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一下子在茵席上坐直了身体,而碧落也一时惊住了。

关睢宫的老宫女?

“传进来!”

苻坚重又坐下,迅速喝命,尾音中已带了隐隐的颤音。

林二郎伴了一位满脸皱纹青布小衣的老妇人,满脸惶恐进来,跪禀道:“陛下,这奚氏是小民十年前收留的绣娘,只知她投亲不遇,却不知她……她是否真的来自宫中……”

苻坚微咪了眼,盯住了那老绣娘奚氏,努力回忆着当年的宫人,自语般拖长了反问的语调:“奚……氏?”

奚氏伏于地间,磕头道:“陛下,奴婢原叫琅儿,和另一位琳儿,都是自幼跟在桃李夫人身畔的,夫人入宫后,陛下因我等无姓,戏言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们既无姓,不如一个姓成,一个姓奚好了。桃李夫人接言,说君无戏言,所以奴婢姓了奚,琳儿姓了成。”

“奚琅……琅儿……”苻坚双手紧扣住案几,用力之大,几乎将案上按出了凹下的痕迹,而神情更是阻控不住,暴风雨袭过般的冷瑟萧煞。

杨定忙低声向林二郎道:“退下。”

事关王室秘事中最敏感的桃李夫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二郎颇有见识,自然懂得察颜观色,忙无声无息退开去;其他近卫也悄悄退了下去,杨定正要拉碧落也一齐出去时,忽然怔住。

碧落似乎全神贯注都只在那奚氏身上,苍白的唇角微张轻颤,一双黑眸睁得如墨珠一般,像在奚氏满是皱纹的脸庞上努力地寻找着什么。或者,她真的找到了一些她想寻找的痕迹,那双眸子里,很少出现过那么多躁动的情绪,似惶恐,似不安,似犹疑,还有隐约的若惊若喜,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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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兴亡荣枯梦中事(四)

杨定心头一颤,迅速关上了门,自己也不曾离去。

横竖他也算是苻坚的心腹护卫,又有未曾明朗化的半子之份,便是留着,应该也是不妨事的。

而苻坚已顾不得考虑还有多少人,坐起身对住奚氏,双目炯炯:“朕记得你。不言入宫一两年后,因为你们两个年纪大了,放出了宫,让你们各自嫁人了。”

奚氏笑了起来,泪水却已纵横:“原来陛下还记得!对,夫人给了奴婢一份丰厚的妆奁,把我嫁给了信城在京中经商的吴家。”

虽说如今她落拓地寄居在乡间,但苻坚深信此妇人执意地找到他,绝不会只是为了诉苦,依然只盯着她,静侯下文。

奚氏略略平静下来,继续道:“奴婢在吴家过了两三年安稳日子,生了一双儿女,怀上第三胎时,忽然安定城的赵公府有人找来,说夫人出了宫了,心情不好,要接我去住一阵。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来人带了夫人随身的臂钏,也不敢迟疑,别了夫婿儿女,去服侍我们夫人。”

“赵公府……”苻坚呼吸不稳:“你去了安定?不言在安定?呵……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杨定却已暗暗皱眉。

赵公苻双,是苻坚的弟弟,镇守于安定。他于建元三年与苻幼、苻柳等苻氏亲贵联合反叛,兵败被杀。

算算时间,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秦宫之中曾经谣传,说是死去了的苻法将桃李夫人带走,如今看来,那个带走桃李夫人的人,必是苻双无疑。他和苻法是兄弟,容貌多半有相象之处,黑夜之中很可能被人认错。

果然,奚氏随即便提及此事:“奴婢去了安定,发现夫人果然住在了赵公府上,只是不言不笑,仿若变了个人。赵公一直很喜欢她,待她极好,可夫人告诉她,想娶她,想要她,拿……拿……陛下……的……人头去见……”

她窥伺着苻坚脸色,见他只是眉眼一跳,并无惊怒之色,方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从那时候起,赵公就常和晋公、燕公等人来往,后来果然开始举兵谋反。我一再劝夫人,行事冷静些,不要惹来杀身之祸。可夫人却笑起来,她说,是她害死了她的法哥哥,她根本就不该活着!还说……还说她好恨,竟嫁给了仇人为妻这么久!奴婢……奴婢实在不明白陛下和夫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看朝廷的兵越逼越近,不敢再呆在赵公府,就抱了小公主,偷偷跑到乡下躲了起来。”

杨定悄悄挪坐到碧落身畔,无声地握住碧落的手。

碧落神情怔忡,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僵直地跪坐着,双手冰冷,直如冰块一般。

苻坚已吸一口气,猛地打断了奚氏:“什么小公主?”

奚氏道:“陛下不知道么?夫人从宫中出来时,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后来比奴婢晚了十天生下了一名小公主。夫人不喜欢小公主,当时便命人将她扔了。奴婢悄悄抱了过去,只让人哄她说已经扔了就完事。隔了半个月,奴婢看她一个人在哭,便又把小公主抱给她看,只说是奴婢的孩子。夫人母女天性,喜爱得不得了,从此自己将小公主带在身边了,并不知道那便是她的孩子。奴婢怕她发觉,反把自己的女儿送出了赵公府,雇了个奶娘养着,不到三个月大时,得了急病,便死了……”

她呜呜地哭道:“可怜夫人,她至死都不知道她天天抱着的女孩儿,就是她自己亲生的骨肉。”

苻坚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一掌击在案下,低吼道:“她死了?不言死了?”

奚氏点头道:“后来奴婢打听时,朝廷军队来势汹汹,赵公让部下带夫人南走新平,先去五将山一处佛堂暂避。不久,赵公兵败被杀,陛下仁慈,未伤赵公妻儿。但夫人在五将山听闻,竟在那佛堂里……横剑自刎了……”

“自……刎……”苻坚喃喃念着,脸色一片灰暗,身体更是一晃,已向一边栽去。

杨定大惊,忙冲了过去,扶住苻坚,奚氏也慌乱地倒了茶来,递到苻坚唇边,熟练地按摩着苻坚的后背,为他顺气。

碧落面色苍白如纸,痴了一般,只默然坐着,宛如泥雕木塑,无知无觉。

苻坚喝一口水,摇了摇手,低哑着嗓子道:“我……我没事……”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朕,疲乏地坐直了身,扶了头,才勉强稳了心神,叹道:“朕早便料到,那么多年,一点音讯也没有,她一定……一定已经死了。可她又何苦,何苦如此恨朕!”

空气一时凝默,奚氏张了张嘴,大约想问什么,到底无法问出,流着泪垂下了头。

良久,苻坚似振了振精神,问道:“那么,那位不言不想认的小公主呢?在哪里?”

奚氏伏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小公主六岁时,奴婢想着她金枝玉叶的,还是回到父亲身边比较妥当,省得跟着奴婢在乡间受苦。因此奴婢带了她前往长安,谁知……谁知半路遇到一股乱兵冲来,把我和小公主冲散了,奴婢寻了好久,都找不着,找不着……奴婢没法子,独自赶往长安,拿了夫人的画像作表记,要求进宫见陛下,希望陛下派人寻找。”

苻坚皱眉道:“的确有宫廷卫尉送来不言的画像,但朕没接到求见的通禀。派人去寻找送画之人,也已不知去向。”

【浪淘沙题解: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得莫喜,失莫悲。君不见,多少千古风流人物,俱被浪淘尽,湮灭无踪。昨日是他,今日是你,明日可能是我。】

剑气近落日寒尘伴君行(一)

奚氏点头道:“宫中守卫说,陛下去征伐燕国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奴婢等不及,先回京城我夫家的商铺查看,听说我那丈夫早因重病在身,回信城去了。奴婢不放心,匆匆赶回信城,谁知丈夫已经死去,小叔带了我的孩儿,不知搬往何方去了。奴婢只得寄居在林家,刺绣为生,直至如今……听说陛下来了,奴婢便知道,再不说,这小公主的事,奴婢只能带到棺材里去了!”

奚氏放声大哭:“陛下,请您无论如何,想法找回小公主了……”

苻坚笑得恍惚,眼神也虚空一片,看不到冀望:“那小公主,丢失了多少年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怎么找?”

奚氏高声道:“夫人给小公主取了名,叫碧落,她说碧落黄泉,都要找到她想找到的人,所以取名碧落!夫人姓云,所以小公主应该记得,她叫云碧落!”

苻坚顿时僵住,连呼吸也一时止住。他努力地转移视线,投向碧落时,只见碧落双眼迷蒙茫然,空空洞洞,身体由木然渐渐开始颤抖,忽然之间便如风中飘摇的树叶般乍被冰雹弹落,身子一软,已无声无息地晕倒在地上。

“碧落!碧落!”

杨定慌忙大叫,一把揽过她,抱于怀中,一边按掐人中,一边连连呼唤。

奚氏顿了一下,忽然如护犊母虎般纵跃而起,扑向碧落,敏捷得简直不像花白头发垂垂老矣的妇人。

杨定还没弄清她想做什么,便见她瞪向碧落的脸,然后迅速拉落碧落前方衣带,也不管她正躺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便扯下她几乎半个胸的衣襦,扳过身来看她的后背。

后背接近右肩处,有一粒偌大的红痣,如珍珠般莹亮着。

“碧落,碧落啊!”奚氏也顾不得将她衣衫理好,便将她抢过自己怀里来,痛哭不已。

杨定尴尬地望着空了的双手,然后缓缓放下,撑着地,望向苻坚。

苻坚看不出是喜是悲,连日来的疲于奔命让他的唇色泛着青白,褶皱处微见干裂的血纹,此刻正形成上扬却颤抖着的弧度,如乍暖还寒时候,侯鸟抖索着欲要张开的翼翅。一声若有若无的噫叹在动荡的空气中散开,悲伤得不像自一代帝王的口中发出,却有一滴两滴的晶莹,清晰而无声地滚落眼角。

“不言,不言……碧落,碧落……”

他呻吟般念叨,缓缓近前来,抚着碧落的面颊,和那头浓密的乌发。

碧落的眼睫被初初破蛹而出的蝶翼,带了温润的潮湿,轻颤着伸展开来。露出同样潮湿的黑眸。

“奶娘……奶娘么?”

碧落那样纤弱而无力地唤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那张依稀还能找出几分熟识的脸上抚摩着,抚摩着,寻找着小时候让自己温暖安心的感觉。

“真是……我奶娘……”碧落忽然勾住了奚氏的脖子,紧紧抱着,低低地抽泣,双肩抽搐得厉害,却不像奚氏那样号啕地放声大哭。

“碧落不要哭啊!我的碧落最喜欢笑,一天到晚笑着,给你缝个布娃娃,你抱在手里,睡觉都在笑着,笑得比夫人还好看……我只看你那一笑啊,心花儿都开了,觉得什么苦都值得了……这十几年的梦里,都是你在笑着!”

奚氏一边哭,一边用她粗糙的手,去擦碧落的眼泪。

碧落也曾笑着,一天到晚笑着么?

那真是碧落么?像冰棱子一样的碧落,像木头一样的碧落,针扎了都不知疼痛的碧落……

真是碧落么?

杨定望向苻坚,唇边一抹惯常的微笑,明亮的眸子却结了厚厚一层水雾,润湿了浓密的黑睫。

苻坚慢慢将手掩住自己的额和眼,搓揉着自己湿润的面庞,似在努力平抑着自己的情绪。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陛下,巳时快到了,人马已集合完毕,请问是否即刻出发?”是随身近卫小心的询问。

杨定神智一清,平定浮动的心绪,轻咳一声,禀道:“陛下,此地并不安全,我们不能久呆,还请尽快起驾北行吧!”

苻坚没有回答,只望向依旧相拥而泣的碧落和奚氏,默默地计算着,他们也该有十二三年没见了。

奚氏为了云碧落母女,显然已经搭上了大半辈子,甚至牺牲了家庭,夫婿,爱子,幼女……找回碧落,已只怕成了她毕生的愿望。

而碧落呢?

从一天到晚笑的小小女童,到少言寡语的冰冷美人,她的生活,经历过多少的曲折和艰难?

苻坚不知道。

对于他来说,一句慕容冲的义妹,便囊括了碧落所有的过去。

他瞥一眼神色淡定的杨定,鼻中一哼,低声道:“定儿,碧落的事……你早就知道?”

杨定不敢隐瞒,轻声道:“陛下,臣也是最近才隐约听说了些。碧落无意发现了关睢宫内的那张画像是她母亲,心中很不安,所以才要奔到南方来寻陛下问个究竟。臣是追上她后才听说了一些风声,事前……也只知她是慕容大人收养的孤女。”

苻坚回想着碧落清冷的性子,孤僻的行事,估料着她也不可能向杨定说太多,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等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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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近落日寒尘伴君行(二)

未及说出自己的打算,已见碧落拉起奚氏,边往外奔着边说道:“奶娘,我要先和他们回北方去,以后安定了再来接你……我先送你些东西……”

一阵风地便开门卷了出去。

苻坚微愕。

杨定已笑道:“碧落必是怕因她耽误了陛下的行程,陷陛下于险境。陛下,可别辜负碧落……公主的好意。”

“公主……我和不言的……女儿……”苻坚轻轻吐着气,低叹道:“只怕她有些心结。”

杨定利落地将大氅为苻坚披上,笑得很是轻松:“没事,父女连心。便是当日和桃李夫人有什么误会,等回到长安,自然有的是机会慢慢解释清楚。”

苻坚点头,自行系了衣带往外走着,忽又回头道:“定儿,其实细看碧落,那鼻梁下颔,要像我多些,并不很像桃李夫人。”

杨定一愣,忙道:“是,是,这么一说,的确很像陛下。”

所谓境由心生,幻由心生,苻坚已确定了云碧落是自己女儿,自然觉得无处不酷肖自己了。连原来觉得太过孤冷的性子,只怕现在看来也格外让人怜惜。杨定何等玲珑人物,自然深明此理,只顺了苻坚应和。

至于苻坚与桃李夫人以及那位被鸠杀的苻法是怎样的关系,杨定虽是疑惑,也很聪明地选择闭嘴不提。

扶苻坚上马后,碧落也已赶了出来,挥手与奚氏告别,眼圈依旧一片通红。

奚氏甫才与碧落相认,便即刻分别,自然泪水不干,当着苻坚却万万不敢挽留,只是抓着一个小包裹恋恋望着碧落,依依不舍。

碧落南行之际,身畔盘缠珠饰带了不少,杨定估料着她必是不放心孤苦的奚氏,留了好些值钱的物事给她过日子,以防她受了委屈,遂骑了马过去,笑道:“碧落,不用担心,晋人不会拿百姓怎样,我们顺利脱身后再来接老人家,也是方便得很。”

碧落低头应了,垂着眼眸,神情之间,依然有种如在梦中的迷茫无措。杨定不放心,要带她同到前方苻坚处同行时,碧落并不愿意,反而将马放得更缓了,几乎落到了最后,距离苻坚远远的。

杨定无奈,只得自己赶到苻坚前守护。

苻坚皱眉道:“碧落怎么不上这边来?”

杨定微笑道:“大约心情没恢复过来,走得慢了些吧!”

苻坚向后瞧时,只见身后一大队的骑兵,刀戟如林,再看不出碧落隐在何处,低叹了一声,道:“朕这里有众人护着,没事。你去陪着她,早上刚晕倒过,未必经得住长途奔波。”

杨定迟疑片刻,只得应了,闪到路边让骑兵走过,等着碧落,依然和碧落并辔而行。

碧落丝毫不见认亲后的喜悦开怀,一路俱是沉默寡言,杨定紧随在她身侧,话却比平时多了数倍,不断指点她看沿路的风景,又和她谈论沿哪条路去慕容垂部,碧落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瞪向前方,并不搭理半个字。

杨定知她心底的顾忌为难,却万不敢揭破,故意叹道:“我知道了,如今你有了父亲,有了奶娘,我成了多余的了,大约看了我就厌烦,所以这般不理会我。”

碧落这才回过头来,闷闷道:“我没不理你。心里不痛快,懒得说话。其实……你该知道的。”

杨定笑道:“你不厌烦就成。心里不痛快,我陪着你说话解闷儿。”

碧落握紧马鞭,低声道:“不用了,你去前面保护天王吧!”

杨定转动着明朗的眸子,笑道:“天王让我让陪你,你让我保护天王,请问,我是听天王的话,还是听公主的话?”

碧落如被人割了一刀般几乎要从马上跳下来,被寒风吹成淡绯色的面颊,泛出也了沉黯的青白,眸光转动时,冷冽话语如冰霰撒下:“杨定,我厌烦你了。”

她拍了马,向前赶了几步,将杨定甩了下来。

试探的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碧落对公主这个身份敬谢不敏,根本不愿接受。

杨定低叹一声,忆及她与慕容冲十年深厚情谊,以及他那几年在高盖身边隐约所见的慕容氏兄弟行止,一时连他都大为头疼。

他和高盖、苻坚都已颇有感情,万不得已时,尚可保持中立,何况高盖和苻坚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可慕容冲呢?

那种仇恨,怕已啮骨噬心!

正想着要不要再追上前开解碧落时,忽望见斜次里一处小道,一骑如风驰电掣般急急跃来,正是秦军前晚派到淮水边的探子。

他急忙闪到一边,勒马于麦地边等侯。

“杨将军,晋军派了大队骑兵追过来了!”

那探子气喘吁吁,拍马过来便急急说着。他的马儿也是最好的军马,此时仰天长嘶,吐出大串的凝白水汽,不安地踢蹬着,显然一路赶得匆促之极。

“对方多少人?还有多久到?”

杨定简洁地发问。

探子脸上显出恐慌,压低了嗓子:“怕有三四千骑,全是轻骑兵,走得应该很快。我从小路赶来报讯,但路不好走,转了几个弯道,估料着再有两柱香工夫,也快赶到这里了。”

杨定神色微变。

秦军初遭大败,士气难免低落,几乎不可能与数倍于己的追兵正面交手。何况这一千多骑兵连日奔波转战,其中原齐壹、李德领的五百多人更是连夜赶来护卫苻坚,根本不曾好好休息,行军速度绝对比不上如初发之硎的南朝追兵。

剑气近落日寒尘伴君行(三)

他向探子道了辛苦,便急急赶上苻坚,低声道:“陛下,追兵快到了。”

苻坚悚然而惊。

天色苍茫虚白,北风顺了山水林木,一路刮过,呼嚎作响声中,不远处的山脚传来几声高亢的鹤唳。

“追兵……已经到了。”

苻坚脸色很难看,浮泛着穷途暮路的悲哀和无奈。

杨定凝一凝神,远远一眺,并未见大队骑兵的烟尘卷至,忙道:“陛下,不过是风声鹤唳而已,不必惊慌。”

苻坚已觉出自己太过慌乱,自嘲道:“哦,朕可真是糊涂了!”

杨定笑道:“陛下连日疲累,又受伤不轻,所以一时没看清晰而已。”

苻坚点头道:“不用说了,我们抓紧走吧!”

杨定低了声,依旧含笑道:“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将大氅与臣的更换一下。臣带上一两百人马,持了天王大旗在此时稍侯片刻,然后引他们一路往北追去;陛下可以从容领大部分将士从小路往西行,与慕容将军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