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汤药喝了。”他指向床头矮几,语气无温无情。

“是皇上。”她仍是这三个字,端起瓷碗一口饮尽。这是避孕汤药,她自是清楚。但按照后宫规矩,被宠幸的妃嫔皆是天明起身后才服用,而现在她成了特例。

“有没有话要对朕说?”皇帝斜睨她,目光沉冷。

路映夕摇头,轻轻扬起唇角,自嘲但无言。

“那么,你承认之前欺骗了朕?”皇帝语声透寒,眸光瞬间又冰森了几分。

“臣妾并没有欺骗皇上。”路映夕站立在龙床前,腰背挺得毛笔直。她双腿间犹留痛楚,可占有她的人却在质疑她的贞洁。多么可笑!

“你要朕如何相信你?”皇帝脸色绷紧,再也控制不住地暴出额角青筋,“从开始你就没有守宫砂,而如今──”

他咬着牙关,眸色染怒,现出冰寒幽蓝。

“没有落红。”她代他把话说完,轻嘲地再道,“臣妾不怪皇上不信任。上苍弄人,徒叹奈何。”莫说他,连她自己都万分意外。为何她没有落红?为何她匚承受与别人不同的命运?她曽认为上苍公允,但现在她只觉得上天何其不公!

“先前你说是因为心疾之故,才失去了守宫砂。但事实呢?朕亲眼所见的事实,与你的话并不符!”皇帝直直地盯着她,眼光如锐刀,划过她素净的脸庞,“映夕,假若你是朕,你会如何想?”

他尚自控着,压下胸腔里翻腾汹涌的怒火,只是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臣妾也会有怀疑。”路映夕态度平和而冷淡,不为自申辩,只道,“臣妾说过,皇上与臣妾是同一类人,疑心皆重。所以臣妾十分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

这番言语在皇帝听来就是事不关己的风凉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抑不住愤怒,猛然一掌拍在床板上!坚厚的紫檀木被他击拍得砰声作响,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路映夕!”他喝道,俊容一片铁青,“你立刻给朕滚出去!朕的龙床,你没有资格躺!马上滚回凤栖宫!”

“是,皇上。”她极之恭顺,欠身行礼,旋身离去。就算她雄才善变,对于这件事也无话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的清白。与其在此被他追问得屈辱不堪,不如独自清净。她和他之间本来就巳存在着诸多猜忌,现如今的情况,就更不必希冀坚定不移的信任。

盯牢她的背影,皇帝双目怒瞠,几欲崩裂。她竟如此潇酒!连释、连辩白都不屑!不久之前的火热缠绵,对她来说似乎毫无意义!可他却还深刻记着那流窜四肢百骸的快感,也还记得他无法抗拒她带给他的致命吸引力。甚至,在过程中他根本没有发现不对劲,直至激情退却,他淅淅清醒,才发觉她居然没有落红!

他并非不懂男女情事的青涩少年,他曽偶然听老嬷嬷说过,有极少数的女子天生没有落红。但是能入宫的秀女,皆经过严格检查,他从未亲身遇见这样的事。惟独路映夕,因盟约,享有特权。他原本不太在乎,即使之前见她手臂上没有守宫砂也不过是觉得恼怒,未感一丝痛恨。可现在,他既痛且恨!

路映夕出了宸宫,没有命人备撵,于夜幕下漫走着,步伐格外缓慢沉滞。

雨后的夜风带着凉寒之气,吹在潮湿的长发上更觉凄冷。她瑟缩了一下,但清丽的面容上没有波澜,沉静得几乎死寂。

一步一步,她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第九章 冷宫忆旧

这座冷宫。可却阴暗无光,森冷如鬼域。

路映夕推开沉重的宫门,缓步走入。巡守侍卫不敢拦她,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都退下。”她未回辻,淡淡说道。

侍卫迟疑了下,把一盏灯笼恭敬地递上,然后便依言退离。

手提灯笼,路映夕慢慢四处兜转。这宫殿刚刚翻修过,但依旧是这般凄清死寂。没有半点人声,也没有半盏灯火,就像一座经过选劫的空城,叫人伫立其中都笕遍体生寒。

穿过空荡荡的前殿,绕过蜿蜒绵长的回廊,便到了内苑寝居。路映夕轻轻扬唇,笑容凉薄。其实这里很好,虽然阴森了些,但贵在清净,没有纷争。

幼少时,她曽经好奇,冷宫到底是何模样。有一次她偷偷跑去窥探,攀上陈旧的褐色宫墙,瞄了几眼,惊得跌落下来。事后她与师父说起这件事,师父眼中满是悲悯,似乎那时就巳预见到,将来她也会成为深宫中的可怜女人。

邬国的冷宫与忧宫不同,殿堂极其残损破败,少说有百年未曽葺过。里面住着四五名废妃,其中一名是皇祖父的妃子,巳有五十岁。那日她趴在墙头所见,便是那位老太妃。

那老妪穿着艳红色的宫装,裙衫破旧褴褛,显然年代巳久。她的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看上去似有七八十岁。可是她的站姿、神态,异常的优雅高贵。但诡异的是,她一人自言自语,时而跪拜行礼,时而威严呵斥。最最可怖的,她倚在一捆杨树旁,神情娇媚,眼神迷离,对着树干呢喃诉衷情。

在廊道的凭栏处坐下,路映夕低低叹息。那住位被废黜的太妃,幽禁冷宫三十年,再不曽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再不曽见过心之所念的那人,如何能不疯癫?后宫女子,即便是心肠狠毒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夜风习习吹拂,灯笼内的烛火幽幽摇曳。

路映夕突然站起,低喝一声:“谁?”

廊尾的暗处,有一道清瘦身影徐徐朝她走来,她霎时怔了神。

“师父?”不敢置信地低唤,一时分辨不清是惊还是喜。

那人走得近了,俊逸的面容便显得清晰。温润如玉的黑眸,淡泊清朗的神色,毫无一分改变。

“师父!为何你会在此?”路映夕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诧异问道。

“自你上次去了修罗门之后,我就在此等着了。”南宫渊温和微笑,像是全然不知他的话 会令她震惊骇然。

“那也就是说──”路映夕睁大眼眸,怒责的话语梗在喉头,使力咽了回去。

“映夕,你可有发现,你越来越愚钝。”南宫渊微沉了声,目光肃然,“区区迷散,能制得住我吗?”

“师父不是自愿受制么?”路映夕反问,心中逐渐发凉,本巳冰冷的足越发僵硬。

“是。但我又怎会猜不到,凌儿将会对付你。”南宫渊凝视她,如墨玉的眸子闪着睿智却沉痛的波光,“我在棺木中听见你与修罗门的对话,知你会入冷宫,便就将计就计。可我未想到,你会蠢钝至此。”

“师父怪映夕愚蠢,没有堪透师父的心思?”路映夕轻声笑起来,声线暗哑,眼角沁出泪光,只觉心痛如绞。她早巳后悔,早巳知道自己愚蠢,竟在那样的情景下将自己献给慕容宸睿。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父会在她的心上再刺一刀。

南宫渊沉半响,凝在眉宇间的严厉之色慢慢褪去,只余眼底那一抺深刻的痛。千算万算。他原只是趁势而为,要她搬入冷宫避劫,岂料她会为了救他而与皇帝……

碧漾池的一切他虽未目睹,但以怹的耳力,緃使距离甚远,他也能隠约听到。那一刻,他想过现身阻止,不顾后果。可最后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心里似乎流血不止,可他自己看不见伤口,只知很痛很痛,也许会痛上整整一生。

与其说他怪她,不如说他是怪自巴,恨自己。一而再地推开她,终于彻底推远了…

“师父为何要欺瞒映夕?”路映夕敛去了苦笑,举眸望他。

“宫中即将发生一件乱事,你待在冷宫就能避开一劫。”南宫渊语声平淡,黑眸清寂无泽。

“是何乱事?师父认为映夕没有能力自卫?非要以此迂回隠晦的方式来解救映夕?”她眸光清冷,口气渐显咄咄逼人。

“是,我认为你无法自保。”南宫渊淡淡回视她,不露情绪起伏。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的方式没有错,他是为了保护她,并非她没有能耐,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关切,难以旁覌不理。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不知不觉间巳经左右了她的人生?

路映夕呵呵轻笑,笑声苦涩。

无语良久,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师父,映夕不信。人应自救,而不是靠所谓天机,所谓避劫。映夕决定回凤栖宫,不会搬进这里,也不会自愿弃了后位。”

“映夕,莫要任性。”南宫渊嗓音温淡,却显得有些无力。他信奉半生的天命,在她眼里无足轻重。可这才是她,他又怎能将自的信念强加于她?

“不论会有何祸事降临,映夕都相信事在人为。如果人力微薄,无法扭转乾坤,那么至少勇敢面对,尽了全力,如此也足够。”路映夕看似分外冷静,实则内心溢满酸楚悲凉。慕容宸睿不信任她,师父也不信任她,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信任她。落红的事她无法证明,但起码她可以证明给师父看,她不需要预先避劫,也能渡过劫数。

南宫渊注视她半响,勉强扬唇一笑,吐出四个字:“万事小心。”这次的代价这般大,是否上苍惩罚他妄图改变天数?可他本就不该奢望,她与皇帝之间纯净如水。只是直至事情真正发生,他才知自己竟会这样的痛入骨髓。原来,他爱她巳这般深,深得连他自己都意外。

气氛静谧,夜色漆黑。两人相对无言,徒生出几许局促。

“师父,姚贤妃为何恨你?”路映夕轻淡出声,抑下心底的所有情绪翻涌。

“我尚在襁褓时,就被玄门师尊抱走。长久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孤儿,一直到了几年前,才知晓身世。”南宫渊微别过脸,仰望夜空,口中淡然道,“最初玄门与修罗门偶有往来,正因如此,我甫出生师尊就曽抱过我。师尊发现我的八字异于常人,且筋络奇特,便偷偷将我带走。”

“偷走婴孩?”路映夕不由皱眉。她亦算玄门第子,但却不知师祖竟是这样的人物。

“师尊对奇门玄术着迷成痴,曽对我说,我百年难得一遇玄门奇才。”南宫渊依旧遥望天穹,俊朗侧脸透着一股孤寂,“那十五年来,修罗门不断騒扰玄门,暗杀了诸多第子。我不明缘由,师尊闭口不提两派纠葛。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师尊只守不攻,修罗门手段益发狠辣,玄门自此败落,匿迹于江湖。师尊不愿我埋没于山林,要我自荐入皇宫,更言道,十数年之后天下将会大乱,希翼我能救百姓于水火。师尊实在太高估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継续道:“再后来,我一半时间在皇宫内,一半时间在民间游历。在外时,恰巧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说她爹病重,药石无灵。我便去她家中,为其父亲诊断。病情确实严重,但仍有转机。可是我没有立刻救他,因为发现了这家人的不寻常。宅内遍布阵法,戾气甚重。我推脱要外出寻找草药,暗中查探他们的身份。原来那病患便是修罗门门主。思及玄门师兄弟的惨死,我狠了心折返回宫。隔了几日,我终是于心难安。可巳是来不及,我赶到时,那小女孩冷冷看我,对我说了四个字──杀人凶手。”

“那女孩是如今的姚贤妃吧?”路映夕接言轻问。

南宫渊点头,声音隠有一丝哀戚:“因这件事,我有愧于心,去找师尊,望他能开解。可是,却因此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师父,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阴差阳错的意外。”路映夕温声劝慰道。

南宫渊似没有听入耳,顾自道:“之后,我便去找凌儿,负荆请罪请罪。她性子极犟,不肯原谅,要我血债向偿。她用匕首在我身上一刀一刀划下,说要我流光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因我不配做姚家人。失血过多,我虚弱昏迷朦朦胧胧间感觉周遭有淫靡之气。费力睁眼,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耳边似乎有求救声。后来我才知,凌儿的大师兄欲侵犯她,她半挣扎着,想看我会不会救她。但其实我睁眼也只是混沌反应,然而她却以为我故意不理会。”

“那…”路映夕想问姚凌是否被染指。

“凌儿的脾性,宁可死也不会教人占了便宜。她大师兄也算犹有一丝人性,最后放过了她。自那以后,凌儿就坚决要脱离修罗门。此是后话。”南宫渊忍不住低叹。他是一个满身罪孽的人,虽未亲手弑父,但确是间接害死了父亲。

路映夕亦叹息。师父之前曽说,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姚凌,原来不是指时间,而是指心理上血缘上的那种亲近。师父说的龌龊不堪,原来是指他自己,内心深处他是憎恶他自己的。

第十章:所谓劫数

路映夕出出了冷宫,往宸宫走去。心中思绪纷飞,如团乱麻。

多年来,她一直把师父看作天神般完美的男子。可原来他也有软弱,也有解不开的心结。不够完美的师父,让她觉得更加真实。从前,他是遥不可及,如今,他是尘世间有血有肉的男子。可是,为何越看得清晰,就越觉得失去了原有的那种朦胧悸动的感觉?

步行甚久,她才到了宸宫。此时此刻她极不想见慕容宸睿,但却必须前来。

守职内监恭敬地请她在前殿等候,她便啜着热茶耐心枯等。可以想见慕容宸睿亦是不想见她的。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内监毕恭毕敬地血她禀道:“皇后娘娘,皇上巳经就寝。”

“请公公传话,说本宫有要事与皇上相商。”路映夕搁下茶盏,站起身来,语气坚持。

内监踌躇了片刻,还是恭顺地去了。

足足等到天光,皇帝早朝,再至他下朝,路映夕才得见圣颜。

“皇上圣安。”她淡欠身行礼,而后环顾内居。这里的擉设并未改变,但巳笼上一层疏离的气息,不再是她可以任意进出的地方。

“嗯。”皇帝的面色比她更淡漠,径自站立在窗口,一眼也不看她。

“皇上,臣妾改了主意。”路映夕平缓无波地对着他的后背说道,“臣妾不想搬入冷宫,之前的事就当臣妾不曽提过。”最好连那桩糊涂事也未曽发生。她心中苦笑,只恨覆水难收。

皇帝悠悠转过头,眸光嘲讽,冷冷淡淡道:“果真是女人善变。”

路映夕没有回嘴,静静站立着。

“巳有新法子救南宫渊了?朕一向都说,皇后足智多谋。只可惜先前付出的代价,再也收不回。”皇帝睨她,唇角勾起一抺意味意莫名的弧度。

“那就不必收回。”路映夕温淡接口。

“不觉平白浪费了?”皇帝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直盯着她。

“臣妾愚钝,不明白皇上到底想说什么。”路映夕撇开脸,不愿看他。

“朕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你这般。”皇帝突然沉了声,徐缓道,“鱼水之欢,对你来说似乎毫不紧要。你这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朕?”

“只问一次。你坦白告诉朕,究竟是或不是。”皇帝的眼光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分毫的表情变化。他能感受到她的青涩,可终究还是无法不怀疑。也许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的过分介意,源自于什么?

路映夕无言望他半响,极轻地点了头:“是。”她也只回答一次。从今往后,她再不会为这件事解释。他若愿意相信,一次回答也足够了。倘若不信,解释百遍也徒劳。

“好。”皇帝亦颔首,却什么都未表达。

“好什么?”路映夕挑了挑眉梢,刻意追问。

皇帝不语,但眸色却明显柔和了几许。

路映夕轻抿菱唇,不再多言。人与人之间,不会有无缘由的信赖。信任需要基础,而她与他并无牢靠的基础。所以她不怨不怪,只是心中无奈酸涩。

两人沉默片刻,皇帝淡淡地开了口:“你气色不佳,留下用过膳再回凤栖宫。”

“多谢皇上。”路映夕浅浅微笑,未作推脱。

“明知朕去了早朝,何不歇息过后再来?”皇帝似随意闲散地问,隐约中却像是带着责备。

“臣妾原想与皇上商议过后再歇息。”路映夕温声答道,却暗自腹诽,他又何尝不是明知她等了一夜,偏要她再候,真真是摆足了皇帝的谱。

“坐吧。”皇帝伸手一指,指向软榻。

“谢皇上。”路映夕依言照做。双腿确实2酸麻,身体亦是疲惫。他可算成功地教训了她,但她何其无辜。

皇帝走至塌榻旁,视线扫过她下身,复又收回,口中似不经意一问:“还痛么?”

“嗯?”路映夕抬眼看他,一时不解,但旋即就明了,脸颊顿时烧红。

见她不作声,皇帝半蹲下身躯,于榻前与她平视,低叹道:“朕本想给你美好的切夜回忆。”岂料会横生枝节。

路映夕垂眸轻声道:“皇上现在相信了?”她并不如此认为。

皇帝没有答话,顾自道:“朕知道你殳有享受到,下次朕伝温柔些。”

路映夕头垂得愈低,耳根发烫,心里恼怒起来。以她对他的了解,可以断定,他根本没有完全信了她。在心揣猜忌的情况下,即使举动温柔,又能补偿什么?

皇帝似乎与她有同感,叹息着道:“只不知下次是何时了。”心有芥蒂,他不会再碰她。

“臣妾委实困倦,还是不留下用膳了,请皇上允臣妾回凤栖宫歇息。”

皇帝唔了一声,并不挽留,看着她旋身离去。

……

搬回凤栖宫之后,日子变得异常清静。皇帝既不驾临,也不召见她。而师父所说的劫难,也并没有发生。

这两日她睡得十分安稳,只是清晨醒来时会习惯性地侧头看一看枕畔。不过再也没有那人比她早起,悄声更衣去上早朝。现在回想,才突然发觉,而之前她一直未觉得那是种体贴。皇帝一贯比她起得早,却从来都不惊动她,也不让内监叫醒她。他更衣洗漱早膳等等,从未要她伺候。

“小沁。”倚在窗旁,路映夕懒散出声,“人在何处?”

侍位在后的晴沁心领神会,即刻低低应声:“在后花园。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她除了待在偏殿,也就偶尔去后花园走走,不曽出了凤栖宫。”

“嗯。”路映夕轻皱黛眉,目光飘远,定在窗外那株紫苿莉上。花间一只彩蝶翩飞 ,怡然自得,悠然惬意。

“娘娘,奴婢始终认为,此人不可留。”晴沁低声说着,敛眸垂首。

“小沁,你可想取代她?”路映夕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秀美的面容。

晴沁一惊,忙跪地申辩道:“娘娘明鉴,奴婢决无此意!”

路映夕绽唇而笑,伸手扶她起身,一边道:“莫惊。”

晴沁微抬眼看她,小心翼翼道:“娘娘怀疑奴婢的忠诚?”

“不是。”路映夕摇了摇文,徐徐道“你平日监视栖蝶的时候,多留意她的神态举动。或许将来有一日,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娘娘的意思是?”晴沁惶恐而疑虑。

路映夕无竟再多说,摆手示意她退下。

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栖蝶是天生与她相似,还是用了易容术,但可以肯定的是霖国也非易与之辈。霖国胆敢刺杀慕容宸睿,也许私下早巳与龙朝有盟约。而慕容宸睿仍然留栖蝶在宫中,等于扣留了人质。在四国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她又何必强做出头鸟,还是静覌其变为宜。

在寝居内走了一圈,路映夕凝神细听周遭动静,过了片刻钟,她才拴紧门窗,入了凤床底的密道。

此处入口,实则住于床底的坚固青石之下,所以并未遭火势波及。

下到石室,便见一人席地坐在壁沿。

“师父。”她温声唤他,再次劝道:“为何非要留在这里?密室幽暗不见天日,何苦让自己受罪?”

“在此静静心罢了。”南宫渊拍衣站起,露出温和笑容。她不会知道,这二日他想了许多。再也无法对自己否认,他爱她。

“那么师父打算离宫了吗?预备去哪儿?”路映夕关心地问。

“先且回玄门。”南宫渊在漆黑中深深凝视她,眼波微漾,温暖爱怜。

路映夕不察,奇道:“师父以前告诉映夕,玄门早年遭灭门,既不是这样,那如今的玄门到底在何处?”

“以后你会知道。”南宫渊唇角轻扬,神色温煦若春风。先他尚犹豫,觉得战役杀戮太过残忍,但近日深思,时事迫人,战火不可避免。但愿战争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

“玄门还剩下多少弟子?”路映夕脑中迅速思索,,玄门弟子不仅擅武识医,更深谙奇门阵法,如果能够坐镇沙场,必可以一敌百。

“约莫五千。”南宫渊没有隐瞒。

“五千?!”路映夕震惊,“不是曽经遭受了重挫吗?”如若这五千人皆是精英,足可抵几万人马军队。

“受重挫是十几年前的事。这些年来,师尊又培育不少人才。”南宫渊语声渐低,甚是感叹,“映夕,我瞒了你许多事,抱歉。”

路映夕定了心神,沉声问道:“师父,玄门背后,是何人掌控?”

南宫渊轻叹:“你天性聪慧,应该猜到,有人暗中培植力量,妄图称霸天下。”

“难道是师祖?”路映夕皱眉疑道,“但就算这五千玄门弟子个个本领非凡,也不足以占地称雄。”

“师尊去年巳经过世。”南宫渊黑眸沉淀了光泽,平淡道,“现如今玄门掌门是我。”

路映夕定定看他,在黑暗中他的眼眸清幽如潭,但却似有锋芒暗闪,坚毅而淡定。

“师父,请告诉映夕,你有何计划,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她轻声但郑重地说道。

“玄门受惠于皇室,亦是受控于皇室。”南宫渊只是这样答道。

路映夕抿唇思忖,皇室是指邬国皇室?抑或别国?

“映夕,你下来太久,该上去了。”南宫渊温言催她离开,笃定地再补上一句,“相信我,再也不会害你陷入为难境地。”

玄门之事令路映夕深受震慑,故而没有思量他话里的深意,怔然地折回地面。

堪堪打开寝门,走出透气,就闻太监一叠声的通禀:“皇上驾到──”

她凛了神,抛开脑海里的思绪,迎上前去,盈身欠礼。

一抺尊贵的明黄色掠过苑门,优雅向她走来,散淡道:“皇后无需拘礼。”

路映夕觑他一眼,暗觉怪异。虽然他神情如常,但眼神中夹杂阴鸷的戾气,是谁招惹了他?

皇帝不看她,往庭院走去,径自往青藤秋千上一坐,道:“有劳皇后。”

路映夕心下觉得奇怪,但也未询问,走去他身旁,轻推动秋千。

皇帝迎风闭目,微凉清风拂动他额前的黑发,别有一种慵懒俊美的风采。

路映夕侧望着他,却觉这种慵懒之中蕴含不易察觉的凌厉。

“停!”皇帝蓦地出声,睁眼转文看她,目光灼灼,似痛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