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丹佩对这个没有好奇心的女人表示挫败,只好叹口气自己道:“嗯…我之前就听说你有一个儿子…”

“嗯。”太史阑抱着头,神情淡淡的,心想她不是又想表示带孩子的寡妇不配容楚吧?

“我说你发的什么疯呢?”慕丹佩道,“明明是处子,还弄个孩子在身边,你不想嫁人啦。”

太史阑一怔。

真没想到这话从她嘴里出来。

“这你也能看出来。”

“当然。”慕丹佩笑得得意,“我师傅无所不精,我自然渊博无伦。”

“这是养子,不过和亲子也没任何区别。如果谁因为我有个儿子就不能娶我,”太史阑无所谓地翻了个身,“不要也罢。”

“哼。”慕丹佩嗤之以鼻,“你不就是有恃无恐,容楚一定不介意么?可你想过没有,容家那个老国公,可是南齐朝廷第一硬汉,迂腐,迂腐得很。你当真要容楚为你母子和他父亲顶上么?”

太史阑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因为根本不存在,不过慕丹佩提到老国公倒让她难得来了兴趣,问她,“你很熟悉老国公?”

“谈不上,听说的比较多。家师早年和老国公一起作战过。”慕丹佩道,“家师经常骂他老迂腐。当年战中,明明家师对他帮助甚多,他却总是说军中有女子不祥,说女子不宜操刀上战场,要女人浴血沙场,是男人之耻什么什么的,家师在军中数月,和他吵架足有十次,总骂他顽固不化一头犟牛。”

太史阑眨巴眨巴眼睛,想慕丹佩口中的老国公,怎么和容楚对她描述的那位“虽然有点固执其实很善良很好说话一定会喜欢你的”老国公半点不像呢?

谁撒了谎?

当然是容楚。

“幸亏容楚一点也不像他爹。”慕丹佩若有所思叹息一声,“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太史阑听她提容楚语气自然,觉得越发搞不懂这女人想法。不过她认为对慕丹佩这种性子,还是开门见山地问比较好。

“你现在死心了么?”

慕丹佩揉揉鼻子,怒目瞪她,看样子觉得这问题很刺激,这女人太嚣张。

不过她瞪瞪也就罢了,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觉得容楚是不错的,真的是天下女子,尤其是我这种女子的良人。倒不是说他多美貌多有权势,男人这些东西靠不住。而是我看着他对你,很是宽容,但也足够上心。哎,太史阑你不知道,在咱们这里,容楚这样的男人很少了,你真是好福气。”

“我知道。”太史阑一笑。

慕丹佩对着她笑容发了一阵呆,半晌有点吃味地道:“我知道他怎么看上你的了,下次我也学着这么笑一笑。”

“你笑太多了,不值钱。”太史阑不客气地打击她。

慕丹佩向后一倒,仰天长叹,“既生阑,何生佩!”

两人又都哈哈一笑。慕丹佩坐直身子,正色道,“话说回来,是人都有私心,是人都希望为自己找个好归宿。太史阑你知道我的性子和经历,虽然我出身也是世家大族,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小姐,如果我真正嫁入世家大族,守个循规蹈矩的夫君,我不会幸福的。所以我看中了容楚,这些人我观察他对你的态度,越看越觉得,他是能包容我的男人。”

“前提是他没先定下别人。”太史阑懒懒道。

“太史阑你能不能先不要打击我!”慕丹佩柳眉倒竖。

“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会放弃。”慕丹佩笑得古怪,“我自幼所学道理,没有教我不战而败,只教我迎难而上。我现在和你打个商量。一年为期,我会努力争取容楚,当然不会使用任何对你不利的卑鄙手段,如果我不能嫁入容家门,你把儿子送我吧。”

“啊?”太史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忽然把念头转到景泰蓝身上,惊住了。

一直背对这边竖耳朵偷听的景泰蓝,唰一下跳起来,顶个枕头,裹个被窝,戟指大骂,“啊呸!做梦!做梦!”

太史阑拍拍他的小屁股,对他的忠诚表示赞赏,“乖,坐下,坐下,屁股蛋子很好看么?”

景泰蓝愤而坐下,抱住她的腰,“麻麻你不要把我送人…”

“怎么会。”太史阑摸他的大脑袋,捏他耳垂,问慕丹佩,“你这是什么古怪想法,你不想嫁人了么?”

“你说对了。”慕丹佩一撇嘴,“我回京虽短,但就那短短半个月,家里有意无意,走马灯似的让我瞧了很多人。大多看起来还行,骨子里却都是浮薄纨绔子弟,叫我怎么瞧得上?带丽京总营的人出来一趟,这感触越发深。我觉得在丽京,除了容楚,怕也是找不到真正合我心意的人了。”

“不能这么绝对,好男人还是有的。”

“问题是见过容楚,了解了他,你还愿意将就别的男人么?”慕丹佩反问。

太史阑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却又道:“如果他不够好,宁可终生不嫁。”

“我想法和你差不多。我不将就,不退步,如果不能嫁他,我嫁了谁都难免要比较,要不忿,要郁郁寡欢。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我不如带个孩子自己过一辈子,游走天下,潇洒自在。”慕丹佩两眼放光,“我觉得你家景泰蓝就很好,反正你将来嫁容楚,也不能带孩子进府,把他送给我吧,我会好好教他的。放心,他永远是你的儿子,你随时想见他都可以。”

太史阑默不作声,古怪地瞧着她——姑娘,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瞧这思想先进的。

她的沉默让慕丹佩和景泰蓝都误会了,慕丹佩喜笑颜开,“啊,你心动了是吧?”景泰蓝一声尖叫,“啊!麻麻!不能这样!蓝蓝不要跟她走!不要!”

他腾地一下蹦起来,一把掀掉脸上枕头,指着慕丹佩鼻子,“坏女人!想抢蓝蓝!蓝蓝杀了你!杀了你!”

慕丹佩看这三岁娃娃杀气腾腾说话,居然真的眼神犀利,脚踩被窝如定江山,头顶枕巾如着冠冕,好一番派头。

她惊得眉毛一挑,随即更加满意地笑了,“好!好娃娃!有气势,我喜欢!”

景泰蓝气得一个倒仰——油盐不进的女人!讨厌!

太史阑一伸手拉下他,心中叹气,今天景泰蓝的脸可算是被看完了,这事儿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

景泰蓝还在大骂,“呸呸呸,三十四A的胸,做我老婆我都不要,还想做我便宜老娘!”

慕丹佩,“…”

什么是三十四A?这娃娃什么都好,就是嘴太坏!

太史阑:“…”

老娘也不过就是三十四B!你个混球!还有你怎么看出人家三十四A的?

不过景泰蓝的话也让她心中一动。

她忽然有了一个重要的想法,有点荒唐,但不是不可一试。

“慕丹佩。”她舒舒服服躺着,闭着眼睛,“我这儿子,可不是你说要就要,我说给就给的。儿子不是礼物,可以随意赠送,还得尊重他自己的意见。你有本事说动他自愿做你儿子,我绝无二话;你没这个本事,还是请回吧。”

“哟,这是要比斗吗?”慕丹佩眼睛发亮,“我和你打一场?”

“你有脸吗?”太史阑鄙视地瞧她一眼,“这不还是我和你决定他的归属权?谈什么尊重?”

“总不会要我和他斗吧?”慕丹佩指着景泰蓝一脸不可思议。

“我这儿子从小进行精英教育,谁小瞧他自己倒霉。”太史阑语气淡淡的,“景泰蓝,你也看见了,某些人性子犟,不让她知难而退是不行的。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要不想做她的儿子,你就让她不敢要求你做她儿子。”

“那行!”景泰蓝小肚子一挺,“赌,赌。”

“输了你怎么办?”慕丹佩笑吟吟地凑过来,要捏他的脸,景泰蓝嫌弃地躲开了。

“输了做你儿子呗。”景泰蓝大眼珠子转啊转。

嘿嘿嘿嘿,输了就做你儿子,公开做,在太后面前喊你一声娘,然后你就…哈哈哈哈哈!

慕丹佩忽然觉得身上毛毛的——这小子眼神,恐怖。

不过再恐怖,也不过一个三岁娃娃,想出的主意,不外乎是捏只蚯蚓吓唬人,撑死了搞条蛇。

慕丹佩当然不过哈哈一笑。

她不知道,就在刚才一瞬间,她和她全族,已经在景泰蓝的假想里,到鬼门关门口晃了一圈…

“那你赢了呢?”慕丹佩有心和他培养感情,逗他。

“赢了嘛…”景泰蓝很想说你去死,但知道麻麻一定会踢他,只好眼珠子乱转死命想。

太史阑翻个身,懒洋洋地道:“做他老婆咯。”

慕丹佩一怔,笑得前仰后合,“做他老婆…哈哈哈太史阑亏你想的出来…哈哈哈…”

景泰蓝也翻着大白眼,“不要!太老!”

十七岁的慕丹佩给噎得翻白眼,不过比起三岁的景泰蓝,她确实很老,也没什么好辩的。

“给你家小映洗脚,给你打扇。”太史阑轻描淡写地诱惑他。

景泰蓝心动了。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问:“给我挠痒痒不?”

“给!必须给!”

景泰蓝立即一拍手,“好!”

慕丹佩瞧着这母子俩一搭一唱就这么决定了,好像胜利已经到手,越发觉得好笑,捂住肚子笑得哎哟哎哟。景泰蓝眼珠子阴恻恻翻着她,冷光嗖嗖的。

“那咱们比什么?”慕丹佩笑完了,抹一把眼泪,问。

“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说,让景泰蓝好好想想题目。”太史阑将景泰蓝搂在怀里,忽然正色道,“我这儿子,脸上不能见光,所以白日里都戴了面具,你可不要奇怪,也不要和别人多说。”

“那可真是倒霉。”慕丹佩怜惜地摸了摸景泰蓝的脸,“我不会说的。”

景泰蓝想避开,看看她眼神,抿着嘴不动了。太史阑教育过他,如果明显感觉到别人的真挚好意,不要粗暴拒绝。

太史阑也在看着慕丹佩的眼神,她眼底流露出的温柔和怜惜,让她满意。

“那行,什么时候想好了找我,反正也不急。”慕丹佩挥挥手,和太史阑又商量了一会明日大比的人选和安排,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麻麻。”景泰蓝伏在太史阑怀里,“你为什么要我和她赌呢…”

“她应该不会嫁人了。”太史阑道,“你们后宫里,我记得有个大女官的职位。位居二品,十分尊贵。这种女官可以将来成为你的妃子,也可以不是。权力不小,掌握着你身边诸多事务。只是宗政太后垂帘后,你宫中这个职位就名存实亡了。”

“麻麻你的意思…”景泰蓝有点听懂了。

太史阑不答,想着慕丹佩这种人才,如果真能以那种身份留在宫中保护景泰蓝,那么她也可以放一半心了。

前提是慕丹佩确实可靠。而且要她心甘情愿。

“这只是我一个想法。”她道,“景泰蓝,你记住,就算你赢了,如果她真不愿,你不可勉强。这是女人一辈子的事。男人最不该做的事,就是随意毁掉女子一生幸福。”

“嗯。”景泰蓝撇撇嘴,咕哝,“我也不想一辈子都看见她…”

太史阑想着,日子还远呢,谁能看清楚日后?

“睡吧。”她道。转身吹熄了灯火。

一片黑暗幽幽沉落,连接窗棂尽头,银河月光。

第二天起来,景泰蓝已经将这个赌约给忘了。

太史阑则忙着大比的事。

天授大比最后两场,是不对外公开的。南齐和东堂两方,都会派出重量级人物前来督场。选择的地点也不再是袒露的比试场,而是当年的皇帝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