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看着奏折,头都没抬,便道:“传。”

踏入殿内的杨定,居然没穿官服,只着了一身淡黄联珠纹长衣,从容步入,抬眼间与碧落四目相对,微有赧色,向她略一点头,即上前参见苻坚。

苻坚令他平身,方才抬眼打量他一眼,微一蹙眉,搁了朱笔问道:“有什么事?”

杨定托起奏表,坦然道:“微臣性情放涎不羁,不惯军中约束,因此……想辞去翊卫中郎将一职,回仇池老家修身养性。”

碧落愕然,只盼从杨定眼中找出一丝半点他辞官的因由,但杨定眼眸极澄明,唇角也是惯常的笑意,并无任何异样。

苻坚接过内侍转呈的辞表,草草看了,冷笑道:“什么不系之舟,难当大任?怎么?老庄之道学得多了,居然以不系之舟自居?这庄子的话,朕也听说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反若不系之舟。你若真是无能之辈,不用你说,朕自然让你做你无能的不系之舟去。可你有才有智,也敢动这归隐之念?何况你和宝儿之事,朕已经说了话了,你还打算便这么算了?”

杨定低了头,唇角含笑,却执意地辩驳:“微臣懒散惯了,不过生于乱世,有些防身工夫而已,若论才德,却是万万不敢自矜!南阳公主之事,微臣听凭陛下安排,若是两年后陛下依旧觉得微臣合适,微臣愿侍于公主身畔!”

醉花荫扁舟系人不系天(二)

苻坚哂道:“朕说你有才智,你说自己没才德,敢情是认为朕没有识人之明了?敢情你以为朕老糊涂了,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能之辈?”

杨定忙道:“微臣不敢!”

苻坚掷下辞表,喝道:“不敢就把辞表收回去!朕这里出兵江东,正是用人之际,你敢现在辞官而去,朕把你杨氏一族全给禁足了,看你如何做你的不系之舟!”

杨定顿时闭嘴。

苻坚这话,显然不打算和他讲道理了,而他正是这天底下最有资格不讲道理的人。

苻坚再盯他一眼,才道:“下去,好好当你的将军去!”

“是。”杨定应声而退,面色倒还沉静,看不出大悲大喜来。

碧落正在猜度杨定意图辞官的居心时,只听苻坚又道:“碧落,你们多日不见,去送送他,顺便叙叙旧吧!”

“啊!”碧落一时惊疑不定,苻坚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又加了一句:“你们两个,自然都是懂事的孩子,不用朕多说罢?”

碧落应了,料苻坚之意,必把杨定辞官之事,归咎于情场失意,让她出面安抚了。

若是以前,碧落断断不乐意接这桩差事,但昨日听杨定一番醉后真言,再也无法将杨定视同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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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刚刚走下丹墀,合体的浅色长衣随风飘摆,更形得他的身姿玉立,连墨青色的联珠花纹,也衬出了几分原来碧落不曾留意到的沉静和宁谧。

“杨定!”碧落唤了声,追了上去。

杨定立在杏树下,转过身来,尴尬地一笑,抬了脸看那一树的葱茏叶子和小小如珠的青杏,微见潮红的赧色。

待碧落走到跟前,那抹潮红已经褪去。他不待碧落开口,便道:“碧落,前几天的事,真的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才故意拆穿你给了宝儿令牌。”

碧落垂了袖,低头道:“南阳公主很想出去看你……那令牌,是她抢过去的。但的确是我没追回来,让你为难了……”

“不是你主动给她的?”杨定不觉一笑,连眸中都多了几分潋滟神采,迅速又敛了回去,吸了口气,有些艰难般开口道:“昨天……我是不是在你面前出丑了?”

昨天……昨天他醉成那样,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碧落脱口便笑道:“没有,我从没见你那般直率过……”

话未了,已见杨定抬起眼,长睫下一双瞳仁晶亮里透出抹惊喜,还有……属于年轻人的那种羞涩。

碧落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太亲呢了些,忙笑着叉开话题:“昨天服侍你的那两个女子挺漂亮的……”

这一次,杨定脸上的潮红再也褪不去,别过了脸居然不敢看她。

而碧落也呆住了。她在说什么呢?

一时两人都僵立地上,初夏的风温温地从花木间穿过,清新而柔和的气息。阳光透过轻淡的浮云投下,并不强烈,却灼红了两张年轻的面庞。

许久,杨定才笑一笑,终于抖落了那份不自在,说道:“那两个女子,是我堂弟杨盛找来的。他见我这两日心情不太好,一个人喝闷酒,就把我屋子里原来服侍的下人换了,叫那两个女子来陪我。我见了她们心里更烦,不觉喝得多了。幸亏你把她们赶了出去,不然我还不知怎么办呢!”

碧落不觉莞尔:“你那么机灵的人,还怕两个风尘女子?”

杨定笑道:“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实在不知道该拿女人怎么办……”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知道么?她们回去见杨盛,告诉他我屋子来了个女杀手,吓得我那堂弟连夜赶过来,以为要替我收尸呢!”

碧落大笑,甚至笑出了一对梨涡,深深如醉。到底她还是有几分杀手气势,居然把她们吓成那样。

杨定目注她的笑容,只觉已经过去的春天一时又回来了,桃杏李花,竞争妩媚,都在眼前女子的一笑之间。

“如果你能常常这般开心笑着就好了!”杨定微笑着,温和道:“不要因为我而让自己不开心,我不会再困扰你。”

碧落一怔,只听杨定悠悠道:“那日我在宫中受责,便去酒肆买醉,半醒不醒时,遇到了雪涧姑娘。她和我说,喜欢一个人是缘,喜欢一个人非得要对方给自己回报,那便是孽。我想了两天,终于想明白,我要的是缘,而不是孽。所以碧落,你放心罢!”

他说着,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向殿旁的石阶走去。

碧落看他走出老远,才从若梦若幻似解非解中醒悟过来,猛地想起苻坚的话,忙追了几步,问道:“杨定,那你为什么要上辞表?”

杨定回过头,发丝被风掠起,在他眼前飘动,看不出他的神情,只听他徐徐说道:“我又想了两天,下定决心,我不要缘,也不要孽,我要做,原来的杨定……”

杨定缓缓踏下石阶,踏上青条石铺就的长长甬道,悠缓的叹息,透过绿荫迢递传出:“我本想离京一段时间……但该离去的,其实只是心而已……我还是看不穿……”

原来的杨定……

碧落恍惚看到了平阳太守府初见的那个杨定,笑容清朗,懒散洒脱,无羁无绊,若不系之舟……

可那便是真实的杨定么?

醉花荫扁舟系人不系天(三)

他也曾胆小庸懦,嘻哈无赖,只在旁人不留意间,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深沉和睿智。碧落并没觉出他的改变,只认定自己并不了解他,或者,她从不曾试图过了解除了慕容冲之外的其他任何男子。

杨定说,该离去的,只是心,那么变了的,只是心而已。

他不要缘,不要孽,只要未遇到碧落之前的那颗不羁之心。

碧落秀美的脸颊浮动着绯红霞光,掩去冷漠和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明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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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安宁而忙碌。

安宁的是碧落,她依旧穿着简洁的衣饰,日复一日随侍在苻坚身侧。

忙碌的是苻坚,急于出征的大秦天王已经顾不得再关心碧落或者宝儿的终身大事,甚至很少有机会回到后宫与张夫人等人好好聊聊天。

这一年,是苻秦建元十九年,东晋太元八年。

刚入夏天,便闻东晋大将军恒冲出兵十万,意图收复襄阳,秦王苻坚封第五子钜鹿公苻睿为征南将军,和冠军将军慕容垂一起,率领五万步、骑兵驰援襄阳,大败晋军。

前方不宁,更加快了苻坚出征东晋的步骤。

七月,秦王苻坚正式下诏伐晋,百姓每十丁出一兵;富家子弟年龄二十岁以下的少年,凡有才勇的都拜为羽林郎;为强盛兵力,又征召鲜卑、羌、匈奴等其他胡族的青壮年编入军中。

如此征集完毕,秦军兵众,共计有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用苻坚的话来说,这么多人,如果将马鞭投了江水之中,可令江水断流,又何愁大秦不胜?

本来对战争有异议的大臣,到了这般地步,再也无话可说,只得全力辅佐苻坚做好攻战的最后准备。——可也仅限于氐人大臣的忠诚而已,虽然碧落向来只往宫外传信,根本收不到宫外的讯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一片预演的歌功颂德声中,暗潜的风起云涌,杀机四伏……

她开始感到,苻坚的确太过柔仁了。或者说,苻坚太过相信自己。

他总认为自己待别人宽容,别人也会全身心以报;便如当日他待汉人王猛以国士之礼,王猛对他鞠躬尽粹,死而后已那般。

他却不知,王猛一介布衣,若得明主赏识,平步青云,自当竭力以报;而如慕容炜、慕容垂、姚苌等人,原先不是帝王,便是公侯,居于万万人之下,又岂是甘于雌伏人下之辈?

碧落不知自己该不该认为,苻坚是个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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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场大战,苻宝儿曾经一度很兴奋,纠缠着苻坚,也要一起南行,看着大秦铁蹄,越过江水,踏平建康,一路攻进东晋的皇宫。

苻坚望着还是一脸稚气的女儿,到底不曾同意,后来给纠缠不过,索性将杨定领的一支羽林军调离南征大军,负责配合宫中卫尉,保卫王宫安全。苻宝儿听说杨定留下,并且可以自由行走宫中,便再也不闹了。

论起碧落身手不错,苻坚本该让她随侍身边,只怕苻宝儿再因此闹起来,索性将她也留在了长安。

临走前一日,万事都已齐备,苻坚一路所需物品,自有张夫人带了几个内侍细细打点,不劳牵挂,碧落反是闲着无事;苻坚却也有些神思不属,到了傍晚,居然带碧落去了关睢宫。

虽然紧邻紫宸宫,但碧落也第一次在白天进入这座近乎神秘的宫殿。

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桃李的叶子,又开始萎败枯黄,飘摇了一地,为这清冷的宫殿更添了几分清寂幽独。

两个老宫人听得宫门吱呀响了,从殿中远远迎出,俱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鬓角斑斑一片。

“陛下!”老宫人行着礼,然后看向碧落,微有诧色。

苻坚温和道:“怎么?有几分眼熟么?”

一名老宫人道:“看来……倒和咱们夫人有几分相似呢!眼睛黑黑的,轮廓也有些像。”

另一个宫人却道:“这哪里像了?咱们夫人一天到晚都在笑着,一对梨涡深深的,谁看了都会醉下去呢!这姑娘……这姑娘长得虽然玲珑,却跟冬天里的冰凌子一样硬梆梆的,哪里像咱们夫人的千伶百俐?”

原来那位宫人便道:“不过,咱们夫人,有些时候也是不言不笑的。”

她说完,便失口般掩了嘴,小心望向苻坚。

苻坚似在听着,又似没在听,垂了头望着只有自己肩高的碧落,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摩着她柔软的发髻,道:“的确长得有点像不言。不过,她不是不言。不言再不开心,不会……跟个冰棱子般硬梆梆……”

他自己说着,也不由微微一笑:“朕早说了,女孩子还是穿得艳一些,常常说说笑笑才好看。”

碧落望着苻坚负了手,踱入殿中,才缓过神来,摸向还留着苻坚的大手在发髻上留着的余温,终于渐渐地明了,苻坚当日让她穿青衣,是因为把她像桃李夫人;让她换些艳丽的衣裳,是因为女孩子更适合穿艳些的颜色。

他开始把碧落当作桃李夫人那般留在身侧;但时日久了,又渐渐地将她当作贴心的女孩儿,甚至会为她的终身大事打算。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个人,在百忙之中分出心来记挂着她的终身大事,如同父母记挂着自己女儿的终身那样,为她的未来打算!

独倚楼胭脂雪瘦熏沉水(一)

有一种温暖,缓缓地在胸臆间升起,涨满,渐渐连眼眶都润得温热。她忙吸一吸鼻子,强迫自己把泪水逼回去,却禁不住一双眼睛,透过半敞的窗户,只随着那个帝王的身影移动,带着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出的孺慕。

连两名老宫人也只在殿外守侯,碧落自然也不敢进去打扰,只看着苻坚默默在殿内行走着,从厅堂,走到卧房,从明间,走到暗间,神情恍惚,如在睡梦中一般,带了一抹不知是忧伤,还是幸福的笑意,来来去去,抚摸着案几、茵席、卧榻、锦衾、绣帏……

若有若无的低叹,随着殿中香炉腾起的烟气,飘飘袅袅,萦绕而出,竟是说不出的惆怅,令人难以置信,竟是那个手握百万大军的大秦帝王发出。

眼看天快黑了,苻坚自行点了蜡烛,,举高了青铜仙鹤展翅烛台,缓缓走到与碧落所站位置相对的墙边,出神地望着什么,琥珀色的瞳仁被烛光耀着,也如烛火般明灭不定地跳跃着。

“不言……”他忽而低低道:“这天下升平,再无战乱的日子,已经快了,快了……这天底下的英雄,绝不是他一个!绝不是!”

出神片刻,他的眉目忽然跳了一下,立刻放下烛台,从墙上取下一物,却是一卷画轴。

他小心地将画轴平铺在案上,举起他纹龙织锦的袖子,拈起平滑的小小一角,轻柔地在画上小心拂拭,似在掸去灰尘。

一时掸完,他又将这画轴细细看了片刻,方才提起画来,依旧往墙上挂去。

就是苻坚将画轴提起的那一霎,碧落看到了画上的影像一闪,却让她惊异得差点叫出声来。

烛火明灭,她分明看到了画上一名盛装女子,以极眼熟的姿态,拈花而笑。

拈花而笑的女子……

太过久远的记忆,似在刹那间被疾风卷去沙尘,流露出了模糊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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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小小的碧落,被奶娘牵着,颤微微地向前走。

“碧落,你不该为奴,不该为婢。”奶娘说。

“是,我不为奴,不为婢。”碧落奶声奶气地回答,一笑一个梨涡,深深如醉。

“我们去长安,寻你的亲人。”奶娘说。

“什么是亲人?奶娘不就是我的亲人么?”碧落亲一亲奶娘的脸。奶娘的脸上有细细的皱纹,很浅。

奶娘笑一笑,皱纹便深些,她轻轻地叹息:“奶娘是下人啊,怎好算是碧落的亲人?”

她将包袱解开在露边的青石上,拿出画轴,指点着画上的女子:“看,这才是你的亲人啊,她是你的母亲,看到了么?她很喜欢笑,一笑起来,有一对很好看的梨涡!很多人……喜欢她呢!”

奶娘最后一句话听来像是叹息,又像是惋惜,可碧落听不懂。

她当时应该只有六岁,顶多七岁,只知道伸出小手来,指着画上的女子问:“她手上,抓的是什么花儿?”

“桃花啊!你母亲最喜欢桃啊,杏啊,以前我们住的地方种了一大片呢,花开的时候,像是天上的红霞跌落下来……很漂亮……”

奶娘咪咪笑着,眼角的一颗红痣一跳一跳,看来也像一朵小小的桃花。

碧落没觉出画上那女子身后的桃花有多漂亮,却看到画上女子果然有一对梨涡,笑得极好看,然后,碧落便用她肉嘟嘟白嫩嫩的手去数那女子手中盛开的桃花:“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奶娘,我母亲手中的桃花有六朵,我数出来啦!”

于是奶娘便抱起她,心疼地亲她的脸:“奶娘带你去数真正的桃花,去长安,我们去长安……”

碧落继续嘻嘻地笑:“这里还有字呢,大的字八个,小的字十六个,写的是什么呢?”

奶娘叹道:“奶娘也不认得啊!我们去长安,问你的……哎!”

她的手指,小心抚过画上美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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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错觉么?

为什么她觉得,那幅画有拈花女子的画轴,那么像她小时候看到的那幅?

她够起头,想探入窗户,将那幅画看清楚些时,屋中忽然一暗。

烛火灭了。

苻坚缓缓步出,声调已恢复了寻常的雍容有力:“记得定时打扫,别让屋里落了灰了……被衾……也该常拿出去晾晾,只别把颜色晒蔫了。”

两位老宫人忙垂手应了,送苻坚走下石阶。

苻坚正要离去,寻找碧落时,只见她正走到宫前那片桃林前,一株一株地打量着,神情茫然,遂咳了一声,道:“碧落,走了!”

碧落恍然大悟,忙应了,紧随在苻坚身后。

因时候已经不早,出了关睢宫,苻坚便挥了挥手:“你早些回紫宸宫歇息着吧!以后朕不在宫中,你不要总闷在紫宸宫里,没事也可以出宫散散心,只怕……便不会像冰棱子般硬梆梆了……”

他说着,大约也觉得用冰棱子形容碧落极是有趣,居然低低笑了一笑,才在侯于宫门前的内侍随同下,走向燕晴宫的方向。

碧落目送他高大的背景离去,只觉腿部阵阵发软,怔怔地又望回关睢宫的方向。

几根挂了萧瑟黄叶的桃枝挑出宫墙,似旗帜般飘荡着,再看不出阳春三月,那片桃林是不是曾经明若锦绣,灿若朝霞。

“姑娘,怎么站在风口里?”

不知过了多久,青黛探头张望,发现了自家姑娘正神思恍惚地站在紫宸宫前发呆。

独倚楼胭脂雪瘦熏沉水(二)

碧落低下了头,慢慢地握紧随身的剑柄:“哦,想一些事。时间太久了,总记不清……天黑了,眼睛也花……”

她摇了摇头,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的,或者,她也不需要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而已。

等待苻坚胜,或者败。

等待慕容冲的希望,或者绝望。

苻坚的败,便是慕容冲的希望。

可是,她真的盼苻坚败么?

一日复一日的相处,苻坚待她虽不太亲热,却也绝不冷淡,公务繁忙之余,常常不忘温和望她一眼,甚至偶尔,会去品评她的衣裳,她的笑容,以及,她的终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