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褪下手上的玉镯子,“这镯子是皇上赏赐给我的,如今我转送给你了。”就有宫女在一旁解说:“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镯子!”“多谢娘娘。”苏离心照不宣的道谢,“这承乾宫中,门可罗雀,也只有娘娘才会不时前来。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娘娘的恩情,民女必当铭记一生一世。”

德妃勾起了一抹笑,“你知道就好了。”苏离谦恭的低了头,亲自送着德妃离去。

待到回到内殿,立刻褪下玉镯,一把扔给了倚红:“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倚红一伸手接过玉镯,嗔道:“好歹也提醒一声,这样匆匆忙忙扔过来,万一摔碎了可怎生是好?”“你?”苏离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眸光微闪,“这镯子若是碎在你手上,我看你也不必自诩是什么离恨宫的人了,直接寻个庙,做姑子去得了。”

倚红直哼哼,目光落在玉镯上,迎着光,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又在鼻子下闻了闻,摇头:“没有什么猫腻。”“你可看仔细了?”丝丝缕缕的阳光顺着窗棂照了进来,苏离眯了眼,避开了光芒,“若是有一点漏子,可就全完了。”

倚红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来来去去,将镯子研究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这玉是上好的和田玉,的确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苏离终于放下心来,戴上镯子,晃了晃,“那就好。”“你怀疑至此,大可以不戴。”倚红挑挑眉,“短时间内,如妃大抵是无心来寻你麻烦的。”

才出世的孩子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也是最该提防的时候,如妃此刻只怕满心都是这来之不易的儿子,哪里再有空闲来承乾宫。苏离嘴角噙着一抹淡笑,“风吹墙头草,能有一面墙倒,自然好过无依无靠的。”

“那也要选一面好墙。”倚红嗤笑道:“我看你选的这面墙,裂痕处处,风略大些,怕是就得崩塌。”“那也无惧。”苏离手腕太细,那镯子便有些不合尺寸,不住下滑,“只要墙被面,还有最好的支架,再大的风也不怕。”

倚红意味深长的瞅了她一眼,别开头,双肩抖动,“这可真是趣闻。”苏离一扯嘴角,“好戏在后头,我们不会无趣,便是了。”正午歇的周衍,蓦地从睡梦中醒来,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四处乱瞟。

苏离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膝头,又开始不厌其烦的教他认字。

倚红摸了摸鼻子,“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早做准备自然是好的。”苏离淡淡说道,又抽出一张小纸片放在周衍眼前晃悠。“我不是这个意思。”倚红吸了一口气,“你不觉得,膝头湿哒哒的?”

苏离一愣,低头一看,果真应了她的那句话。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下次,能别做时候诸葛吗?”“可以。”倚红一本正经的点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诸葛再世。”苏离被此人的厚颜无耻深深折服,甘拜下风,拱手:“妾身心服口服。”

“好说好说。”倚红郑重其事的回礼:“不无耻不成魔,二小姐当记住这一点。”

周衍裤子湿湿的,自然是不大舒服,却也等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来我往的二人,咧着嘴不住的笑。待到替他换了裤子,苏离将他一把提了起来,“这孩子是憋慌了,待我将他带出去遛遛。”

“等太阳下山了再去吧。”飞翠不无忧心:“现在日头虽然不毒,可出去走一遭,也叫人好受。”苏离从善如流,一直等到彩霞布满天之时,才抱着周衍踱出了承乾宫。身后也不过跟了三四个宫女,左右就是在阴凉处晃悠。

一路上拂开那青青扶柳,便见一人转过身来。

再次遇见周彻。

和从前比起来,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一袭月白色的袍衫,衬得人丰神如玉。

苏离只觉得太过巧合。

第二十七章 偶遇

似乎每一次离开承乾宫,总会遇见什么人。

而周彻和周御这两兄弟,几乎是苏离的梦魇。一个看起来云淡风轻,却也正因为如此,永远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反而有一种无所遁形的不安。另一个阴沉沉的,乖张怪异,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拔刀相向。

当然,更令人绝望的是他的取向…

一般男人见着女子,尤其是容貌尚好的女子,总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可到了周御哪里,真真就是辣手摧花,这令苏离坚定不移的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这个人,毫不犹豫的会对自己下杀手。

说来说去,这宫里都不太平。

只是,她没有法子逃避,更不想逃避。

周彻的目光落在她怀中月白色的襁褓上,眸光沉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更不知此刻的喜怒哀乐。这个人,对于苏离而言,完全是一个谜,看不穿想不透。“抱过来我看看。”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暮色沉沉。

苏离自然不会和他硬着来,再怎么不愿,此时也只能抱着周衍走了过去,放在他眼皮底下,任由他打量。苏离对于自己这位小侄子的脸蛋还是很放心的,即便不叫人夸上一句好看,也绝对不会丢了苏家的脸面。

周彻低着头,黑亮的眼睛,睫毛长长的,落下了一小片阴影。却见他对着周衍看了半晌,一把捏住他肉呼呼的小脸,用力往两边拉。他捏了捏,又放开,又捏了捏,才喃喃道:“小孩子的脸,都是这样的么?”

苏离嘴角抽搐,视线落在他葱管一般的手指上,“你这样捏他,他会很痛的。”“是么?”这人一脸淡然,“可是他没有哭。”怀中的周衍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最后只抓住了苏离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青丝。

痛得她一抽。

苏离一把将他推到了周彻胸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倒是横一回给我看看。”周衍也不知能否听懂话,动也不动,只扯着她的头发,让她忍不住深深吸气。苏离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一巴掌拍在了他软绵绵的屁股上,“你个欺软怕硬的!”

哪知此时,周衍却眨了眨眼睛,小嘴张了张,哭嚎了起来。

“这是哪家的女儿?如此凶悍?”却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苏离循声望去,却只见那天杀的周御就靠在一株柳树上,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脸上睃过,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嘲讽。也不过一会的功夫,他便晃悠悠的走到了周彻身边,伸臂揽住他的肩膀,微挑了眉梢,“这不是苏家的二小姐?”

看这模样,似乎是打算来个抵死不认二人曾经遇过的事实了。

苏离在二人之间梭巡了一阵,神色有些古怪。周彻到底是怎样她不知情,不好妄自下结论。只是这周御,却是生生的断袖。就这么随意的勾肩搭背,落在她眼中,总带了些别样色彩。也不知周彻察觉没有,只是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神色依旧淡漠,丝毫没有变化。

光光是这种定力,就叫人折服了。

苏离温声哄着哭闹的周衍,面前站着一个看戏的,以及另一个看戏之人的兄弟。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周衍丝毫没有停下哭声的打算,反而越闹越凶。苏离本就不善哄孩子,此刻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更何况周衍一向不大哭,这次却不知怎的哭得这样厉害。

又是在生人面前,即便是哄孩子,有些话,也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你们来哄哄。”苏离转身望向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平日里最常带孩子的飞翠却偏偏留在了承乾宫中。几个宫女们面面相觑,倒也不敢拒绝,只生涩的接过了孩子。苏离一眼看出端倪,暗叹了口气,又抱了回来。

小小的一张脸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苏离一面掏出帕子替他擦拭,一面暗骂对面二人。明明看着她手足无措,偏偏没有什么动静。即便是不会带孩子,此刻也该说上几句话打破此刻的僵局,偏偏那二位是一句话也不说,完全是看好戏的姿态。

苏离无法抬头,自然也看不清他们是何样神色,想着估计是一脸嘲讽,不看也罢,眼不见心不烦。“让我来抱抱。”冷不丁的,周彻冒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苏离不抱任何希望,不过终于有了台阶下,也就乐颠的将孩子塞到了他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周衍立刻止住了哭声。

苏离分明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枉她对这孩子苦心教导,日日相对,结果居然比不上陌生人的怀抱!这孩子变脸的速度也忒快了!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哄了半天,好话说尽,居然…

白白耗费了半晌的功夫。

耳边只听得一声嗤笑,不用想也知道来自于周御。“苏大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想不到竟会有如此脓包的妹妹,连几个月的孩子也没有法子。”旁人三句话不离本行,周御三句话不离苏楼。

眼下众目睽睽,苏离自然是一脸纯良,只是淡淡瞅了他一眼,却不见反驳。

似乎她的沉默给了他最大的动力,越发得意起来,“三弟,你看看这孩子多喜欢你,这女人呀,总是比不得男人…”周彻拍着周衍的后背,似乎是想要哄他睡觉。一转脸,周御目瞪口呆:“三弟,你哪来的这一招?”

“自己琢磨的。”周彻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眼看着他温顺的蜷缩在自己怀中,眼里也有了丝丝暖意,“这孩子可真像皇兄。”“有点。”周御撇撇嘴,眉梢上扬,说不尽的不屑,“你倒是好好教教二小姐,免得她又弄哭了二皇子,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我可比不得陈阁老家的千金蕙质兰心。”苏离毫不迟疑的在此人心上捅下一刀,恨不能撒盐,“如今想来,大哥真真是好福气。”话音刚落,一抬眼,便见周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迅速移开。

仿佛方才是她的错觉。

第二十八章 波澜(一)

周御的目光,已由嘲讽变得森然。

苏离不怕死的,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了一眼,似乎方才那句话,不是出自她之口。

“哼!”周御冷哼了一声,眉眼一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在皇后娘娘的孝期娶亲,日子还长得很,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这话,分明就是威胁了。苏离却不能示弱,反而云淡风轻的笑:“时候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就伸出手去,试图从周彻怀中接过孩子。

哪知这小子关键时刻却是倒打一耙,不但不配合,反而还朝周彻怀中缩了缩,大有乐不思蜀之势。这下苏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好在这人一向自诩脸皮胜得过防弹衣,此刻还能打趣:“到底是叔侄俩,才第一次见面,就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

旁边自然不客气的传来嗤笑声。

苏离选择性的无视了某些会破坏情绪的声音,笑语莹然,“既然二皇子这样喜欢睿亲王,那日后睿亲王可要多来瞧瞧二皇子才好。”一面说,一面深深看了周衍一眼。那孩子却是别开了头,吮吸着手指,竟是将她视作了无物。

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周彻不由莞尔一笑,他极少笑,这一笑之下,眼底似有层层波澜漾开,洁白完美的面庞,更是倾国倾城,惊鸿一瞥。在燕京城,睿亲王周彻以举世无双的倾城容貌为人交口称赞,而上次见面的情势太过诡异,苏离不曾好好欣赏他的美色。

这一次,算是真正理解了燕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声的由来。

也不过多瞧了几眼,周御便蹙了蹙眉,“哟,想不到苏二小姐,也会有贪图美色的时候。”苏离也不否认,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美色也是人之所向。”此话刚出,就见那边周彻眉头拧了拧,赫赫然将周衍塞到了她怀中,“兴许饿了。”蹩脚的理由。

这下苏离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周彻生得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旁人看了有嫉妒有爱慕,他本人却是为此苦恼,甚至不喜被人多瞧上几眼。这人可真是一身的怪脾气,不过比起周御来,好得太多。至少目前看来,和周彻打交道,会比和周御那种不打个头破血流不罢休的激烈程度好得多。

周御下巴微微一扬,眉眼中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三弟,不要和这种女人一般见识。”苏离愣生生打了个寒战,原本以为这人对苏楼有非分之想,如今看来,就是对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

此处来往的人虽然不多,可不时总有几个宫女路过,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苏离也正好趁着他哥俩好的机会离去,忙跪了跪身子,“告辞了。”“站住!”没等她转过身去,就被周御施施然拦了下来,玩味似的目光在她面庞上梭巡,“走那么快,可是心虚了?”苏离仰面看他,两人身高差距也不小,仰着脖子有些吃力,却仍是漫不经心的笑:“方才睿亲王也说了,二皇子饿了,也该回去吃奶水了。”

“那便让宫女抱回去。”周御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好得挺快。”苏离眉梢跳了跳,只是他是指那日在雪地中二人交手一事。脖子上的伤痕抹了倚红的药,早早便好了,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只是此刻却不是叙说旧事的地方,苏离也不愿在周御面前示弱,仿佛一旦如此,就会被此人毫不犹豫的除去一样。或许这也是女人的直觉,总觉得像周御这样的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下一秒,又会做些什么。

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难以揣摩。

苏离有些无力,却仍是好脾气的笑道:“带出来的几个宫女都是生手,我怕她们不大会抱孩子。”颇有些后悔没有带倚红出来,但又有些庆幸。若是倚红来了,会是怎样凌乱的局面?会不会二话不说,直接就动起手来?

“我看他不哭不闹的,好得很。”周御瞟了眼睡眼朦胧的周衍,嘴角扯出一抹笑,“怕是所谓的饿了,不过是二小姐的借口。”苏离颇感头疼,她不知自己到底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才能在皇宫里遇见这样一个纠缠不休的人,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也出来好一阵子了…”

周御偏过头,看向周彻:“三弟,你说,二小姐是不是不大待见我们?亦或是,眼中有了别人,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周彻不知何时,已懒洋洋靠在柳树旁,黑发如同泼墨,睫毛像是点缀在宣纸上的花瓣,眉目如画,“谁知道呢。”

苏离心中颤了一颤。

周御可谓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这句话分明是在暗示,她对皇上怀有不轨之心。事实上,如同周御这般表露在外还好说,深不可测的,却是看起来完事不经心的周彻。分明是旁观者的模样,暗中却总是推波助澜,引得周御一步步,将她逼得无路可走。

苏离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

除了身边的飞翠几个从苏家带进宫的丫鬟,就连承乾宫那些宫女们,也都个个怀有异心,更不用说还有些可能是别的宫安插进来的了。至于那些个后妃,包括高高在上的太后,到现在的两位王爷,能够对她心存善意的,基本不存在。

也唯有一个字:忍。

不得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然则虽如此,苏离却将腰杆挺得直直的,她可以暂时忍耐退让,却绝不能容忍有人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只有自己不低头,别人才不会看轻了自己去。于是苏离再次扬起了头,不卑不亢的看着对面趾高气昂的那人,“民女卑贱之身,得进宫照顾二皇子,已是三生有幸。”话锋一转,“也不知景王爷,还有何见教?”

周御优哉游哉的睨着她,半晌才转头对周彻道:“你看,我请皇上赐婚,求娶二小姐如何?”

苏离大惊。

第二十九章 波澜(二)

周御半真半假的笑道:“若是皇上肯首肯,也不算辱没了苏二小姐,三弟,你看如何?”“如此甚好。”周彻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一脸的气定神闲,“到时候必然给二哥送上一份大礼。”周御咧着嘴笑了,眼中有璀璨的光芒,“二小姐以为如何?”

苏离着实是受到了惊吓,以至于脸色有些不好看,片刻后才有所好转,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我还小呢…”弱声弱气的,若是个正常男人,兴许还会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意来。

只是,眼前这人,实在超乎苏离所能预料的范围。听了这话,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二小姐,今年十三岁了吧?”也不待苏离答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二小姐的生辰在冬月,再过几个月,就年满十四了,到了这年岁上,为人母的可不少了。”

苏离好脾气的解释:“我大哥尚未成亲,我说什么,也得等上几年再说…”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答应。实在难以想象和周御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只怕是从早闹腾到晚上,不得安宁。

更重要的是,她不爱他。

这年代,情情爱爱,对于古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结婚,无外乎便是门当户对,再就是两家父母的意思。苏离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悲。只是上一世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这一世,却是不想再错过了。

至于要等多久,她也没有期限。就连苏楼那样的人,最后也草草和陈阁老家的千金定下了婚事,苏离对于自己的未来,不可谓不茫然。只是眼下,终究是怀着一颗积极的心,希望能够寻到自己命中的那个人,然后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

只是可惜她所处的位置和时候不对。这后|宫中只有一个男人——皇上。

偏偏苏离对于皇上没有半点想法。注定在未来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能孤孤单单,独自一人。不,也说不上一个人,至少她还有周衍这个侄子。一念及此,心里竟有些憋闷得慌。

周御的眼睛弯了起来,“这么说,只要苏楼成亲,你就会答应了?”苏离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若不是周彻在跟前,又有宫女们来来去去,说不准她已经一脚踹在了此人的心窝处。“这个,也不好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周御冷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眉头微蹙,“看来二小姐心中,当真是有人了,否则又怎么会百般推辞?”若不是周衍也是周家子孙,苏离倒真有心问候问候这位景王爷的族谱,只是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撕破了脸面,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实不相瞒,我暂时没有这副心思。”

话已到此,索性横下心来,撂下了狠话,“我曾经立下誓言,此生必定要寻一爱我护我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宁愿孤独终老,白发成霜,也绝不反悔!”此话一出,周御显然也有些被镇住,瞪大了眼,看了她好一会。

苏离抬起头来,神色坦然:“还望景王爷成全。”倏然间,周彻黑亮的睫毛颤了一下,只是始终没有抬眼。周御扯开嘴笑了,“看不出来,二小姐倒是有几分傲气。”苏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小孩子心性,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低低叹息了一声,“事实上,也不过是一时的执念,人海茫茫,要找的那个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呢?”这话没有半点虚假,苏离何尝不知晓在外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是何其大逆不道,不过她隐隐有一种感觉,眼前二人,似乎也不是拘泥于俗礼的人。

即便是因为这话看轻了她,那也没有什么,苏离从来不惧怕别人的眼光。

周御嗤笑了一声,望向周彻,“倒是我在强人所难了。”一缕黑发如墨点缀在他天青色的衣襟前,周彻眉眼淡淡如烟,嘴角微微扬起,“倒是有些意思,没想到在这宫里,还能听到这番新鲜的言论。”

苏离垂着头,握着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

她知道自己中了圈套,操之过急。在论及婚姻大事之时,她不仅没有大家闺秀的含羞带怯扭扭捏捏,反而还能义正言辞的和周御唇枪舌剑。也不知落在一旁好整以暇围观的周彻眼中,会怎么想。

只是,她真的不想这样随随便便嫁了。

“我们走吧,母后还等着我们呢。”周御看了苏离一眼,又迅速转开了目光,迎面走过,擦身而去之时,却在她耳边低语:“你给我等着。”苏离挺直了脊梁,下巴微扬,傲气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哪怕是听见了这句含有深深威胁性的话。

七月是个炎热的季节,哪怕是在柳树阴下,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背后滑腻腻的,不是个滋味。苏离独自一人,漫不经心的沿着河渠走,承乾宫就在不远处。放眼望去,黄昏的天空下,宫墙也透着几分厚重感。

这还是苏离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在外头凝望承乾宫。和其他宫殿比起来,承乾宫显得大气许多,朱红色的大门紧掩着,似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夕阳下,琉璃瓦泛着奇异的光芒。苏离眯着眼,静看了半晌,忽而笑了。

只是这笑,有些悲凉。

“那丫头倒有几分意思。”周御双臂放在脑后,一派轻松,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周彻身上,“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没有。”干脆果断,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周御哧的一声,眉梢轻挑,“难不成你成日就想着寻仙访道?”

周彻淡淡看了他一眼,“快些走吧,母后还等着呢。”周御就似那泄了气的球,“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也忒无趣了些。”顿了顿,又说道:“你说,母后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不知。”周彻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深长,“没准是劝你收收心,娶妻生子。”

周御大骇,脸色一变,“你可别吓我!”

第三十章 波澜(三)

周彻嘴角微勾,“你年纪也不小了。”周御晃了晃头,作势就要出宫:“这可不成,你对母后说,我身子不适,先行回府歇息了。”尚未转身便被周彻一把拉住,“若是你走了,到时候遭殃的可是我。”

“为弟者,不能为兄分忧,还有什么乐趣?”周御转身就要走,拼命掰开他的手,“你别拉着我…”周彻淡淡看了他一眼,“方才不过是唬你的,这次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小聚罢了。”

“当真?”周御深深看了他一眼,“你难得回来一趟,也的确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托着下巴,冷不丁问:“你此次回来作甚?”“外头逛得累了,回来歇息些日子。”周彻松开了手,天青色衣袍在风中上下翻飞,如墨的青丝散落满肩,“也正好共聚天伦。”

这次周御没有扭头,咧着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多住些日子,最近新开了一家青楼,待到过几日闲下来了,我叫人带你去逛一逛。”“二哥知道我一向不好这些。”周彻淡淡拒绝:“更何况,女人也太麻烦了些…”

“说的是!”周御朗声大笑,“只不知,那苏二小姐听闻你这一番话,该作何感想?”周彻睫毛微颤,若有似无的瞅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母后在等着呢,走吧。”周御这才加快了脚步,待到进了甘泉宫,请安问礼之后,就听太后问:“怎么这么晚才到?”

“路上耽搁了一会。”周御嬉皮笑脸的,转头就吩咐小宫女:“替我在茶水里放几块冰,消消暑气。”小宫女闻声而去,不多时果然端着冰浸过的茶水上来。太后眉梢一挑,“虽说酷热,也得仔细着身子!”

目光落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周彻身上,“这次打算留多久?”“暂时不打算走了。”周彻放下茶盏,回道:“也乏了,打算歇一阵子。”太后眼里有了几分欣慰之意,“如此甚好,既如此,你们也该思量思量娶妻之事了。”

初时是对着周彻所言,到最后,却是望着他兄弟二人。

周御面色一僵,一口水险些呛着,“母后,难得聚一回,怎么又提起这事?”太后不由抚额,语带哀怨,“你们一个二十岁出头,一个十七,难不成就这样悬着一辈子?”周御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我这不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么?”

话音刚落,忽而想到一人,嬉皮笑脸的问:“母后,是不是娶谁都可以?”“那是自然。”太后此刻哪里还有什么要求,只说道:“只要家世清白,无论是否出身高门大户,我都可以为你做主。”

周御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精光,“这句话,可是母后您自己说的。”“是我说的。”不容置疑的口气,“只不过,不许在外头瞎混。”周御连连点头,“我自然知道。”踢皮球一样将难题踹给了周彻:“三弟,你可有心头好了?”

“没有。”周彻垂下眼,有些漫不经心,“待到二哥之事了了,再论起我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