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肌肤,则像一团活物,温热着,细微起伏着,充满弹性和生机,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绷紧的力量,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温软无力,似一团腾腾的火,让人遇上了,便要被灼着。

司空昱深吸一口气——太史阑永远不知道她的魅力,不在容颜不在体态,而在体肤和肌骨深处,乍看无奇,一触。

而他此刻被她的气息呼吸撩拨折磨着,心渐渐地乱了,眼瞧着她垂下的手,瘦不露骨,轮廓优美,脑中一昏,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抓住了那只手。

太史阑一怔,却没有动,身周都是树叶,一动便会哗啦啦响。她头也不回,手指慢慢反转,指尖一勾,做了个恶狠狠的挖眼睛姿势。

司空昱苦笑——她永远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最煞风景。她也永远会在任何时刻毫不犹豫地煞风景。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指腹留恋地在她手心一蹭,才慢慢放开。

太史阑用眼角余光瞟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以前听点浪荡字眼都要脸红,如今在外历练,皮是越来越厚了。

两人这一番动作虽然细微,但还是发出了点声音,随即身边不远处,似也有低低的一声动静,那边河里有人抬起头,大声道:“谁!”

两人一惊,山里巡逻的人都奔了出来,两人正要起身退走,却见身边不远处草叶翻动,似乎有人正在急速离开,随即山里的守卫奔出来,迅速跟着追去。

目标转移,太史阑和司空昱急忙离开,眼看着那边呼喝不断,一路追了下去,司空昱有点奇怪地道:“这时候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到这里?海六?”

太史阑唇角一扯,道:“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不会退得那么快,对路线那么熟。

两人一路退出林子,回到那屋子附近,正要离开回屋睡觉,忽然人影一闪,一人踉跄地从林子中跌出来,正跌在司空昱脚下,伸出双手对他凄婉地叫:“救我!我伤了脚!”

两人低头一看,赫然是那岛上圣女般地位的水姑姑。

“你怎么会在这里?”司空昱很奇怪。

那少女涨红了脸说不出话。太史阑面无表情——这有什么奇怪的?跟着进来了呗,然后大概看见她和司空昱那个“貌似亲热”的动作,忍不住发出声音被发现了。

男人就是麻烦,一个个招蜂引蝶的。

身后林子里传来追逐声,再不处理连他们也会被发现,司空昱看看那少女,觉得带着她当真是个麻烦,冷淡地道:“你去灌木丛躲一躲。”说完拉着太史阑就要走。

他如果是一个人,倒也不介意带着这少女逃走,但现在这少女脚伤了是个累赘,他不愿意给太史阑带来一分可能的危险。

太史阑不可以因为这些阿猫阿狗,失了一根毫毛。

水姑姑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似是想不到这翩翩少年性子如此冷淡绝情。倒是太史阑觉得丢下她,她愤恨之下嚷出来也是个麻烦,转眼看看也便有了主意,拎起那少女,往旁边那已经下了锁的仓库一推,“进去躲一躲,人走了再出来!”

随即她将先前毁掉的锁再次复原,自己拖着司空昱迅速离开。

追逐的人到了这边,已经不见人影,看见仓库门的锁,自然不会怀疑有人进去,都以为自己花了眼,只好悻悻退去。

太史阑睡了一大觉,才起身去那里把锁给开了,那少女大病初愈,一番奔跑,又被关了半夜,脸色十分憔悴,看见太史阑,露出的眼神便充满敌意和恨意。

太史阑眼里这种角色便如蚂蚁,随意挥挥手示意她回家,便又回去睡觉。

她得养好精神,天亮了海姑奶奶可能就到了。

她向来不把别人的情绪放在心上,因此走得轻松,没注意身后女子的眼神,更没想到一时疏忽,祸患暗生。

水市岛暗流涌动,国公府暗香浮动。

那个丫鬟微微上前一步。

容楚却已经闭上眼睛,单手搁在额头,一线日光下肌肤白到透明,唇色却如蔷薇。

这男子本就拥有令人难移目光的人间美色。只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几分虚弱几分淡漠,不似平日清贵高远,光华逼人,眉间微微蹙着,倒让人心生怜惜,只想多多亲近。

她慢慢地走上前去。

容楚似乎察觉,并没有睁眼,再次懒懒地挥手。

女子站住,依旧没有离开,目光从窗台上的茉莉掠过,再落在书架后那不明显的雪中美人图,眼底便多了几分怅惘。像透过这些往日熟悉今日早已陌生的物事,看见不算远,却已似前生的过去。

昔日春风楼户,今日玉堂金阙,前尘旧梦,不过是那江烟花。

随即她幽幽叹息一声。

只这一声,容楚便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先是微微惊讶,渐渐便平静下来。

他并没有放下挡住额头的手,依旧懒懒躺着,淡淡道:“每次偶有小恙,都劳动太后亲来探望,微臣实在惶恐得很。”

宗政惠听着他那淡漠疏离还带着几分讽刺的语气,换成往日,必然要有点生气,此刻看着那两样东西,却觉得有些酸楚,幽幽一叹道:“窗台上的花长得真好。”

容楚霍然睁眼,随即又闭上,淡淡道:“窗台上什么花?”

他越不认,宗政惠心中越踏实,莲步姗姗便要上前。

容楚立即放下手,向前一挡,“太后,于礼不合。”

宗政惠并没有生气,就势在他一臂外的椅子上坐下,眼光禁不住落在他垂下的手上。

容楚的手,瘦不露骨,肌肤如玉,指甲泛着晶莹的光泽,线条精美如神刻。淡金日光下似自可生光,令人眼光落上去便不忍离开。

她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已经鬼使神差般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时隔数年,再握到他的手,她心中忽然一酸,眼前掠过多年前,相携而过杨柳堤岸的童男童女。

旧时记忆,有一段时日已经忘却,这些年却渐渐鲜明,仿若就在昨日。

容楚身子微微一震,立即要抽手,她却紧紧抓住不放,容楚停得一停,便觉手心一凉,再一凉。

湿润的水珠自指尖缓缓流到掌心,他的手指也似在微微颤抖。

她幽幽的哭泣声传来,“原来你还记得…我…我原不敢想…”

“太后说什么微臣听不懂。”容楚没有再动,语气淡淡的。

宗政惠此刻心中忽热忽冷,半酸半痛,满脑子都是她自以为最美好的当年,满心都是遗憾失落和淡淡失而复得般的喜悦,听着这话也再不认为他冷漠,只想着到今日才明白他的心,明白他的怨,想着他怨原也是应当的,想着他怨着,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因为*着,这么多年。

这么一想,泪水就再也抑制不住,更多的哭的是自己,怨自己没有好好和他说,没有安抚好他,引得他生怨,彼此都两处折磨两处痛苦,好好的昔日情分弄成仇人,连带自己也受了这么大的罪…

她自幼对他有情,但在最终的选择上,她毫不犹豫选了那条路,她自小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总觉得只有自己才配做这天下之母。

她甚至想过,等自己做了天下之母,要做什么还不由自己?

她走向那女子至尊之路,心中有遗憾,并无后悔。无论如何,国公府不能和皇宫比,何况国公府早已无心权位,区区一个国公夫人,满足不了她的野望。

在之后那几年,宫中挣扎起落的日子里,她有过淡淡后悔,但因为有目标有野心在,她始终觉得,自己选择的路是对的。后来先帝驾崩,她垂帘,终于掌握天下,她不禁志得意满,那个时候,她是想着,或许还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虽然知道这个想法荒谬疯狂,可她还是止不住要去想,所以她控制不住要去杀容楚的未婚妻——他是她的,决不允许别的女人夺去。

后来有了太史阑…

后来容楚因为太史阑和她完全对立…

她怒,更多的是恨,恨自己太过轻敌,恨容楚太过无情。一边恨一边依旧不甘——她不信,她不信容楚当真如此无情,她不信自己会这样失败。

今日一行,看着那少年时最*的花,看着那隐藏着的雪中琉璃洞的画像,她的不甘和疑问,终于找到了出口——容楚果然是因*生恨,所以才会这样对她。

和失败比起来,她更不甘心自己的骄傲被折损。她更愿意相信这个理由。

她握着他的手,将额头抵着他指节,声声幽咽,她不信他不动心。

最起码,他没有抽回手,不是吗?

“我知道你恨我…当初…当初…”她哽咽不能言,凄然如带雨梨花。

容楚的目光一直落在榻背上,根本不看她。良久才缓缓道:“您误会了。”

“不!我没有!”宗政惠反驳得近乎激烈,伸手指着那窗台上的花,“我当初最*的丁香!”看容楚神色淡淡不为所动,咬牙又站起,快步走到书架后面,重重将书架一拖,“还有这个!雪中琉璃洞,人面如花红。你敢说这画的不是我!”

容楚默然,垂眼将自己掌心在锦被上慢慢摩擦,却不肯看她。

宗政惠瞧着他的动作,心中不知该欢喜还是酸楚还是苦痛,还有一股细细的心火在燃烧,煎熬得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一些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再也忍不住要喷薄而出。

“琉璃洞…琉璃洞…”她颤着声音,泪盈于睫,“你还在怪我!”

容楚又默了一默,才答:“此话从何说起。”

这似乎是个疑问句,却并无询问之意,反而充满喟叹和忧伤。宗政惠听着他终于去掉了那个恭敬又冷漠的“太后”称呼,心中又起了汹涌的波澜,忍不住便觉得似乎看见了属于他的彼岸,在眼神的那一端。

“当初…”她站在画前,轻轻抚摸着那画上人娇嫩的脸庞,似看见青春少艾的自己,自那日的风雪中缓缓而来。

再一眨眼,忽然又换了景色,洞壁千层,倒挂琉璃,五光十色,有幽幽的风从洞的另一端吹过。

她站在洞中,身前身后都是一大群人,最前面是她的姐姐,被一群人拥着。

她认出那些是皇室中人,其中有一个是康王,但康王并没有站在人群的最中心,他伴着一个戴风帽的男子,微微侧身站在姐姐身侧。

她见过一两次康王,印象中他充满王族的骄傲,然而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她从未见过,微带谦恭的,却又保持距离的笑意。

他的左脸满是恭敬,右脸是为美色绽放的光彩。

他的左边是那个风帽男子,右边则是她的姐姐。

而那个风帽男子,脸微微地侧着,也向着她姐姐的方向,似乎在笑着说什么,姐姐的脸微偏着,光洁的脸上满是温柔典雅的笑意,眼眸熠熠光彩,也似琉璃。

她此刻才发觉姐姐很美,忽然想起丽京所谓的“双姝”,其中一个便是她姐姐,之前她没将这些闲言当回事,此刻才觉得,原来,姐姐真的是比她美的。

她怔怔地瞧着那边,连容楚从她身边走过都没有注意到。

后来洞便塌了。

洞塌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她居然看清自己左边是容楚,右边是姐姐,姐姐一侧是那个风帽男子,他正伸手去拉姐姐。

在他们背后,她看见因为地陷,一块尖石也在松动。

那一霎她什么都没想,声音出口在理智之前,“姐姐救我——”一头便扑了过去。

姐姐伸手来接她,因她冲得猛,下意识身子向后退,风帽男子的角度看不见那石头和身后的坑,也下意识来挽姐姐,她忽然脚尖一绊,栽在了风帽男子的怀里,揪住了他的衣襟。

然后她听见姐姐一声尖叫,然后她看见容楚一阵风般掠过来要救人,然后她拉住的风帽男子忽然再次推开她,她倒下之前滚入了容楚的怀中,挡住了容楚要救人的路。

然后天地黑暗。

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在容楚怀中,头顶是一块巨石,算他们运气好,那石头倒下时被两侧岩壁卡住,不仅没有压住他们,还留下了空隙,他们在底下虽然起身不得,却也不至于被闷死。

她醒来时有一瞬的欢喜,一瞬的失望,一瞬的担忧,一瞬的满足。欢喜的是她在容楚怀中,失望的也是她在容楚怀中,担忧的是姐姐的生死,满足的也是姐姐的生死。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心态,只是下意识拒绝去想。

身边紧紧靠着的是容楚的胸膛,换成往日她必羞涩喜乐,陶然如在云端,然而此刻不知为何,她觉得这胸膛冷而硬,连胸腔里心脏跳动都似充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