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吃糕…”

“姐姐不怪我吗…”

“你没有错呀,其实萝卜干真的不好吃…呵呵,不过吃下去比较饱肚子。”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黑黑的…好可怕…”

“黑黑的…什么是黑的?”

“啊…”

“弟弟,我看不见,你告诉我,什么是黑的?村长说,看不见就是黑的,就是那种颜色…可我听说还有白的,黄的,绿的…”

“对的,我穿的就是绿的,带着黄色的边,很好看…你为什么看不见?”

“我没有看见过呀,有些人生来就是这样的。”

“看不见是什么样子?”

“就是没有样子…所有东西都没有样子…爹爹、娘、弟弟、妹妹…都没有样子…”

“你哭了吗…”

“没有…其实没什么的弟弟,我看不到,可我摸得到,嗯,绿色的衣服,黄色的边,你的脸一定是白的,很好看…”

“那你多摸摸…”

“嗯…”

太史阑忽然快步走了出去。

屋外的雨暂时停了,空气很清新,她仰头吸一口气,深深。

“村长。”她对过来的村长道,“麻烦你集中村民,我有话要说,是北严官府的命令。”

村长敲了钟,很快村民便聚了来,大多数衣衫褴褛,此处虽然遍地水田,但大多村民是佃户,且北严是军城,还多一份军费税,百姓一年到头苦出来的粮食和铜钱,大多交了税,难得温饱。

“沂河坝要垮了。”太史阑开门见山,“大家赶紧往山上撤。”

百姓们愣了愣,随即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

“不行呀,我这一季的水稻刚下种!”

“雨都不下了,垮啥垮。”

“前几天河伯所不是刚来看过水位么,说没事儿的,怎么一转眼又变了?”

“看啥水位啊,测位竿早被拔回家砍烧了。”

“这女娃娃是官府的人?官府什么时候有女人了?莫不是骗人的吧?”

“嗯嗯,骗人,走,走。”

一群百姓,自说自话挥挥手,也便走了。

一上午跑了三个处于下游的村,几乎都是这样。半下午的时候,苏亚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带来了火虎的判断,“三田、明安、近水围、仙庵、仰义五村之外的堤坝,必溃。八百桥、六都、兴隆台可能有险,建议往高处迁移,冯家棚子以西的村庄可以不动。”

八个村庄都必须迁移,涉及人口数千人。

“哪个村最大?”

“明安。”

“去明安。”太史阑转身回到瓜老三家,对小映道,“小映,沂河坝要垮了,今天你无论如何,要把你的家人给转移到高处,离你们最近的杨家坪地势高,就去那里。”

小映怔怔地张开嘴,想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开始收拾东西,和她父亲道:“咱们去杨家坪避一避。”

满村怀疑,无人肯信,太史阑指出堤坝上的裂缝,那些明眼人都不以为然,倒是这个眼盲的小女孩子,立即便信了。

太史阑默默看着她,像是感应到太史阑的目光,小映回头,笑笑,“我看不见,可我会听。有的人声音像在飘着,说的话语气虚虚的,像云,那都不能信。有的人也没有太多话,可是每个字都很干净,很牢固的感觉,像…”她为自己的词汇不太美妙而惭愧地笑,“像树根。很稳。”

说出来的话,不会干净,干净只是一个人传递过来的感觉,盲女的世界因黑暗而纯净,反而更加辨别出每个字里隐藏的光明。

太史阑点点头,去抱景泰蓝,景泰蓝却不肯走,扯着小映的衣角,“我给你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搬家…”

刚进门的赵十三“噗”地一声。

太史阑看看她这半路儿子——明明自己贪恋美色,偏要说得正义凛然,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份滑头?

“交给你了,务必保护好。”她对赵十三匆匆点头,转身就走,赵十三张张嘴,想要将一个消息告诉她,她早已去得远了。

十三从鼻子里愤愤哧出一声。

“近一月大雨,沂河坝危在旦夕!乡亲们速速搬离!”

“明安、近水围、仙庵、仰义五村之外的堤坝必溃!就在今夜或明天!”

“我是北严城典史副手,沂河坝要垮了!速速搬离!”

两个不喜欢讲话的女人,嗓子喊哑了,却没有百姓挪窝,去年刚刚加固过的堤坝给百姓们造成盲目自信,谁也不信新坝会垮。此时正是春种下秧季节,家家户户都在抢种,谁舍得丢下这要紧事,为一个危言耸听的传闻,扶老携幼地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