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倚红这样混迹江湖的人,看着她此刻的脸色,也有些胆颤,“你的意思是——下药?”“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苏离直直盯着她,“我只知道,承乾宫容不下叛徒,现在,正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到底是按捺不住了。”倚红低声叹息,“这样也好,免得成日里在眼前晃来晃去,叫人没得心烦。”苏离冷笑了一声,“我只记得从前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想要救人,就要有杀人的胆识,否则,最终只会连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我明白了,这几日我会留心的,那些个魑魅魍魉,我眼里个容不下沙子,到时候全部除掉才好。”倚红沉吟着说道:“你放宽心,我手里多得是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面说,一面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苏离微微颔首,片刻后,在梨花木椅上坐了下来,摊开手,看着手心的纹络,“我时常想,在这宫中,到底有谁,手上是干净的…”“想要保护一个人,就拔剑好了。”倚红拍拍她的肩膀,“哪里有那么多孰是孰非,要怨,只怨她们跟错了主子,更意图来谋害二皇子,那也是活该!”

苏离苦笑了笑,轻抚额头,“这么些日子,我一直冷眼旁观,总以为能看出什么端倪,谁知道,到最后,连皇后到底怎么死的,也没能查清。然而这一次,我不想再退让了,不破釜沉舟,我根本不会想到,我也能有这样心狠的时候。”

倚红抿着唇,沉默了下去,过了半晌,才悠然长叹了一声,“你会这样说,或许是经历的血雨腥风太少,我记得当初江湖上门派厮杀,暗算,投毒,告密,一切手段用尽,也不过是为了争一个名声。这宫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江湖。”

苏离垂着眼,半晌没有言语。千般话语,都化作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炕上的周衍似乎睡得不大安稳,双脚乱蹬了一阵,双手抱在胸前,蜷缩成了一团。苏离默默看着他,轻抚他滑嫩的面颊和双手,终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着深重的意义。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面,承乾宫风平浪静,所有人都遵从着苏离的命令,无人外出。苏离更命人将大门紧闭,几乎要隔绝与外界一切的关联。到了第二日,一切复如常,只不过,到了傍晚时分,方氏回来了。

在这期间,苏离每日都命倚红出外走一遭。除此之外,这承乾宫中,几乎是一汪死水。方氏依旧穿着两天前离去时穿的衣裳,兴许是赶了不少路,面上有少许倦色。苏离也不多说,当即就命她下去歇息,自己起身就要出去。

方氏咬了咬唇,“二小姐,我有话要对您说。”苏离复又坐了下来,笑道:“怎么,你家小子病好了?”方氏连连点头,“嗯,已经大好了,一切都好。”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正常。苏离只当没有看见,“那就好,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她正欲离开,又被方氏拉住,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泪雾,“我母亲有五个孩子,我是老三,最不受重视的一个。不瞒您说,这些年,为了过好日子,我也费了不少心思。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像您这样,在我陷入这样的处境时,出言指点我,拉我一把。”

“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小事。”苏离不动声色,“更何况,二皇子是我的亲侄儿,你既是他的乳母,我帮衬帮衬你,也是应当的。”方氏抿住干涩的唇,“小姐,我瞒了您很多事情,我对不住你。”

苏离却用力按住了她的手,“这宫中,秘密就是秘密,说出来,万一小命不保,我也于心不安。”方氏摇摇头,眼眶微红,“您对我有如此恩德,我说什么,也不能在瞒您。”顿了顿,“我初进宫时,便被太后娘娘招入了甘泉宫,秦姑姑让我时刻盯着您,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苏离平平淡淡点头,柔声道:“对于太后娘娘来说,我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也担不起抚育皇子的重担。”说着,眼里已泛起了水光,“只是,当初我姐姐垂危之时,握着我的手,亲手将这孩子交到了我手上…”

方氏心中一酸,忙说道:“二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敢瞒着您任何事情了,必定尽心尽力的抚育二皇子。”苏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以后,可要跟着我?”这是她给她最后的选择。方氏又何尝不明白,正如一女儿嫁没有好结果,一人从二主,也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后|宫中,墙头草的结局,一向凄凉。

一念及此,她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无论是语气,还是脸色,都很认真。“那便好了。”苏离面色平淡,丝毫看不出半点波澜,“你也乏了,今儿个就不必服侍了,我这就出去了。”

方氏点头,亲自送着她出门。

苏离也不过在殿门外站了一会,瞧着外头似乎没有什么大动静,便又折转了回去。不过,才刚刚踏入门槛,倚红就从背后急匆匆跑近,“我们寻个地方说说话。”“怎么了?”苏离见着她神色凝重,已知事情不大好,“未央宫,又出事情了?”

“嗯。”倚红顾不得许多,拉着她就往里走,绕过正殿中的宫女们,走到了暖阁中,“事情已经确定了,得了天花的,是大皇子。”苏离眉梢一挑,“那德妃这么藏着掖着…”“我想说的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大皇子如今,是否还活着,都是值得思量的事情。”

倚红直直凝视着她,“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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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云涌(二)

凤倾43,凤倾 第四十三章 云涌(二)

“要么博取同情,要么嫁祸。”苏离神色凝重,“若是大皇子死了,德妃可以借此博得皇上的同情。但是也同样,可以嫁祸给旁人,皇上经历丧子之痛,不见得会明察秋毫。”眸光一闪,若有所思,“事实上,即便是平日里,男人也不懂女人弯弯绕绕的心思…”

“自然,若是大皇子没有死,德妃现在满心满愿必然是治好大皇子。”话锋一转,“不过,大皇子得了天花,德妃却隐瞒不报,这也有些说不过去。治好了,皆大欢喜,一旦治不好,到时候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难辞其咎。”

倚红微微颔首,“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苏离静静思量了一回,才道:“静观其变,现在首当其冲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如妃那边的小皇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要知道,现在皇上最宠爱的,可是小皇子。我们二皇子,倒是来日方长。”

一个失去了母亲庇佑的皇子,在这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日后多得是时间除去他。而如妃身边的小皇子,却是正得圣宠的时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立为了储君,到那时,德妃又该怎么想?

倚红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我明白了,到时候只等着看好戏就罢了。”苏离不动声色的在案桌前坐下,“还是我说的那句,但凡有宫女胆敢偷溜出去,不必留情。”倚红郑重点头,“放心,有我在,一个也别想浑水摸鱼。”

岂料她们二人正说着话,那厢里,就有两个宫女相约出去了一遭。发现她们的,是飞翠。两个宫女一个叫珍珠,一个叫琉璃,进宫已有三四年了。苏离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只朝着倚红望去,“将她们二人弄干净了带进来。”

倚红会意,亲自领着她们去了净房,将所有的衣裳,连同肚兜都一起烧毁。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们细细擦净了身子,洗净了头发,才带着她们去了后殿。这地方,平日里周衍基本上从不踏足,苏离将地方选在这里,也正是这个理由。

二人跪在了苏离面前,面色惶恐,“二小姐,我们——”

苏离很快打断了她们的话,“去见了谁?”“如妃娘娘宫里的绿萍生辰,我们多年的姐妹,特地去给她贺寿了。”两个宫女语气很是真诚,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在这宫中,能遇到知己不容易,我们又是同乡…”

“是么?”随手拿了案上的一只梨子,取了匕首慢条斯理的削皮,飞翠想接手,苏离用眼神制止了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专注的盯着梨子,我并不抬头。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盯着那二人看,让她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二小姐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问问绿萍,不光是我们,就连萧妃身边的红袖也去了。”珍珠跪在地上,慢慢冷静了下来,隔了片刻,又说道:“二小姐这是要吃梨?这等小事让我们来吧。”

“不必。”苏离继续削皮,一层薄薄的水果皮削完了,刀刃却仍在果肉上一层层的刮着,不曾停歇。“梨,能润肺消痰,降火除热,故苏恭主热嗽止渴,贴汤火伤;大明主贼风心烦,气喘热狂;孟诜主胸中痞塞热结等,诚不可阙者也。”

二人顿时懵了,但随即又符合道:“梨子是个佳品,清热解渴…”清亮的梨汁水从刀面上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苏离一低头,才发现这地面上光滑可鉴,能看见众人的倒影。她神情专注的削着果肉,淡淡说道:“梨子和洋葱不同,这一层层下去,总能看见果核,而洋葱却是空的。”

说话间,手里只剩下一枚梨子核,苏离慢悠悠的,将梨子核扔入了几米外的玛瑙碟子里,而后一扬手,手起刀落,那匕首便直直钉入了梨子核之中,玛瑙碟子却是完好无缺。苏离轻声笑了,“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倒是没有生疏。”

方才那匕首正从珍珠发间掠过,挑落了一缕发丝,惊得她一跳,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她身旁的琉璃脸色苍白,面无人色,身子抖如筛糠,早已失了方才的镇定。苏离慢条斯理的从倚红手中接过帕子,一点一点,慢慢的,将手心,手指,手背擦拭干净。

目光慢悠悠落在了她二人身上,“现在,是不是该说说,去见了谁?”“奴婢不明白二小姐说的话。”珍珠面如土灰,却仍是努力维持着平静,“奴婢的确是去见了绿萍姐姐…”“那我有没有说过,这几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律不得出去?”

“奴婢以为只是开头几日,若是知道连这几日也不能出去,奴婢定然会禀告您一声的。”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奴婢知罪了。”“仅仅是知罪?”苏离朝倚红投去一瞥,“你说,该如何处置?”

“一切就看小姐的意思了。”倚红眯着眼,将皮球踢了回来,“要杀要剐,也就是小姐一句话的事情。”珍珠身子一软,死死看了琉璃一眼。“二小姐,我们真真是去见了绿萍,您若是心有疑虑,只管让她来一趟好了。”琉璃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只怕如妃娘娘也是知道的…”

苏离却根本置若罔闻,立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几米开外。拨出匕首,一转身,薄薄的刀刃便贴在了珍珠惨白的小脸上,“我听说,这宫中,每年都有不少宫女失踪,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如愿见到了她惊恐的模样,苏离将刀面下滑,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你知道,我们苏家的女人,向来是比男儿还要果断,我从来不爱拖拖拉拉。”

珍珠垂下了眼,眼睫微颤,却是没有说话。苏离冷哧了一声,“既然这样硬气,正好让我试试手。”寒光一闪,“二小姐,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千钧一发之际,珍珠终于失控,低吼出了这一句。苏离手中的匕首,停留在了距离她胸口一指宽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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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云涌(三)

凤倾44,凤倾 第四十四章 云涌(三)

苏离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掰掉几枝枯黄的树枝,却因此挖出了整棵大树。

薄薄的刀刃上下弹了几下,周遭的空气,瞬间一紧。

珍珠也是愣愣无语,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将这件事情抖出来。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就如那泼出去的水,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给我说清楚。”苏离目光森冷,慢悠悠收起了匕首,“自然,这事情,由你说出来,还是由我从别人口中听说,就是,两种结局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琉璃,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嘴角嗫嚅了几下,瘫软在地。

“是如妃娘娘!”珍珠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当时是如妃娘娘暗中吩咐产婆动了手脚…”她以为会看到一张愤怒的脸,岂料一抬眼,却只见苏离坐在木椅上,冷冷的瞅着她,面上无波无痕,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苏离信手将匕首一抛,那刀锋瞬间没入她襦裙里的膝盖间,“然后呢?”珍珠两腿间夹着这冰冷的物事,只觉身子骨透入骨髓的凉,“当时有三个产婆在一起,其中两个是打下手的,另一个人就是直接替皇后娘娘接生的,如妃娘娘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又替她在乡间买了一所房子…”

“是么?”苏离悠悠起身,拔出那匕首,在她眼前弹了弹,“原本是想要留你一命的,只可惜,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扯谎。”那明晃晃的冷光在她眼皮子底下微晃了几下,明明没有触着肌肤,却让她觉得自己脸上凭空多出了一条条血痕,“二小姐,奴婢不敢说谎…”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如妃那样谨慎的人,会让你们知道她花了一千两银子?”苏离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一向没有什么耐心,你浪费了我小半日的功夫,就休要怪我了。”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倚红已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抵在了她喉间,“小姐——”

苏离背转身去,“不要脏了这地方,速战速决,不要见血。”“德妃!”珍珠脸孔煞白,面无人色,一双眼瞪得老大,盛满惊恐:“是德妃害死了皇后!”话音刚落,长剑已被苏离拍飞,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苏离是何时转身,又是何时动手。

“你方才,说是谁?”苏离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微笑,“德妃?”

珍珠脸色大变,嘴角嗫嚅了几下,却是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德妃啊…”苏离拉长了语调,目光落在琉璃身上,“若是你们二人只有一人能活,你猜,我会饶了谁?”“是德妃在皇后每日的茶点里下药。”琉璃打了个寒战,抢先说道:“因为是皇后娘娘的膳食,不敢用量过大,每日只放了一丁点,就是太医也察觉不出什么端倪…”

一旦有一个人开口,余下的,就如同那决堤的洪水,无论多少,都倾泻而出。

“原本用药过多会小产,但是皇后娘娘非常机警,每日膳食必然要命太医查探,下手的机会也不多…”“后来生产的时候,请的产婆也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只是七个月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字字句句,落在耳中,苏离终于明白了皇后的死因。

德妃固然是首当其冲,但隐藏在背后的,只怕也有太后和如妃。

“我话说在前头,今儿的事情,有半点泄露出去,你们小命难保。”苏离眉眼也没有动一下,“顺带说一声,你们的主子,若是知道你们泄露了消息,怕也是会恼羞成怒,到时候也一样活不了。”

说着,冷冽的目光扫过二人的脸庞,“今日,你们去寻绿萍做什么事情?”

“今儿个的确是绿萍的生辰…”珍珠才将话说出口,但见着一旁琉璃已是跃跃欲试的模样,自然要赶在前头表忠心:“不过绿萍也是德妃安插在如妃身边的眼线,去找她,才能将消息传出去…”

倚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这么说,德妃现在应该知道承乾宫的光景了?”珍珠瑟缩了一下,不敢接话。“出去罢。”苏离按住了倚红的手背,“这里阴气重,待得久了,也不大好。”

倚红却有些不甘心,“那德妃有没有什么话,要传给你们的?”“没有。”珍珠摇了摇头,从苏离的脸色中看见了一丝希望,“以后再也不敢欺瞒二小姐,定当一心一夕服侍小姐。”苏离紧抿着唇,没有吱声。

倚红已挥挥手命她们下去。

苏离只觉得这盛夏时节,却也格外的冷。她立在那空无一人的回廊上,静静的吹了一会晚风,才终于平复了些许。倚红就立在她身侧,许久,才搭住了她瘦削的肩膀,“那两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苏离合上了眼,又慢慢睁开,“你说呢?”倚红撇撇嘴,“我如何知道分寸?照我来说,死了才算一了百了。”“那么这次,又该找什么理由?”苏离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这次可是两个人。”

“不用理由,病了还需要理由?”倚红满脸鄙夷,“你是不是被皇后娘娘的事情折腾得脑子转不过来了,还不是和黄姑姑那时候一样,只要病了,不用我们动手,这宫中自然有人把她们清除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离摇头苦笑:“我在想,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瞒过德妃,将这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这宫中到处都是耳目,我看不简单。”倚红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一夜之间暴毙,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迟早会惹人注目。”

苏离垂下头去,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你靠近点,我说与你听。”倚红忙将头靠近,眨眨眼睛。“这样…”苏离附在她耳边,如是说了一番。倚红连连点头,“这样好,我们也没有什么嫌忌…”

“这宫中,处处都是陷阱。”倚红不由感慨:“人心隔肚皮,这承乾宫中,这么多人都是服侍皇后娘娘多年的人,到头来却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过我听说当初皇后从苏家带进宫的丫鬟都已经被放出去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何处,不过皇后娘娘既然做主放她们出去,就必定不会薄待了她们。”

苏离望着那闪耀的琉璃瓦,半晌才说道:“这才只是开始,这承乾宫中,不仅有太后和德妃的人,只怕是如妃,甚至还有那安妃,萧妃,都难以指摘干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能简单那窄窄的屋檐,外头的天空便成了一条细线。

“方氏也算是太后卖给我的人情,也算是告诫,至于珍珠和琉璃,也不知德妃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呢,还是压根没将这承乾宫放在眼里,以至于做完了事情,还不知道收拾收拾。”苏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过德妃现在,也该是焦头烂额才是。”

“怎知方氏不是太后的漏网之鱼?说不准她就不知道方氏的家事,这才让你有了机会。”倚红半真半假的笑道:“这样殚精竭虑,仔细人未老头先白。”

苏离笑着摇头,悠悠长叹了一声,“进宫以后,才发现外头的宁静平和,是多么美好。”倚红迅速垂下眼去,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这话我可不爱听,人心一向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算计,在哪里不是过日子?”

“你说,皇后娘娘那样聪明的人,难不成看不出身边有这么些细作?”倚红有些困惑,“能够走到这个位置上,本身就不简单了。”她说得对,这后|宫中,但凡是有头有脸叫得出名姓的妃子,哪一个不是千般手段万种心思?又有哪一个,当真是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大方温柔?

“不是不够聪明,而是,防不胜防。”苏离微微仰头,站在这后殿门前,迎着夏日的阳光,顿觉有些刺眼。似乎在阴暗处待得久了,已经不能适应这样耀眼的阳光,这样明媚的夏日。“皇后进宫时,只有十四岁,老夫人过世的早,上头又有老爷和大少爷疼惜着,想来有一段时间曾经天真浪漫过。更何况,从太子妃到皇后,这其中波折太少,而且——”

顿了顿,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我相信,她是真正爱皇上的,只将他当做夫君简简单单的爱。只不知何时,才渐渐变了意味,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那个当初。”

说到此处,面上已是一片凄然,“或许用了很漫长的时间,才学会如何自保,如何算计,又如何去讨得他人的欢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出去走走。”她此刻心里正不平静着,又恰逢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敢走远,出了正殿门,靠在栏杆上,看着那湛蓝如洗的天空,静静出神。

一直到一道嘲讽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哟,这模样,盼情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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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云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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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御!

苏离颇有些头疼,进宫时日不久,可每次都是在心情最为恶劣的时候遇见这个人。而且这人永远热衷于冷嘲热讽,并且孜孜不倦的为自己拉仇恨值。似乎二人的见面,没有哪一次不是充满了火药味。

上一次有周御在一旁,算得上是缓和了不少,这次又是四目相对,估摸着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口舌之争。不过此刻苏离没有心思和他争论,打定了主意,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态。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苏离自认为这几年磨练的已经够含蓄了,可是遇上这人,看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他争吵几句,好像从中能得到无穷的乐趣。苏离将这种破功解释为自己压抑了太久,需要一个缺口来适当的发泄发泄,而这位景王爷好巧不巧的就撞在了枪口上。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命运…

苏离自然不会这样想,不过身旁有倚红不时在耳朵边唠叨几句,初时她还会辩驳几句,到最后,已经无言以对。这或许便是潜移默化的力量,以至于苏离此时看见周御一步步迈上阶梯,骤然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么帅的男人,爱的偏偏是男人,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心酸的事情…

眼见着苏离一言不发,似乎将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周御显然是不痛快了,三步两步迈过了最后几层台阶,在她身边站定。又学着她的模样遥望远方,左右看了遍也不见什么迹象,纳闷道:“你看什么?”

苏离只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和从前的恶毒不同,今日显得有些寂寥。于是苏离好脾气的解释:“也没看什么,在数天空飞过了几只鸟。”周御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半晌才蹦出一句:“那么远,你也看得清?”

“看得清。”苏离一脸正色,丝毫看不出忽悠人的态度,“仔细看,就能看见,还能练眼力。”周御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信了没有,总而言之是没有再说话。

苏离也不知道这位景王爷到底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还是接着来看周衍的借口来做些别的什么。不过他能够顺畅的在这宫中进进出出,本身就昭示了他的地位。苏离自然不会触霉头的去问他来做什么,不过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基本上就是惜字如金,一言不发。

周御似乎有些倦怠,破天荒的没有找她的麻烦,只是窝在她身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天空,忽而说道:“我现在发现,原来同一片天空,也有不一样的风景。”苏离一愣,显然是不懂他的意思。

不过见他没有挑衅的意思,也就和和气气的说道:“天空都是一样的,不过每时每刻,人的心境都不同。”周御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的转身,而后步下了层层台阶。苏离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费解,这人来一遭,就是为了倚在栏杆上看天空?

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在她心中盘旋多久。

进殿以后,只装作和从前一样,依旧无视了那二人。不过有什么,分明是不一样了。

一转眼天色已黑,苏离早早的带着周衍进了内殿,坐在榻上拿着小方块纸片教他认字。

约摸大半个时辰后,倚红披着一身夜色进了门。苏离立刻起身出了殿,进了暖阁,“怎么样?”“你料得不差,那俩人一瞅着空隙就想逃走,不过现在,估计是死了。”倚红摸了摸鼻子。苏离垂下了眼,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半晌没有言语。

“不是我下的手。”倚红无辜的摊手,“我只是悄悄跟在后头,就一晃神的功夫,那俩人就不见了。”苏离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记得之前有人对我说,她轻功功夫一流,走十里八里路,气都不带喘的,怎么如今还能把人给跟丢了?”

“天那么黑,我对宫里的路又不熟,这不是在出了会神的功夫,就…”倚红讪讪然笑道:“你放心,我自己查过了,承乾宫周围都没有她们的踪影,即便是死了,也和我们无关。”“怎么会跟丢的?”苏离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径直问道。

“呃,天太黑了…”“说实话。”“这一路上又要避着巡查的侍卫,又要探路,哪里那么容易!”“说实话。”“看不出来,这承乾宫到凤藻宫的路还真是难走。”“说实话。”“你就不能别再纠缠了?”

“那好吧。”苏离顿了顿,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你能和我说实话么?”倚红脸色一僵,嘴角都开始抽搐,但脸色却是可疑的红了,“我这路上,见到了一点风月之事,一时好奇,就…”

这下轮到苏离嘴角抽搐,“你虽说不是大家闺秀,但好在也是云英未嫁的闺女,就不能含蓄点?”“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好奇!”倚红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羞惭的迹象,“更何况,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夏日原本就燥热…”

耳听得她越说越不成体统,苏离剜了她一眼,“倚红,我看错你了。”“怎么?是不是从前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开明的人?”眉梢微挑,不知道多少风情,“这就是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所不能明白的妙处了,殊不知,缚手缚脚,倒不如我们这样的江湖中人来得痛快…”

说一百段话,也不过是为了隐藏方才一瞬间的面红耳赤。

苏离暗暗笑了起来,想到上次自己也曾经遇见过,心念一动,也就问道:“你可看清了,是什么人?”“没有。”倚红一脸懊恼,“我当时正急着跟着那俩人,就匆匆忙忙瞥了一眼,只看见俩赤条条的人抱在一块…”

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苏离一眼,“小姐,我也看错你了。”苏离正寻思着,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顺口反问:“怎么?”“说起来,苏家也是高门大族,这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听起这些风月之事,怎么反倒是一脸坦然?”倚红贼兮兮的笑,推搪了她一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离心里咯噔一跳。

总不能对她说,自己是活在千年后的人,对于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只是,叫她一时半会做出娇羞无限的姿态,实在有些难为了她。上一世她最擅长的便是毒舌,这一世收敛了几分,但彪悍的心理哪是一时半会可以收敛的?

见着她半晌没有言语,倚红就挤眉弄眼的笑,“说起来,你也快十四岁了,早些日子在苏家时,是不是自己寻着**看过?”苏离顿时无言,兜头兜脸的对着她就是一下,“你就不能想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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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云涌(五)

凤倾46,凤倾 第四十六章 云涌(五)

倚红笑嘻嘻的摊着手:“这也难免,小姐已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过上几年,也就为人妻为人母,正该看看呢!”苏离忽而沉默了下去,没有吱声。良久之后才低声叹息:“我若是出嫁了,衍儿怎么办呢?”

顿了顿,苦笑道:“更何况,遇上合适的人,谈何容易!”倚红心有戚戚焉,自知自己说岔了话,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猜猜,我是如何知道大皇子得了天花的?”苏离眉梢一挑,半真半假的笑道:“还有难得住你的事情?”

倚红呵呵一笑,“你惯会打趣人的。未央宫那头口风极紧,我也不敢多问,不过我返回的时候,正巧遇见德妃朝着甘泉宫的方向去了,看那样子,估计是去见太后。”苏离心念微动,“这么说,是去讨太后的口风了?”

“估计是。”倚红撇撇嘴,“这样大的事情,真要是闹出来了,德妃自己也有些兜不住。”牵扯到太后这个大靠山,即使日后有了什么,也不至于走了大褶子。“不过,我估计是没有见到。”倚红笑得高深莫测,“我一直在外头等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出来了,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这也是人之常情。”苏离神色淡然,“大皇子得了天花,整个未央宫的人都该小心回避,免得一不小心传染给了他人,德妃在这个时候求见太后,分明就是自找没趣。虽说是亲侄女,可该回避的,还是得回避。”

倚红掩袖而笑,“你今儿个可算是说了不少话,难产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苏离望了她一眼,暗暗叹息。说了这么一阵子,也口干舌燥,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若有所思:“这两天留神些,说不准珍珠和琉璃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反咬我们一口。”

倚红忙不迭点头,人是她跟丢的,隐患也是她留下的,自然不好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