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丝毫也不惧怕,横竖有人问起,她就只说周衍去尿尿了,也无人能查证此事,有着她说罢了。不经意间,视线扫过周御下首的周彻,便见他微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握着酒盅微微摇晃,仿佛一切都漠不关心。

苏离直觉这样的人,才最为可怕。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丘壑在心,什么都算计好了,比起那些喜形于色的人,实在可怕的多。苏离忙收回了目光,低眉顺眼的,正襟危坐。

“你这是怎么了?”皇上仿佛是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问:“不是说晚上风大,叫不必带乾儿来吗?”“皇上!”如妃满脸是泪,脸色惨白,“求您救救乾儿!”此话一出,举座皆惊。皇上更是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乾儿怎么了?”说着,猛的站了起来,“抱来我看看。”

如妃已抱着周乾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叫人看了好不心疼,“皇上,乾儿自方才开始,就一直发热,又呕吐不止,臣妾手足无措,求您救救他!”皇上脸色大变,三步两步就走了下去,接过如妃怀中的孩子,“太医呢?”

在那么一瞬间,苏离以为离皇上最近的太后会阻止,然而却是没有。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骨子里都是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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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算计(三)

凤倾50,凤倾 第五十章 算计(三)

德妃试图隐瞒大皇子的病情,这宫中旁人是否知情苏离不知道,但太后这样人精一般的人却不可能看不出端倪。能走到这个位置上,没有一双看穿一切的慧眼,根本不可能。如今如妃突然急匆匆抱着三皇子前来,任是谁,都会联想到天花这病上。

和得了天花的人接触,感染的几率极大。这一点,不仅苏离知道,怕是在场众人,没有哪一个是不知道的。旁人倒也罢了,但令苏离万分吃惊的是太后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一脸的风平浪静,端坐在那高高的地方,俯瞰众人。

但凡是母亲,无不心疼儿子,盼着他能平平安安,见不得他受一点的风险。

苏离说不上心中是何感觉,或许在这宫中,连最原始的亲情,也被扭曲。一念及此,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凉,默默垂下眼,捂着茶盅,试图能得到一丝丝温度,只是茶已经凉了。那厢里如妃声泪俱下:“不知为甚,偌大的太医院,一时半会的,几位医正都不在…”

皇上眉头紧皱成了一团,伸手去摸周乾的额头,脸色更是难看,“似乎是发热了,传朕的旨意,一刻钟之内,太医院若无人前来,全部诛杀九族!”苏离手中的茶盅抖了抖,溅出几滴茶水,落在了朱红色的食案上,恰似几滴朱砂泪。偷眼望去,便见德妃脸色煞白,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看来,的确是动了手脚。

但是,如妃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够得皇上恩宠将近十载,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怎么会让三皇子落到如此地步?苏离暗自思忖着,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了武则天和王皇后的典故。这个念头让她吃了一惊,久久无法平复下来。三皇子的得来不易,众人都看在眼底,如妃又怎么会拿这后半生的依靠冒险?

苏离只当是自己多想了,然而那个念头却在心里扎了根,挥之不去。

这场宴会尚未开始,便已匆匆结束。只是还没有等到太后开口,谁也不敢妄动。就连一向和如妃交好的萧妃和安妃二人,也都静坐不动,唯恐招惹是非。苏离放下茶盅,垂下头,已经不敢去看众人的脸色。

“太医院的医正们,怎么会突然不在的?”不知何时,萧妃突然开了口,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如妃身上,“这宫中又没有哪位主子病了…”此话一出,皇上立刻从焦虑和恼怒中抽出身来,“去给我查,那些个太医们,都去了哪里!”

或许是苏离的错觉,放在如妃分明是朝着德妃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有着深深的怨毒和挥之不去的仇恨。这夏日的晚上,一瞬间变得充满了寒意。苏离再也无法按下心来,朝着凝碧使了个眼色,低声耳语:“你去瞧瞧二皇子,好好护着他。”凝碧一向心思细腻,此刻已知道事情不大好,得了令便匆匆而去。

苏离心中稍安,只留心看在场众人的反应。太后照例是老样子,并未表露出对三皇子的关切,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神色一切如常。不管怎样,苏离都不得不说,她很沉得住气,哪怕明知,形势已经渐渐朝着不利于德妃的那一面发展…

太医们集体失踪一事是很容易被查出的,到时候难免会牵扯到德妃,大皇子的病情被爆出来也只是迟早的问题了。只是苏离始终有一事不明,德妃为何要死死瞒着这件事情。虽说有隐瞒的理由,可一旦被揭发出来,后果只会更严重。

这时,却见德妃施施然站了起来,扬声说道:“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便传了太医去未央宫问诊,正想着宴会回去以后继续诊病,不曾想三皇子就发热了,臣妾这就叫他们速速过来。”话说到一半,皇上的眉心已拧成了川字形,显见得是心里不大痛快了,“朕看德妃此刻精神好着,能有什么病,招去了全部的太医?”这话就不那么动听了,指责之言出自皇上之口,日后这后|宫的风向标又会打个转。

此话一出,德妃脸上顿时白一阵红一阵的,眼眶瞬间便红了,“皇上满心满眼都只有如妃妹妹,几时还有臣妾?臣妾得了什么病,皇上又怎会知道?”苏离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见过不少帝后情深的例子,私下里插科打诨甚至指责都还好说,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皇上就是天,谁敢顶撞一二?更何况,德妃还不是正妻,品阶再高,也是庶妃…

皇上一时半会似乎没有想到好的措辞,又担忧着三皇子的病情,并没有答话。只是脸色越发沉了下去,隐隐有雷霆大怒的趋势。苏离更是缩在一角,恨不能变成那不起眼的尘埃,谁也不要注意她才好。

“德妃姐姐身子不适,脾气难免暴躁些,皇上您不要怪罪她。”如妃低低抽泣了起来,“只是乾儿脸色越发不正常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这话提醒了皇上,忙抱着孩子朝后退了几步,避开门口灌进来的晚风。

明明是极小的一个动作,不知为何,却叫苏离心中微酸。

在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德妃的心思。

同样是儿子,一个受尽万般宠爱,另一个却不闻不问,这落差也忒大了些。尤其是在这捧高踩低的宫中,那受尽冷落的孩子,该有多么艰难。苏离就想到了周衍,心里更是皱成了一团。望向德妃的眼中,就多了几分悲悯。任是再如何盛装打扮,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是大皇子的母亲。

太医们很快到来,一个个面如土灰,跪倒在地,口里只求着恕罪之语。

皇上一低头,便见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三皇子,哪里有脾性和他们打擂台,若不是太后在跟前,只怕是一脚就踹了上去:“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瞧瞧三皇子!”那为首的太医扶了扶官帽,才伸手上去请脉。

也不过片刻之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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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算计(四)

凤倾51,凤倾 第五十一章 算计(四)

那太医手抖了抖,换了另一只手腕,嘴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见着,已知不大好,语气里带了几分寒意,“怎么?”

那太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三皇子染上了天花。”“天花?”皇上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会意过来,面上表情顿时有些复杂。抱着三皇子的手,不知是该松还是该紧。如妃倒是见机快,一把从皇上手中夺过孩子,撕心裂肺:“他今儿早上还是好好的,还知道冲着我笑,太医你再诊断诊断?”

皇上脸上已有了颓然之色,方才的怒气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看向如妃的目光多了几分悲哀,但终究是没有再碰三皇子。苏离垂下了眼,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那太医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已经受了不少折腾,此刻已显出几分疲惫之色,“娘娘,的确是天花…”

如妃抱着孩子,瘫坐在了地上,痛哭不已:“怎么会,怎么会…”身侧就有姑姑扶着她起身,“娘娘,您要振作,三皇子还指着您呢!”皇上朝前走了几步,但在离她仅剩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这病虽说凶险,可有这么多太医们瞧着…”说到最后,语气已低了下去。

在这明晃晃的灯光下,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苏离的眼睛。这一刻,苏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皇上,并不爱如妃。所谓将近十年的宠爱,其实不过是九死一生的冷笑话。时间再漫长,这个男人的心,并不在这个女人身上,再如何争,也没有用。

他给了她所有的宠爱和光鲜的表象,但终究是不爱她。

就连对于这个孩子的宠爱,也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苏离沉默了下去。

突然觉得很残忍,当一个男人真正爱着一个女人时,可以包容那个女人所有的缺点,但也会被蒙蔽了双眼,只见得到她的好,屡屡想起时,也都是她的好。但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时,也同样可以包容她所有的缺点,因为他不在乎。

这才是最令人讽刺的事情。

那么,如今如妃的一切表演,声泪俱下也好,声嘶力竭也好,落在他眼中,是不是都是一场笑话?

对于如妃,对于德妃,皇上的态度,从本质上讲,根本没有什么例外。那么,对待皇后呢,在他心里,皇后又是怎样的地位?苏离几乎不敢想下去,她怕自己亲手揭开那血淋淋的事实。更不知,一旦那个事实在心里扎了根,她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皇后,又要如何面对周衍。

有茶盏落地的声音,循声望去,却是德妃面前杯盏狼籍,酒水顺着食案淌了下来,地上很快有了一滩水渍。在这当口,太后却端着酒盅饮了一口,“既然是天花,那便送到宫外休养吧。”

如妃呜呜咽咽的,哭得叫人心碎。

苏离只觉浑身上下都是寒意,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裳,目光无意识的掠过对面的周御,却见他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食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得天花呢?”娇滴滴的声音。这次开口的是安妃,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德妃面上扫过,“这几日可真是蹊跷,先是德妃姐姐身子不爽利,再然后就是三皇子,我看,得请人进来驱邪送祟才是。”

随着她的开口,皇上的视线,已落在了德妃身上。

是啊,好端端的,三皇子怎么会突然得了天花呢?

苏离就想到了那个珍珠和琉璃死去的那个夜晚。

幽幽叹了一口气,已大致猜出了*分,只是,这个时候,谁又能说些什么!

皇上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安慰如妃几句,但死死盯着德妃的目光却不曾动摇过,想必已是料到了什么不对劲。这时却听萧妃惊叹了一声,“小孩子最是容易生病的,二小姐,你可得照顾好二皇子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皇上眉头微蹙,难得的出口问:“衍儿呢?”苏离忙答道:“二皇子似乎是要出恭,我让丫鬟抱着他出去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皇上似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隐隐约约透着些许赞许。

苏离心中咯噔一跳。

有些时候,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起来,已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大皇子了。”安妃和萧妃一唱一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到底想做什么。“算一算,已有大半个月了,不知道大皇子现在可还安好?”话音刚落,那头德妃已咄咄逼人的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脸色极为难看,显见得是被戳到了痛处。

安妃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不经意的看了皇上一眼,垂下了头,“我只是担心几位皇子的康健…”却不知皇上看向德妃的目光,更是透出了几分森然,“大皇子呢?”德妃脸上忽而现出了悲怆的笑,“原来皇上还记得大皇子呀!”

话锋一转,哈哈大笑:“大皇子好得很,好得很!”苏离神色顿时一凛,今儿个晚上,德妃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大正常。从前固然是傲然惯了的人,却也知道曲意奉承着皇上,到现在字字句句都有针对之意,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

事实上不光是她,就连都觉察了不对劲,冷不丁开口:“皇兄,我看德妃娘娘怕是醉了…”德妃对于这位景王爷似乎有几分忌惮,看了他几眼,终究是没有说话。不管怎样,这到底是皇上的家事,如今大有让人看笑话之嫌,也就冷声说道:“送德妃回未央宫。”

德妃脸上已笼上了一层寒霜,挺直了脊梁,就那样站了起来,头高高扬着,“我今儿个,有话要问问皇上。”近身的太监宫女们本欲扶着她回宫,但见她如斯姿态,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进该退,甚是尴尬。

皇上皱着眉头,没有做声。

“三皇子有一点风吹草动,皇上便百般疼惜,那么大皇子,在皇上心目中,到底算什么?”在灯光下,分明见到她眼角有两行泪滑落,随着这略显凄楚的声音,久久环绕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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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算计(五)

凤倾52,凤倾 第五十二章 算计(五)

死寂一片。

皇上没有说话。

明晃晃的宫灯下,只见他神色飘渺,俨然心思已不在此处。眉峰间,依稀可见一缕沧桑。

德妃看了他半晌,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忽而冷笑了起来,仰起头,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在皇上心目中,三皇子便是那矜贵的皇子,最宝贝的儿子,那大皇子,算是什么?这么些年,皇上可曾看过大皇子一眼?”

这话已经是责问了。

落在众人耳中,都觉有不祥之意。只是皇上却没有动恼,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半张脸偏着,笼罩在宫灯的阴影里。不过,德妃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积怨已久,再者就是,大皇子的情况不大好,所以她才会这样疯狂。

仿佛飞蛾扑火最后的一点火光,燃尽了生命。

“二皇子命衍,三皇子名乾,都是万代千秋的好名字,而唯有大皇子,名谨…”

德妃冷笑着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拂袖而去。满殿惟剩下如妃低低的呜咽声,皇上忽然露出了疲惫之色,慢悠悠迈上了台阶,复又坐在了椅子上,轻抚额头,“二皇子呢?”大有盛宴过后的寂寥。

苏离不知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只得回头站了起来,低声道:“二皇子在殿外。”皇上颇有些烦闷的样子,招招手,“抱进来。”苏离心中一凛,虽说不大乐意,但仍旧不动声色的吩咐飞翠:“将二皇子抱进来。”

倚红抱着周衍慢悠悠走了进来,一旁的凝碧,一脸凝重。

周衍在殿外好一会,已经陷入熟睡,脸蛋白里透红,叫人看着便想咬上一口。

苏离亲手接过了他,朝着皇上走去,但在离皇上有五步之遥时,停了下来,微微屈膝,却并不递过孩子。而那头,皇上已伸出了手,见着她就这样顿住了脚步,眉头微蹙。苏离一向会察言观色,已知此刻皇上心里正不爽利着,任何一点小事就可能让他动恼,但这一步,终究是没有迈出去。

不要说是皇上,就是天王老子,怕是苏离此刻也不会松手。皇上方才可是抱过得了天花的三皇子,苏离断断不能让年幼的二皇子冒险,哪怕明知皇上已好几个月不曾这样待过二皇子。但丢了宠爱,总比丢了性命好。

苏离知道自己此刻是在赌博,赢了固然好,输了惹得皇上的厌弃,这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但她却不得不赌,只得沉声说道:“二皇子已经睡着了,怕是禁不住酒气。”皇上面前,满满当当的都是酒水,方才他又饮了一大盅酒,此刻正是酒气熏天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皇上竟笑了起来,也不知这笑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而言之是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到底是二小姐带出来的孩子,也和女子一样的娇气。”苏离捧着襁褓的手紧了紧,垂下了头,终究是没有言语。却感觉背后有两道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只是不能回头,更不知是谁。

如此一来,三皇子得了天花之事,反倒是被冲淡了不少,方才的剑拔弩张,也随着德妃的离去消失无形。太后也就说道:“既然三皇子得了天花,那便在宫外辟了别院休养吧。”这话已经是第二次提起了。

皇上尚没有表态,那厢里如妃哭得更是凄凉,死死抱着三皇子不肯松手,“三皇子还不足周岁…”皇上的视线复又落在了如妃身上,“既然母后这样说了,那便送去别院命太医们好好看着吧。”

如妃脸色一白,平素里精致的脸此刻煞白煞白,而眼里的那点亮光却似沙漏里的银沙一般,一点点漏下。苏离心里顿时一寒,总觉得过了今晚,有些事情,再也不一样了。仿佛窥得了一个大秘密一般,苏离越发忐忑了起来,将襁褓抱得更紧。若是此刻有人要从她手中夺去这孩子,说不准她就会如那母狮子一般,立刻扑将上去,和那人撕咬在一起。

皇上却只是托着额头,又饮了一大盏酒。有些人会越喝越醉,有些人越越喝越清醒。皇上似乎恰好处于这两者之间,眼中清透,面上却已显出了三分醉意。只是丝毫没有命苏离下去的意思,连累得苏离只得微曲着腿立在原地,虽说双腿酸软不已,却也只得咬牙忍着。

但也就是这五步的距离,让她能够很清楚的看见皇上的一举一动。

苏离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样的样子。

那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疲惫,就好像万事都已经不放在心上。这让苏离不安的同时,又觉得庆幸。如果皇上当真上了心,应该很快就会联想到大皇子的事情,事实上,他方才已经要问出端倪,但是却因为德妃的一句逼问之语,戛然而止。就好像一首曲子,奏到了最后,那尾音却被人掐住,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不过,苏离同时也看出了一件事情,以前如何她不知晓,但从今日太后的表现看来,她根本没有要庇护德妃的意思。当然,对于在场所有的妃嫔,太后始终没有散发出善意。这事情,就和皇上为何会如此落寞,一样的蹊跷。

殿中的气氛凝滞而冷清,无一人说话,众人也只小酌着面前的酒水,唯有清冷的月光从门口泻出一角。苏离身子已有些僵硬,着实是这种姿势太过煎熬,好在当初她习武之时,也曾经蹲过马步,拉过韧带,这点苦头咬咬牙,也不算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皇上分明就是在暗施惩戒,她也就坦坦然接受了。

“送如妃回宫吧。”皇上并不抬头,只挥挥手,算作交待。如妃一向得圣宠,几时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又因着本就是梨花带雨,此刻更是可怜,委委屈屈的由宫女扶着下去了。

过了许久,皇上才慢悠悠放下了酒盏,声音已有些嘶哑:“将孩子抱过来。”苏离心中咯噔一跳,知道再无后退之路。而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已朝她走来,伸出了手。说时迟那时快,周衍不知何时幽幽转醒,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小太监伸来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苏离探手进襁褓,忙说道:“二皇子尿了!”这一尿来得可真及时,虽说苏离暗中掐了他一把,但不曾想到当真这样凑巧。这样一来,皇上总不好意思再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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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算计(六)

凤倾53,凤倾 第五十三章 算计(六)

果然,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眼皮微垂,“抱下去吧。”苏离如蒙了大赦令一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抱着周衍下了台阶。倚红正在下头候着,一见了她下来,忙接过了孩子,抱出了正殿。

灯光摇曳,也不知是谁的叹息声入耳。

只听得太后淡淡说道:“也是时候了,都散了吧。”

众人怕是和苏离一向的心情,只觉这宴会到了最后,越发的没劲,已没有了初时的喧嚣和热闹。左右不过是你来我往的说些闲话,推杯换盏,然而更多的却是沉默。人心隔肚皮,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焉知今日所言,不会成为明日砸到自己的石头?

苏离是离门口最近的,却也不敢先行离去,只待太后和皇上先走。只知道那人,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脚步顿了顿,苏离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有一串暗红的玛瑙石。这串手链,她曾经在一个地方看见过。

那便是死去的皇后手腕上。

那时,皇后的手还抓着皇上的袖口,那串玛瑙石,就那样在她面前浮现,而后随着一声脆响,散落了满地。她原以为,这玛瑙石已被宫女们收拾了出去,却不曾想,会这样施施然,出现在那人的手腕上。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苏离似乎窥见了什么。只是,不敢确信。她唯恐是自己看错,悟错了那人的心思。事实上,这宫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不想猜透他的心思?伴君如伴虎,君心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测的。

隔了一会,苏离才缓缓离去。

八月的晚上,已有些许凉意,苏离披了月白色的披风,将周衍紧紧抱在怀中。不哭不闹,只温软的靠在她怀中,小小的手儿勾着她系着披风的带子,不似往昔那般活泼。苏离摸着他柔顺的头发,微微一笑,“衍儿,你也觉得很无趣,是不是?”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苏离却觉得,即使是这样的小孩子,哪怕他不会说话,但不见得听不懂她的话。在他面前,她从不吝于自己的言辞,也只盼着他能早些开口说话。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苏离已经懒怠分辨是谁,眼前一花,便见一道藏蓝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了跟前,“二小姐,我们王爷请您过去一趟?”“不知是哪位王爷?”苏离不动声色,冷眼瞧着眼前那人,一副小厮的打扮,只是天色已晚,已分辨不清到底是跟着周御的,还是周彻的。

“是睿亲王。”那小厮态度很是恭谨小心,似乎唯恐被人看见。

苏离沉吟了片刻,才回身吩咐飞翠:“抱着二皇子回宫,我去去就来。”说罢,跟着那小厮一路走去,倒不是没有防人之心。而是,今儿个晚上是皇上的生辰,宫中人都睡得晚,处处都可见宫女太监经过,也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在那梧桐树下,斜倚在一边的,不是周彻是谁?

哪怕是远远瞅上一眼,也绝不会认错了此人。一身白衣胜雪,眉目间都是流淌的光芒。

苏离彻底放下心来,但转念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自己会对他这样放心?焉知他不是想要谋害自己?她只能将这种心情解释为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算计的,至少目前来看,是没有需要动手的地方。或许是上次偶然提过要比武之事,他旧事重提?

苏离思忖着走上前去,正待行礼,他已迅速站直了身子,紧接着一个纸包被塞到了她手中,“这是能防治天花的药,世间仅此一副。”明明是薄薄一个小纸包,苏离却觉得格外烫手,掩在袖中,躬身行礼:“多谢睿亲王。”

“不必了。”再回话之时,人已在十步之外。

苏离在原地立了好一会,直到晚风拂过,灌入袖口,而一片梧桐叶轻飘飘落在她发间,才回过神来。这才挪动着步子,慢慢朝承乾宫走去,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周彻会将这样重要的方子给她?

难不成是疼惜周衍?

苏离可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觉得周彻是和自己交好来着,甚至而言,二人只有匆匆几面之缘,说交好这二字,真真是叫人羞煞。周彻也丝毫没有给她解惑的机会,匆忙交付了这服药,人已遥遥无踪。

将薄薄的纸包一层层揭开,才发现其中是一些黑色的粉墨,就和那泼了墨的面粉团一般。闻上去也只有淡淡的香味,有些像是茉莉花。苏离忙唤了倚红过来:“你瞅瞅,这是什么?”倚红凑上去,歪着头看了半晌,摇摇头,“不知道,从没见过。”

最外头的一层纸,上头写着服药方法,不外乎是用水研磨了再吃。

但苏离看着这么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着实下不了手,更不知该不该给周衍服用。要找人试验自然是不可能了,他已经说过,这世间仅此一副,也就是说,哪怕是试出个什么来,可再想要,就没有了。

偏偏苏离又不敢拿周衍冒险,此刻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倚红见着她神色踌躇,冷不丁问:“怎么了?这黑漆漆的一团是什么?”苏离轻揉眉心,“这是睿亲王给我的,说是能预防天花。”倚红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很奇怪,是吧?”苏离也觉头疼,“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不曾听说天花还能预防的。”后世已经有了法子,天花已经灭绝,但是在这时代,依旧是人人闻之色变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