生活中,月茵茵选择了一条死路。
风韵尤存的老鸨一见到月茵茵回来,惊喜万分:“你可回来了,否则我们全望月楼的人都惨了。”
“妈妈,什么事啊?”月茵茵有些奇怪,她从来没见过老鸨这么担心的神情。
“吏部尚书几日后大寿,请你去献舞。一会就派人接你过府,还不快去好好准备啊!”说着老鸨将她推入房间。

阎罗殿中,地藏王用力的摔着手中的生死簿,原本深灰色方方正正的脸孔因为愤怒更加阴森恐怖,吓得黑白无常的抖个不停,只是涩缩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哼,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如来座下的弟子,在西方讲他的禅就是了,凭什么干涉我们地府的事?”
地藏王自知生死簿上的阳寿已尽的人若还留在世上,是他的失职,只好要先声夺人。
“我这就去天庭上告他,还有那个仙女,叫什么?” 地藏王大吼着,震的整个地府都有些摇晃。
“叫漪云。”一个淡淡的声音,仿佛从远出飘入,又似在耳边想起,淡漠却让人畏惧。
原本忿忿不平的地藏王一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手中的生死簿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拾起,匆忙迎向门口。
“小神恭迎星君。”
“干涉凡人生死的确是大罪,不过我倒想问问你,月茵茵犯了什么大罪,要她一生如此不堪,到最后还要死于非命?据我所知自尽而死的人来生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伴随着缥缈的声音,阎罗大殿上一个清朗飘逸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清晰。
清凝冷漠地扫了一眼被地藏王砸烂的桌子和散落在地上的生死簿,扶起一把歪倒在一边的椅子,气定神闲地坐下,等待着地藏王的答案。
“她?”藏王慌张地拾起地上的生死簿,将手放在上面,金光一闪月茵茵的名字和一行小字出现在生死簿上。
“她的前世与人通奸。”地藏王答道。
“通奸?”
“是,和自己的姐夫,还因此害死了她的姐姐。”地藏王双手将生死簿奉上。
“这事查清出了?”清凝接过生死簿认真地翻阅着。
“查问清了。她姐姐告到命荻司,月茵茵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愿意在今生赎清罪孽。”
“嗯,让命宿星君过来见我。”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一点情绪,却比阴森的阎罗殿还要可怕。
地藏王听得心寒,瞪着始终躲在一边的判官怒道:“还不去!”
“是,是,小的这就去。”不但判官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他得小鬼也都躲了起来。
地藏王当然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惜不行,只好小声试探着道:“星君,这些小事您怎么还过问?”
“小事?那你认为什么是大事?”
地藏王顿时语塞,自知说错了话,只好陪笑道:“小神不是这个意思,轮回的事一向都是地府负责的,这些事情小神处理就好。”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告到玉帝那里,将金禅子和那个小仙治罪,看看西方如来佛祖是不是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这... 还请星君明示。”
“教你不是我份内的事。”清凝随手将生死簿丢给他,冷冷的道:“我来只是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你掌管的是人间的生死,问你什么还要查查才知道?地藏王的位置你是干得力不从心了吧?”
地藏王暗中一惊,跪在地上急切道:“小神知罪。”
这时命宿星君匆匆赶来,他悄悄看了一眼地藏王,恭声道“星君,找小神不知何事?”
“我只是想问问,月茵茵的前世今生。”
“这月茵茵前世叫欧隐月,和她的姐姐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不想那个男人娶了她的姐姐,她也只好嫁为人妇。可是她却不知检点,与她的姐夫通奸,害得她姐姐自尽。故小神让她今生在青楼卖笑,以赎前世罪孽。”
“她的姐夫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还要与她通奸?”
清凝一语让宿命星君顿时哑口无言,心念一转朗声道:“这是红鸾星君的安排,小神也不明白。”
“月老?”听到这两个字,清凝便从阎罗殿消失了。
“幸亏你聪明,推到月老身上。”地藏王一见清凝离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你不必担心,岁真星君并不可怕。”
“我听说前一个地藏王就是因为他一句话,失去了几千年的修行。”记得他来地府的时候,判官就对他说岁真星君千万不要得罪。
命宿星君笑道:“不是的,前一个地藏王擅自更改凡人的生死福禄,被岁真星君发现,才将他贬为凡人。你凡事不擅做主张,星君是不会为难你的。”
“可是我失职,没有收回那个凡人的魂魄。”地藏王忧心忡忡道。
“没事,他一向慈悲为怀。虽然负责监管天庭各路神仙,却常常在玉帝面前帮大家开脱。他要是想治你的罪,就不会问这么多了。”
“真的没事了?”
“有事他也会帮你解决的,放心好了。”命宿星君打量一番一片狼藉的阎罗殿,低声道:
“下次发脾气千万别砸东西,他最讨厌的就是砸碎东西......”
第7章 错爱
红鸾宫里月下老人看着两个名字又消失在他的玉壁上,长出了一口气。可转眼看见另外几个名字,再次发愁地用力揉着他满是皱纹的额头。
“又发愁了?”一个优雅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
“清凝?怎么空来看我了?”月老一听声音便喜上眉梢,从地上爬起来。
“来看看你最近是不是又犯糊涂。”
“糊涂,糊涂的紧啊。”月老的哀叹声让清凝原本的一腔怒火平息了下来。
“你老可记得欧隐月这个人?”
“欧隐月?欧星凡?你说的可是他们二人?”
“星凡?她姐夫吗?怎么名字听起来像是兄妹?”清凝坐在月老的对面,能让月老在无数的名字中,这么清晰记得的人,该是有一段让月老费心的往事的。
“是啊,一对让我费劲心思,却抱憾的恋人。”
“可方便和我细说。”
月老也拉过椅子坐下,讲起那段风花雪月的往事。
“唉,这要从欧星凡那怪异的父母说起了。星凡的父母近四十岁才得了一子,腻爱无可厚非,可是他们的行为却是非常人所能理解。儿子刚刚长到两岁,他们就恨不得给他天下最好的东西。一日,他们见一貌美的孕妇在山洞中难产,帮忙也就罢了,偏偏见刚生下的小女孩可爱,就抢了去。”
“抢亲?”
“可不是,他们做事怪异,得罪了不少江湖上中人,在星凡九岁时他们终是难逃厄运,被仇人杀害,只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相依为命。”
“那么星凡和隐月感情一定很好。”清凝问道。
“这是自然,星凡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呵护备至……”
“哦,这么说星凡对她只是兄妹之情,所以酿成悲剧。”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遗憾。星凡也将她视为今生唯一重要的人,处处为她着想,凡事都不让她受到伤害。我本是有意成全他们,为他们牵上姻缘线,只是他们的身世随着那对怪人的去世,成了永远的秘密。”
“他们既然当彼此是亲人,姻缘一事不提也罢。”清凝仔细想想,倒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是啊,所以我就不敢造次,将姻缘一事暂缓。随着他们的长大,两人竟生疏起来。星凡很少回家,终日流连风月场所。隐月起初天天守在家门口,整夜不眠地盼着他回来,后来见他带回了一个叫香雪的女子……”
“千万莫是他有意逃避自己的感情。”
月下老人一听此言,捶胸顿足道:“可不是啊,我当时也未细想,只当他是个薄情寡性之人,便给隐月安排了另一个好姻缘。后来星凡娶了香雪,隐月也就嫁为人妇。偏偏造化弄人,香雪的母亲竟是那山洞中的美貌少妇。”
“怎么会这么巧?”
“不是巧合,因为香雪是隐月的姐姐,所以两人有七分神似。”
“星凡喜欢的就是那七分神似吧?”清凝痛苦的闭上眼,这样的结局又能怨谁呢?
“是啊!悲剧也就因此酿成。亲生骨肉相认该是感天动地的一幕,却让两个人肝肠寸断……他们本来互相逃避,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相遇,终究铸成大错……”
“最后的枷锁都被打开,你让他们情何以堪?若是你能告诉他们,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悲剧。”清凝沉声问道。
“泄漏天机是有违天条的。”月老辩解道。
“所以你就眼看着两个相依为命十几年的人,活生生被拆散。”
“我……可惜我醒悟的太迟了,是我害了他们。”
“你误的不止是他们的一生,今生他们不但不能在一起,欧隐月还受尽欺凌,自尽身亡。”清凝扶着桌子,有些勉强地起身道:“来世,她只能做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月老也颤抖着起身,跪在清凝面前道:“若不是我失误,悲剧就不会发生,我太糊涂了。”
清凝赶紧扶起他:“这也不全是你的责任,凡间的情爱本就是难以捉摸。”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月老啊,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不了解我么?”清凝低头沉吟片刻,道:“你要不要找个帮手?”
“若是找个聪明伶俐的帮手当然好了。”月老感激的握紧清凝的手。
“好吧,我尽快给你物色一个。”清凝刚刚走出红鸾宫,又转回来问道:“对了,星凡转世投胎之后叫什么名字。”
“秦义钒。”

已经千疮百孔的隋朝末世,欢乐的笑声和甜甜的小曲声还是响彻整个长街。
清凝刚刚站在洛阳城中最豪华的酒楼门口,镶金的大字“洛阳楼”还没有看清楚,就有一大群乞丐围了上来,扯着他的衣衫哀求:“大爷,您行行好吧,我老婆孩子就要饿死了。”
“给点吃的吧。”
“行行好吧……”
清凝躬身扶起地上跪着的乞丐,轻声道:“随我进去,随便吃吧。”
可惜乞丐还没有进门,就被跑堂的拦下:“这样的地方也是你们来的?出去!出去!”
“我请他们来的。”清凝取出银子交给跑堂。
“这种地方有银子也不能进。”跑堂将银子丢在清凝胸前,冷言冷语道:“这位大爷,别看你穿的体面,要进洛阳楼,你还不够资格。”
“我没有资格?”清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天上人间还有他没有资格进的门?
就是金鸾宝殿他向来都是来去自如,玉帝和王母也从不曾用如此蛮横的语气对待过他。
“对,四品以下的官员,少于万金的富人岂能享受我们这里的美味,出去!”跑堂的话音刚落,便有一群打手一样的人物将乞丐们推开。
“住手!”清凝怒吼道。
不过手指间凝聚的法力停顿片刻,还是的散去了。
他走近那些乞丐,将一些银子交给他们:“你们去别的地方吃吧,这里是个不祥之地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乞丐门接过银子一哄而散。
清凝转身冷冷的对刚刚的跑堂道:“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算了吧,这些狠话你还是留着吓唬别人吧。”
“狗仗人势!”清凝一闪便在跑堂眨眼间进了酒楼。
“哎?”跑堂本想将他赶出去,转念想想这个人看来武功了得,还是不惹为妙。
“算了!”那跑堂不屑的撇撇嘴,掸掸身上的灰尘,继续为酒楼中所谓的上宾端茶倒水,浑然不知身后的黑白无常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阎罗殿里的地藏王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狗皮,生生世世他再也摆脱不了“狗仗人势”的命运了。
清凝缓缓地走进一个雅间,只见一位眉清目秀,衣着华丽,神采飞扬的男子正在独自听着小曲,开怀畅饮。而且每次他喝完酒,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便会即刻帮他斟满。
“可否行个方便?”清凝微笑着问。
那人抬头扫了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右手示意他坐下。
“少爷……”他的随从上前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小六,再备些酒菜。”
“是。”
“刚刚我听见你们的争吵了,公子好肚量啊!”那位公子笑道。
“哪里?说实话我最憎恨的就是这种人,自己明明出身贫寒,却仗势欺人。”
若不是他修生养性这么久,刚刚早就出手了。在他眼中,杀人作恶的或许是逼不得已,冷漠无情的可能是未经历贫寒之苦,可是这种出身卑微却还鄙视别人苦难的人,他绝对不能原谅。
“哦?若我是你一定好好教训他。”
“我会的……”清凝淡淡地点点,转移了话题:“你为何不问我来找你什么事?”
那人为清凝倒上一杯酒,道:“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我是来给你讲故事的。”清凝接过酒,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好奇地用唇微微沾了沾,辛辣的味道让他一惊,放下酒杯,摇头道:“原来,那些文人雅士喜欢的是这种味道。”
“你没喝过酒?”那人诧异的看着清凝,问道。
“是啊,我想给你讲一对兄妹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原来你是说书的,刚好我听小曲都听腻了,请!”说着,那人便遣退唱小曲的女孩。

“曾经有一个叫隐月的女孩,七岁时疼爱她的父母被人杀死,她恐惧的拉着母亲冰冷的手,不断的哭喊着:‘妈妈’,那一刻她的世界被黑暗的恐惧包围。还好仅大她两岁的哥哥跑过来,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柔声安慰她:‘月儿,别怕,哥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趴在哥哥的怀抱中还是不停的哭喊,直到声音嘶哑,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那段灰色的日子,她的哥哥始终都是搂着她,给她一个九岁男孩全部的温暖。
每天隐月一哭,哥哥就会过来抱紧她,渐渐的那瘦弱的肩膀成了她唯一的依靠,那干枯的小手端给她的一碗白粥成了她最美味的食物,她远离了恐惧,依赖上那个其实和她一样无助的哥哥。
她每天都会陪着哥哥练功,在他疲惫时给他倒上一杯温热的水,在他饥饿时给他送上一碗温热的粥。寒冬的夜,他们相拥取暖,聊着不切实际的‘永不分离’……
十年后的一个夜晚,她的哥哥拒绝和她同塌而眠,她抱着被子傻傻的坐在床上一夜未眠,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因为他哥哥长大了。”那位公子忽然插言,眼中一摸感伤稍纵即逝。
“他是长大了,而且不再勤练武功,不再口口声声报仇雪恨,帮人保镖赚来的钱都用在风花雪月,醇酒美人上。隐月夜夜都抱着被子无法入眠,即使睡着了也会从可怕的恶梦中惊醒。
‘你回来了?’午夜,她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帮他脱下沾了雪的衣服,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清茶。
‘谢谢,月儿,快点去睡吧,以后不要等我了。’
‘哥……’
‘去睡吧。’他不耐烦的重复道。
她吃惊的看着哥哥厌烦的表情,欲言又止,乖乖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抱着被子哭了整整一夜,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听到‘哥哥’两个字。”那人悠悠的回应着,眼神飘向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像是故事里。
清凝没有理他,继续自己的故事。
“后来,他哥哥很少回家了,即使回来也会烂醉如泥。
不过,每次她一听见开门的声音,便慌忙扶着摇摇晃晃的哥哥走进房间,喂他吃上一碗白粥,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睡去。
当她对这种相处方式也感到满足的时候,他的哥哥忽然带回了一个叫香雪的女人。
香雪像太阳一样耀眼,让她每次想仔细看看香雪的样子时,眼睛就会有一种奇怪的灼痛感。所以,她从来不知道香雪长成什么样子,但她猜得到香雪一定很美。因为她哥哥总会目不转睛的看着香雪,常常会充满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脸,甚至亲昵的抱着她。
从香雪出现,十年前的恐惧回到了她的世界,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清醒还是梦境她的眼前都是鲜血,父母冰冷的尸体。还好,在她近乎崩溃的边缘另一个温暖的怀抱出现在她生命,那个男人是她哥哥的朋友。她从来都想不起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子,只是知道他有一个宽阔的肩膀。
她哥哥成亲的夜晚,她靠着那个宽阔的肩膀哭了,不停的问:‘为什么……’”
那位公子霍然起身,怒道:“为什么?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她问的是:为什么…我们是兄妹!”清凝也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道:“既然你不想听,就算了。”
“等等,后来怎么样?”那人缓缓的坐下,手指不由自主握紧酒杯。
“隐月嫁给了他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昊天镖局的少东家。日子过得不再凄苦,不用下雨时修补破烂不堪的房子,不用下雪时冻得瑟瑟发抖,也不用天天靠白粥充饥。只是,她会悄悄的细数日子,计算着父母的忌日,因为只有那一天她哥哥会来接她去拜祭双亲。
‘爹,娘,我过得很好,昊天对我很好。’每次跪在坟前她都会这么说,然后等着哥哥告诉父母他一年中的生活。
‘爹,娘,我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爹,娘,你们怎么这么残忍,既然给我抢了一个妻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哥?’
‘月儿,有个人想见见你。’
‘嗯。’她觉得今天的哥哥有些怪异,看着她时眼中有种意味深长的悔恨。
想不到她被带到他的家,一个美艳的中年女子一见她就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哭道:‘是她,是香凝。’
‘我叫隐月。’她小声回答。
‘不是,你是我的女儿,我十几年前被抢走的女儿。’
她的眼前变得模糊,那女人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她最后的感觉就是温暖,一双坚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睡梦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解开,有双柔软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肩膀,有凉凉的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肩上......
‘月儿……’哥哥的呼唤让她悠悠转醒,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恐惧的拉着他的手:‘哥,我要回家。’
他点点头,带她离开。
一路无言……
一直送到昊天镖局的门口,隐月才忍不住叫道:‘哥哥!’
‘别叫我哥,这些年来,我最恨的就是听到这声哥哥。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在听见这两个字。’他说完就要离去,却被隐月拉住。
‘欧星凡,就算我不是你妹妹也永不着这么急切的丢下我吧?’
他还是无言。
‘既然没有关系,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好。’她的哥哥就这么走了,无论她怎么哭喊,他都一直没有回头。”
“相见不如不见,相认莫不如不认!很好的故事,谢谢你!”
“你不想知道结局如何么?”清凝深深的看着他。
“我知道,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你希望结局是这样的?可惜,他们见面了,他说:‘伦常的枷锁让我无数次压抑住自己的情欲,才会造成今天的悲剧。现在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月儿,和哥哥走吧,我们永不分离。’
‘我都依你。’她明明知道私奔将会背负怎样的罪恶,她还是答应了。
可惜他们刚刚离开不久,香雪就悬梁自尽了,死的时候腹中还有三个月的身孕。”
清凝讲完故事,见那人紧捂着心口,呼吸有些艰难。
“你还好吧?”
“没事,你讲故事讲的真精彩,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
“只是故事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第8章 孽缘
大街上世家子弟巧取豪夺早已司空见惯,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一个小贩被打,而无动于衷。其实就算有人不平也都不敢多管闲事。这位王郡丞的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霸道,上次一个见义勇为的少年就被活活打死。
偏偏这个世界就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个眉清目秀,衣着华丽,神采飞扬的男子挣脱他下人的阻拦,上前阻止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打他?”
“呦!还真有不怕死的?”郡丞的公子不屑的冷笑着。
“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岁。”
“来人,给我上。”一般这样仗势欺人的公子,最大的能耐就是这句最无耻的话。
也正如一般结果,上去的人多半是不中用,片刻就被打的躺倒在地,不省人事,而那个嚣张跋扈的王公子也倒在地上,指着打他的人半晌说不出话。
那位路见不平的公子,似乎非常明白事理,朗声道:“在下姓秦,……”
他的下人赶紧拉拉他的衣袖,悄声道:“公子,上回您打伤那个刘公子,老爷不是罚您三天不许吃饭,我看这次还是不要惹事了。”其实他也担心自己和上次一样被老爷打二十大板。
“是啊,你不说我又忘了。”这位秦公子恍然大悟地点头,匆匆离开人群。

吏部尚书秦朴源踱步在房间中,对垂首而立秦义钒怒吼道:“不是和你说了,不许惹是生非。你看看,又把王郡丞的小儿子打成那样,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摆?”
“他儿子仗势欺人,我看他该没有脸见您才是。”秦义钒小声嘀咕着。
“你还敢说,去祠堂思过,三天不许吃饭了!”秦朴源依旧怒气难平,接着又道:“让你多读点书就是不听,上回科举考试答的不知所谓,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以后不许再舞刀弄枪,专心给我读书。下次考不上,就别在外面说你姓秦。”秦朴逢身为吏部尚书,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可惜秦义钒一心痴迷于武功,只想驰骋沙场,平定战乱,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造化弄人,让他生在这样一个舞文弄墨的世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的拿着《史记》,《汉书》去祠堂思过。
秦义钒虽然从小开始练功,内力不弱,可是三天来滴水未尽,还从秦皇背到汉武。再超出常人的耐力也支持不住。
恍惚中,他看到窗外刺目的阳光被一张娇媚的脸挡住,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在阳光的照射下,益发楚楚动人,好似一位仙子正舞动着明媚的阳光。
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省人事。
再次有知觉时,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哭泣声和叹气声交相呼应。
“我这个儿子哪里不好,论相貌,论才智,论人品,那一点就让你憎恨到这个地步,非要逼死他你才甘心?若是你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我带着他回娘家就是了,也省得你天天找别扭。”
“夫人啊,这是说哪里话?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疼他呢?”秦朴源的语气中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秦义钒始终没有睁开眼,父亲对他爱之深,责之切,他何尝不懂。不过听见母亲正在为他声色俱厉的报仇,他岂会不给她机会。
“疼?你看看,到了现在还昏迷不醒,你是怎么疼他的?还骗我说他这两天去和朋友游西湖,你!你干脆就把我们母子都弄死算了。”秦夫人出身分官宦世家,本不是一个不讲道理之人,不过女子大都持宠而骄。
“夫人,我……知错了。”秦义钒实在想不到一向他严肃的父亲会如此认错,真是情深而至。
“娘,我没事的。”他故作虚弱的起身道。
“你这孩子也真是,就那么乖乖的听他那个老顽固的话,下次他再罚你,娘也不让他吃饭。”秦夫人一见儿子醒了,怨气去了大半,宠爱地拨弄着秦义钒有些凌乱的头发,对下人道:
“来人,快去把我熬的燕窝粥拿来。”
秦义钒喝下粥,休息了半日,精神好了很多。脑海中又出现那清晰的倩影,那样的舞姿,那样的轻灵飘逸,那样的纤尘不染,恐怕只有仙女才会有那样的气质。
怎么会梦到那么动人的女子,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他每天想的都是孔孟,司马迁之流啊,他们有这么美???
“少爷,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他的随从小六惊讶的看着秦义钒
“仙女啊!”
“仙女?少爷您的病还没好?”小六有些担心的问。
“是啊,你说会不会有一个仙女下凡来,与我谱写一段仙凡绝恋?”
“不会。”小六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是啊,如果不是梦该有多好,若是世间真有如此脱俗的女子,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与她生死相许!”十八岁的男子,自然对美好的情感充满了向往。
“少爷,明天就是老爷的大寿了,您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啊?你怎么不早说?”他立刻收拾东西,和小六出门去了。
月茵茵痴痴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她知道秦义钒与她之间的距离是天上人间,可是她还是无法自拔的被他吸引。
那天她被接到尚书府与一些舞妓一起排练舞蹈,祠堂中长跪读书的身影让她惊奇不已,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背书会让他背得那么辛苦,更加让她不解的是他竟然从来都不吃东西,而且脸色越来越苍白。
看见他支持不住昏倒在地,她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大喊:“救命!”
在尚书府中一片慌乱之中,她知道答案了,他原来是尚书大人的独子。

一曲结束,月茵茵优雅的躬身行礼,退了下去。正准备卸下装扮,斜倚在门前的身影让她的心提到咽喉处,是他?那个她以为从此之后都不会有交集的男人,正带着一摸嘲讽的微笑看着她。
“原来是望月楼的名妓,月茵茵?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实在是天大的笑话,那个曾经让他以为是梦中仙子的女人原来真实的存在于人世间,而且是存在于一个那么肮脏的地方。
名妓两个字十分刺耳,听得月茵茵飘忽不定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是,秦公子有何赐教?”她优雅的起身行礼,不愧是花魁,无论心中多少苦闷脸上还是妩媚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舞跳得很诱人,实在让我过目难忘。”他走近她,仔细的看清她的脸。白皙的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原本盈盈如水的眼在浓妆艳抹下更见妩媚,殷红的双颊,嫣红的唇充满诱惑。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该是温柔婉约,楚楚动人,纤尘不染……而不是这样充满诱惑。
如此看着月茵茵的男人太多了,秦义钒眼中的情欲她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得心如刀绞。可是她能怨谁呢?谁让她出身于那样一个地方?
“承蒙公子夸奖。”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粉碎了。
秦义钒抓住她的手,轻轻一用力,她就不知为什么跌到他的怀中。
“不!”她一直以为这些官宦子弟养尊处优,不该有什么力气,现在看来她错了。
“怎么?你以为我付不起钱?”他嘲弄的笑着,原本就英俊的脸,因为这样放荡不羁的笑容更吸引人。
月茵茵好久才找到自己飞走的魂魄,为何要让她遇到他,这样的相遇更加深了她的卑微和耻辱。
“若是你付得起,三日之后就带着银票来望月楼,我就是你的。”她媚笑着回答。
秦义钒如躲避蛇蝎般松开手,有些迷惑和鄙视地看着她。
月茵茵满意的看着他的反映,她是故意把这句话说得那么职业。既然没有交集,又何必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所有的舞妓都尽量去取悦客人,而月茵茵总是让客人感伤。或许越是让人辛酸的东西,越让人回味,着迷。所以她成了望月楼的头牌,成了所有男人妄想征服的女人。
月茵茵一身鲜红色的舞裙出现在台上,吵闹的望月楼立刻鸦雀无声。
乐声中,她用最后的舞姿展现了她对生命的绝望,对人世的怨恨,以及对一个男人诉不尽的衷肠。这是她生平最后一支舞蹈,也是人间的绝唱。
悠扬的霓裳羽衣曲在她无限眷恋中结束了。
原本藏在她长袖中的匕首,却没有如她计划的在最后一个动作刺进自己的胸膛,因为角落里的秦义钒点燃了她的希望。
若是她注定要死,她唯一的奢望就是还能再多与他相聚片刻。
“我出一千两。”大家开始竞相出价。
“两千两!”
“五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有腰缠万贯的商人,有位高权重的高官。
“一万一千!”第一次月茵茵了解自己的身价,原来这么高。
“一万三千两!”
“两万两!”秦义钒站起身,对又想出价的一个胖男人道:“刘伯伯好雅兴啊!”
那个男人见到秦义钒有些惊讶,准备出价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了。他是吏部的侍郎,虽然他对月茵茵觊觎很久,可是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
“秦公子原来有此嗜好?那我就割爱好了。”
“两万两,成交!”
老鸨摇曳生姿地走上前,谄笑道:“这位公子真是仪表不凡,我们茵茵可是有福气了。”见秦义钒不理她,她又对旁边的小厮道:“哎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带茵茵回房准备?”
“是,是!”小厮匆匆带走了呆愣在台上的月茵茵。

璀璨的红烛在黑暗中摇摆,朦胧的幔帐在微风中轻舞,月茵茵换上了老鸨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薄纱丝裙,十指不安的绞动着。
她一直以为他不会来,即使她曾经偷偷地盼着他能来,幻想能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身体服侍她心爱的人最后一夜……
她不求长相厮守,只求在她生命中最后一天可以和心爱的男人缠绵悱恻。
想不到他真的来了。
秦义钒在门口驻足,他真想潇洒的进去,就像他走近望月楼时候一样。可是如今她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开始慌乱了。两万两白银,或者说是他一辈子都要在祠堂中背书,换一个女子的一夜,值得么?
来之前,他告诉自己:一段露水姻缘之后,彻底忘记这个曾经让他错爱的女人。
可是过了今天他是否真的可以忘记那个曾经让他惊为天人的女子?他开始有些迷茫。
也不能这样站到天亮吧,为了不引起众人的侧目,至少也该进去坐坐。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走进的不是一间房,而是有人为他安排的另一段宿命。
月茵茵见他走进房后,有些慌乱的起身,偏又想起自己的纱裙太过通透,有些害羞得想去掩饰。而秦义钒只是坐在酒桌前,冷眼看着不安的月茵茵。
左右为难的她咬咬牙,走到他身边。
无言的解开他金丝腰带,为他宽下那件质地考究的淡蓝色长袍。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你都会这么做?”秦义钒鄙夷的看着她的动作。
她震惊的抬头,本想说:“不是。”出口的话却是:
“是的。”是或者不是能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么?
秦义钒从心底爆发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嫉妒,也有失望。
既然她只当他是一个男人,他何不只当她是一个女人……

清凝站在红鸾宫内,观望着这一幕。
月老依旧是愁眉不展:“秦义钒,天资聪颖,勤奋上进,一身正气,虽说是有些世家子弟的张扬和自负,挥金如土,也不该是这样的命运。这样的姻缘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
“对不起,秦义钒,我清凝欠你的,有一天会还的。”他走到瑶池边,抚摸着尘封的宝剑道:“你已经洗去了暴戾之气,是该重返凡间的时候了。我赐你清风之名,希望你能帮助秦义钒化解血光之灾,保他平安!”说完他将宝剑丢入凡间。

清晨,一股血腥的味道和浓郁的不安惊醒了熟睡中的秦义钒,他睁开眼诧异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月茵茵。
“茵茵!”他起身扶起月茵茵,快速封住她的所有血脉,使她不必失血过多。
“为什么死都那么困难?”是她的力气太小,还是刺这一刀的时候她不够坚决?
“你这是何苦?”他实在无法接受昨夜还是千依百顺取悦她的茵茵,今天就气若游丝的倒在血泊中。怀抱着这样一个女子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秦公子,茵茵是个妓女。承蒙你的错爱,茵茵此生了无遗憾。”即使死后不能在墓碑上写上秦夫人,至少有过夫妻之实,她也满足了。
“来人,快去请大夫!”十八年的生命中这是他唯一一次和女人痴缠,不过这一次也足以让他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月茵茵,希望这段原本不属于你的生命会让你幸福。”漪云看着茵茵的魂魄没有离开躯体,才放心的离开。她当然不会知道为了她想给月茵茵的幸福,天上有一个人为她机关算尽,瞒天过海。
“她余下的生命中,会拥有一个人世间最痴情的男子,尽享人生甜美。”
“真的么?上天也有眷顾这些可怜人的时候。”
“不是上天眷顾她,而是有人眷顾你。”金禅子怎会不知清凝为了帮助漪云掩饰过失,奔走于阎罗殿,命荻司,红鸾宫。
“爱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漪云早已习惯了金禅子藏形匿影的讲话方式。
“哈哈,这个问题你实在不该问一个修身养性的佛。”
“尊者用人世间最平和的心所见的,或许才是真正的情爱。”
金禅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那么在我眼中,至爱,该是不求长相厮守的付出,是不计一切,只愿所爱的人得到他真正的快乐。”
第9章 姻缘
月茵茵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坐在她身边心急如焚的秦义钒,暖意涌上心头。
“秦公子?”
“你伤的不轻,要好好休养。”秦义钒见她醒来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老鸨听了这话,没好气的娇嗔道:“休养?你可知道外面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进来。”
秦义钒张口结舌,空读书万卷,竟不会和一个老鸨吵架。
月茵茵虚弱的双手勉强支撑起身体,忍着痛楚对老鸨道:“妈妈,若是想女儿早些死…就干脆…也给我一刀好了,何必劳烦外面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
“这是哪里话,你好好休息,我让那些大人等你身子养好了再来便是。”老鸨脸色顿时阴郁下来,她也不想苦心培养的摇钱树就这么丢了,只能冷哼一声,扭着丰满的身体出去。
“秦公子见笑了!”月茵茵苦涩的垂首,这就是活着的下场。
“茵茵,你别再做傻事了。”他终于明白为何月茵茵会在天还没有亮就选择自尽,因为她是一个被命运作弄的可怜人。“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赎身的,你等着我。”

他不该来的时候来了,却在不该走的时候走了。
月茵茵终日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他说他会来,可是她的身子已经一天天的好转,他却从此再没有出现。
姐妹都说男人寡情薄幸,她不信,她以为来望月楼的男人可能尽是如此,但是这个世上终有至情至性的男子,想不到她也逃不过这个结局。
老鸨推门而入:“我说茵茵,我看你这几日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该开始接客了吧?”
“妈妈,你打死我好了。”月茵茵连句废话都懒得说了。
“你还真以为那个公子还会来?妈妈我,这样的男人见得多了。世家公子哪个不是出来风流快活一夜就算了,你还真当他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哼!就算他垂涎你的美色,恐怕他家里人也会打断他的腿。”
老鸨虽然是势利小人,也终不枉在红尘中打滚多年,此时此刻,秦义钒的确被打的遍体鳞伤,站都站不起来。
那日,秦义钒刚刚进门就见秦尚书怒气冲天地站在对面,两边还站着数十名家丁。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打死。”秦尚书的怒吼让周围的家丁都颤抖的互相看看,悄悄摇摇头。秦尚书一见更是怒发冲冠,抢过其中一人手中的棍子,毫不留情的向秦义钒身上打去。
“老爷,别……”秦夫人冲上来抓住他手中的棍子。
“他今天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你平日里溺爱所致?今天我再不好好教教他,明日保不住干出什么事来。”秦尚书看看打断的棍子,又吼道:“来人,去把家法拿出来。”
没多久两下人抬出一个高两米多的石杖交给他,这是他们秦家祖传的刑杖,本意是给不肖子孙以警示,打人?恐怕一下就会一命呜呼。
秦义钒一见石杖脸色骤变,无言的闭上眼,生死由命,求饶从来不是他做的事。
一杖打在身上,他顿觉天昏地暗,不过他还是尽力咽下口中的鲜血,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倒下。
“不要。”身体虚弱的秦夫人旧疾复发,昏迷不醒。
“娘!”秦义钒伸手想去扶住秦夫人,可刚伸出手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刚刚醒来,他就大叫道:“小六,我娘怎么样?”
“夫人醒了!”
秦义钒立刻起身,却因为胸口的剧痛又倒了下去。他父亲这次的确下手不轻,若不是秦义钒从小勤练武功,必死无疑。
“少爷,大夫说您伤了内脏,我看您还是不要起来。”小六慌忙上前扶起他。
“那怎么行?快帮我换件衣服,梳洗一下,我要去看看娘。”

秦义钒在几个小厮的搀扶下蹒跚地走近秦夫人的房间,一进去他就跪在地上痛哭道:
“娘,孩儿知错了,请您原谅孩儿的不孝!”
“钒儿,快起来,让娘看看你的身子好了没有。”秦夫人一见形容憔悴的儿子,也是泪流满面。
“娘,孩儿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孩儿年幼无知让娘担心了。”秦义钒不断的磕头,秦夫人身体不好,每次昏倒都可能永远醒不了。
“钒儿,这次你实在太过分了。以前你在外面打人,娘知道你也是一时气盛,可是你这次怎么能拿你父亲三年的俸禄去青楼买笑?钒儿,听娘的话以后好好读书,莫要再让娘为你担心了。”
“是,孩儿谨记娘的教诲。”
一言不发的秦朴源对小厮道:“快点扶少爷回去吧。”虽说是严父慈母,他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打得内脏出血,也是心痛万分。
深夜,秦朴源走进他的房间,有些愧疚的看着面无血色的秦义钒叹道:“爹这次是下手重了!可是你,你这么做真是让我寒心啊......
人不风流枉少年,爹能够理解。去那些风月场所逢场作戏爹也不怪你,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偷朝廷的俸禄?还好我你王伯伯提醒我,我及时补上亏空,否则你现在哪里还能这么安稳的躺着?”
“爹,孩儿不懂事,让您老担心了。”
“你娘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若是真的醒不了,你才是悔之晚矣啊。”
“孩儿明白,孩儿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就好,好好养伤吧。”
“爹,孩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求爹你一定要答应孩儿。”秦义钒挣扎着起身跪在秦朴源面前。
“你说吧。”
“茵茵是个好女孩,只是红颜薄命沦落风尘,孩儿想为她赎身。”
秦朴源气得发抖,举起的手克制良久才放下:“你怎么还不知悔改?”
“孩儿知道要求过分……爹,您就答应孩儿这个请求吧,孩儿以后一定刻苦读书,再也不惹是生非。”
“不行,你为那个女子赎身,秦家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其实秦朴源最不想的是误了他的一生。
“爹!”秦朴源不顾他的哀求,愤然离去。
转眼已经半月,秦义钒勉强走了几步路,就对小六说:“快点给我打点一下,我要出去。”
“少爷啊,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去哪?”
“去给我备轿,我要去望月楼。”这几日他身不能动,却一直挂念着月茵茵的伤势。
“望月楼?哦,少爷您想去看那个茵茵姑娘?那你就不必去了。”
“为什么?”
“其实上回您打发我去的时候,茵茵姑娘已经被北方的一个富商买去作小妾了。”
“那你还和我说她很好?”
“我不是看您有伤在身,担心您受刺激。再说了,有人为她赎身不是很好么?也省得公子您为她受苦。”小六自小跟在他身边,处处为他设想。
“她走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可是被逼无奈?”秦义钒担心的问。
“没有,走的时候别提多开心的。那样的地方当然是越早脱身越好了。”
“是很好!”秦义钒坐了下来。“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
从此之后他每日勤奋读书,苦练武功,日渐成熟稳重。不再是那个年少轻狂,成天惹是生非的少年了。
“钒儿,今天我见到王小姐了,她端庄贤淑。”晚餐时秦夫人忽然道。
“娘,您的身体不好,不是操劳这些事情的时候,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吧。”
“你都快二十了,还不急。”
“我正准备策问呢,娶妻会影响我的。娘,我看您一定是闷了,过几天我陪您出去走走......”秦义钒陪笑道。
“吃过饭到我书房来。”秦朴源一脸严肃打断他的话。

“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秦义钒刚刚走进书房,被问得一愣。
“不是,认识不过几天而已,能有多深的感情。”秦义钒的语气很平静,他并不了解她,更加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月茵茵不过是他睡梦中残留的记忆罢了。
“那你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不多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若是儿子将痛苦表现在脸上,他也就不必担心了。因为往往看不见的伤口更容易溃烂。
“只是觉得再不会有女人可以相信,也在没有女人能在让我震撼。”
“如今战乱四起,朝中再无良将,我明日举荐你带兵出征如何?”儿子的心思做父亲的怎么会不懂。
“多谢父亲成全。”他开心谢道。在他的眼中,战场就是男儿抛头颅撒热血的地方。
“钒儿,为父希望你能看在你母亲体弱多病的份上千万保重自己。”
“爹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退出书房,秦义钒深深的叹了口气。月茵茵出现在他生命只是几天而已,却让他经历了太多,太快的起伏。若说是无任何感觉,是不可能的。只是曾经动过的情,也早就随着她的离去而死了。

战争是最残酷也是最悲壮的。秦义钒的武功再高,终不是良将,无法扭转隋朝的命数。
国破家安能不亡,他再次回到洛阳早已经物是人非。原本豪华的尚书府此刻被一纸封条隔绝在世事之外,透过高耸的围墙,隐约还能看到府中四处挂着的白凌和残破的白色灯笼。
“爹,娘,孩儿回来迟了。”他长跪门前,泪洒长街。
“少爷,您可回来了。”小六在这里已经等了他数月了,自从隋朝灭亡,老爷和夫人自尽府中,所有下人都各自逃命去了,只有他天天徘徊街头等着少爷回来。
“小六……”
“少爷,老爷还有一封信留给您。”小六将一直藏着的信递给他。
秦义钒激动的接过信,打开,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
“钒儿:
当日洛阳一别,想不到再无承欢膝下之日,临别之时,深念吾儿……
为父一直有一件心事耿耿于怀,恳请吾儿谅解。
一年前,为不让一个风尘女子误你一生,为父暗中为她赎身,请她永远莫要见你。当时她含笑跪于父身前,只说了一句:我月茵茵虽进不了秦家门,却永远都是秦义钒的妻子。
此话至今言犹在耳……
如今国破家亡,父悔之晚矣。
若是你们有缘能再相聚,请你为转告她:为父认了她这个儿媳。
父 绝笔 ”

“你喜欢织布么?”漪云不解的看着月茵茵用心的织布,同样是做一件事,怎么月茵茵的表情会和她有那么大的不同。
“喜欢。”月茵茵笑的依然妩媚动人。
“你不想他么?”
“想!”
“那你为什么不痛苦?”
“为什么要痛苦,我想拥有的已经全部都拥有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叫她秦夫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回洛阳了,在望月楼。”
“他好么?”月茵茵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
“不好,他一无所有了。”漪云顿了一下接着道:“他在找你。”
月茵茵听罢迅速起身,匆忙的收拾好行装后,对漪云叩首道:
“漪云姑娘,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你要去找他?”
“是的,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我。”
“他以后可能会四海为家。”
“那我就陪着他四处漂泊。”月茵茵甜美的笑着,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月茵茵风尘仆仆的赶到只有残垣断壁的望月楼,物非,人却在,还是她的房间……
秦义钒在独自站在窗边,望着来往的人群,就像当年她等他时一样。短短的一年时间,他改变了很多,稳重了,也沧桑了。
“你来了?”月茵茵微笑着问道。
“我答应过会来找你,只是晚了些。”秦义钒走近她,抚摸着她的脸,原来他的心并没有死,而是一直在为一个女人守候。
“不论多迟,我都会等你的。”笑容中却是泪湿衣襟。
两个人默默的看着彼此,异口同声道:“你过得好么?”
秦义钒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从今后我们永不分离。”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感动比得上当他一无所有时,还有一个女人对他致死不渝。
第10章 情绝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织女宫,这里曾经因为一个触犯天条的仙女被封禁很久。后来王母因为时间的流逝忘记了那个故事,织女宫也就重新开启,又成为一些仙女织布的地方。清凝望着色彩斑斓的宫墙,惆怅之情又开始复苏了。
偏在此时,他数月未见的倩影又缓缓走来。
“刚从凡间回来?”清凝迎上去,他告诉自己:既然躲不过就再面对最后一次吧。
“是。”漪云好不掩饰的回答。
“你可知这里曾经有一位仙子因此受到了惩罚?”
“当然知道,我来天庭之前就记得清清楚楚……”漪云冷淡的声音在清凝突然的拉扯中消失,待她在震惊中清醒,整个人已经被清凝抱紧。
一次真正的拥抱,即使短暂,对清凝来说已是足够。
她是柔软的,温热的,馨香的,她激烈的心跳与他悸动的心如此贴近,她紊乱的呼吸吹拂过他下颚,一瞬间,他解开了几千年的迷惑。
“不。”她挣扎着摆脱清凝的双臂,羞愤道:“你是神,是人人仰视的东方之星,你不可以这样。”
“金禅子不也是佛,我不可以,他就可以?”清凝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因为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他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这么说你真是爱上他了?”
“是。”
“你还是那么坦然,永不掩饰你的残忍。”清凝笑了,一如千年之前他独有的微笑。
“是你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漪云绕开他,走进织女宫。
不知为什么,织女宫虽然解封很久,她却觉得那还是囚禁情爱的监牢。
“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自己,即使我给不了你幸福,我也愿你能拥有。”
清凝不知道她是否听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再不会去看她和金禅子的相会,再不会来这里等着漪云回来,再不会默默的为她痴傻的守候千年了……

清凝慎重的将手中的棋子放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位置上,一盘必输的棋因为这最关键的一子有了转机。
“好棋,这才像你清凝的棋艺。”太白金星惊喜的盯着那枚棋子,笑容从脸上弥漫至眼中。
“可惜回天乏术。”清凝摇头叹道。
曾几何时,他轻轻松松就可以让太白金星在绞尽脑汁后,垂头丧气的认输。
“还有下一局。”只要他们还是神仙,还有无尽的时间,胜负就不必计较。
清凝拿着棋子,专著的对着棋盘思虑片刻,最后不得不放下棋子道:“我认输了,怎么努力也只是挣扎罢了。”
“好,好,你终于想通了。”太白金星笑得皱纹都聚在一起,更凸现他大大的额头。
“是啊,想通了,与其困在一个解不开的棋局中,不如早些认输。不过,我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清凝站起身,整了整衣衫,眼神在太白金星的山水中有了焦点。
“哈哈,累?你会累了?”
“是累了。”清凝淡淡的回应着,他望着初吐芬芳的荷花忍不住问道:“这雨后的新荷怎么会如此娇嫩?”
“看似娇嫩不代表没有经历过风雨。”太白金星答道,其实他幻化时更本就是随性而至,哪里注意过是不是真实。但清凝开始注意风景,却让他意想不到。
“有些东西真是不能看得太透彻了。”清凝的眼光开始在刚刚发芽的翠竹上停留,在朦胧的雾霭中闪烁。这些他千年来都视为一片空白的东西,今天才让他第一次注意。
“是啊,虚假的美丽也好过残酷的真实。”太白金星意味深长道。
“你是对的,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是对的。”清凝笑着走上长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鲜红的扶拦,低声喃喃自语:“千年来我追求的真实原来并不存在,真正存在的却是这虚幻的风景。”
“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了...”

“你一定要去么?”漪云站在山顶,淡淡地问着身边沉默的金禅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有用么?就算你入地狱也未必救得了世人。”
蓦然间一声遥远的呼唤传到她的心中。
“漪云……”
“我要去看一个朋友。”她对身边的金禅子道,相处时间久了,他们之间已不似开始时那么疏离。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春去秋来之际,华山脚下,展开一副金黄色的风景。可唯独那四季唯美的黄花树,已是繁花落尽,尽现凄凉。
“茗儿,你怎么了?”漪云在一个山洞中找她时,她已经气若游丝,身形忽隐忽现。
“我受了重伤,就要魂飞魄散了。”她紧紧抓住漪云的手,紧紧抓着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帮你守住元神。”
“没用的……”金禅子平静的道。
“不要再和我说什么劫数,说什么在劫难逃。”漪云痛苦的喊着:“她不是那些还可以轮回的凡人,是一个修炼千年的精灵,她一向行善积德,做错了什么?”
“放不下欲念的人就要轮回,放不下欲念的精灵就是妖。”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我只想救她。”
“她伤势太重,真身根本不能守住元神。”
“那肉身呢?”
“你也看到了,她的肉身早已死了。”
“不。”漪云反手将茗儿若隐若现的手握紧,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她,帮她留着那即将出鞘的灵魂。
“没有用的。”茗儿摇摇头,勉强道:“我叫你来,是希望你帮我照顾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人杀了,我只是想救他,让他的魂魄不要被黑白无常带走,可是……”
“黑白无常打伤了你。”
“是地藏王,不过…还好我把他的魂魄从地府抢回来了……他没事了。”
“你疯了?”难怪金禅子说是她的劫数,敢去大闹地府谁能救得了她。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本不想干涉他的生死,可他临死的时候竟然和我说话了……你知道么?他在弥留之际竟然看到隐身的我,他说:他爱我,一直在等我……我不想他和三十年前一样带着遗憾离去……漪云,或许对他来说还有来世,但对我来说我们就是结束……”
“茗儿,那是他意识模糊,胡言乱语。”
“不是,他爱我,他一直在等我,他的身边一直没有女人。”
漪云见她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着,再也不忍心伤害她了。或许在绝望的时候她更加需要一种坚持,也需要别人给她勇气让她坚持她的执着。
“是的,他爱你!”
茗儿笑着点点头,又抓紧漪云道:“以后我不能保护他了,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啊。”
“金禅子,你修为高,一定可以救她的,是不是?”
“这是她的宿命。”
“宿命?原来你和天上的神仙一样冷酷无情,拥有无边的法力却不肯救人,还谈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真的没有能力救她。”
“我不信,不可能。”
茗儿扯了扯失去理智的漪云道:“别这样,我还不了解自己的伤势,就是玉皇大帝都救不了我的。”
“金禅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么?我求你,救救她吧。”漪云还是不肯放弃。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代价可能是你付不起的。”
“什么办法?”
“能救她的只有清凝。”
“他?”
“你愿意去求他么?”
漪云看到茗儿的身体已经透明,毫不犹豫地飞向天宫。
站在太白宫的门前,她对着正在和太白金星对弈的清凝急切地叫道:“星君。”
清凝疑惑的抬起头,见到她时有些迟疑,但还是起身走向她。
“什么事?”
她双膝跪地,扯着清凝的哀求道:“星君,求你救救茗儿,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清凝闭上双目,良久,才睁开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是。”她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但她看出他的迟疑。
“那好吧。”
清凝回首对太白金星微微点了点头,便和她一起来到凡间。
“这盘棋你本来可以赢的。你就是无法将你的优势变为胜势。”太白金星收拾好棋盘想金鸾大殿方向缓缓踱步着。

走进山洞,清凝即刻对金禅子道:“帮我守住洞口,不要让任何神灵窥探这里发生的事。”
见金禅子点头,他又对漪云道:“去找一个死去不到一个时辰的女尸。”
“女尸?”
“是,我要借尸还魂。”
“什么?那不是妖术吗?是有违天意的,就算能多活几年,她死后还是要下地狱的。”漪云惊道。
“天意要她魂飞魄散,你可愿意顺应天意?”
“我……可是逆天而行会受到惩罚的。”
“你去不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在漪云犹豫不决时,清凝将茗儿扶起,运功将她的魂魄缓缓从身体中取出,控制在他双手间的青光之中。
“再不去我也凝聚不了她的元神了。”
魂已经出鞘,若不及时找到肉身,就会消散在空气中,她来不及细想结果,穿梭凡尘中,找到了一个刚刚中毒身亡的年轻女子。
清凝将灵魂放进尸体,为她服下一颗定魂的仙丹,茗儿才悠悠转醒。
“你的修行是废了。”清凝扶着身边的大石,无力道。
“我是不是成了一个凡人?”
“我会去阎罗殿更改生死簿,在凡人的名册上加上你的名字,从此你就可以堕入轮回了……我想做一个凡人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能做一个凡人是我最大的心愿,多谢星君成全!”听到清凝的话,茗儿感激涕零的跪在他面前道。
“这几百年的记忆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能把关于他的记忆给我留下么?我怕我会找不到他。”
“好。你的肉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休息一会,就速去找他帮你解毒吧。”
“多谢星君成全。”
“希望你记得,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也没有你渴望的一片痴心,你要多给他些时间。还有你毕竟是一个妖,而他是一个凡胎,凡事莫要太苛求。”
“我明白。”
“你要真的明白才好。”
清凝扶着石头,勉强的站起身对漪云和金禅子微笑道:“希望她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漪云痴痴的看着他离去,才怒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
“你没说这样会令他受到惩罚。”
“我只知道,这天上人间,有能力,又肯不顾一切的只有清凝。”

“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值得你为她逆天而行么。”这次太白金星不是来找清凝下棋的,他刚刚走进岁星宫,便迫不及待地质问道。
“她对金禅子有情,对一棵黄花树有义,只是唯独不在意我而已。”清凝轻描淡写的回答着。
“你擅用妖术,还篡改生死,若被发现,会被贬为凡人的。”
“你该了解,我一向都只做我认为对的。”
“相交这么久,我当然了解你。你善良,会因为心软做些出格的事,但至少还有分寸。今天……这是大逆不道。”太白金星见清凝还是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你问问你自己,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她?”
“太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若真领情,就不要再和她纠缠不清了。你也说过她没有你的灵魂,那你为何还要为她不惜一切?”
“太白,几千年来,我枉称为神,救不了天下苍生。今天我若连深爱的女人都帮不了,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存活在世间?”
“清凝……”
“不要再说了,对情爱我早已不报任何幻想,对她我也再无任何奢求。我只是想尽我所能让她过得随心所欲而已。”
“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起初我以为,若是有一天她能和我说句话,对我笑一笑,那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现在我想通了,就算她眼中永远没有我的存在,只要她活得没有遗憾,我一样愿意用一切交换。”
“我看你是更发疯了。”
“你来就是为了骂我?看来在王母娘娘哪里你受了不少气。”
“娘娘说念在你为了救人,饶你这一次。”

金禅子堕入轮回成为了一个凡人。
那一天,金禅子带着淡漠离去,只留漪云绝望的独留华山之颠。望着脚下的千年不变的白云在空中徘徊,她的心如死灰。
玉兔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么?天庭已经派了天兵天将来捉拿你。”
“你认为我逃的掉么?”漪云没有回头,一滴血和泪轻轻地落在地上。
“他们说你和金禅子有了私情,如今金禅子已经转世,你只要不承认,他们也没有办法,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真正过分的言行举止。”
“谢谢你,在天庭中认识你是我最大幸运。”漪云真诚的看着玉兔。
“你可知道是谁告下了你?”
“是太白金星吧?”
“你怎么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玉兔,我想你帮我个忙,好么?”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尽力而为。”玉兔和她认识虽然不久,却也有一份深厚的感情。
朋友,一个只属于凡间的词汇,却是神仙也会拥有的情感。
“我想知道广寒宫是不是很冷。”
玉兔默默点点头。她虽然天真但是不愚蠢,嫦娥与后羿的故事恐怕是仙界的最大的警钟。
只可惜,如今为漪云敲响这个警钟已经太迟了……

广寒宫和漪云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千年不融化的积雪蔓延到宫殿门口。
冰雕的玉树,冰雕的宫殿,正如嫦娥冰雕的心灵。
宫殿之内,依然是一片雪白,嫦娥似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望着凡间。
“小仙漪云见过嫦娥仙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嫦娥的声音也冰冷的让人心寒。
“仙子在看什么?是在看后羿么?”
嫦娥因为后羿两个字颤抖了一下,但是仍旧望着凡间。
“仙子后悔么?”
“后悔?如果后悔有用,我就不会只能遥望着他。”当年她为了成仙丢下深爱的丈夫来到这里,可是当她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羿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她无法弥补自己的错,只能天天望着后羿在凡间一次次轮回,看着他每一生爱着不同的女人,她的心寒如冰。
漪云本来想问她这样永生永世遥望着自己心爱的人是幸福还是痛苦,可是从她踏进广寒宫的一刻她就明白了,这样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苦,是漫无边际的折磨。
“多谢仙子。”漪云俯首退出广寒宫,嫦娥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或许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三界之内,才是最好的解脱。
她缓步走出广寒宫......
宫外等待着她的不仅仅是天兵天将,还有她最不愿见到的清凝。
“你们先去复命吧。”清凝对身后的天兵天将道。
所有的天兵天将都离开,清凝才对她道:“漪云,只要你明天不承认自己动了情,或者说已经悔悟,我会为你求情。最多是废了你的千年道行,你还可以下界继续修炼,会有重返天庭之日的。”
接着,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抑下心中那阵麻痹全身的剧痛,说道:“我也可以帮你下凡做人,或许你还能再见到金禅子。”
漪云轻轻地摇摇头:“不,爱一个人太痛苦了。金禅子心念的是苍生,再见还是无缘。我也不想做神仙,和嫦娥一样永远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凡间受苦。
广寒宫的冰冷只有嫦娥才能受得了......”
“你宁愿为了他魂飞魄散?”他后面的一句:也不愿意要我给你的一切,被他忍了下来。既然她什么都不希罕,他何必强求呢?
“星君,漪云知道你对我有着特别的依恋。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感情,只是一种心里寄托。星君想在我的身上找到泥人的影子,我若消失,星君也可不必再牵念。”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漪云,你的心中真的只有金禅子?宁愿为他失去一切?”
“是!”
“那好吧!也许你的抉择是对的。”清凝走了,三千年的道行的他甚至有些步履维艰。
漪云眼睁睁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她不想看到他痛苦,却明显的看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悲哀,不似以往的落寞,而是一种纯粹的哀伤。

她被天兵天将拖到金鸾宝殿,跪在万神之前。
王母和玉帝端坐在大殿之上,各方诸神严肃的排在两侧,只是清凝没有来。
“你可知罪?”王母厉声道。
“小仙知罪!”漪云轻轻的磕头请罪。
“这么说你承认和金禅子有私情?”
“承认,不过他已经转世投胎,斩断情缘,请娘娘慈悲为怀,莫要追究他的不是之处,一切的惩罚小仙愿一人承担。”
“真是执迷不悟,罢了,既然你肯承认,想必也知道会有怎么样的惩罚吧?”
“魂飞魄散!”这正是她想要的。
“太上老君,行刑吧。”王母娘娘言罢,又打量了一番漪云,这样张脸,一看就知道是罪孽。
第11章 惩罚
华山之颠,万丈峭壁之上,青色的长衫在风中飞舞,伫立的身影给人的感觉不再是落寞,而是绝望……
“我凭什么受世人膜拜?我无所不能的法力能做什么?”悬崖峭壁间回荡着清凝悲恸的声音。
他呕心沥血创造的生命,他全心全意呵护的女人,就此消失在三界,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逃避。
不是不想救她,也不是不能救她,只是“抉择”是万物的权利……
飘忽的云端,红白两道光芒乍现,倒映在空谷云雾之中,更胜阳光的闪耀。
“你在做什么?”他飘上白云,见玉兔正跪在云上,小心翼翼地托起两滴闪亮的东西。
“星君?”玉兔看见清凝紧张的起身,悄悄的将手放在身后颤声道:“我只是下凡来看看,请您饶了我吧。”。
“你拿的什么,我看看。”
玉兔只好乖乖将双手在清凝眼前摊开。
她的手心中,一滴泪,和一滴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动人心弦的光芒……
“原来是血和泪。”
很久以前,也就是他第一次看见漪云和金禅子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七天,七天中他的心一直在痛,眼睛似被火灼烧。直到他的心上流出了一滴血,眼中流出了一滴泪。
想不到这么久了,血和泪还没有干涸。
玉兔偷偷瞥了一他眼,低声道:“是,漪云的血和泪。”
“什么?”清凝惊讶地接过血泪。的确是两滴泪和两滴血的融合,而且似乎有一种灵气让这两滴血和两滴泪长存世间,久久不灭。
“我说是漪云的血和泪,她被抓的之前留下的。”
“漪云?她来做什么?”清凝急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那天我只听见她在这里自言自语。”
“她说什么?”
“她说:我不知道什么是人间的爱情,我只知道,若能换你快乐,即使要我魂飞魄散,我也会毫不犹豫。”玉兔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清凝,怯怯地接着说道:“可惜神仙没有梦,我不能和你在梦中相聚。”
“星君?”看见清凝突然消失了,她心中暗忖:已经要魂飞魄散了,不会有更重的惩罚了吧?

漪云看着金銮殿上的面目狰狞的众神,和慢吞吞走向她的太上老君,忍不住发抖。
魂飞魄散会是什么感觉?和千年之前一样,恍然如梦么?
她并不害怕消失,可她好想再见见清凝,什么都不想说,就是还想看一眼……
她本可以不必承认这可笑的罪名,可是金禅子的离开将她推上了绝路。
“你知道那天西子湖畔我等的人是谁么?”那是金禅子离开之前最后一次和她倾谈
“尊者不是在等漪云?”
“是清凝!”金禅子转过身背对着她,用细微得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说道:“当我看到清凝眉宇间苦涩,仿佛看到了他的劫数……他是法力无边的神,也是天界唯一可以帮我拯救苍生的神,我不想看着他走向万劫不复。”
“你认为我可以救他?”
“只有你。所以我一直希望可以说服你远离情爱纠缠,远离清凝。”
“可惜我还是看不透,自始至终都放不想对他的情。”
“你身上有清凝的灵魂,有他的执着,也有他的情感。我告诉你这么多苍生的疾苦,就是希望你明白,你和清凝的情与三界苍生的疾苦相比太渺小了。或者说,你必须作出对清凝来说最好的选择。”
“你不必说了,漪云明白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金禅子说出不藏一点玄机的话。但清楚的话好刺骨,她不仅仅心痛,全身上下每一个根神经都在痛。
“你不是只有一条路!”金禅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微微的动了一下,似乎想转过身,却终于向远方走去。
“我能选择的却只有一条。”
当年太白金星将她丢下万丈悬崖,又让她下凡来见识人间疾苦,她就已经明白:若要清凝解脱,只有她消失在三界之内。
金禅子走后,她独自站在自己跌落的地方。
“我知道你孤独,可我不能陪伴你了。”
她本已万念俱灰,却无意间看见了清凝留下的血和泪,谁说神仙没有感觉,没有血泪?那是没有经历刻骨铭心。
她清澈的双眼变得朦胧,眼前的天地万物被晶莹的水雾遮盖,随后又变成鲜红色。
“我不知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我只是知道两个人分享的痛苦,是更加痛苦。”
她将两个人的血泪融在一起,寄于白云:“希望这血和泪可以陪伴你,让你不再孤独……”
“为了成仙,经历了多少磨难只有我自己知道,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找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幸福是大脑瞬时被空白填满;
是身体因剧痛失去知觉;
是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依偎着悠悠白云,陷入无底的深渊;
是带着快乐的痛苦,是清晰的朦胧,是黑暗中的光明……
总之是矛盾和挣扎,
还好都要结束了。
“既然我是太白进行精妙棋局的关键一颗棋子,那么我就为了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太上老君的杖还没有打下,清凝的声音已经响彻天庭:“等一下!”
漪云震惊地回过头,第一次和他超过一刻的对视: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为什么你要把一切都埋在心里?你可知道三界之内我唯一看不透的是人的心思,虽然你的心是我的血和泪,我也看不到。”
“我当然知道,人心最难测,最难掌控……我也希望我爱的是你,可我的心里只有金禅子。”她笑着回答,笑容有多么勉强,自己都不知道。
清凝跪在她身边,缓缓摊开双手,手心上的血和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清凝的眼中柔情似水,千百年来他一直这么看着漪云,只是她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
“娘娘,玉帝,请快些动刑吧。”漪云惊恐地对着高高在上的王母和玉帝不断的磕头。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清凝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臂,强迫她正视他眼中的苦涩。
“星君,我求你放过我吧。”漪云小声哀求着,心中祈祷着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太上老君,还不快把这孽障打散?”王母娘娘涨红着脸吼道,憎恨的眼光让她完全丧失了威仪。
“和漪云有私情的是我,与金禅子无关。”
刹那间,金鸾大殿静宁得几乎可以听见凡间乞丐的乞讨声。
“娘娘,他胡说的,他只是不忍心见到一手创造出的生命毁于一旦,才会这么说的。我爱的是金禅子,终日与我相会西子湖畔的也是金禅子,与星君无关。”
宁静的天宫只有漪云的磕头声回荡,那坚定,急切的声音撞击的不仅仅是地面,不仅仅是清凝痴迷的心,还有庄严肃穆的金鸾大殿,神圣不可侵犯的天条,以及一个个冷漠的灵魂。
“就算你心中只爱金禅子,我也对你动了情!”清凝拉住她,咬牙道:“永生永世活在思念和悔恨中,我宁愿选择万劫不复。”
“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你为何还要和我一起魂飞魄散……我恨你,我恨你,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都不知道珍惜。”漪云发疯一样打他,用力摇晃着他。可清凝不闪不避,任由漪云失去理智的哭喊着。
这次王母娘娘没有说话,怒吼的是玉帝:“够了,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众神都是一惊,退后几步。只有太白金星向前一步跪拜道:“玉帝请息怒,依微臣看,岁真星君只是一时迷惑而已,这漪云本是他创造出来的,不舍也是情有可原。”
半晌,一向不喜欢说话的南海观音菩萨也上前道:“岁真星君公德无量,就算是犯错,也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才是。”
其他神仙随声附和道:“这几千年来,他为三界众生奔波劳顿,大家有目共睹。”
“凡人天天对他膜拜,若是知道他被诸,恐怕会有所不解。”
漪云身边的太上老君也插言道:“再说,天蓬元帅不也只是下界为妖吗?”
“将岁真星君贬入凡尘,凭他的法力,若有异心,收可就难了……”
“是啊,是啊!”众神异口同声,看来大闹天宫的一幕还是让他们心有余悸。
“只是动凡心,也不至于打散元神吧?”王母娘娘转头看向玉帝,压低声音对玉帝道: “这几千年来,他无功也有劳,请玉帝网开一面吧。”
漪云转头看瞥了一眼挺直身子,跪在她身边的清凝。看来不止做人有等级,做神仙也是有差距的。刚刚让她魂飞魄散时,自诩慈悲的神仙们一言不发。如今换成了清凝,竟然轻易就能找到成千上万的理由。
原本义正言辞的玉帝颇有些为难地向众神问道:“那么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合适呢?”
众神顿时无言,看向观音大士。
“他们既然看不透人间情爱,去凡间体验一下情爱的劫数,应该就会悔悟了。”观音答道。
玉帝脸色大变,欲言又止。
王母娘娘立刻接道:“也好,你们的真身就留在天庭。只要悔悟,随时都可以回来再做神仙......”
玉帝掩着口,低头轻咳了几声,却没有开口。
王母毫不理会继续道:“就将这血泪化为肉身,你们借着它体验一下情爱的血和泪吧,众神以为如何?”
“......”
玉帝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打破了很长时间尴尬的沉默:“既然大家都同意,就这么处置吧。”
漪云诧异地对清凝眨眨眼,这是惩罚么?听起来像是:无法做神仙了。
可是让他们经历爱的劫数,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有机会相识,相爱……
而且只要他们愿意,会是生生世世。

南天门前,清凝纹丝不动的站着,押送他们的两位天将也没有催促。
一个时辰之后,拖着长长胡须,佝偻着身体的太白金星才匆匆走来。第一次,漪云发现他大大的额头上布满皱纹,看来是那么的苍老,令她完全不能将那个心机深沉,睿智无双的太白金星和面前这个老人联想在一起……
“清凝,我们再下最后一盘棋吧。”太白金星一伸手,手上多了一个棋盘。
“我若是赢了你,你就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了。”清凝笑着说。
“哈哈,很久没有真正的较量过了。”
“好。”清凝盘膝坐下,好不谦让地将一个白子放在棋盘一角。
“太白,你的棋艺的确进步了很多。”几步之后,清凝凝视着太白金星手中的棋子微笑道。
“是你退步了。”太白金星自豪地将手中的黑子放定。
“我在凡间会苦练棋艺的。”
太白金星没有说话,看着棋盘的眼光转移到清凝脸上。
“帮我个忙吧。”清凝放下棋子,又道。
“为了金禅子的事吧?”
“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他想去西天取得《金刚经》,路途必是磨难重重。”
“我会暗中帮他的。”
“南海观世音好像对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动了恻隐之心,那只猴子倒也有点意思。”
“那猴子是有点意思,不过太顽劣了。”
“我们这些神仙,仗着自己的法力和地位掌控众生还行。若论到打架,恐怕不是那猴子的对手。”
提起那只猴子,太白金星不由得想起当年大闹天宫的情景。他跌跌撞撞地跑去求助清凝,可他望着华山的方向的眼神居然转都不转,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打不过他。
当时他的胡子都差点气飞。现在想想清凝不是冷漠,而是真的打不过。
“是啊,要对付下界的妖魔,只有他才行?可他怎么会帮我们?”
“或许只有金禅子有本事感化他,一切看天意吧。”清凝拿起一子,沉思良久放在棋盘上,又笑着道:“这么久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太白金星愣了一下,才叹道:“你啊,什么都能看透,偏要一手毁了自己。”
清凝抬头看看同样凝望着他的漪云,无言的笑了。那种笑容像春风吹拂过初融的积雪,温暖而轻柔。
漪云仔细地把他的样子印在心里,明知道很快就会忘记,她还是很想尽量多看看他的笑容。
太白金星见此情景,摇头道:“冤孽啊!我刚刚在路上遇到王母娘娘了,她本想送你一程,却有所顾忌。”
“我明白,我是带罪之身。”
“娘娘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从你将泥人放在自己宫殿时,娘娘就让我多留心你。漪云位列仙班,娘娘将她安排在织女宫,也是有心警示她:记得织女的悲剧。你擅改生死簿,泄漏天机,纵容漪云私自下凡,甚至擅自使用妖术,她什么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说罢了。
她装聋作哑,甚至处处维护你,就是希望你能有一天能够看透情欲,想不到你还是走上这条路。
今天她让还我转告你:天界之中,她最器重的就是你,望你心念苍生,好自为之。”
“若是我有能力为苍生谋福诣,我何必创造一个泥人来寄托我的无奈。”
“清凝...”
“你输了!”清凝微笑着将最后一子放在棋盘上,太白金星已回天乏术。
“你分明使诈,分散我的注意力。”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依不饶的拉着清凝刚要拿开的手。
“兵不厌诈!再说这几百年来,你哪次下棋不是趁我心神不宁。”
“再来!”太白金星懊恼道。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陪你好好下一盘。”清凝眼中有些朦胧,却还带着他迷人的微笑:“从来没有发现,和你下棋原来很有趣。”
太白金星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个不太像笑容的笑容:“放心,虽然你要经历一些磨难,但命荻司和月老不会为难你的,听说命荻司已经照着你的意思,为你安排好了。”
“月老要是敢给我乱扯姻缘线,我就把他胡子拔光。对了,我帮月老找的那个小女孩,他可满意?”
“还好,不过好像他的胡子已经被拔的差不多了,哈哈!”
两个人都开心的笑了一阵,清凝才拉着漪云的手走向南天门,在那里他们离开真身,灵魂进入血泪幻化出的肉身。
“看来,我今生可能会为你流很多的眼泪。”漪云进入眼泪化作的肉身叹道。
清凝心痛地搂她入怀,温柔地抚摸着我她的长发……
“我们的命运是你选择的?”漪云本来很担心,上天会为了惩罚他们,让他们在凡间历尽磨难,现在终于放心了。
“答应我,有多少苦都要告诉我,让我为你承受。”清凝的声音很沉重,像是担心着什么。
她靠在他肩上,努力的汲取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给的幸福,默默对自己说:“无论多少眼泪,我都心甘情愿为你承受。”
“我们是什么样的命运?”漪云好奇地问。
“你会拥有一身绝世的武功,主宰一切的能力。”
“那你呢?”她当然知道不论是在天上还是人间,清凝永远会把最好的给她。
“我?我会将亏欠秦义钒的还给他。”
“你欠了他什么?我前几日见他们还是恩恩爱爱,月茵茵也有了身孕。”
“我用秦义钒六十年的阳寿,换了月茵茵六年的重生。”
“什么?这不公平。”漪云有些不满的道。
“金禅子不是告诉过你:月茵茵得到了不属于她的生命,就要有人为她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对秦义钒来说失去六年和六十年是一样的。”
“那你不能多给她点时间么?”
“你以为生死簿上的数字是随意增加的么?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清凝叹道。
“时辰已到,请星君先上路吧。”两位天将掐算着手指,他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辰,再耽搁下去唯恐过了吉时。
“漪云,不知道再见是不是和你说得一样,即使没有记忆也还是会相爱的。”
“我以为这些你都能安排。”
他捏了捏她柔嫩的脸,笑道:“若是我能安排,还用守候千年?”
这是清凝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清凝留给她的最灿烂的笑容。
从此,清凝消失于天庭,岁星宫成为真正的空白,但启明星永远是东方最闪亮的一颗星。
后记
匆匆完成之后,发现居然有人喜欢,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曾经以为这样的故事只有无心自己会喜欢。中间有很多次,我几乎想要放弃,不过看见有人开着坦克还不停的追着,心里毛毛的,才要紧牙关将这个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好看的故事坚持下来。
其实,无心一直很喜欢看小说,但不喜欢那些用权利,金钱烘托出的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当然这些比较合乎大多数人的口味)。所以选择写一个最最平和的爱情,远离尘世的喧嚣,远离情欲的纠缠。用一种无欲无求的方式演绎着至情至爱,借满天神佛道出人间的世态炎凉。
并且借金禅子的口道一句:“只是一道门,门外呻吟声不绝于耳,我远在西天都听得清楚,门内的人听不到么......世人都指望满天神佛解救他们,殊不知,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