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像一个人!”深黑的眼眸牢牢地锁定着那薄雾中的身影,眸中闪现着激动的光芒,“我…可以看看你吗?”

“可以啊。”月夜居然很干脆地答应了,手轻轻一挥,那些弥漫在周围的迷雾瞬间就被驱散了。

他看见一张秀丽的面孔,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眼之间特有的冷酷自信让人觉得,她几乎无所不能。

洛洛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嘴唇微微张开,半响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戏天丫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少年人似乎认识你啊!”从后面赶上来的雷怒爽朗地笑着说。

再次听到‘戏天’这两个字,洛洛的眼圈忽然间红了一圈,喉咙里一哽,似乎有话要脱口而出。

但月夜却比他先一步开口,她慵懒地笑着说:“我也认识他呢。”

“哦?”雷怒好奇地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半响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唔’了一声。

“看来你丢了灵体,只剩下魂魄,以前的老熟人都不知道啊!”

“这还不是你惹的祸!”月夜淡淡地瞥了一眼雷怒,当初若他没有犯错,将真正的凰北月给招回来,她岂会变成漂泊无依的魂魄?

雷怒摸摸鼻子,自知理亏,如今这一切,恐怕正是惩罚他当初犯的错,所以才让他这么悲催地变成她的仆人。

洛洛听着他们两人说话,慢慢地脑海中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师父…”他哽咽着说,“是你吗?”

月夜垂下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七年的成长,他洛洛.布吉尔,依旧如当初一样单纯直接,以她为目标和追逐。

这份感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戏天阁下【11】

这份感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

他即将背负起来的,是一座巨大的隐形帝国,盘亘在卡尔塔大陆上的一只巨兽。

对于他来说,单纯的感情,是不允许存在的。

“洛洛,”她慢慢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知道为何当初我要收你为徒吗?”

“因为和父亲的约定。”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黯然和卑微,但洛洛还是定定地看着她,因为抑制不住的激动,而让他的俊脸微微泛红。

月夜微笑着摇摇头,“你知道任何人的决定都无法左右我。”

她顿了一下,森林里的风,微微吹起她耳边一缕红色的头发,发丝拂过眼角,如同湖面上荡漾开的一丝涟漪。

“我知道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战野身边最信任和倚仗的伙伴,布吉尔家族和南翼国,将会永远共存亡。”

洛洛怔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头:“如果这是师父希望的,我一定替师父达成心愿。”

“我希望的…”月夜喃喃地说,“洛洛,你不能一直看着我的背影。”

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洛洛抿着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面颊上掩饰不住的一抹绯红,泄露了他内心的情感。

“师父一直在前面。”心口微微发痛,洛洛难过地说,“如果不看着师父的背影,我就…走不下去。”

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他能握起这把剑,是因为她。

如今的人,还有谁会记得七年前那个布吉尔家族的废物少爷?谁会知道当年大夫说他活不过十七岁?

只有他自己记得,若是当年没有他,洛洛.布吉尔一定会在十七岁陨落。

没有她,他不可能站在这里看着她。

师父…前方若是黑暗,那你让我用力奔跑,而前方渐行渐近的光芒中,我看到的,只有你的身影啊…

月夜看着他激动的神情,轻声叹息:“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回过头去看。”

“我不用看!”洛洛猛然抬起头,眼眸中光芒大盛,手指轻抚纳戒,一个精美的紫色玉瓶出现在手中,“这是师父要的紫幻帝龙涎!我知道一定和师父重塑灵体有关,风连翼在布吉尔拍卖行买下七窍玲珑冰魄也是为了师父!只要能让师父回来,我洛洛.布吉尔愿意做任何事!”

看着他手中的紫色玉瓶,月夜的眉心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而雷怒却惊喜地大笑起来,旋风一样从洛洛手中拿了那玉瓶,哈哈笑道:“乖乖!我费那么大的劲儿都没得到,丫头你几句话就搞来了!好本事!”

月夜没有理会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眸光和面色,都渐渐凝重起来。

‘吱呀吱呀’

脚边传来吱吱的声音,月夜低头一看,是吱吱跟着她来了,弯下腰,将他抱起来。

洛洛看见吱吱更加高兴,吱吱和小虎从长公主府消失了很多天,原来是他们终于找到师父了!

“师父…”

“刚才我告诉你为何会收你为徒,洛洛,一直以来,在我心里你像亲人一样,我不会做半点儿伤害你的事情。”

戏天阁下【12】

洛洛笑着点点头:“师父在我心里,永远是…”脸颊上的绯红有些鲜艳,他想了想,还是改口说:“…最特别的。”

月夜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拍了拍吱吱的头,再抬起头来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却隐隐闪现着一抹坚定的冷酷。

洛洛看的一怔,心跳仿佛一瞬间有些失速,他怔忪地看着月夜,她嘴角边冷凝的弧度,以及她轻轻拍着吱吱脑袋的动作。

似乎明白了什么,洛洛慢慢后退了一步,摇着头,喃喃地说:“师父,你,你不能这么做…”

“我是为了你好。”月夜冷酷地开口。

黑衣在树上飞扬,冰寒的气息,逐渐主宰周围的空气。

忽然那黑衣在树枝上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洛洛的面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她侧着脸,在他耳边低语。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疏冷的气息中,带着一股雾气的苍凉味道,慢慢沁入鼻端。

洛洛呼吸一滞,陡然间想把这股靠近他的气息推开,远远地推开!

可是他…舍不得。

双手微微颤抖着,握剑的手,竟然无法抬起来。

“师父…”哽咽的声音,在喉咙中堵着,“这是我的东西。”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收紧,将他抱在怀中,月夜有些歉意地闭上眼睛。

“傻孩子,如果一个人永远挡在你的前面,你就永远都长不大。”

“你应该是一棵苍天巨树,而不是阴影下面珍贵的草。”

吱吱在她的手臂之间抬起头来,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水汪汪的眸子里,忽然映出一幅月下舞剑的影像。

少年手中的剑,精准,认真,却没有力量。一个黑衣斗篷人走上去,握着他的手,以同样的剑式,走了几招,剑锋上的寒芒,在月光中形成令人胆寒的残影。

力量,从那简单的一招一式中,迸发而出,丝丝寒意入骨,冰冷杀气似乎能冻结周围的空气。

少年的表情全是惊愕和仰慕,脸颊上的绯红,被月光晕染得朦胧而浓烈。

黑衣人指点完,便松开手,退到一边,继续冷冷地抱着手观战。

斗篷之下根本看不见她的脸,然而一双迫人的清冷眼眸却隐然可见。

吱吱偏着头,这是他以幻术,看见的洛洛.布吉尔的记忆,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

这些记忆,很快就会消失。

脑袋上的绿色根茎轻轻地抖动起来。

洛洛在月夜怀中越来越无力,而他眼睛里的泪水也终于滑落出来。

“师父,师父,如果我不是洛洛.布吉尔,是不是就能做你身边的一株草?”

月夜抿着唇,随即冷酷而无情地说:“如果你不是洛洛.布吉尔,我们根本不会认识。”

残酷,冷血,这是她一贯的本性。

如果注定要绝望,那就不应该留下任何一丁点儿希望。

这个世界的法则,永远是这么残酷的。

心里,闪过一抹微微的酸楚,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听了她的话,洛洛慢慢地笑了,对一切了然的笑,看开了,明白了…

不破不立【1】

“师父,我喜欢你,很爱很爱你,如果有下辈子,能不能让我做你身边的一株草?只要能看到你就好了。”

“下辈子再遇到我的话,你是有多倒霉啊?”月夜居然开起了玩笑,抬起头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染上了一点潮湿的泪意。

她松开手,让洛洛的身体慢慢倒在树林里柔软的落叶上面。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一瞬间,看见的便是从后面飞来的冰灵幻鸟,慢慢停在月夜头顶的树枝上。

用这最后一眼牢牢的记住她。

一如当年,驾驭着冰灵幻鸟出现在临淮城中的红发魔女,戏天。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轻柔的风将雾气慢慢吹吹过来,重新朦朦胧胧地聚集在周围。

月夜低头看了洛洛一眼,然后拍拍吱吱的脑袋,道:“做的很好。”

吱吱坐在她手心里吸吸鼻子,用小手指擦了一下眼角,为什么总让他做这种事情?偷看别人的经历,并不是特别愉快的经历。 

“丫头,你这是…”雷怒走过来,围着洛洛转了一圈,确定他没有死,才不解地开口问。

“只是让他忘记一些并不高兴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好事。”月夜淡淡地说。

雷怒呆了一下,沉吟了半响,才对着月夜道:“虽说是为他好,但丫头你也太冷血了吧?”

“被司幽境的人这么说,究竟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呀?”

“当然是夸你啦!”雷怒哈哈大笑,“说实话,本王就佩服你这样的人!这才是成大事的气度啊!”

看着他大笑的表情,月夜也冷冷地扬起唇角,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紫色玉瓶,“这紫幻帝龙涎是他找来为北月郡主复明所用的药材,留给他吧。”

“这…”雷怒当宝贝一样护着那紫玉瓶,“可是,你重塑灵体之时,这紫幻帝龙涎也能辅助你凝练经脉骨骼,是千年难遇的灵药啊!”

月夜抿着唇,目光紧紧的注视着他手中的紫玉瓶,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那就留一半吧!”

“嘿嘿,一半就一半,总没白白浪费功夫。”雷怒高兴地从自己纳戒中拿出令一个紫玉瓶,打开玉塞,顿时,一股淡淡的紫色气体便从瓶子里钻出来。

淡淡的香味很快在树林中弥漫,那紫色气体中,蕴含着一股十分精纯的风属性气息。

慢慢将紫幻帝龙涎分成两份,一滴都没有浪费,雷怒这才将原先的瓶子塞进昏迷的洛洛手中。

“这少年人不错,本王最欣赏真诚的人,唔…本王这里有把剑,送给你当时换这半瓶紫幻帝龙涎吧。”

雷怒的纳戒上光芒一闪,紫青宝剑便静静地躺在洛洛身边。

月夜看着他的举动,却没有说什么,心里倒是暗暗对这雷王有几分敬佩。

抢紫幻帝龙涎是为了她,但他也不占洛洛的便宜,反而以宝器交换,如此坦荡,以后做朋友倒很好。

做完这一切,雷怒便抬手张了一个结界,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月夜。

不破不立【2】

月夜拍拍吱吱,道:“让布吉尔家的人过来吧。”

说完,便转身跳上冰灵幻鸟的背,和雷怒一同离开这里。

只剩下迷雾重重的树林中沉睡的少年,过去的梦,在沉睡中如雾气一样逐渐消散无踪。

深夜,无星无月,临淮城驿馆

一点点诡异的红色光芒从驿馆的围墙上飘出来,然而只在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

黑暗中守卫的黑色骑兵还来不及发现不对,一切就已经过去了。

整座临淮城都陷入了沉睡,惟独驿馆中一间房里还彻夜亮着火光,整间房中,被特殊的结界张开包围在其中,屋子里忽然爆起诡异的红光,忽而沉寂下来。

方才那一阵红光就是不小心从结界中漏出去的。

红光太盛,隐隐带着杀气,一簇簇光芒在房间中游走,宛如利刃一般,稍微不小心,便会被分割成无数块。

嘶——

一截白色的衣摆被一道红光狠狠地割下来,落在地上,便在这时候,那红光却仿佛疯了一样暴涨起来,凶猛地撞击着结界的边缘!

“还是不听话啊。”轻轻的叹息声在红光中响起来,片刻之后,一只修长的手从红光中伸出来,掌心里,一朵白色的莲花缓缓盛开。

花开之处,阵阵微风从花瓣中飞旋而出,将那一道一道的红光缠住,然后迅速挤压。

红光凶猛,白色的风却强制,双方缠斗之下,结界都在摇晃缠斗,似乎下一刻就会粉碎。

终于,还是那白色的风占了上风,成功地将红光压进一座表面金莲绽放的炼药炉中。

那修长的手在药炉上结了一个印,便将那些红光封在药炉中,任凭他们撞击挣扎,都出不来。

微微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风连翼垂下的眸子微微抬起,浓密的睫毛下,紫色的眸子轻轻瞥向窗外,唇角边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进来吧。”随手抬起,将结界撤走。

窗户被推开,一个黑衣少女坐在窗台上,夜风吹着她黑色的衣摆,侧过脸来,表情沉沉的:“真的很难吗?”

“一般而已。”他宠溺地笑着,对她轻轻招手,她很听话地跳下窗台,走到他身边。

“如果真的不可能,不用为难自己。”月夜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那座净莲炎火鼎,轻轻抿着唇说道。

他们已经找齐了所有药材,包括夜王的血,按照轩辕谨的药方炼制七破丹,可惜,那些药材的药性过于凶猛,加上夜王的血,简直有毁天灭地的能量。

那种力量太可怕了,连雷怒都远远地避开,不敢靠近。

当初西法和乌拉一起送来夜王的血的时候,也带着夜王的一句话:

“七破丹能重塑灵体又如何?如此逆天而行的事情,她敢做,不怕天谴吗?”

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