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揪起大头儿子的脸,“啊?你也醉了?”

“男子汉不言醉…”那小混球在她肩膀上呜呜噜噜地说,“来…再来一杯,干!”

“干你妹啊!”太史阑爆粗,发愁——酒量不好也能有缘分,母子俩居然都醉了!

“回去睡觉。”她抱着景泰蓝要走。

“尿尿…尿尿…”景泰蓝扒着她肩膀,屁股朝后赖。

敢情这小醉鬼还没尿。

太史阑没办法,只得一步三挪地挪进男厕,又怕景泰蓝酒喝多了栽进粪坑,从他身后抱住他。

小子酒后不利尿,站那里半天出不来,太史阑给他“嘘——嘘——”催着。

正催着来劲,忽然身后墙那边似乎有动静,好想有人转来转去,脚步踏得地面沙沙响。

墙那边是女厕,太史阑纳闷地想,这谁在门口磨蹭不进去啊?还是不识字,不确定是男厕还是女厕?

随即她听见墙那边有人叹了口气,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但没听清,再然后那人就转过墙,往男厕大步过来,步子很快,看样子也是个尿急的,一阵风般推开门就进来了,太史阑躲也躲不及。

不过她也没打算躲,她忙着嘘嘘呢。

男子急匆匆进来,茅厕没有灯,只能看见太史阑黑乌乌的背影,他也没在意,走到另一个坑位,撩袍,解带——

“喂,轻点,小心溅到我脸上。”太史阑忽然转过头吩咐。

那人吓了一跳,当真跳了起来,“啊”一声手一撒,尿撒了一半,缩回去了。

“下雨啦——”半闭着眼睛的小醉鬼景泰蓝欢快地道。

男人这一转脸,两人面对面这才看清楚。

“世涛?”

“姐…”邰世涛惊得魂飞天外——她怎么跑到男厕来了?亏他刚才还在女厕门口等半天。

一怔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啊”一声惊叫,他手忙脚乱地束裤子。

“呵呵。”太史阑随随便便一瞥,用一种很欣慰的,姐姐看弟弟终于长大的口气道,“发育得不错。”

邰世涛羞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遇姊如太史,迟早汗到死。

“姐你怎么在这里?”好一阵子他才找回正常的状态和声音,也不敢批评她连男厕都好意思蹲这里,连忙道,“我…我送你回去。”

“好呀。”太史阑让他扶起来,顺手拖起景泰蓝,也不管他那淅淅沥沥的尿撒好没有,往邰世涛怀里一揣,“走。”

酒醉的人没力气,还特重,屁股会不由自主向下赖,两只酒醉还毫无经验对付酒醉的人自然就更重,幸亏邰世涛前阵子什么苦事都做过,一手搀着一手抱着,把两只很顺利地拖了出去。

他把景泰蓝背在背上,一手扶着太史阑,按她指的方向,往容楚那个园子“扶筑听雪”走去。

太史阑的头软软搁在他肩上,醉酒的人话痨,她一边胡乱指路,一边还絮絮叨叨和邰世涛说话。

“世涛。”

“嗯。”

“你当上队正了。”

“是的姐姐。”

“怎么当上的?是不是又去出危险任务?受伤没?”她稍稍抬起脑袋,要摸摸他身上有没有伤。

可是此时她理智清醒只剩十分之一,爪子一摸就摸到了下腹…

邰世涛赶紧抓住她的狼爪,冷汗滴滴地道:“没有伤!没有!”

“哦那就好,那你怎么当上队正的?纪连城忽然就看你顺眼了?”

她仰起脸,喝醉的人,说话软软的,拖着尾音,没平时简洁干脆,让人不敢亵渎的冷峻。脸上也软软的,五官因醉意放松,因此更显得精致畅朗,肌肤水盈盈,眼神也水盈盈,一抹红晕,在水色流荡的眼底,浅浅地光艳着。

今夜的月光也好,亮,却又不太亮,剔透的白,玉般的晶莹,镀一层朦胧的光晕,自林荫道的叶缝里漏下来,地面银银亮亮,人面虚光蕴华。

什么都太好,好到他觉得窒息,无法承受,长久空寂的人,遇见一点喜悦都是巨大,一次邂逅都是幸福,此刻的喜悦和幸福扑面而来,他忽然希望这一刻天地崩裂,万物定格,无生无死,不进不退。

永恒在这一刻。

太史阑朦胧的眼神看不清他额头的汗,也看不清他的迷茫和沉醉,见他不回答,鼻音“嗯?”了一声催促。

这一声绵长的“嗯”,让他脸又红几分,看着她薄而微红的唇,他忽然害怕自己会突然低下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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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干嘛?

然后…有票吗亲?

第四十章 温情与杀机

看着她薄而微红的唇,他忽然害怕自己会突然低下头,然后…

不。

不能。

太史阑再醉深,也会立即清醒,她永远是个有底线的人。

他猛力地偏过头去,像要逃开一个魔咒。

“我…那个…得他信任…”好一阵子他思绪混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了一会儿后才理清思路,“这还是要拜姐姐你和国公所赐,我杀了那批护卫,让他很满意,之后那次他出丑我给他及时遮住,他这人好面子,更加感激我,当即把我调到了天魂营。我进天魂营后,几件事做得都不错,还阻止了一起大规模斗殴事件,又带人侦测到了西番和五越的敌情,得知西番今年元气大伤,不会过界,五越却有可能叩边,纪连城因此做了安排,打回了一次五越的试探攻击,受到老帅的夸赞,他一高兴,就升我做了队正,还说因为我刚进精兵营,升太快会给我引来麻烦,等我资历再深些,不管有功没功,最起码还要给我升一升。”

“那就好。”太史阑吁出一口气,“世涛,你要好好的,建功立业都是小事,我只望你安稳到老。”

安稳到老么?他想,这一辈子,只要在你身侧,不会啦…

然而他低头,微笑,轻声道,“是的,姐,你别想那么多,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啊。”

我是为我自己啊,为我自己这一生,饱满而幸福地活在你身边。

“嗯。”太史阑觉得脖子很重人很累,又把脑袋给耷拉在他肩上,嗅着少年清爽的男人气息,她也觉得心中难得的安适。

醉了也不错,人容易放松些,她晕晕地想。

靠着世涛好啊,安逸,亲人般的感觉,幸好身边不是容楚,要是他,此刻肯定被吃干抹净,那怎么行,她要在上面的…

邰世涛有点僵硬地转了转头,她这样靠着他,他连路都不会走了。

然而就着月光,看见她脸上神情,松软的,迷茫的,喜悦的,他心中一动。

印象中,似乎很少见她这样的神情,太史阑永远冷峻、清醒、自律…紧绷。

是的,紧绷,虽然她强大淡定,可她给他的感觉,是一张时刻绷紧的满弓,随时等待射出。

如何不累?

是不是借助酒精,她才能稍稍放松?

他心里涌起淡淡怜惜,先前的不自在忽然散去,他伸手,将她搂了搂,让她靠自己靠得舒服些。

这一刻他亦觉得骄傲,为他拥有能撑起姐姐的肩膀。

林荫道月光幽谧,风里传送来木芙蓉的香气,静而远,衬得秋夜微凉。

白石道路上影子长长,渐成一体,他痴痴望着那远远斜出去的影子,忽然希望这条路没尽头。

背上软软的孩子在打呼,身边软软的她在说话。

“世涛…我想把我的官运换给你,让你火箭升官,你就不要再在精兵营受苦啦…”

“我不苦,精兵营可好呢,外三家军中待遇最好的…”

“心里苦呢,我晓得你不愿意在那里。”

“我愿意做一个有用的人,人生在世,怎么能总遇上自己喜欢的事?没有磨折,哪有成就。”

“嗯…等你功成名就…姐姐给你找个好媳妇…唉,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世涛呢…”

他忽然一僵。

低下头,她还是那迷糊样儿,可是话说得清晰。

媳妇…

他想着,心钝钝地痛起来——果然她如此坦然,对,应该如此坦然,心中有私的不是她。

是他揣一怀少年热热的想望,一遍又一遍勾勒着情感的梦。

虽然从来不曾有奢望,也知道不应有奢望,但此刻心还是微痛,为这一句关心里的远离。

不过随即他就笑了。

不曾有愿望,何必做凄凉状?

邰世涛要一生快乐,一生自如,一生做个让姐姐不担心的弟弟。

他已经让她担了太多心了,不该再和她别扭。

“好的,姐姐。”他柔声道,“给我找个听话孝顺的媳妇。”

“漂亮的…”

“孝顺的。”他道。

“嗯,孝顺你爹。”

“不是。”他道,“对姐姐要好。”

她忍不住笑起来。

“胡说八道…怎么可以这么要求…女孩子很精贵,你该疼她才是。”她懒懒地道,“果然是异时代,大男子主义,换我们那里…这种要求,一巴掌煽开你…”

他不太听懂她的话,却执拗地道:“不是姐姐我早死了,这么要求不对吗?”

“不是你,你姐姐也活不到这么滋润。”她道,“恩情不要计算,尤其不要加到别人头上,将来你媳妇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