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搔搔下巴,回头望望,知道十三叔叔必定在找他,可是他现在不想跟着十三叔叔。

他要知道麻麻怎样了。

“麻麻…”他道,“找麻麻…”

邰世涛想了一阵子才明白这个麻麻是指“娘”,一边奇怪这孩子对母亲的称呼特别,一边道:“那你娘在哪里?”

景泰蓝瞄瞄他,决定不告诉他,自家老娘在西番大营,以免把这傻小子吓跑了。

“前面…前面…”他抱着邰世涛脖子甜甜笑,哄着他。

邰世涛背着他跑了一阵,景泰蓝还在“前面、前面”,眼看出了阴山,走上大路,再绕过一座小山,怕都快到西番兵的地盘了。

邰世涛终于觉得不对,原本还不信这小小孩子会骗人,眼看这方向越来越离奇,他停了脚步。

“你娘到底在哪里?”他道,“再走,就是北严外城,现在已经被西番兵占据。”

景泰蓝瞒无可瞒,只好低下脑袋揉鼻子,呜呜咽咽地道:“麻麻…给西番…捉去了。”

邰世涛怔了怔——给西番兵捉去的普通民女?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心中涌起一股疼惜的情绪,停了下来,将景泰蓝放在身边,道:“我现在不能带你去救你娘,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我会帮你探听你娘的消息的。”

景泰蓝坐在他身边,垂着大脑袋,看着自己那只光光的小脚丫,不说话,一滴泪珠,要坠不坠地挂在长睫毛上。

邰世涛实在受不了这副丧气猫表情,无奈安抚,“我真的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也要救人…很重要的人…”

“谁?”景泰蓝觉得这世上就没有比他麻麻更重要的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邰世涛笑笑,一边招呼士兵集合休息,吃点干粮补充体力准备作战,一边眯起眼睛,神往地道:“我要救的那个人,是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胡说!”景泰蓝立即反驳,“我麻麻才是世上最优秀的!”

“她决断、干脆、冷静、智慧。”邰世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一个如她那样的女子…”

“我麻麻才是智慧的…”景泰蓝反驳,把嚼的干饼子吐在邰世涛脚下。

“她值得全天下所有人敬仰倾慕…”

“我麻麻才是…”景泰蓝不屑扭头。

“她勇敢非凡,敢于承担一切苦难…”

景泰蓝双手托着下巴,咕哝,“我麻麻才是…”

邰世涛笑起来,疼惜地揉揉他脑袋,长吁一声,看着北严的方向,“不知道她怎样了,难为她这么多天,守住北…”

一心抵触不服气的景泰蓝却没仔细听他的话,忽然道:“我和你打个赌。”

“什么?”

“赌你要救的人,和我麻麻,到底谁强。”景泰蓝掰着手指头,“你输了,带我去救我麻麻,我输了…我…我让你做大将军!”

邰世涛先还认真听着,觉得这孩子真是聪明也真是可爱,竟然会使激将计,想要骗他去救人,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扑哧”一笑。

“好,”他毕竟还是少年,玩笑心起,捏了捏景泰蓝的脸,“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景泰蓝扬起小脸,一脸认真。

邰世涛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一动,随即一笑而过,自己都觉得自己想法荒唐,随即他想了想,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反正他想要进入北严,也得先杀入外城,不如就冒点险,直接从西番兵阵中穿过,带他找人好了。

他炸掉了西番这批补充的火药,滚落的山石堵住了那条密道一大半的路,西番这次等待的武器火药以及粮食的支援,泡汤不说,这条密道也不能再用,等于被断了后路,这绝对是大功一件,邰世涛却不满足,在他心里,救出太史阑,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他原准备将景泰蓝托付手下,自己孤身去闯营,手下却一个都不肯,誓死追随,邰世涛无奈,将景泰蓝抱上马,护在自己身前,刚要前行,忽然发现前头烟尘滚滚,有大批人马接近,仔细看装束,却是西番兵。

邰世涛一惊——西番兵出来巡察了?正准备接战,却发现那群士兵丢盔弃甲,衣衫零落,比先前被他炸跑的那批还要狼狈,而烟尘起于他们身后,很明显被人追赶,邰世涛眯眼一看,那烟尘里摇动的旗帜,可不正是南齐的旗?还是天纪军的!

这正是常大贵被容楚空手套白狼骗来的队伍,容楚在进入西番势力范围前,将他的步兵分成三路,穿刺入西番阵营夜袭,他选择的时辰和地点都极为准确,区域之间互相影响,很快造成了西番兵的骚乱,再加上没有及时看到主帅耶律靖南和他麾下副将,群龙无首,很快就出现炸营,随即被常大贵的兵驱赶得到处乱窜,邰世涛遇见的就是其中一支败兵。

这批败兵想躲藏入密道,结果奔到此处,却看见邰世涛虎视眈眈,心知密道已经被发现,前后无路,绝望之下,都向邰世涛冲了过来。

“正愁没机会揍你们,来呀,来呀!”邰世涛哈哈一笑,一把甩了上衣,拍马便迎了上去,人还没到,钢枪已经游龙般挑起了一个西番士兵。

他向来作战悍勇,手下见怪不怪,对面常大贵属下一个副将负责主持此次追击,看这小白脸打起仗来一副不要命架势,倒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配合。

两边夹击,西番兵又是惊弓之鸟,没多久就被砍瓜切菜,倒了一地,剩余的发一声喊,换个方向逃跑,邰世涛等人正要追,忽然前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这阵马蹄声来得诡异,泼风密雨,倏忽而近,显见得都是极品好马,军人都是爱马的,正听着这蹄声悠然神往,随即便见转过山坳的那批西番兵,忽然都嘶叫着一步步倒退回来,一边退一边紧紧握着自己咽喉,脸色发紫,眼神恐惧,退不了几步,砰然倒地,滚了两滚便气绝。

转眼间那跑掉的几十人,都这般退回瞬死,死时浑身僵硬脸色青紫,这诡异一幕,看得邰世涛等人都呆了。

随即蹄声放慢,一群人转过山坳,邰世涛先看见他们飞扬的袍角,忽然浑身一震。

青色锦袍,黑色滚边,滚边上还有一道红色细细的勾牙边——他记得!太史阑在邰家被捕那天,西局太监穿的就是这种袍子!

西局!

再一抬头,邰世涛眼神一缩——那领头的长脸男子,不正是那晚那个欺辱他和太史阑的常公公?

邰世涛怔怔盯着对面的西局太监们,浑身都开始轻微颤抖。

要怎么忘?怎么忘?

怎么忘这些人在那个夜晚闯入邰府,丝毫不容商量地要带走太史阑?

怎么忘这个常公公带一群侍卫,下狠手追捕一个不会武功的太史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