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虽是张夫人心存疑窦,但已近知天命之年,暗自揣夺着,这个孩儿可能是自己最幼小的儿女,因此颇是上心,如今小王子新丧,也是气沮,连廿四的小年夜也不曾好好过得,公事完毕后便陪在张夫人身畔,只怕她性气高,月子里再落下什么病根来。

尽管将心思投到了张夫人身上,苻坚还是没忘了碧落,发现碧落身体平复后,居然让碧落随侍身侧。

“朕正嫌随身宫女太柔弱了些,以后进出宫禁,你便随侍一旁吧!”那日在御书房中,苻坚这样吩咐,然后看着碧落绿孔雀般招展的衣衫皱眉:“朕不是让你少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么?”

碧落自是不好说,她一心担忧苻坚再用看那位桃李夫人的眼光看着她,故意找了些俗艳的衣裳上身,只得答道:“随在陛下身边的宫女,自然不能穿得太素了,否则有失仪之罪。”

苻坚奇道:“朕什么时候说你是宫女了?”

碧落道:“跟随在陛下身侧的,除了内侍和宫廷侍卫,便只有宫女了。”

苻坚瞥一眼正看好戏的杨定,微笑道:“哪个宫女像你这样执刀带煞,冷若冰霜的?而且宫女也不能到前廷去……罢了,你会武功,做事又比男子仔细,就做朕的女侍卫吧!”

腊梅香轻剖愁意恨难裁(三)

碧落只得应了,回身看杨定时,已经不见了;等出了书房时,却见杨定正按着肚子,望着她那身衣裳,咕咕咕地笑,不由恼道:“你笑什么?”

杨定笑道:“没什么,云侍卫!”

一旁的内侍也在笑:“碧落姑娘,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陛下让一名女子作侍卫呢!”

碧落恼火,正要拔脚离去时,只听杨定压低了嗓子,柔声道:“可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碧落怔了怔,回头看时,杨定抱着肩,颇是放松地斜倚在宫墙之上,唇边笑意灿烂温和,明媚阳光之下,反而看不清眼底的颜色,只觉煜煜蕴光,有煦和如春的暖意,缓缓浸润过来。

不知怎的,碧落脸上忽然热了一下,心中没来由便放开了许多。是为杨定说了句,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是忆起了释雪涧临走时丢下的那句,正月廿二,有凤来仪?

第二日,碧落果然换了件莲青的衣衫随侍在一旁,苻坚盯了她整整半天,愣是没说什么;杨定却笑道:“陛下,咱们大秦的第一美男子出现了!”

碧落的确穿着青衣,却是男子的衣衫,连头发都绾作了男子的式样,带小冠,用碧玉簪子固定住,却将整张脸都显了出来,越发显得面如美玉,俊秀异常。

苻坚终于将眼睛投回手中的折子,只淡淡道:“嗯……你喜欢这样,那就这样装扮吧,是挺好看的。若真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儿……朕把宝儿锦儿嫁过去。”

这显然只是开玩笑了,可碧落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偏没看到他的笑意来。她也是个不喜多话的,于是便谨守本份地为他研墨倒茶。她跟在出身皇家的慕容冲身畔十年之久,这些贴身的事做得惯了,加上苻坚素日生活俭朴,御下宽容,倒也无可挑剔。

唯一让碧落不自在的,是杨定的神情。

杨定几乎整天似笑非笑嘴角抽搐地望着碧落,引她着恼时,一眼瞪过去,恨不得将他的肉给剜出一块来。可杨定并不在意,仿佛笑得更欢了。

他本就是个嘻笑不羁的年轻人,即便在苻坚面前,也是谈笑晏晏,言行无忌,极少拘束,苻坚也从不在意,也不知是不是就因为此人跳脱潇洒,不像一般媚俗之人。

可这人当真不媚俗么?当日却分明对苻晖那般唯唯诺诺,颇有奉承之意;

但说他媚俗吧,他暗地里冒险帮碧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叫碧落不知该感激他,还是该讨厌他。

下午苻坚与几名重臣在太极殿后的两仪殿进行内朝。所谓内朝,便是帝王与小范围的亲信臣僚先行商定部分重大国事,然后再在太极殿的早朝时正式提出,由群臣讨论决议。这种内朝只有少数股肱大臣才有资格参加,仪式很是简单随便,但内朝定下的事,再提入早朝上来,很少会被否决。故而内朝之事,也属机密,即便如杨定、碧落这样苻坚的随身侍从,也不能进入殿中,只在一旁的廊下静侯。

眼看旁的侍卫只规规矩矩各各手按刀剑守卫,只杨定是个不安稳的,这等朝政重地,他依旧是闲散慵懒的神色,不知何时,已跑到汉白玉的石阶下,赏宫墙边数株开得极好的蜡梅了。

碧落也不耐烦,走来看时,只见团团簇簇的金黄花瓣,如轻软丝绡剪就,经了风霜,附于遒劲枝干上,更显剔透晶莹,纤若春蝶欲飞。那样的铁骨冰心,在寒冬腊岁中幽香暗度,居然更显妖娆。

忽便忆起了以往每年的冬春之际,慕容冲总让她折上几枝梅,养在屋中的情形,顿时魄动神驰,拔了流彩剑,挑了最茂盛的几枝腊梅,小心翼翼用剑划断。

杨定愕然道:“你做什么呢?”

碧落垂了头,嗅了嗅花香,答道:“带回去找个大觚插上,香得很。”

杨定点头笑道:“用宝剑折梅,也只你云碧落想得出。”

碧落与他朝夕相对,虽然性子清冷,交谈不多,到底亲近不少,故而微笑道:“紫宸宫内没有梅花,带几枝回去插在屋里,被火盆熏出的香气会格外好闻。”

杨定笑道:“以往在平阳,你也曾这般折梅插梅吧?”

碧落眸光一黯,旋即淡淡道:“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花儿草儿的?你也忒多心了吧?”

指一指碧落广袖褶衣的男子装束,杨定顿时又笑得嘴角抽搐:“瞧瞧你自己的打扮,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儿啊?”

碧落哼了一声,继续寻找着枝形秀颀的腊梅,并不理他。

“其实……”杨定的声音转柔:“天王既然说了不会误你,你大可不必多心,反显得自己小气。”

碧落气往上冲,也不寻梅了,漆黑如夜的眸子睁得圆圆的,在阳光下耀出明亮如珠的光彩,瞪着他道:“我怎么小气了?”

杨定并没像以往那样,见人发怒便急急闪躲退避。

“碧落,今上是个贤明之君,你应该能看得出来。”他侧过脸,飞耸的翘檐恰在他明朗的额前投一抹淡色的阴影,眸光便显得比平时深邃了许多。但听他从容说道:“我想,他该明白,折下来的花枝,远不如自然生长的花儿那样美丽和持久。”

“是么?”碧落眸子又黑了下来,讥嘲冷冷。

杨定咳了一声,道:“天王已经见过一次折下的花凋谢了,应该不会再误折花枝。”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一)

他将手指小心地抚过碎锦般的轻瓣,低声道:“我也不希望,花枝上的刺会伤到天王。一个心怀仁德的帝王,乃是天下之福。”

碧落越听越觉刺心,冷笑道:“杨定,你几时看到梅花上有刺了?怕只有任人砍伐的命运吧?”

她说着,流彩剑一挥,又一枝梅花落到她腕中。埋头嗅了一嗅,碧落抱了几枝梅花,逃一般飞奔向紫宸宫的方向。

杨定目送她远去,清明的眸子渐渐泛出烦恼之色。

他伸手抚一抚那灰褐斜欹的枝干,的确没有刺,却冰冷刺骨,带了兵刃般森寒的危险气息。

花香幽静清远,袭人欲醉,或者便是最危险的诱惑。

诱惑了谁?

苻坚?抑或他杨定?

“我一定疯了!怎会缠上这些闲事?”杨定喃喃地叹一声,伸出掌上,在枝干上狠狠一击。

鲛绡飘落,缤纷如舞,一地无可奈何的落英,慢慢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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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自然是忙的,家宴、国宴、祭祀、祝祷,一桩接一桩,一桩比一桩礼节繁复。

碧落随着苻坚奔来忙去,不觉常常失神。

杨定因那日提了花上带刺的话,碧落总不太睬他,心中不安,遂瞅她发怔之际,陪笑问道:“是不是这几日累了?累了便回宫去休息着,天王知道你辛苦,必定不会怪责。”

碧落看着一宫的喜庆,悠悠一叹,道:“在平阳时,我也曾看过百姓们祭灶、画鸡、悬苇,悬桃符,可冲哥对这些从不感兴趣。不想宫里……居然热闹若斯。”

“慕容大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杨定似又见到了那个在夜雨中奏着《广陵曲》的男子,那样激昂的不屈和霸气,攥了攥拳,微笑道:“天下百姓都是些凡俗子民,都盼着来年平平安安,过那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那些仪式,算是表达他们对未来平安喜乐日子的冀盼吧?慕容大人志趣高雅,故而不愿附从俗礼吧?”

志趣高雅?

碧落低低嘲笑一声,懒懒道:“也许吧!”

可惜,她看到的慕容冲,和寻常人所见到的高雅之士截然不同。

“杨定,碧落,又在嘀咕什么呢?”

苻坚身着上玄下朱的宽大冕服,刚从高台上走下,透过十二旒珠见到两人凑在一起说得入迷,连他下来也未发觉,微感不悦。

碧落忙走上前来,微笑道:“我正和杨大人说着,眼看过了元宵,我想去五重寺祭祷慕容夫人,上次那位雪涧姑娘,也约我去走走。”

苻坚难得见她这般笑意盈盈,一时又想起死去的慕容夫人来,心下又是欢喜,又是伤感,遂笑道:“难得你和雪涧姑娘谈得来,多去走走也是不妨。”

他低头想了一想,说道:“过几天再去吧,到时朕后边的事情也便处理得差不多了。”

碧落正松一口气时,忽听他如此说,讶然道:“陛……陛下也去么?”

苻坚眸中幻过奇异神采,素来雍容的笑容,带着凌厉的锋芒:“朕也想见见道安大师了。”

碧落手心浸了一层的汗,随了苻坚走了一段,悄悄落后了,低声问杨定:“知道陛下见道安大师什么事么?”

杨定本正负了手走着,闪亮的眸子跳跃着阳光般的笑意,忽听她如此一问,眸光立转深沉,唇角却依旧上扬着:“那还用说,自然……因伐晋之事,天王心中还有所犹豫,所以去道安大师那里祈福问卜。”

碧落悄悄吐一口气,低声又问:“伐晋之事,不是早就定局了么?”

“是定局了。我相信天王伐晋,也一定会马到成功。”杨定难得地收敛笑容,向着苻坚的背影,肃然道:“天下大乱百年,生灵涂炭,也许,该是分久必合的时候了。”

碧落心中一阵乱跳,总觉得杨定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她什么一样,强笑道:“杨定,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胸襟气度!”

“是啊,不关我事!我一向只图我自己开开心心就够了。”杨定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作了好看的月牙形状:“不过看着天下人人都开心,我会更开心。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碧落霎了霎眼,只看到了一个在阳光下笑容灿烂的浮夸男子。

这个人,明明说话做事全不正经,为何有时候偏偏觉得,他才是最聪明最清醒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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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令那边回过来的话,正月廿二、廿九都是个宜出行祝祷的好日子。

苻坚本想到月底再去,可碧落说五重寺外的梅花到月底只怕快谢光了,苻坚便将出行五重寺之日定在了正月廿二。

因张夫人、苻锦儿等自二夫人和小皇子逝去后一直心情郁郁,苻坚便让张夫人带了宝儿、锦儿一起去,一则祈福,二则散心。既有意散心,他便不想兴师动众,算是微服出游,只打算带十余名侍卫乔装而去。

正月廿二,果然是个“好日子”。

晨间苻坚带了张夫人、苻宝儿、苻锦儿从登车时,不过枝叶飘摇,冷风嗖然,待到半路时,风已止了,却下起来纷纷大雪来。

张夫人在车架中很不耐烦,嗔道:“陛下,这么大的雪,只怕傍晚回来时,一路已无法行车了。”

苻宝儿在车上拍手大笑:“那有什么,我和碧落一起骑马啊!”

她探头往车前一瞧,已笑道:“咦,碧落今天没穿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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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偶想换书名,有没有亲能帮皎想个雅致又引人注目的书名?三到五个字为宜,不超过七个字。人都说《风暖碧落》或《碧落无殇》不好听,也不惹眼。

书中主角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了,碧落,慕容冲(凤皇),杨定。(本文为双男主,不分第一男主第二男主。)

那个,有亲能帮想到好书名么?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二)

苻坚原没在意,听她一说,抬头看时,只见众侍卫都只穿了常服,暗佩刀剑;杨定着一件玄青色大氅,碧落则披了件雪白的狐裘,用素银簪子绾着简洁却极雅致的灵蛇髻,银簪素华无纹,却镶了颗光润明洁的雪亮珍珠,把碧落那双黑眸都映得如明珠般灿亮起来。

她看来心情很不错,一边和杨定在大雪中并辔行着,一边侧着头低声说着话儿,梨花白的面颊,泛着微微的红晕,酒涡深深如醉,隐见一抹很清淡的笑意,呼之欲出。

是多少年前,他也曾这么看着,看着那么个女子,眸含秋水,面蕴霞光,与那青衣男子并马而行,谈笑晏晏?

苻坚的心忽然便又疼了起来,握着厚厚的织锦车帘,由着大雪扑啦啦地打在脸上,一时如痴如醉。

“陛下,您不冷么?”张夫人盯了苻坚片刻,脸上也泛了红,高声地含笑发问。

苻坚恍然大悟,忙缩回头来,坐回到白虎皮的茵垫上,惆怅叹道:“年轻真好。”

张夫人纤手执银壶,为他倒了一盏烫过的美酒,微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只怕陛下也把这碧落收在后宫中了吧?”

苻坚捧过银盏,缓缓啜着,微醺般半闭着眼,似在品着舌尖的酒香,却叹息般道:“倒退十年,那又如何?若是能倒退二十年……”

他的唇角,泛出温柔而轻软的微笑,带一抹少年时的倜傥,顿时将他为君二十余年的威霸之气冲淡了不少。

张夫人想笑,却笑不出了。

苻宝儿却不理,只拉着苻锦儿,一遍遍念叨着:“锦儿,咱们傍晚回来,也骑马可好?我们的马术,不比他们差呢!”

苻锦儿原也性情活泼,可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又病了许久,却比以往安静敏感了许多,凭苻宝儿怎么说,也只蔫蔫的,并不理会。

行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五重寺所在的神禾原。

释道安带了众弟子,正立于坡下迎侯,虽立于风雪凛冽间,这老僧依旧不改宁和安详气度,见秦王车驾,方才举步相迎,抖落一头一脸的积雪。

苻坚待他极是敬重,下得车来,亲身去扶了,携手向坡上行去。众人纷纷弃了车马,徒步上坡。

道安诸弟子,独释雪涧是女子,依旧着一身海青大袍,兜着风帽,缓缓行于雪地时,气度从容优雅,忽见碧落正望向她,微微地一笑,如在青崖冷雪间绽开一朵清澈雪莲,说不出的安定人心。

碧落一直强自压抑的兴奋与紧张,只在这一笑间,便似轻轻地放开了,连整个人都恢复了安静一般,脚步也舒徐起来。

这五重寺是苻坚特地为道安所建,以表诚心礼佛之心,自是整饰得气宇嵯峨,雄阔大气,堪称长安之首。抬眼望时,但见一带白墙青瓦间,殿宇森森,又拥着一座高塔,两层铜质伞盖,顶部悬着鎏金宝珠塔刹,下部则是折角式的须弥塔座,后倚危崖,前方沿了山坡走势遍植林木,此时雪笼烟萦,依旧不掩常绿树木的葱茏之意。塔侧坡上一带树林,隔了雪霰,散着淡淡如流霞般的红光来,应该便是开得正好的梅花了。

一时众人入了大殿,殿中金身释迦佛像高耸,低垂慈目,俯视苍生,更显肃穆庄严,不怒而威。

既是苻坚带领,碧落自然只好随在他和张夫人、二公主身后,如仪礼拜,默默祝祷着心里那只敛翼待展的金凤,能够得时应命,一飞冲天,洗雪前耻。

直待用了素斋,道安单引了苻坚前去用茶时,碧落抬眼望向雪涧。

雪涧似感觉到她的目光,立时抬起晶亮明眸,噙一抹宁和轻笑,微一点头,缓缓走向一边侧门。

碧落正待跟过去,袖子一紧,忙回头时,却是被杨定执住。

“到哪里去?”他问着,笑意懒散温煦,连雪色的清冷都给冲淡了不少。

碧落支唔道:“雪涧姑娘说……有些私房好茶,要请我喝哩!”

杨定立刻带了顽皮之色:“那还不带我一起去?”

碧落一惊,忙笑道:“难道女孩子的私房话,你也想听么?

杨定嘻嘻笑着,还待来纠缠,忽听身后脆生生地响起苻宝儿的嗓音来:“杨定,你日日和碧落在一处,难得今日空闲了,也不陪陪我们么?”

杨定回头,苻宝儿正携了苻锦儿站在自己身后,眉梢眼角,尽是不悦郁闷之色,顿时头疼起来,陪笑道:“两位公主要去哪里?杨定陪着便是!”

苻宝儿立时笑起来,一拽杨定袖子,道:“咱们看梅花去!”

苻锦儿却道:“这么大雪天,梅花有什么好看?宫里的青梅红梅朱砂梅,不是多得很么?”

苻宝儿拉紧了妹妹的手,笑道:“这宫里是宫里,哪抵得上这山野之中气韵天然,景致别具一格?杨定,你说是不是?”

杨定一边应和着,一边觑眼看时,碧落一袭雪白狐裘,已施施然步入侧门,转瞬不见影踪。正觉有些无奈,要和苻宝儿等离去时,忽见两名侍卫相视一眼,一声不吭也踏入侧门时,背上立刻泛出一层冷汗来。

凭直觉,他已发觉今日的碧落很不对劲,以前的她从没有那么话多,从没有那样脸红,也从没有那样微笑,色若梨花,晕若明霞……

五重寺,云碧落,释雪涧,北地,慕容氏,许多线索芜乱如麻,顿时在脑中纠作一团。

“还磨蹭什么,快走啊!”杨定正发呆时,已听得苻宝儿不耐烦地怒喝,忙应一声,急急跟上二人。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三)

一侧的小小禅房里,释雪涧果然泡了好茶,不紧不慢地递给碧落,自己也不紧不慢地品缀着,望着窗外的雪花徐徐道:“是上次下雪时,我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冲泡的,还算清香吧?”

碧落喝得很快,再也品不出是茶香还是梅香。

释雪涧可以不紧不慢,碧落却做不到。顾不得舌尖是不是给茶水烫得麻木,碧落急急问道:“他呢?”

“他?”释雪涧雪亮的眸子终于有了一缕属于尘世的玩味之色。

碧落吸一口气,嗓音微哑:“二月廿二,有凤来仪。二月廿二,本是……他的生日。”

玩味之色渐收,释雪涧的眸子渐觉深沉:“碧落姑娘,你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说的什么?”碧落冲口问出,然后又顿住。

她其实并没有忘记。

释雪涧说,秦王是仁德之君。

她还说,若起战乱,天下百姓首当其冲。

同样的话,杨定也曾再三暗示提醒,生怕她对秦王不利。

可他们怎不想想,秦王雄兵百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小小一个云碧落,生死俱在秦王掌握之中,又凭什么去对秦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