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雪涧远望东方,温和地笑了笑:“华阴。”

华阴,慕容冲的四哥慕容泓正与钜鹿公苻睿、龙骧将军姚苌对峙。

当日秦王亲自安排,想让释雪涧成为自己的儿媳,结果她还是拒绝了苻睿。后经了五重寺之事,碧落已隐约意识到,释雪涧和慕容氏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她既在北地呆过,多半和慕容泓颇有交谊了。因而碧落点头道:“雪涧姐姐要去找济北王?”

大燕未亡之时,慕容泓受封济北王,慕容冲受封中山王,如今慕容兄弟打的是复国的旗号,自然也恢复了王爵称呼。

听到慕容泓的名字,那雪亮的眸子忽然便蒙上了一层白雾,许久,释雪涧才绽开冰晶玉澈般的微笑:“不,我去找苻睿。”

释雪涧望了一眼华骝马,微笑道:“我找不着马儿,又嫌这牛车太慢了,不如妹妹载我一段?”

碧落向来觉得这释雪涧行事颇是高深莫测,心下迟疑,说道:“雪涧姐姐,我要回平阳。”

释雪涧笑道:“我知道,你要找慕容冲。他们兄弟同时起兵,自然早有约定。慕容冲突破了秦军拦截,必定前去华阴与慕容泓会合。我们去华阴等着,总不会错。”

碧落忙道:“姐姐确定,慕容冲能突破窦冲的拦截么?”

释雪涧抿唇笑道:“我们去华阴等上几天,不就知道了?”

碧落转念一想,释雪涧是苻睿的心上人,又和慕容泓有交情,不论哪方胜或败,都不会伤害她,并且跟在她后面,也不愁得不到慕容冲的消息,遂点头答应。

二人身材俱不高壮,华骝马驮了他们,速度也不见减慢多少,而释雪涧身畔干粮颇多,终于免去了碧落挨饿之虞。而沿途已不见行人稀少,常半日不见炊烟了。

这日傍晚,眼见南方大片山脉绵延,葱青森郁,预计该到了华阴境内,看前方屋宇众多,围以高墙坚垒,应是一处乡人聚众而居的坞堡。

碧落与释雪涧商议道:“秦军与鲜卑军都在此地出没,我们不知他们动向,不如入堡去问上一问。”

释雪涧点点头,凝神望向那处坞堡,明亮的眼睛忽地咪起,连唇边也渐渐失去了血色。

碧落忙问道:“雪涧姐姐,怎么了?”

释雪涧此时正扶抱着碧落的腰肢。这接近初夏的时节,隔了单衣,碧落都能感觉出她的手很冷,连她的声音都带了雪花的轻凉:“我怎么觉得,那处坞堡中,根本没有活人?”

碧落打了个寒噤,将那片屋宇墙垒又打量一番,沉吟道:“不会,那里至少可以住七八百人。”

二人遂驱马上前时,碧落只觉释雪涧的身体越来越冷,也不由地紧张起来,一抖马缰,飞快窜了过去。

寨门是开的,碧落连人带马奔进去,居然不曾有人来阻止,但华骝马已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连碧落自己,也似陷入了冰窖之中。

果然没有活人。

只有横七竖八倒地不起的乡丁和百姓。有老的,有少的,甚至有尚在怀中吃奶的婴儿,倒在门前,灶间,榻边,席上……

四处是已经凝固的暗红的血渍,或汪作一团,或凝成落花,或飞溅如雨……

不只血腥味,还是血肉快腐烂时作呕的恶臭味,直熏入肺膈深处……

释雪涧的身体晃了晃,碧落忙扶住,迅速调转马匹,逃一般飞奔出去。

一气奔出五六里远,才勒住马,两名女子已踉跄下马,伏在路边的大石呕吐起来。

良久,二人才坐下身来,面面相觑。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死人。”释雪涧苦笑:“原来预见到和真见到,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碧落喘着气,打开水袋,想喝水,又觉恶心,擦着额间腻腻的汗水,颤声道:“姐姐,你……没进堡已经预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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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清角吹老黄昏路(一)

释雪涧和碧落一样拥有着白皙的肌肤,但她的肌肤如雪胜玉,接近纯色的白,与碧落那种宛如梨花般柔静的苍白并不一样,加上红唇如莓,不施而朱,看来并不柔弱,只是此刻被那地狱般的情形惊到,脸色也很不好看,连眼眸都黯淡下来。

她低低叹道:“是……我看到了,可我又能怎样?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坞堡而已,若是,若是……”

她一向安详从容,举止沉静,此刻却露出惊惧彷徨之色,让碧落禁不住问道:“姐姐还看到了什么?”

释雪涧正要回答,眉尖忽然悸动了一下;几乎同时,碧落已听出周围似有动静。

她还未及从屠堡的那一幕回过神来,每一处神经都在紧绷着,此时一觉出不对,立刻毫不犹豫,拔剑出鞘。

流彩剑的光芒耀出的同时,两边树丛中跃出一队仗剑执刀的士兵,齐齐对准二人,待得看清是两名年轻女子,都流露出诧异之色来。

释雪涧看清对方衣着,唇角已噙出一抹沉着微笑:“各位可是五殿下钜鹿公麾下?我是五重寺释雪涧,请带我去见五殿下!”

碧落发现来者是秦军时,居然也松了口气。

虽然两人都没提,但无疑都深信屠堡行径绝非秦军所为。那堡中都是氐人,正是苻坚最坚实的拥护者,秦军即便不能做到爱民如子,也不会疯狂到这般自毁长城。

那么,是谁做的?

鲜卑慕容吗?

碧落不敢想,只是收了宝剑,在那小队秦兵半监视半护送之下,深一脚浅一脚走上了翻山越岭之路。

他们未必听说过释雪涧,但一定知道当今大秦的国寺是五重寺,五重寺的释道安是秦王最宠信的方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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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一处山坳,终于在开阔处见到大片的帐篷,士兵应该先行派人回来通禀过,一入营帐,便有人接着,牵走碧落的华骝马,将她们引向最大的那处帐篷。

透过挂着的门帘,她们已见到苻睿身着甲胄,与其他几位同样全副武装的将军说着话,指点着案上的舆图,谈吐很是沉稳有力,连面庞上的些微稚气,都已脱却不见了。

忽而抬起头来,唇边立刻弯过惊喜笑容,挥了挥手道:“先这样吧,我们明天再议。”

几名将军扭头见到两名年轻俊秀的女子立于门外,会心一笑,果然即刻告退,苻睿脸色微红,也不辩解,待将军们出去,即刻迎上前来,笑道:“快进来!”

他一笑起来,立刻扫去方才的一本正经,重又显出几分当年长安城外的温和稚气来。

释雪涧一拂散落到面颊上的乱发,微笑点头,携了碧落缓缓坐下,苻睿已陪着笑,为她们捧上两碗酪浆,柔声道:“快先喝点东西。只怕累坏了吧?瞧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想到跑这里来?”

释雪涧喝了口酪浆,轻轻一叹:“我总不放心,所以让碧落陪我来了。”

苻睿笑容一僵:“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

看来苻睿并不傻,竟早就知道释雪涧和慕容泓关系不寻常了。可释雪涧究竟不放心谁?她如今又是为谁而来?碧落根本猜不出。

她的雪亮瞳仁,如无瑕明镜,倒映出人世百态,让所有的悲喜善恶,都在她眼前无所遁形。可谁又看得出,明镜之内,又深藏着她自己怎样的心,怎样的情?

而她的回答,同样如明镜一般,让人看不透:“我谁都不放心。”

苻睿虽是许久不曾与她见面,倒也习惯她这些模棱两可的回答,低叹一声,道:“那我就当你最不放心的是我好了。”

释雪涧沉静地喝着酪浆,问道:“你这里还顺利么?”

苻睿一敲案几,毫不避忌地谈起目前战况道:“还好吧!原来征伐慕容泓的一支秦军败了,但我手边将精兵多,又有姚苌辅助,慕容泓休想占到便宜!他们现在藏在华泽之中,粮草辎重缺乏,只能在附近劫掠各处镇堡进行补给。可恨他们为了阻止附近熟悉华泽地形的氐民为秦军带路,竟将好几处坞堡给屠杀殆尽!”

他平时谈吐颇是温雅,只提起此时,连眼圈都红了,恶狠狠骂道:“这群喂不饱的白眼狼,亏父王待他们这般好!简单不是人!不是人!”

释雪涧淡然笑道:“他们本就不是人,他们本就是狼,一群只想回到他们家乡的狼。”

苻睿眸光骤然凌厉,盯向释雪涧:“你的意思,让我放他们出关,回到关东故燕之地?”

释雪涧坦然微笑:“总比留在关内乱伤无辜好。”

苻睿摇头,眸中折射了芒刺般的尖锐光辉,冷笑道:“雪涧,你以为他们去了关东,就不会威胁大秦了么?我的大哥苻不镇守邺城,日夜受慕容垂那忘恩负义的老贼围攻;我的三哥苻晖镇守洛阳,南有淝水大胜的晋兵窥伺,北有鲜卑人丁零人侵扰。若我在此时将慕容家这头狼放出去,让他手中数万人马与慕容垂合并,我那两个兄长得面对多大的压力?”

碧落听得苻睿不断提及兄长,忍不住一颗心怦怦地跳起来。算起来,苻睿和苻不、苻晖,包括太子苻宏,都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而现在,慕容冲、慕容泓代表的故燕势力,正和她的哥哥们作生死搏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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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原因:本月想念鲜花的某皎在发花痴。。。。。。

预告:快入大虐章节鸟!苻睿,释雪涧,慕容泓,慕容冲,碧落,杨定,一个个来。。。。。。

恨春宵清角吹老黄昏路(二)

她竟从没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苻坚的女儿,慕容氏最仇恨的秦王苻坚的女儿……

释雪涧还在含笑劝说着什么,苻睿也只是似乎在听,不时也在回答或者辩驳,可碧落胸口越来越憋闷,呆呆地捧着酪浆,竟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直到释雪涧拉她,她才悟过来,茫然地随着释雪涧一齐站起,听苻睿道:“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别四处乱跑,我再想想吧!”

一时有人引了出去,却已在苻睿的帐旁安排一顶小巧整洁的帐篷,供她们两人休息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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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苻睿除了坐镇中军指挥安排战事,便是与释雪涧相处,或将释雪涧邀出,或到释雪涧帐中相伴。碧落虽然不太和他说话,一向对他颇有好感,如今知道他算是自己的五哥,更有了几分亲切,但见他来了,便找借口出去,让他能与释雪涧单独相处。

相对那个碧落未曾见过的慕容泓,她显然更愿意释雪涧选择苻睿。

释雪涧那样清洁如崖边雪莲般的女子,岂是那个随意屠戮无辜百姓、视人命如蝼蚁的恶魔配得起的?

只是,慕容泓是恶魔,慕容冲呢?

当他被逼到同样的境地,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疯狂的行径来?

碧落不敢想。

她只能带了她的华骝马,走到大营的最偏僻处,练着剑,或躺在树荫下看马儿吃草。

她的容貌更胜释雪涧多多,在这男人天下的大营之中,自是极为惹眼。不时有年轻的将军走来,借故和她搭讪。碧落高兴时,便回应两句,顺便问下有没有慕容冲那支兵马的消息,若不高兴时,闭了眼睛睬都不睬。她是苻睿的贵客,又天生一副清冷的模样,那些年轻将领倒也不好和她计较。

这天,她正拿了帕子盖了脸挡住强烈的阳光,卧在树荫下小憩时,忽觉身畔多了个人,皱眉看时,却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将,花白胡须,精致铠甲,正是秦军名将,西羌人姚苌。

她忙坐起来,迟疑道:“姚将军,今日军中不忙么?”

姚苌指了指碧落她们的帐篷,微笑道:“主帅不忙,咱们就也不忙。”

碧落会意一笑,垂头问道:“不打算围剿慕容泓了?”

姚苌笑道:“五殿下年纪虽轻,颇肯讷谏,大有天王之风。我劝过他,老鼠逼急了也会咬人,不要将慕容泓往绝路上逼,不如让他们入关东,再设兵马追剿也是一样,至少,不会在咱们关中腹地闹腾了。五殿下已经应允,所以我们只需逼得慕容泓退回关东就成。”

原来苻睿早已打算好了。

碧落虽也学过兵法,可早就说不清自己心头,目前到底盼着苻氏胜,还是慕容氏胜,更不知让他们回到关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得叹道:“不知这天下,何时能恢复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她说完,忽然便忆起,这仿佛是她的母亲云不言年少时便立下的愿望,不觉苦笑。

姚苌没回答她这太过深奥的问题,却含笑问道:“听说姑娘是宫中出来的?”

碧落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我本是天王的侍女,习过几天武功,雪涧姑娘要我帮忙,才跟了出来。”

姚苌点头道:“姑娘既是宫中出来的,不知听说宫中的一位蔡夫人?”

“蔡夫人?”碧落许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忆及那个让人肝胆俱裂的夜晚,她点头道:“是始平公主的母亲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怎么死的?”

姚苌挺直身,眼神炽烈凌厉得仿佛有滚油翻煮其中。

见碧落疑惑抬头,姚苌才低了低头,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低沉笑道:“只是想问一问。她……本是我最小的表妹,小时候常到我那里玩。一转眼,居然比我先去了。”

慕容夫人已死,碧落再不想连累她的声名,摇头道:“只听说,是暴病而亡……始平公主很伤心,当时还病了一场。”

“哦,始平公主……锦儿……她长得像她母亲么?”

姚苌神思一恍惚,开始问起苻锦儿之事。

碧落正觉日长无聊,见他年长温和,遂将苻锦儿的性情爱好,一一叙来,姚长细细听着,已满脸皱纹的脸上渐渐闪过和煦的笑纹,也不知是不是由苻锦儿,想到了他那年轻时的小表妹。

至夕阳西下,姚苌方才告辞离去,碧落料得苻睿也该回自己帐篷了,遂将马儿送回马厩,缓缓踱了回去。

至自己帐前,正要进去时,忽听得异样声音断续传出。

竟是男子纵*****望时接近狂热的低喘,以及女子压抑着痛楚的轻哼和忍受不住的低低啜泣。

碧落僵了片刻,抬起头时,西方天际沉沉的铅灰色云朵,被一道细细的金红光芒割裂开来,舒缓地迸射着近乎凄厉的红光,如同谁的胸腹间被利刃划开,流溢着奔腾而鲜艳的热血。

她转到帐篷后面,躲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静静等着。

直到月上中天,苻睿终于套着盔甲,自帐篷中出来。他仰起头,望着那轮倔强地想耀亮墨黑山间的皓月,笑了一笑。

碧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女人后,苻睿的笑容,居然并不愉快,反而决绝而凄怆,带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恨春宵清角吹老黄昏路(三)

她迟疑着踏入帐篷时,帐中已经燃了灯。

小小的一枝青铜碗灯下,释雪涧面色刷白,靠着柱子,紧搂着裹了灰布单衣的双肩,一双明眸,蒙了密密层层的雾霭,怎么也看不清晰,与碧落第一次在长安城外遇到的那个超脱出尘的女子相比,竟似变了一个人。

如同雪莲被生生采下,狠狠凌踏了一番;又如粗布包住的明珠,跌入了沟渠污淖之中,滚了一身的黑泥污水,再也无人去拣拾欣赏。

或者,她原来的选择才是对的。

她就该许给佛门,高蹈于世,远离俗尘,不该让任何男子碰她,即便是这个爱极她的苻睿。

碧落取了烙饼,拿酱涂了,递到她手边,自己靠在柱子的另一边,也卷了一张,就着清水慢慢吃着。

过了好久,释雪涧才沙哑着嗓子道了谢,拿了烙饼,一口接一口,努力地吞咽着。

“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释雪涧吃了一张,显然再没了食欲,望着那跳跃的灯火,低低地问。

碧落将另一烙饼撕开,一小片一小片往嘴中塞着,模糊地回答:“我看不懂人心。你的心我更看不懂。”

释雪涧双肩微微一动,碧落侧过头,居然看到她轻轻地笑了。

“看不懂……也好。看得太清,也是种痛苦。”她笑叹道:“我曾告诉过你,我从小便有着特别的能力,可以看到很多未来发生的事。我看到了很多我不想看到的,好在,大多事会发生在我死之后。”

碧落一惊,握住她的臂膀,柔缓了声音道:“姐姐,你想太多了。我们……都还年轻呢!”

释雪涧自嘲地一笑:“不年轻了,我已……日暮途穷……我从小就寄身佛门,清心修为,想逃过我的劫数,想这天下能逃过劫数。可恐怕都逃不了。我已感觉到……一切,已经越来越近。”

碧落忍不住道:“你感觉到了……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她以为释雪涧不会回答,但她居然很快地回答了:“我看到了我……和很多人的死亡。三天之内,我会以最肮脏屈辱的方式死去,死在我最爱的男人剑下。而我死后,将有更多的人死去……关中将血流飘桴,千里无人烟……这一切,将由鲜卑慕容引起……”

碧落生生地打了个寒噤,本就难咽的烙饼硌在嗓子口,再也吞不下去。

“我……不甘心……”释雪涧的长睫,如垂死的蝶,颤抖地扑动着,扑在青玉样的面颊上,暗影沉沉。她有些神经质地轻笑着:“这几天,我一直要求苻睿放他回关东,不要和他对敌。今天苻睿答应了,可让我用自己作交换……我答应了。如果他走了,远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苻睿,或者,我们都可以逃开这一劫,我所预见的战祸终可避免。”

“苻……睿……”碧落透不过气来,紧抓了释雪涧手臂,惊道:“你是说,他……他也可能……”

“不可能!”释雪涧忽然抬起眼,瞳仁中终于闪现出了那种雪亮明镜的光泽:“是,我预见到……他明天就会死去!那么,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让他留在帐篷里陪伴我一整天,他……便不会死于大战之中!”

碧落颓然垂下双手,好久才道:“一定……不可能!明天我陪着你们,寸步不离陪你们,我不信,绝对……不信!”

还有一点她在惊慌中感觉出不对劲,可她已经不敢说出。

姚苌明明说,苻睿早已决定驱赶慕容泓回关东,为何释雪涧却认定苻睿要在关内与慕容泓大战?甚至苻睿居然以此为胁,一反常态地逼迫最爱的女人交付出自己的贞洁!

如今释雪涧与苻睿既已行房,现在提起这个,会怎样伤害到这个骄傲清洁的女子?

就让她,以为苻睿的妥协是用自己身体交换来的吧!

至少,苻睿很爱她,而且,她也绝对不讨厌苻睿,就如碧落绝对不讨厌杨定一样……

这一晚,她们几乎是拥在一起入睡,听着彼此不平稳的呼吸,到很久很久后才渐渐恢复安宁。

睡梦里,有隐隐的画角声,在山谷里幽幽地呜咽,再不知是哪里的将士,动了思乡之念。画角声轻微的颤音里,若有生离死别的惆怅和无奈,雾气般笼着,蒙昧而悲伤。

天光从门帘的罅隙中透入时,有人在帘旁叩着撑起帐篷的柱子。

二人都没睡得太好,各各撑了头坐起,披了衣,才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