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混战,光线昏暗,谁都没看清这倒霉蛋长啥样,此刻休息包扎,洗净血污,才看清不过是个少年,因失血而脸色苍白,面貌还算清秀,太史阑眼尖地发现,在她进来的那一刻,苏亚飞快地抽回了被少年拉住的手。

嗯?这么快就看对眼了?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太史阑不动声色,立刻转身,道:“苏亚,麻烦你问问这人情况,等下告诉我。”

她走得干脆,苏亚呆呆地看着她背影,脸上慢慢涌上一抹红晕。

“小音…”那少年再次拉住了她的手,“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找你找得好苦…还有,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苏亚沉默着,半晌又抽回了手,哑声道:“陈公子,请将你发生的事告诉我。”

“你的声音…”那陈姓少年一惊,随即面色又转凄伤,“你叫我陈公子…小音…你终究不肯原谅我…”

“公子言重。”

太史阑站在帐篷外,注视忙忙碌碌收拾的人群,半晌,身后帐篷门一掀,苏亚出来。

太史阑回身,眼光在她脸上一溜,苏亚并没有眼圈红肿,只是神情更冷淡几分。

“陈暮,通城大户,盐商,三日前忽有龙莽岭匪徒闯入他家,杀家灭门,他当时在城外郊寺踏春,幸免。之后被追杀,至此。”

她声带受过损伤,发言艰难,以前很少说话,自从跟在太史阑身边,学了她在太史阑身边,学了她简练扼要的说话方式,虽然还有点支离破碎,倒也重点清晰。

太史阑点点头,心想占山为王的匪徒,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敢于下山冲出百里,进城灭人满门?盐商富裕,家中护院从来不少,都死得一个不剩?这样烧杀抢掠一个来回,当地官府没人追捕?

这般细细一想,便觉深意无穷。

忙碌了半夜,在天快亮的时候,大家都疲倦地躺下休息了。

太史阑却没睡,注视着不远处一个帐篷,里面的烛火倒映着李扶舟的身影,他低着头,手一起一落,不知道在做什么。

太史阑默然半晌,终究还是站起身,走进他的帐篷。

“在干什么?”

李扶舟抬起头,他只穿了亵衣,一套月白的衫裤,干净清爽,手里拿着他那件撕破的蓝衣,还有…针线。

一个大男人拿着针线会让人感觉很窘,但李扶舟这样一个人,他的存在,他看过来的眼光,却让人一丝也兴不起嘲笑或惊讶的念头。

他的气质,诠释这人间一切和谐,于不和谐处,亦能生出和谐。

他的亵衣领口微低,露一抹锁骨,从太史阑的角度看过去,是一道精致平直的线,让人想起精雕玉琢的玉如意。

烛火微黄,色泽温润,在他的肌肤上熠熠生光,下颌之下,一笔流畅的剪影。

世间女子在此,这一刻多半乱了心跳,停了呼吸。

李扶舟坐正了身体,也没有因为只穿内衣而有所窘迫,从容地道:“想把衣服给补好,不过…”他笑笑。笑容温淡平和。

太史阑看看,线到现在还没穿过针呢。

男人能把头发丝细的暗器穿过叶脉,就是不能把同样粗的线穿过针鼻,说起来也挺神奇。

“我试试。”太史阑坐下来。

李扶舟看看她这位一看也不像个能飞针走线的造型,然而他微微一笑,让了让。

帐篷窄小,让也让不出什么地方,太史阑坐下后,不可避免两人的膝盖碰在一起。

李扶舟没有再让,太史阑也没在意,她举针对光,穿线,看起来很灵敏。

李扶舟微笑看她,手轻轻搁在膝上。

太史阑伸手去拿衣服,李扶舟似有微微犹豫,但也没有阻拦。

太史阑看着那道巨大的裂缝,皱起眉。

该从哪里下手?

说实在的衣服撕成这样,缝补完也无法再穿,李扶舟虽然简朴,但从不令人感觉穷酸,他的衣服质料都是柔软舒适的,价值不菲,虽洗了又洗,但更显气质。唯有这件蓝衣,相对质料普通了些,因为经年日久,色泽已经变浅,领口袖口都有磨损痕迹,用针线密密缝补过,可以看出穿得很精心。

“我只是想将它缝补好,之后再收起来。”李扶舟看出她的意思,轻声解释,“这件衣服,我每年只穿一次…没想到今年撕破了…”

太史阑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晌道:“对不起。”

她从不道歉,此刻却语气坚定。

李扶舟怔了怔,微笑,“无妨,旧衣终将破,不过早迟而已。”

“是你亲人给你做的衣服?”太史阑问,“有纪念意义?”

烛火光影下,李扶舟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淡淡的弧影,静谧而温存,从太史阑的角度,只看见他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勾。

“喝水吗?”他忽然换了话题。

“不用。”太史阑寻找了半天,终于觉得可以下针,一针戳了过去。

随即她顿了顿,手一撤。将衣服挪开了些。

“戳着了?”虽然她没呼痛,但李扶舟还是料事如神,身子一倾,一把抄住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