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托着腮问道:“按理说我和崔谨的婚事应该只有两家人知道,你说是谁将这事宣扬了出去?”

碧鸢和碧竹相互看了看,这会眼中也起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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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就让我去看看哥哥吧,”何芸搂着母亲陈氏的手臂,便是撒娇说道。

此时陈氏正在看账册,这个月铺子又亏本了,再这么亏下去,只怕她的嫁妆可真的要贴补到公中了。一想到丈夫那样死板不知变通的性子,陈氏便只觉得头疼,如今再经女儿在旁边这么闹,索性合了账册。

她转头便看着何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哥哥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还不都是因着你。你爹爹发了狠要打他,若是我拼死拦着,只怕两条腿都能活生生地被打断了。”

“还不都是那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妖怪,竟是抱着哥哥就说是哥哥的相好,”何芸低着头小声道。

陈氏哼了一声,阴沉道:“到了如今,你还以为这事只是意外吗?”

“难不成这还是有人指使的?”何芸忍不住问道。

陈氏见女儿还是这般懵懵懂懂的模样,便忍不住去戳她的额头,怒道:“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居然敢学人去害人,也不知是谁借了你胆子,那你哥哥也是的,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氏这会真是气急了,连带这儿子都骂了进去。若不是她之前实在觉得这事蹊跷,又去逼问了儿子一通,还真不知道他们居然拿了她的东西去害人。

这东西本是陈氏娘家哥哥来的,为的就是对付自家后宅的那个小妖精。先前有富商为了巴结何道成,竟是送了个扬州瘦马给他,陈氏一开始也没当一回事,只当是个玩意,就收在了后院。

可谁知她回了一趟京城,给自己娘也就是泰阳伯夫人祝寿,回来一趟,发现这小贱人竟是连孩子都坏了五六个月了,仗着自己的肚子在后宅是兴风作浪。

陈氏算是下嫁给何道成的,先前何道成害怕岳家,不敢宠爱妾室,何家一直相安无事的。结果人到中年了,反倒给她弄出这么一桩风流韵事来,所以陈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给那小贱人下了药,毁了她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

谁知这药也不知怎么被何芸知道了,她竟是偷了出去,和何祁两人干出这样的事情。

陈氏先前还想该怎么教导女儿,毕竟这后宅勾当,到底有些手段下作。她本还待她再大些,再教导她这些事,谁知她竟是这般胆大包天。

“娘,你说什么呢,”何芸心虚地往后躲了躲。

“说什么,说你和你哥哥合谋之事,”陈氏见她还在狡辩,便冷冷说道。

她房里的人,早就被她借口支了出去,这会房中只有母女两人。

何芸到底是年纪小,这会被母亲戳破了,慌乱地险些连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娘,我……”何芸眼中含泪,偷偷地朝陈氏瞄了一眼。

此时陈氏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心疼,她拉着何芸的手,柔声问:“跟娘说,你可是喜欢崔谨,才和你哥哥做下这等事情的?”

“是女儿不自重,”何芸说了一句,羞愧地低下头,这会是真的哭出来了。

陈氏摸了摸她的发髻,她这样貌美如花的姑娘,走哪儿都是众人的焦点,偏偏从丈夫到这信阳府当官之后,就跟遇上劫难似得。

她也是见过顾家那个五姑娘的,说实话,那模样,就算她这样算是走南闯北的,都没瞧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如今年岁小就有这等美貌,待日后只怕更了不得。

何芸嫉妒她,作为母亲,陈氏也是理解的。

不过若是没崔谨来的话,只怕何芸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可陈氏自个就是从小姑娘时候走过来的,知道这少年心性最是忍不住。

她自个嫁了这样的丈夫,没家世尚且不说,做官也只是平平。所以她自然希望何芸能嫁得好,崔谨模样好,读书也好,又有那样的家世,实在是个难得的少年郎。

“你到底也十三岁了,马上就是大姑娘,你有这样的心思,娘不怪你,”陈氏摸了摸她的发丝,柔和地说道。

何芸本已是湿了眼眶,谁知竟听到她娘这样说,一时眼泪婆娑地看着陈氏。

“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这般鲁莽,”陈氏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似乎是在安慰何芸。

何芸原以为娘要骂她恶毒,骂她不知羞耻,这会登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哥哥这会遭地事儿,应该不是平白无故地遇上的,我估摸着定是有人要败坏你哥哥的名声。不过你哥哥素来同人交好,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顾家那个小丫头最可疑了。”

何芸登时震惊:“娘的意思是,这事是阿璇指使的?”

“要不然你们这般交好,你哥哥出了这样的事儿,她怎么不来安慰安慰你,”陈氏信誓旦旦地说道。

何芸默不作声,其实她没好意思和陈氏说,自打哥哥有了龙阳之癖的名声之后,就再没人给她送帖子邀她去玩,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她。

所以她有些不相信地说:“阿璇性子单纯,平日只爱看书,没有这些小心思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前是单纯,可要是她发现那药膏里的秘密,你说她能不嫉恨你,”陈氏哼了一声。

虽知娘是向着自己的,可被她这么一说,何芸还是露出羞愧之情,其实她也不想害阿璇的。可她是真的很喜欢崔谨,从第一回见到他开始,她的一颗心就扑在她身上了。

所以当阿璇偷偷告诉她,她爹竟是给她和崔谨定下婚约之时,何芸心中别提有多嫉妒了,再看见阿璇那有些娇羞的表情时,她便怨,怨为什么不是自己,怨为什么是她抢了崔谨,怨自己的爹爹是个没本事的,要是爹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和崔谨订婚的就是自己了。

这样的妒火犹如毒焰一般,日日灼烧着她的心,直到她将那药膏送给阿璇。

“是不是阿璇,娘也不能确定吧?”何芸疑惑道。

陈氏哼了一声,“这又什么难得,正好马上就要到顾家老太太生辰了,到时候她们肯定会邀请咱们去的,你只要试探试探她就是了。”

“那要真是阿璇做的呢?”何芸忍不住问。

陈氏冷哼了一声,只冷笑道:“要真是她的话,……”她没有将话说下去。

反而是温柔地看着何芸,替她理了理发鬓的头发,这才说道:“你不是喜欢崔谨的,娘就让你如愿好不好?”

☆、第三十七章

顾十三看着桌上摆着的膳食,登时张大了眼睛,,待过了一会这才回过神,问旁边的小厮:“怎么今天这么丰盛?”

“是姑娘身边的碧竹姐姐吩咐了厨房,在外头买了些野味回来,所以想让三位贵客也尝尝鲜,”小厮是个机灵的,这会笑着说道。

顾十三点了点头,随手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打赏给了小厮。这小厮眉开眼笑地接着走了。

而此时在院子中的阿璇,完全没想到碧鸢和碧竹两人会出了银子,给她置办一桌席面庆祝,这会她站在桌子前,心里头涨涨的,显然是有些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们两个这是存心想让我哭,看我笑话呢,”阿璇嘟囔道。

碧鸢立即便笑了:“我们可不敢看姑娘笑话,只是想和姑娘一块乐呵乐呵,毕竟这也算是一件大喜事。”

“既是这样,咱们便关了院子,让小丫鬟们也一并进了屋子来,咱们今个都好好乐呵乐呵,”阿璇笑着说道。

碧竹听了便也是笑:“原本我还想跟姑娘请示来着,这会好人全都让姑娘做了。”

“你放心,我们吃好喝好了,必是忘不掉两位姐姐准备的惊喜,”阿璇立即恭维道。

这会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都知道这事,有吃的又可以偷得半日闲,自然众人都高兴不已。况且自家姑娘这脸上胎记没了,她们作为奴婢,自然也是跟着一块高兴。

此时小婵从外头偷偷进来,碧竹见便问道:“你下午去了哪儿,怎么好一阵没瞧见你?”

“碧竹姐姐你们不是要准备席面,我就去挖了我爹酿的桃花酒了,”小婵献宝一样地将坛子举了起来。

阿璇瞧着坛边上还有些泥土呢,看着那模样确实是新鲜的,她以往只喝过顶级红酒和香槟,对于中国的白酒甚少涉猎,更别说这桃花酒了。

她立即便过来,瞧着坛子上的红封,立即便说:“打开让我闻闻看?”

小婵听了她的话,便是一手抱着坛子,一手便要打开,还是旁边的碧鸢阻止道:“姑娘,咱们吃些野味倒也罢了,这酒就不要喝了吧。”

谁知她说完了,不是阿璇不乐意了,就连碧竹都一脸失望。

阿璇知她是怕姑娘们喝醉了,便哄她道:“咱们只让小婵打开酒坛子,闻闻看这酒香不香,要是好酒的话,咱们就留在席面上喝,到时候都只喝一小杯,绝不多喝怎么样?”

碧竹立即维护,“姑娘这法子妥当。”

什么法子,还不是你自个也想喝,碧鸢瞪了她一眼,不过也没阻止小婵打开酒坛子。当坛子封口被打开之后,当真是一阵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

这种香味完全不同于胭脂水粉地味道,而是淡淡的桃花香,又带着醉人的芬芳,阿璇凑近闻了下,当即便问道:“能倒一小杯让我喝一口吗?”

这会就连最反对的碧鸢都没说话,反而是碧竹赞道:“没想到左管事酿酒的手艺居然这么好?”

小婵抿嘴笑了下,忍不住说道:“这可是我爹专门酿给我娘喝的,都埋在地上好几年了。我娘也就过年的时候,舍得挖一坛子出来。”

“那你偷偷挖出来没关系吗?”碧鸢担忧地看着她。

小婵嘿嘿一笑,无所谓道:“顶多被我爹追着打呗,不过放心,如今他可追不上我了。”

“没事,你爹要是打你,你只管到我跟前来,我护着你,”阿璇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小婵点头,就将酒放到了桌子上。

厨房那边将所有的膳食都准备妥当之后,阿璇干脆让人在外头摆了一张圆桌,让丫鬟们关了门,一直等到月上梢头了,这才正式开始。

原本小丫鬟们还很是局促,似乎不敢和姑娘一块吃饭。不过阿璇并非是那等一味讲究威严的主子,让她们都坐下之后,便笑着说道:“这席面是碧鸢和碧竹两人置办的,便是我也只是借花献佛,请你们大家而已。”

显然阿璇这一打趣,让只敢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今个这些可都是野味,连我都难得吃到,你们可别跟碧鸢她们客气啊,”阿璇招呼众人吃菜。

这会她又注意到旁边的酒坛子,便指着酒坛子说道:“这酒可是左管事亲手为小婵娘酿的,人家逢年过节才舍得喝的酒,今个你们托了小婵的福气,可算是喝到了。”

坐在小婵旁边的琥珀,这会见小姐朝酒坛子看,便知今个大概是要喝这酒了,便立即起身道:“既这酒是小婵姐姐带来的,那就不该让小婵姐姐服侍大家,今个便让奴婢来吧。”

小婵原本是要站起来的,这会碧竹拉着她的手,就说:“左右这会也没个外人在,你且就坐着吧。况且你也是带了东西来的。”

旁边叫珊瑚的丫鬟,立即就接口,“咱们这些两手空空来的,倒是对不住了。还是琥珀聪明,知道抢这斟酒的活干。”

“就你话多,”碧竹大概和珊瑚是熟络的,瞪了她一眼,便说道。

阿璇这会盯着酒杯都快望穿秋水了,好在琥珀很快过来给她们斟酒。阿璇特地让碧竹将自己的这套甜白瓷杯子拿了出来,这会清澈晶莹的酒水,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和清冽的酒香,引得人忍不住在杯口又深吸了一口。

“今个在这是为了庆贺咱们姑娘的,”碧鸢带头站了起来。

阿璇瞧着这酒水,闻了半天也没敢喝下去。如今她还吃着季铭开的药呢,怕药性被这酒冲散了,所以只敢闻这味道,却不敢喝。

谁知她端起来的时候,旁边的碧竹手臂却是一动,正好抵在她手肘上,惊得她手里的酒杯一下落下,酒水全都是洒在了衣裳上。

碧竹一回头,便立即拿出帕子来,就要给阿璇擦衣裳:“姑娘,你没事吧?奴婢给你擦擦。”

“好了,好了,酒席上难免有些碰撞,”阿璇也没生气,只接过帕子自个擦了擦。

此时另一边的碧鸢便道:“要不奴婢伺候姑娘进去换身衣裳?”

“算了,酒席才刚开始,哪有主人先离席的,再说了,今个再的都是自己人,不过是一杯酒罢了,左右我又不出门见客,”阿璇不在意地说道。

此时席间的小丫鬟们,都停了筷子,朝这边瞧着。

阿璇见她们都一副担惊受怕地模样,便说道:“这般光喝酒倒也无趣,要不咱们击鼓传杯,这轮到谁了,谁就得给咱们表演个节目。”

“可这也没鼓啊?”小婵呆呆地发问。

阿璇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她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没鼓咱们也可以用筷子,只要筷子声音一停,杯子在谁的手上,谁就得表演节目。”

“姑娘,这主意倒是好,”旁边的碧竹立即赞同。

既是阿璇提出来的,众人自然没意见。于是阿璇便拿了筷子,而酒杯则放在碧竹的手中,阿璇喊了声开始后,筷子便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谁知碧竹正要递给旁边的人时候,筷子的敲击声戛然而止了。

她回头惊愕地看了眼阿璇,便见她笑着说道:“碧竹,该你表演节目了。”

“姑娘,哪有你这样的,”碧竹忍不住道。

“方才这规矩可是说的明明白白,你们自个也都同意的,你们说是不是,”阿璇笑着问众人,小丫鬟们登时齐声说是。

虽说小丫鬟们平时也挺怕碧竹的,可这会有姑娘撑腰,倒是各个都起哄让碧竹姐姐表演个。

于是碧竹只得站起来,唱了个江南小调,调子温柔如水,配上少女清甜的声音倒也可爱。

果不其然,,没一会气氛便热络了起来。周围挂满了灯笼,而头顶则是一轮半圆之月,席间都是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阿璇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其实这里也不错吧。

待这一坛子酒喝完了,也差不多该散席了。此时碧竹和碧鸢都被灌了不少酒,已是有些醉了。

好在两人酒品还算不错,除了碧竹在小声唱歌之外,都没怎么闹人。

阿璇让小丫鬟们将两人扶回房中,珊瑚便过来问道:“想来两位姐姐今个是不能服侍小姐了,奴婢伺候姑娘回去洗簌吧?”

“你们先找粗使婆子,把这桌子收拾了吧,”阿璇淡淡说道。

珊瑚红着脸应了声是,便开门去找人了。

这会阿璇看着洞开的院门,而周围又什么人都没有,便鬼使神差地出去了。自打她来了这里之后,似乎从未一个人单独出门,即便是出趟花园,身后都要跟着两三个丫鬟。最开始倒是有众星捧月的新鲜感,可时间一久了,也想一个人透透气。

此时除了天上那一抹弦月散发的清辉,再没照耀黑暗的光亮。

阿璇只往前走,没一会就听见响亮的蝉鸣与蛙叫之声,待她看见前面波光粼粼的一片时,这才察觉自己已经来到池塘边上了。

这会她顺着河边,看着里面,只见平静地水面上,有些地方散发着银光,可有些地方却又是漆黑一片。这样安静地四周,只有她自己。

亏得这是在自己家的园子里头,阿璇这才安心地在湖边转悠。

此时水面清风吹过,似乎驱逐了周围的闷热,让阿璇也感到一丝凉爽。

“谁,”只听前面树旁冷清地一个声音喊道。

阿璇往后退了一步,试探地往前看了一眼,只瞧见一个极高的黑影,虽瞧不见他的样子,可这样削瘦又挺拔的身影,整个庄子上似乎只有一个人。

“顾姑娘?”对面的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阿璇正惊奇他怎么就能通过影子辨认出自己的,毕竟相较于他这样高大的身材,阿璇这样的身量在庄子也是有不少的。

一团柔和的光亮自前方亮起,阿璇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他手中夜明珠的光亮,照亮了彼此的脸。

他那样深邃的脸庞,在柔和的明珠光辉下,都柔软了不少,而他的声音似乎更是被这月色笼上一抹温柔:“你喝酒了?”

宋寒川站地离她极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似乎还带着些许桃花香。

“喝了,”阿璇并想说没喝,不过这会她独自在这散步,似乎不太合乎规矩,干脆便撒了个小小的谎,“来散散酒气。”

“我睡不着,来湖边走走,”宋寒川解释了一句。

阿璇也不知自己该回什么,只闷声嗯了下,便没开口。

“谢谢你的酒席,野味很好吃,”他又说道,说实话宋寒川觉得这会的自己实在是怪,他连跟天底下最尊贵的皇上说话,都没像现在这样。

还有这七上八下的心跳,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自打遇见她之后,宋寒川便觉得自己就变得举棋不定的,实在是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可这喜欢一个人,他也是头一回遇上,所以这会也就不知该怎么做,怎么说,就完全是个新手,站在人家面前手足无措地。

“不用谢我,那是我两个丫鬟碧鸢和碧竹置办的,”阿璇客套又疏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