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宋寒川觉得自己是不正常,他就跟魔症了一样,没见着人的时候,想法设法的见。可见了之后,又变着法地逗弄她,当真是无聊至极了。

对,就是无聊吧,宋寒川站在门口这么想着。他又想着,是不是多见几回,没了那份见不着时候的神秘感,心里就不会像这样抓心挠肺的了。

季铭和顾十三过来时,就看见宋三爷这会正站在人姑娘门口,也不知想什么,垂着的双手捏成拳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主意。

“三爷,”季铭小声叫了他,就见他霍地回头。

宋寒川见是他,神色又恢复了原先的冷然。

“咱们进去吧,”季铭也不知他这一晃神想什么呢,只恭敬地小声伺候着,生怕他待会进去真对自己痛下狠手。

也不知怎么的,季铭就想起刚才顾十三脖子被他膝盖压着的样子,顾十三一张脸都涨成绛紫色了,他都没松劲。

待几人到了门口,碧竹还在门口转悠呢。她这会彻底赶了出来,正站在廊下搓手,就看见季铭过来了。

“季神医,你可过来了,我家姑娘她……”可碧鸢实在也没看见阿璇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会季铭从廊下走到内室的纱窗前,支起声音喊道:“五姑娘,是我,季铭。你先打开门,让我瞧瞧你的脸,咱们再商量商量对策。”

“季铭,你这个骗子,”阿璇在房中生了半天的闷气,终于照着罪魁祸首了,登时就来了精神,恨不能跳到凳子上对着门外骂。

她一听商量对策,便是冷笑,可是一转头看到旁边水晶镜子上的人时,登时便悲从中来,连喊出来的声音都是哽咽的,:“季铭,你等着,你等着我出来要了你的命。”

可她说完了吧,自个就趴在内室的圆桌呜呜地哭了起来。要是从前那样的胎记,她觉得自己还有勇气面对,可这会这么个小红人,她真觉得太离谱了。

特别是这么个医疗条件,要什么没什么,要是季铭真给她治坏了,难不成她一辈子就盯着这么一身小红皮过日子?

阿璇这会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了。

季铭这会是真尴尬了,有些愕然地朝着纱窗瞪,又着急想看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就在他正为难的时候,宋寒川过来。

宋寒川过来,也垂眼看了眼纱窗,便冲着里头说:“即便你想要了他的命,也该先出来。要不然我就算想给你递刀子,你也接不着。”

如今季铭真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卸磨杀驴了。可他这驴还没卸磨呢,小命都保不住了。

他觉得宋寒川要是个皇帝的话,一定得是个昏君,这还没到哪呢,姑娘要杀人,他不仅不劝着,还给递刀子。

不过这话他也就在心里头想想,要真说不出,那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阿璇这会趴在桌子上,其实也哭不出来,就是心里头又觉得荒唐又觉得不能接受。再听到宋寒川的声音,却是突然闷声笑了出来,好在中间隔着一扇窗子,要不然让他们听着自己又哭又笑的,还以为自己疯了呢。

她这会抬头就问屋外的季铭:“你给我开药之前,想过会是如今这样子吗?”

“如今是哪样子啊,您又不出来,我也没长个透视眼啊,”季铭这会心里头也被挠地痒痒地很,说实在的,这种胎记下毒之事他也是头一回遇见。

所以之前特别去寻了一味药材,这种治疗方法可是他们季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先祖留下的,也正是因为这位先祖,季家才在杏林界有了神医世家的称号。

结果这会阿璇又哭又闹的,他还真想知道这药性的霸道。

阿璇是坚决不能忍受自己这幅样子被外人看见的,先前她脸上虽有胎记,可在她看来,那胎记不仅无关紧要,根本无损她的美,还给她的脸增添了几分神秘。

可现在她这幅尊容,只会让人觉得丑、丑、丑。

于是阿璇四处找了衣裳,好在碧鸢是个仔细的,居然真的给她带了披风。这会她自个换了衣裳,又用披风裹住全身,连帽兜都带的严严实实。

不过这最紧要的脸也要遮住,用布挡着也太怪了,况且就算蒙住面,可眼睛总是要露出来的。

结果居然还让她找到了一个美人面具,就是端午那日买的那副。之前在家收拾东西时,碧鸢拿出这面具时,阿璇便让她带走。原本她是想出门玩的时候用,结果居然用在这上面。

这会她将自己全身都抱住,只有两只手还露在外面。原本纤细白润的手掌,这会纤细倒是依旧纤细,但是整个手掌都变成粉红色的了。

待门吱呀一声打开后,众人就看见一个全身裹得严实,还带着面具的人。

季铭见她行动如常,还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呢。谁知阿璇都没让他进去,就是举起双手,闷着声音说:“你看,这就是你要看的效果。”

这会众人就看见一双红通通的手,而且那红似乎一直蔓延到手臂,只是她穿着的衣裳将手腕以上都遮住了。

季铭也很是诧异,他问:“手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

阿璇气得都要笑了,她又闷声说道:“不是手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是全身都变成这个颜色了。”

“全身?”连季铭都感到诧异,就更别提别人了。

碧鸢这会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原以为姑娘治病治好了,从此姑娘和太太都了了一桩心事,可谁知居然变成了这样。这手都红成了这样,碧鸢简直不敢想象全身红成这样,会是个什么模样。

碧竹也是诧异,这会转头盯着季铭,不敢相信地问:“季神医,为什么会这样?”

“大抵是这药效太霸道了,季姑娘,你额头的胎记还在吗?”季铭又问。

阿璇整个人突然僵住了,因为她之前光顾着看这满身的红通通,居然将这个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说:“我先回去看一看。”

说着她就又关上了门,将众人又晾在了外面。

宋寒川从她开门后,就没说话。不过门关上后,他便安静地看了季铭一眼。

这会阿璇急急地回了内室,待站在水晶镜子前时,她没坐下,只是一手撑在梳妆桌前,一手扶在面具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扶着面具的手没动。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可等了半天,还是没动作。

待最后,她终于拿下面具时,眼睛却又害怕地闭上了。

终于,当她缓缓抬起双眸,看着对面镜子中的人,当视线在额角上固定时,她才发现原本有小拇指那么长的胎记,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她又靠近,仔细看了又看,真的不见了。

胎记真的不见了。

☆、第三十三章

江南的夏天来的似乎很突然,昨个还一副和风煦煦,今天这当空的太阳便凌烈地照射了下来,似乎能将松软的地面都烤硬。

因为庄子上有极大的池塘,徐徐凉风从湖面上吹过,让整个庄子上的暑气似乎都消散了些许。无穷无尽的碧叶在水面接连在一处,粉色的荷花终于绽放开放,由粉及白的花瓣被莲叶衬托地越发粉嫩。

“姑娘,你把门开开吧,奴婢把饭食端进来,”碧鸢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对着里面轻声说道。

阿璇正在看书,这会听到她的声音,便抬头看了眼门口,这才说道:“你把饭菜放在门口,我自己会拿的。”

“姑娘,还是让奴婢进来伺候你吧,”碧鸢忍不住哀求道。

自打姑娘脸上的胎记消失了,但是整个人却成了小红人之后,她就没出过门。她不仅自己不出门,还不许碧鸢她们进去,这几日都是碧鸢将饭食放在门口,由她自个端进去。待吃完饭之后,她再将托盘放在门口。

至于衣裳也是每日放在门口,碧鸢收拾了,再拿去婆子浆洗。

所以碧鸢她们也快有三天没见着阿璇了,这会自然是着急死了,可又不敢硬闯门,生怕惹恼了姑娘。

之前碧竹就因想进门,结果阿璇发了好大一通火,还威胁说道,若是她们敢硬闯进来,就绝不轻饶,待回了府里,定赶了她们离开。

阿璇平日性子极好,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和丫鬟说话也很是温和。可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真的介意被人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碧鸢刚回到自己的房中,没一会,碧竹就推门进来,她人一进来就问道:“姑娘有让你进去吗?”

碧鸢摇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没一会,她就问:“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让人送个口信给太太?”

“那怎么行,”碧竹立即便不赞同,她压低声音说道:“先前我不过是到了正堂,都没进内室,姑娘都发了那样一大通火气。若是咱们让人去给太太报信,到时候太太来了,你说姑娘是出来见太太还是不见?”

碧鸢这会也想到这个问题,登时便一屁股坐在床沿边上,姑娘住着正房,她们作为丫鬟就坐在旁边的偏房里头。

虽说这庄子没顾家的摆设华丽贵重,可胜在地方宽敞。在顾府的时候,就算她们这样的大丫鬟都有两人住一间房子。如今在庄子上,她和碧竹一人有一间房。所以不仅阿璇在这待着的有些乐不思蜀,就连两个大丫鬟都不太愿意回去了。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任由姑娘这般将自己锁在房里吧?”碧鸢到底还是担心阿璇。

平日里都是自己和碧竹照顾姑娘的起居,如今姑娘要自己打理,也不知这头发怎么梳的,衣裳可有好生穿。

碧竹这会也坐了下来,她是个心宽的,反而安慰她说:“要我说,只要姑娘身上褪了那红色,她肯定就会愿意见咱们的。”

“可这都三天了,怎么还没退下去,要是一直不退,难不成咱们就让姑娘一直把自己反锁在房中,”碧鸢自然也知道,只是如今她担心的是姑娘身上泛红的皮肤久久不褪色。

说实在的,那日她瞧见姑娘的双手都吓了一大跳,更别提她听姑娘说,全身都是这样泛红着。她简直不敢想象一个人这会这样,这不就跟妖怪一样?

当然,她不是骂自家姑娘是妖怪,而是心里有些怪罪季神医,只觉得他这个做神医的实在是太不尽职了。自家姑娘请他来治病,他倒是好了,胎记是给他治没了,可活生生把自家姑娘变成小红人了。

“不行,我还得去问问季神医,看看咱们姑娘身上这红色到底什么时候能退下去。”碧鸢忍不住说道。

碧竹倒是没阻止她。

待下午日头有些西落的时候,碧鸢估摸着季神医应该回来时,便往他的院子去了。这几天也不知,季神医究竟在忙些什么,竟是时时不在院子中。

其实季铭也无辜啊,他是知道自己的药肯定会让有些反效果,只是他没想到这药竟是这般霸道。

于是他被宋寒川逼着想对策,这几天他都在翻先祖留下来的医书。季家先祖留下的医书,只要是季家的嫡系子弟,只要满了十八岁便可自行抄写一遍。

所以他们季家但凡是满了十八岁的嫡子,人人手上都会有一套手抄的医术。

因着医术是十分重要的书籍,轻易是不会外传的,所以季铭当初抄写的时候,一笔一划都写得极认真,他敢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将医术抄错了。

看来是先祖自己也没有用过这种药材,所以才不知其霸道药性。

这几日季铭在附近的山上转了转,这才发现这庄子的后山还真是不错的地方,不仅产茶,还长着不少珍稀的草药。

季铭正好借着机会,趁机出门,一直到太阳都西下了才回来。

这会碧鸢正被顾十三留住了,他说季铭这几日都是这个时辰左右回来的。果不其然,等了没一会,季神医便背着个背篓从外面进来。

“季神医,”季铭人还没到跟前了,碧鸢就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给他请安。

季铭见碧鸢在这,没等她开口,自己先问了:“顾姑娘可好些了?”

碧鸢抬头,眼中尽是犹疑,他可是神医啊,难道不是应该由他来告诉自己,姑娘这怪病该什么时候褪掉?

可偏偏季铭说不出口,因为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这会他也有些后悔,季家的嫡系子孙都要出来游历四方的,为了的就是救死扶伤,也为了通过这样不断的游历,见识各种疑难杂症,也好提高自个的医术。

季铭是季家这两代最出色的大夫,不夸张地说,他从识字之后就被开始看医书了。不过当时也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反正就是捧在手里头,谁知他还就天生该做大夫,这药材但凡他闻过一回,下次如何都不会忘记了。

所以他就自负地很,十八岁抄完了医书,就收拾收拾包袱离开了家。谁知刚离开家没多久,就遇上大难了,要不是路过的宋寒川救了他,只怕季铭这条小命就得交代了。

所以如今宋寒川让他救张大人也好,让他给顾姑娘看病也好,他都是心甘情愿的,为着就是还这个恩情。

可是不管是治张大人的毒,还是顾姑娘脸上的胎记,他这一路走来都是哆哆嗦嗦的,丝毫没有名医应该有的风范。这会季铭才是真正知道,他医术离大成还差得大远呢。

但这会他也不敢和宋寒川说实话啊,只得硬着头皮,给顾姑娘找法子解了如今的困境。

“季神医,那我们家小姐这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啊?”碧鸢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此时一直在书房的宋寒川出来了,他皱着眉看了碧鸢一眼,便问:“她还是不让你们进屋?”

碧鸢和碧竹一样,一见了宋寒川,两腿就发软。当初在广宁寺的时候,宋寒川挟持她们的事情,两人虽谁都没说,可凑在一块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捣鼓,这人究竟是谁,怎么这般神出鬼没的。

所以宋寒川一问话,碧鸢也不敢不回答,“姑娘还一个人在屋子里头,门窗关的也严实,我和碧竹都进不去。”

“你们这奴才做的倒是轻省,只留着主子一个人在屋子里,竟是不管不问的,”宋寒川这么几句话,声音也不是很高,可那气势却让碧鸢害怕,更何况他已是隐隐有些恼火了。

顾十三前头吃了好几回,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眼力见的。这会听着三爷说这样的话,登时就睁大了眼睛朝着季铭看,虽然心里隐隐有那样的感觉,可这会真听见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奇怪和惊讶。

宋寒川身份尊贵,再加上如今皇上膝下没有嫡子,统共就二王爷、三王爷和五王爷这三个儿子。别看二王爷和三王斗的厉害,可万一这鹬蚌相争,就让渔翁得利了呢?

只要这大局一日未定,宋寒川就不止只是皇孙这个身份这么简单。

况且宋寒川是个极自律的人,京里头像他这么大的爷们,谁房里头没两个通房。虽说没大婚之前,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房里头摆人,不过这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是不断的。

可顾十三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就没看见他对谁上过心,房里的丫鬟,相貌也只是勉强过得去而已。

“不是奴婢不管,实在是姑娘不让奴婢进屋,”碧鸢是个忠心的,这会被这么一责难,立即急急辩解。

宋寒川冷眼瞧她,“好了,回去好生伺候你家小姐。至于治病的事,我会督促季铭的,就无须你们这般日日往这里跑。”他再一次确认了,顾家的丫鬟确实是不太机灵,先前居然有人和顾十三一块捉鱼,现在这个倒是更好了,姑娘也不好好伺候,只知道跑过来问这问那。

待碧鸢一走,季铭立即朝着他说道:“我已经在医书上找到一个治这个的法子了,只要再给我两日,定能将她这怪病治好了。”

宋寒川倒是没骂他,只语重心长地说:“人家到底是个小姑娘,样貌是顶重要的。原本是请你来治病的,谁知居然被你治成如今的模样,连房门都不敢出了,你若是有良心,就该好生想想法子。”

季铭被他这么一说,登时自己是真的没良心,他赶紧点头,保证:“三爷你只管放心交给我,这会要是再弄不好,我就是砸了我们季家这块招牌。”

“你以为你们季家祖宗被你丢的脸还少?”宋寒川都开始怀疑,自个找季铭来给她治病是不是他的失策?

季铭登时尴尬地说不出话。

倒是顾十三适时地说:“你还是赶紧帮顾姑娘治好了吧,这么成天关在屋子里,还不得被闷坏了?”

顾十三这句话,倒是让宋寒川点头。她那样活泼的性子,怎么能忍受在屋子里关那么久。不过照着她的说法,额角上的伤疤确实是没了,可全身变成那样红通通的模样,任谁瞧了都受不住,所以才会宁愿忍着闷,也要待在屋子里。

其实宋寒川特别想去瞧瞧她,可知道她这会是谁都不想见。之前已是开罪与她,虽说他有的是法子进那个门,可到底不愿在她心里头一坏再坏下去。

这也是他难得有点自知之明。

于是这会他站起缓缓踱步,显然是在想着心事,浅蓝色袍子光滑的缎面,闪过淡淡的银光。他本就腿长身姿挺拔,这会其他两人坐着,他这么来回踱着步,让其余两人有些眼前发晕。

“徐炎他们该回来了吧?”他突然开口。

这话题跳跃的有些快,不过季铭心里头还是佩服紧,难怪说这龙子凤孙,就是和旁人不一样,就算心里头想着别的,可该办的正经事却是一样不缺的。

顾十三点头,只奇怪王爷不是今个还收到徐炎的飞鸽传书来着,怎么这会又这么问?

“十三,去帮我备马,”宋寒川立即说道。

顾十三朝他看了一眼,直觉得三爷这会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么热的天,吃冰碗子都来不及呢,还要出去骑马?

“三爷,要去哪儿,不如我跟三爷一块去?”虽然心里头这么想,可嘴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问。

宋寒川只瞄了他一眼,没吭声,明显是不愿他跟着。

这会顾十三还来劲了,说道:“三爷,徐炎他们都不在,我得跟着你好时时保护你啊。”

他见顾十三居然还顺杆子往上爬了,只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那眼神中的瞧不上可真是赤裸裸的。顾十三一下子就想起,之前他非要和三爷比试,结果被他两招搞定了。

“你还是好生待着吧,要是真遇上刺客,我还得先救你,”宋寒川丢下一句话,直让顾十三一张小白脸臊得通红,简直没发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