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璇见他没出声,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寒川是直接坐在屋顶上的,见她回头,便刻意忍下心中的遐想,淡淡道:“他家乃是习武家庭,家中男丁自小就要练武,讲究的是阳刚之气。”

阿璇忍不住摇头,叹道:“可见他走这条路走错了,如今也算是借我的福,找到了真实的自己,解放了天性。”

宋寒川不太能理解什么叫解放了天性,不过顾十三要是真实的自己,是这样扭着腰尖着嗓子说话,他保证自己肯定是第一了结他的人。

这边阿璇还在感概,她是顾十三的贵人时,站在地下院子的顾十三还真的是越演越开心了,这演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他翘起兰花指,有些悲愤地指着何祁便喊道:“都说男人是薄情寡信之人,竟是一点都不假。如今你这是要矢口否认你与我的往日种种了是吧?”

其实顾十三早就注意到外面站着的那些小姑娘了,所以演起来格外带劲。这个姓何的长得人模狗样的,要是不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他,只怕日后他还会蒙骗旁的小姑娘。

何祁真的是要被这个妖怪逼疯了,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抱着自个就叫何哥哥。一想到他方才还情意绵绵地回复了他一句顾妹妹,他可真是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如今何祁是真的恨不能和这妖怪一块同归于尽了。

偏偏这人也不知怎的,竟是格外的滑溜。若是他不想让自己近身,何祁还真抓不住他。

于是何祁这会耐着性子,勉强好言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这般诬陷与我,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顾十三见他这会还垂死挣扎呢,心底便是冷冷一笑。

只见他突然双手掩面,狠狠地一跺脚,那腰身扭动之妖娆,直看得众多姑娘都叹为观止。登时不少自觉有些见识的人,便默默在心中叹道,原来这个何家大公子,竟是个喜欢兔儿爷的。

何祁在信阳的官太太和官小姐圈中,也算是有出息子弟的代表。听闻他读书极好,来年就要下场参加乡试了。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癖好,不少姑娘都在心中默默叹息。

而何芸自然也注意到墙外的人了,特别是当她看见崔沅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时,只觉得所有都完了一般。她登时又急又恼,看着那人便骂道:“你这个丑八怪,我哥哥岂会喜欢你。我哥哥是喜欢女子的。”

顾十三温柔地看着何芸,有些悲叹地说道:“二姑娘,你还真是天真,你哥哥哄骗你的话也能当真的?”

“我哥哥才不会骗我,你才是骗子,”何芸坚决不信。

顾十三只得微微摇头,满是和蔼地说道:“虽说我不是女子,不能嫁给你哥哥。可我也是真心爱他的啊,如今二姑娘你这般说,真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啊。”

“我杀了你这个妖怪,”何祁终究是忍受不住了。

可他只不过是书生罢了,平日里别说打架,就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挥着拳头朝着顾十三冲,也不过是花架子而已。顾十三往下一蹲,便是一下抱住他的腰,何祁被他撞的连连往后退。

结果何祁退了两步,便咣当倒在地上,整个背砸在地上,疼地他闷哼一声,居然昏过去了。

说实话,顾十三从小就和人比试,小时候就是别人的沙袋子,等长大了别人就是自己的沙袋子。可他还真没见过这样柔弱的男子。

他略摇了摇头,便是扑在何祁身上,很是‘悲痛’地喊道:“何郎,你这是怎么了?”

宋寒川看到如今,终究是在顾十三这一拖三腔的声音中,败下阵来。他有些难忍地皱眉,良久之后,又是伸手捏了捏鼻梁,显然是累及了的模样。

这看顾十三的一场戏,简直比在金銮殿上站一天还累呢。

阿璇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就见过这人三回,可回回都跟旁人欠了他钱一般,冷着一张脸,不爱说话,性子比谁都硬,动不动就要杀人,拿人命不当一回事。

可如今他就坐在这脏兮兮的屋顶上,身上盖着枝叶,因害怕被人发现一动都不动。此时阿璇陡然看见他捏自己的鼻梁,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反倒让这人显得软和了些。

下头的何祁活生生地被顾十三折磨昏过去了,外面的姑娘们见戏看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了,便赶紧一溜烟的跑了。反正何芸这会是顾不上招呼她们了,估计她恨不能她们这些人瞎了眼聋掉耳朵才好呢。

何芸哭嚷着让丫鬟赶紧去叫人来救何祁。

而顾十三也趁着这会功夫,溜之大吉了。

至于阿璇和宋寒川还得在房顶上乖乖待着,只能等着何芸他们走了才能离开。这会下面只有何芸哀哀切切地哭声,哭得阿璇心里还挺难受的。

宋寒川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问道:“可是腿麻了?”

“嗯?”阿璇正自顾自地出神呢,一时没听清楚,只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宋寒川也转眼瞧她,就看见枝叶掩盖下,她那张如凝脂般细腻滑嫩的脸,那一双眼睛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敞亮。

他复又重复了一句:“我问你是不是腿麻了,你神色有些不对。”

阿璇没想到自己的悲春伤秋,到了他眼里头居然就是腿麻,登时便有些羞赧,这人是榆木疙瘩还是从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

她一时有些不想搭腔,反倒是宋寒川又闷闷地说:“你别担心,待会你若是腿脚实在麻地厉害,我便背你下去。”

“谁要你背,我又不认识你,”阿璇一下便拿话堵了回去。

宋寒川想了想,便又开口了:“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咱们都见了三回了。”

他又顿了一下,这会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闷闷地,“头一回的事,还真是要谢谢你。我并不是歹人,只是办案被人识破身份,一路追杀,这才惊扰了姑娘。”

原本就该在第一回说的话,再放在这会说,反而有些怪异。

连带着阿璇都不好意思再冷着一张脸,再加上低下何芸哭哭啼啼的声音,听的她又是一阵烦。

“识破了身份?”阿璇抓着他话头便问道。

宋寒川脸色稍微凝重了些,便是说:“有些事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告诉你也是为着你好。”

阿璇登时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却满带着讥诮。

此时屋顶上又是一片安静,是比之前更凝重的安静。今日倒是老天爷给面子般,微风吹佛好不凉爽。偏偏躲在树桠下的两人就没这般走运了,微风一吹,树桠连着叶子便四处摆动,时不时地扫在两人的脸上。

又是一阵喧闹声,何家总算来了人将何祁抬走了。

阿璇等他们走得不见人了,便想起身,谁知还真的蹲久了,这会稍稍一抬腿,都感觉不到两条腿的存在了。

她不愿在这人跟前再丢面子,便死撑着不动弹,但是低下却在悄悄地用手捏腿。

宋寒川见她在那蹲了半晌,他也不出声,只是伸出一只手,拨开头顶的那片枝桠,露出天空的颜色来。从前站在地上的还不觉得这天有多蓝,这会站在屋顶上了,当真觉得这天放佛伸手就能勾到一样。

宋寒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旁边这姑娘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捏着小腿,也不知在怕什么,竟是连大大方方捏也是能够的。他也不知照着她这个架势下去,他们两人日落西山之前,还能不能下了这屋顶。

不过他抬头看了会天,突然又觉得这样的悠闲,还真是难得。于是他又不紧不慢了,只是一伸手哗啦一下,将这边整枝粗壮的树桠都拨弄开了。

阿璇被他这么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看见人家一脸无辜样。

她哼了一声,又回过头,小心小意地在那揉着自己的小腿。

这会他看着看着天,突然想到阿璇方才说的一句话,再一回想,他竟是有些拿捏不住了。他估摸着想了想,又是确定不了主意,最后才开口问:“我姓宋。”

阿璇还是没回头。

宋寒川又忍不住抹了下鼻子,强作镇定:“宋寒川。”

此时一行飞鸟飞过,谁知就在他眼前的那片绿叶上,扔下了一泡鸟屎,素来爱洁净的他,登时便怒道:“这该死的狗东西。”

阿璇回头,就看见那片站着白色鸟屎的绿叶晃了又晃,最后竟是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正中他的鞋头。

宋寒川低头看了一眼阿璇。

阿璇也抬头看了一眼他。

最后,阿璇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看得他脸色如铁般深硬,方才那样少有的柔和也登时烟消云散了。

“拿着擦一擦吧,”阿璇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待他处理后,又不好再将这已经污糟的帕子还给人家,只得面色森冷地说道:“待下回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

阿璇不好说让他直接销毁,又不想将自己贴身的东西给一个外男,只得淡淡回道:“好吧。”

“上回谢谢你帮我包扎伤口,”他复又淡淡加了一句。

“没关系,举手之劳,”这气氛也不知为何突然这般尴尬,就连阿璇都不得不假装大度。

“咱们还是早些下去,这里实在不易早留。虽然这事看似和你没关系,但你若是消失太久,回去也不好交代,”宋寒川说道。

阿璇点头,此时她也觉得的腿有些好了,便试着站起来。

不过一站起来后,这腿还是麻麻地难受。

她原地站了一会,这会站在这屋顶之上,再往前看,居然能清楚地看见东湖,以及对面依旧乌鸦鸦地人群,这样的热闹可真是鲜活啊。

她这也算是看到真正的清明上河图了吧,不,应该是端午上河图。

其实这个端午过得还挺有趣的。

☆、第二十六章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如今阿璇面临的问题便是上述容易下树难。先前她蹲着看戏的时候,还不觉得害怕。如今这热闹看完了,她在往下那么一看,登时只觉得头昏眼花,两腿发软。

这会娇气劲上来了,阿璇登时觉得眼眶都湿了,她是真怕。说实话她原本只是想爬树而已,抱着树干的话,肯定就没这么害怕。偏偏旁边这人生的这般高大,又非死活跟着,连累她也只能上到屋顶上躲藏。

此时阿璇抓住一根比较粗壮的树干,一只脚试着去够树杈,想踩着下去。可她脚怎么都够不着,又怕动作太丑让旁边的人看了笑话。

“顾姑娘,”宋寒川想了想,还是以客气称呼叫了她一声。其实他是知道亲近之人都唤她阿璇的,他方才动了动唇,可这两个字到底没喊出口。

阿璇泄了气,知道自己没身后这人的帮助,是真下不了这树。

于是她闷闷回:“叫我作什么?”

“之前季铭便曾和姑娘说过,你额上的胎记乃是中毒之后毒素所致,他有法子可散了这胎记。”他抿了抿唇,此时直直地站了起来,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又自带而来,“不知姑娘考虑地如何?”

阿璇想着下树的事情,他却扯到了旁的上头,登时有些烦躁,再听他这口气,还如那天威胁自己的口吻一模一样,当即便讥讽道:“这胎记是好是坏,倒也不用宋公子你操心,左右日后也是我的事情。”

其实阿璇更想呲哒他一句,反正又不用你娶我。不过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家,面皮子还薄,不好说出这种话。

不过这会宋寒川见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反倒是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他素来性子寡淡,如今能这般想,已是如千年铁树开花一般。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踩着房顶的青瓦,一步一步地走到屋顶边缘,眼看着一只脚就要踩下去了。

阿璇见他恍惚要从屋顶跳下去,登时便在不管不顾,伸手就去拉他,有些害怕地问:“你要干什么?”

“顾姑娘既然这般厌恶我,我自然是早些离开,也好不让姑娘这般厌烦,”宋寒川淡淡解释。

阿璇见他居然要扔下自己离开,登时在心中气得想要骂人,偏偏方才那般凌厉的对待人家,如今再低声下气,她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宋寒川低头看着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还没松开,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得意,嘴上说讨厌,可这行动却是完全相反,可见连这样的小姑娘都学会了口是心非。此时他觉得自己到底是男人,又比她大了不少,左右也让忍让些。

他稍微反省了一下,觉得自个同个小姑娘计较,确实是不太像话。于是他便开口道:“还是我带你下去吧。”

阿璇这会不敢说旁的人,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真是得离这人要多远有多远。自从碰上他之后,尽是些倒霉透顶的事情。

于是两人这各怀心思的,只不过宋寒川还有些自得,觉得自己这英雄救美,应是做的极好吧。

待下树的时候,阿璇难免要借着宋寒川的势下树,只是宋寒川将手递过来时,她却是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即便身穿着月白锦袍,可是那精壮的臂膀却隔着衣衫都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那隆起的幅度。

待两人再次踩着夹道墙壁上的青瓦时,宋寒川便低声说了句:“顾姑娘,在下又要得罪了。”

阿璇微微撇过头,就感觉坚实地手臂绕过她的腰间,接着她整个人从失重一般飘落下去。她是闭着眼睛下去的时,可宋寒川却能清楚着看见她的衣衫在微风的吹佛下,纷纷飘起,恍如九天仙女下凡,衣带飘飘,美轮美奂。

待阿璇确定自己这会真的踩在地面时,这才睁开眼睛。此时他们并不是落在夹道上,还是落在院子里头。

当察觉到他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腰身时,阿璇不由挣扎一下,道:“多谢宋公子。”

宋寒川如今虽只有十七岁,可长得实在是太高大了,宛如成年男子的身材,阿璇紧紧靠在他身边时,都只能勉强到他胸口处。

他看了一眼,怀中推拒着自己的人,实在觉得有些好笑。虽然这姑娘实在是长得太过漂亮,可到底才是个小姑娘。宋寒川也觉得自己定是鬼迷心窍了。

于是他放开阿璇,口吻也没了方才熟稔,颇有些公事公办地劝道,“你若是同我斗气,而误了治疗你额上的伤疤,实在是得不偿失。季铭生性淡泊,又喜欢游历大江南北。如今我也只能强行将他留在身边一段时间。”

阿璇还是有些别扭,低头不说话。其实宋寒川的话,她自然也明白。这个季铭既然是被大夫和他都推崇的人,只怕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如今这样的医疗条件之下,名医实在是少有。所以阿璇也不愿因自己的一时别扭,当真耽误了消除这胎记的事情。

偏偏她实在是沉得住气,而对面的宋寒川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还在忧虑,便又开口:“你只管放心,我让季铭帮你治病,并非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先前我因情势所逼,威逼了你,可你不计前嫌还救了我的性命。如今我也只为了还了你的恩情。”

哦,原来是报恩啊。

阿璇登时便觉得心口一松,连脸上都露出轻松的笑意,“那便好。待季铭医好我的胎记之后,咱们之间便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宋寒川看着她一脸轻松的脸,原来她迟迟不答应,竟是怕和自己再扯上关系。

他登时有股说不出的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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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璇出了夹道时,就见碧鸢正在旁边走来走去,脸上还带着惊慌之色。等她看见阿璇时,便立即上前,带着哭腔喊道:“姑娘,你去了哪里,快把奴婢吓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又何必自己吓自己,”阿璇见她眼眶当真已经泛着泪,便立即安慰道。

碧鸢摇头,苦着脸说:“奴婢一直没找到你,可不就是吓死了。”

“何家人都走了,”阿璇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便压低声音笑着问道。

碧鸢当即点头,一提到这个事情,脸上登时一扫悲苦,变得格外欢快,难得兴奋地说:“姑娘,你方才可看见了吗?十三可真是太厉害了,竟是活生生地把那个何少爷气昏过去了呢。”

“顾十三当真是个人才啊,”阿璇也不由感慨了一声。

不过她们赶紧回了院子,一进门就看见里面吵吵闹闹的。只见顾应承的蜘蛛车八支腿在地上滚的别提多快了,可后面顾应启的蜈蚣车,不知是因为腿太多了,还是车轱辘太小,怎么都追不上他。

气得顾应启在后面大喊:“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承哥儿,启哥儿,姐姐回来了,”阿璇轻声朝他们喊了一声,就见顾应承率先拉着小车就她往这边跑。

“姐姐,你可回来了,我都赢了阿启三回了,”顾应承小小埋怨道,显然是觉得阿璇丢下他们自个偷偷去玩了。

顾应启一过来,就听到哥哥略带炫耀的话,登时便不高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让着哥哥你。”

“呵呵,”顾应承干笑了两声,却没再说话。

不过他不说话,比他说话还让顾应启生气。登时顾应启就扔了手中的绳子,阿璇还以为他想要打架,登时便想上前去哄他。

谁知他一扔绳子,便委屈地看着顾应承,认真地问:“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阿璇:“……”

这又是演地那一出啊。

谁知顾应承也特别认真地回答他:“哥哥当然喜欢你了,但是这比赛总是有胜负的,我也不能每回都让你赢吧,这是在骗你。夫子说了,我们待人真诚。”

阿璇这会真是听的瞠目结舌,要是顾应承生在现代的话,他去当辩论手,真的是什么歪理邪说都被能他被说成普世真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