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看着他的手朝着自己的脸伸了过来,瞪大眼睛:“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暗想可能是方才洗脸的时候,水草浮在脸上,胡乱抹了把脸,那些黏在脸上的发丝朝着两边分散开来。

五官小巧而又精致,雪白的肌肤还有水珠的痕迹,两边的脸颊通红,一看便知是那炽热的太阳留下的踪迹,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显的俏皮而又可爱,那双眼睛,明亮而又干净,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比太阳还要灼热。

君品玉将弦月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弄到脑后,动作的温柔而又小心,手指似有若无,划过弦月的耳垂,带来阵阵的颤栗。

耳垂,是她敏感的地方。

弦月仰着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阳光下,曲线柔和,让人觉得十分亲近。

兰裔轩的亲近只是心里的一种感觉,就像是盛开的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虽是江湖中人,可他的身上却带着朝堂皇子的贵气,雍容高贵,让你望而却步。

君品玉却不同,他给人的感觉便是温和的,虽然淡漠而又疏离,可你还是忍不住想要与他说话,希望与他多多相处,弦月想,这个人才真正配得上亲近二字吧。

弦月对着君品玉粲然一笑,伸手揉了揉耳朵,很是自然的向后退了两步:“我怕痒。”

然后自己伸手将那些调皮的发丝拨于耳后,纵身跳上了马车。

与兰裔轩堪称豪华精致的马车相比,君品玉乘坐的这辆马车十分简单。

马车虽然宽敞,却并未用珠帘隔开,中间的过道摆着一条长长的案桌,将马车分为左右两边,可坐,亦可躺,地上铺着的自然不是冬暖夏凉的云锦,而是竹垫子,微微的有些硬,但这个时候,坐在上边,很凉快。

弦月与君品玉隔着案桌,弦月刚坐下,肚子居然很不客气的叫出了声,弦月笑了笑,倒是没有半点尴尬,反而觉得这个肚子叫的太是时候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君品玉,你这马车上有吃的吧。”

弦月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讨好的笑了两声。

若换成其他人,弦月一定会很大方的从怀中掏出一定银子,拍在桌上,然后十分大气的说道:“我付双倍的银子,把你们车上好吃的好喝的全给拿出来。”

不过这人是君品玉,金银不为所动,若是那样做,怕也是污了他的品格,说不定一怒之下还会被他赶下马车。

君品玉点了点头,打开案桌的抽屉,从里边取出一盘盘糕点来,弦月倒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案桌别有洞天,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这边的小抽屉打开,眼睛放光,全部都是吃的。

糕点,蜜饯,端在手上还能感觉到余温的白米粥,还有一些开胃的小菜,清一色的素食。

“粗茶淡饭,弦月姑娘随便用些吧。”

“君品玉,你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话虽如此,可那动作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一阵的风残云卷,几乎是丝毫不剩,弦月满足的摸着肚子,看着对边的君品玉,靠在马车上,专注的看着医书,纤细雪白的手指,指节分明,翻着书页。

弦月半眯着眼睛,觉得四周安静极了,甚至可以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午后的阳光透过珠帘洒了进来,一室的温暖,说不出的温馨舒适,难得的,这个时候,弦月竟然没有半点睡意。

君品玉将手上的书放在桌上,虽然弦月吃的很快,风残云卷,可案桌上却十分的整齐,空空的碟子叠在一起,桌上干净的甚至连糕点的碎末都没有。

以前的话,她吃饱喝足,只要将碗筷一扔,直接就可以睡她的大觉,知道他们主子有洁癖的雷云雷安很快会将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现在不同,整辆马车加上马车夫也就只有三个人,要是把桌子弄脏,若是她自己收拾,岂不麻烦,像现在这样,要清理的话,很快很方便。

“吃饱了?”

君品玉将书放好,他的动作很是小心,一看便知十分爱惜。

“弦月姑娘上次所言,望闻问切,对症下药是从何处看来的?”

他的双手方才他方才翻阅的医书上,盯着弦月,眼底的光芒如夏夜星空的烟火,耀眼而又璀璨。

弦月眯着眼睛,看似迷迷糊糊,脑袋却是清醒的,这八字于她而言,太过稀松平常。

她坐直身子,双手同样放在桌上:“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她仰头看着车顶,似在冥思苦想:“在哪本书上呢?”

她自言自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敲出规律感十足的节奏,眼角瞥到略带殷切的君品玉,眉头皱起,微抿着唇,颇有几分愧疚的看向君品玉:“我忘记在哪本书上看过了?”

那模样,极为真诚。

君品玉难掩失望,却还不放弃对医理的执着追求:“弦月姑娘若是想起,能否告诉在下一声?”

弦月点了点头:“当然。”

她方才敛眉思索,忽而想到一件事情,燕京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

他贵为神医,悬壶济世多年,在江湖还有民间久负盛名,但这次燕王猝死,他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就算什么都没做,燕荣旭还是可以将一切的责任推在他身上,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就算没有处斩,至少也可以将他软禁起来,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弦月姑娘在想些什么?”

君品玉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看过那本书,回去给你找出来。”

弦月收起心底的疑惑,笑着说道。

“弦月姑娘不必勉强。”

君品玉一脸包容。

“君品玉。”

弦月坐直,身子前倾,凑近喝茶的君品玉。

君品玉放下手中的茶杯,仰头看着弦月,低低的应了一声。

“雪蟾蜍能提升内力,若是直接服用,能不能在病发之时抵制寒霜之症,缓解痛苦?”

君品玉看着弦月,与那双充满了希冀的清眸相对,没有像上次那般,说出不敢往下论断的话,拉过弦月的右手,手指搭在她的脉上,谨慎而又认真。

“君品玉,我没病。”

君品玉低头看着弦月,那一瞬,眼底竟有震惊之色,他盯着弦月,干净,俊逸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恍惚,竟似未听到弦月的声音,直到她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来回摆动,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君品玉,你的脸色很怪,难道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君品玉莞尔,看着弦月的眼神,隐隐带上了怜惜之色,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弦月姑娘既然无事,为何一而再的问那个问题,雪蟾蜍乃江湖圣药,江湖众人皆想用它提升内功修为,千金难求。”

君品玉抽回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弦月,却见她神色如常,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这次的磐城大会,不就会有雪蟾蜍吗?”

弦月双手紧握成拳,志在必得。

“姑娘既是去磐城,为何不与兰公子,白大侠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君品玉很是随意的问道。

弦月转过身,伸手将窗边的帘子掀开,看着碧波荡漾的绿湖,树影摇曳,太阳依旧炽热,可坐在马车内的弦月却没有了方才的燥热之感。

弦月随手放下竹帘,双腿屈起,侧脸看着君品玉,很是诚恳道:“我就是不想和他们一起才逃出来的。”

窗外的威风吹来,卷起她额前的发丝,挡住那双光滑灼目的眼眸:“兰裔轩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雍容高贵,举止谦和有礼,十个女的,就有九个半会喜欢上他,另外半个,是早就心有所属的,至于白战枫——”

弦月一脸无奈:“他是我见过的最喜欢多管闲事的大侠了,限制这个限制那个,不准这个不准那个,整天把你这个女人,除了吃睡,你还能想些别的吗挂在嘴边,还有啊,他身后跟着的念小鱼,时时刻刻都想用手上的鞭子抽我,恨不得见我抽的皮开肉绽的,只要白战枫开口念我,她不是哀怨,就是愤怒,活像我要和她抢男人似的。”

弦月叹了口气,坐在她对边的君品玉却被她的话逗的轻笑出声:“弦月姑娘是属于那十个中的半个吗?”

弦月微抿着唇,很是认真的盯着君品玉,摇了摇头:“我没有心上人,但是我有自知之明啊,我很聪明,聪明的人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和全天下的女人为敌。”

她顿了顿:“君品玉,磐城盛会,你应该不会错过的吧。”

从这里到磐城,坐马车,快的话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人上路,未免无聊,还是找个伴好,能和神医君品玉做朋友,将来她要是上门找他帮忙,也不会觉得唐突。

“那雪蟾蜍,江湖上人人争破了脑袋,姑娘为何如此自信,自己能够拿到?”

江湖之上,高手云集,她一介女流,纵然聪慧机智,想要取得那雪蟾蜍,也并非易事。

弦月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腰上的玉笛:“我非他不可,舍得为他拼命,其余的人不会。”

如果连性命都愿意舍弃,还有什么是拿不到的呢?

君品玉默然,他盯着弦月,眼底的怜惜竟慢慢的带上悲悯,等弦月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突然别过头,侧过身子,和弦月一样,双腿屈起,对着马车门口的方向:“弦月姑娘很在意的那个人?”

“恩。”

弦月没有任何的犹豫,点了点头。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下巴靠在膝盖上,想到远在凤国的凤久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哥哥就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牵挂。

“我的父亲和那些喜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的男人的不同,他很爱我的母亲,就只娶了一个女人,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他觉得是我害死我的母亲,为此十分痛恨我,将我丢在一个大院子里,找了几个伺候我的丫鬟,从此不闻不问。过了几年,他迫于家族众人的压迫,不得已另外取了好多女人,那些女人,年轻又漂亮,还很尖酸刻薄,是个十足恶毒的继母——”

想到李贵妃,弦月咬牙切齿,要不是她,哥哥就不会落水,病情也不会加重。

“那个时候就只有哥哥会陪在我身边,会在我摔倒的时候扶着我起来,在我受欺负的时候给我出气,生日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会陪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那次落水,她和哥哥也不至于会分开十年。

弦月越想,越觉得那个李贵妃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君品玉静静的看着弦月,注视着那双清亮的眼眸,没有恼火,没有愤怒,更没有仇恨,十分的平静,甚至,还有满足,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就只有那叫着哥哥的人,只要有他一个人,便可以满足。

他直起身子,卷起帘子,任由窗外的风吹进来。

身为医者,他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看淡了生老病死,可此刻,当她用那种近乎平淡的口吻描述着她坚如磐石的决心时,他却忍不住心颤了。

夷弭乱世,尔虞我诈,太多太多,大家族的真情,才显得弥足珍贵。

而他的世界,不会存在这样的真情。

“你哥哥有什么病症?”

君品玉转头看着弦月,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弦月同样侧过身子,直着双手,托着下巴:“我哥哥不足月就出生了,身体原本就很虚弱,我不会医术,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我听下人说,他每年都会发病,因为害怕我担心所以在他病发的那几天都会躲着我,我有一次忍不住,偷偷跑去他的院落,当时的他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倒在地上,恐怖极了,后来,父亲的一个女人设计,害我失足落水,哥哥为了救我,险些溺水身亡,醒来了之后,身体就更差了。”

君品玉静静的听着,弦月每说一次,他眼底的震惊就多一分,可他清楚,他的震惊并非因为大家族里的争斗,这些东西,他早就见怪不怪,让他震惊的是弦月,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还能有一颗这样单纯简单的心。

“若是那病是从娘胎带下来的,这么多年,想要根治并非易事,最多只能用药让她少些痛苦。”

弦月沉思,点了点头。

“你是想用雪蟾蜍提升他对疼痛的免疫?”

弦月想了想,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的。

有内功的人康复能力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柳心悠给她吃的那些药,很多都是提升内力的,不过药性太强,她自然不敢给凤久澜服用,可雪蟾蜍不同,若是再有温和的玉雪莲,就算不能抵制疼痛,对哥哥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每一年,到了哥哥病发的那几天,她在梨花山上,寝食难安,恨不得马上回到凤国皇宫,不过幸好,哥哥都坚持下来了。

柳心悠这个女人虽然不怎么样,医术却是极好的,可是她却从来不让自己看那些东西,每天就让她练武,要不然的话,她早就回去做凤久澜的专用大夫了。

君品玉拿起放在桌上的医术,靠在床边,迅速将那书册翻阅了一遍,放在膝盖上,看着弦月:“我知道有一味草,虽不能提升内力,止痛却很有效。”

“什么草?”

弦月翻过案桌,直接凑到君品玉的跟前:“什么草?在哪里?”

末了,继续问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吧?”

止痛的药,她不是不知道,譬如说罂粟籽,但是她却担心有副作用,一直不敢给凤久澜服用。

“不会。”

君品玉看着限于,用近乎保证的口吻说道。

弦月眉眼弯弯,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什么草啊,长在哪里的啊?”

弦月觉得其实她后边应该有条尾巴才好,只要涉及凤久澜,她一向没什么原则,她最大的原则就是凤久澜安然无恙,最好能够长命百岁。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弦月收起笑容,十分谨慎的看了君品玉一眼,难道他在救别人的之前,都会事先提出要求的吗?

肯定不是杀人放火,违背道义的事情,但是能让他开口的,想来也绝非易事,弦月略微思索的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指着神情笃定的君品玉:“说好了,要是我帮你完成了,你必须马上告诉我,那个草在哪里?”

君品玉点了点头,弦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暗道,这君品玉也不是什么好人。

轩辕诏安城天门巷尾君府,仰头看着那两个算不上金灿灿的大字,耷拉着脸,身子后仰,被君品玉拉着,十分不情愿的向前移步。

两人走到台阶口,弦月突然停下脚步,甩开君品玉拽着自己的手,用近乎讨饶的口吻:“君神医,能不能换个条件啊。”

弦月苦着脸,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要用那种慎重的口吻和自己提出条件了,其实在她看来,这要求也不是很过分,他提供给她的是她最想要的无疑,他所要点报酬,也是理所当然,而且他不像兰裔轩,事先是和自己说好的,也不算是利用,各取所需。

假装他的女人骗骗人,这个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那个是将死之人,骗一个死人,她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君品玉松开她的手,走到台阶口,看着座落在眼前的府邸,时代久远,看起来有些破旧:“很小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父亲母亲在那场变故中都死了,是福伯把我带大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外边,只听到家里的小厮说,他身子越来越不灵活了,脑子也越发不灵光了,逢人就问,少爷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就在院里的枯井旁边躺着,一躺就是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就对下人们说,他做梦梦到我回去看他了,还带了少夫人一起回去看他。”

他转过身,看着弦月,眼中还带着回忆的神思:“这次在燕京,下人来信说他越发不行了,整日躺在床上,没有多少日子了。”

弦月见他惆怅,想要上前劝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兰裔轩和自己说这些,她一定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笑着与他调侃几句。

她,明白那种心情,自己最亲的人,如果有一天,哥哥先她而去的,她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虽说生老病死,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她做不到像君品玉那样,看淡生死。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种孤独寂寞,她无法忍受。

她想,为了完成那个将自己一手拉扯长大的老人的心愿,他也许有想过找一个女人回来,她看着君品玉,那个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的人,如果是别的女人,是不是时间一到,真的就会舍得对她放手。

就像她对兰裔轩的描述一样,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举止谦和有礼,同样在江湖上久负盛名,这样的男子,如何能不让人倾心,她的自知之明,不是自卑,她觉得自己足以匹配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只是,她的婚姻,她的幸福,早就被这乱世给毁了,聪明的人,也许会对一个自己不该喜欢的男子动心,但是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人,总不能要的太多,太多的话,到最后,只会什么都没有。

她希望那个老人能够活的久一点,她并不担心他会耽误自己的时间,只是不想欺骗而已。

“他不会相信冲喜之说吧?”

弦月跑到君品玉的跟前,她觉得君品玉思想挺先进的,很少人会想到这一招的。

君品玉看着弦月,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纯属无稽之谈。”

弦月笑了笑,在他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亲密的挽住他的左臂,只把君品玉骇的瞪大了眼睛。

“你既然想他安心离开,戏当然就要做足一点了。”

那双眼睛,干净清亮,不属于任何男子的坦然磊落,君品玉笑了笑,对着弦月点了点头。

“君品玉,既然是少夫人,我就要享受少夫人该有的权利,每天,我绝对要睡到自然醒,任何人不许打扰我休息,我醒来以后,你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准备好美味可口的食物,五菜一汤,还有饭后甜品,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每天都吃素的,必须有鱼有肉,还有呢——”

弦月蹲下脚步,看着君品玉:“我这你家最多只呆七天的时间,七天以后,我是走是留,你不能过问,我走的时候,你必须给我准备好配马车夫的马车,还有足够我吃三天的食物。”

弦月一蹦一跳的,还想要继续,君品玉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弦月:“你对兰裔轩也是这样你的吗?”

弦月的身子前倾,君品玉这一停,她的身子本能前倾,整个人倒在他的怀中,她猛然抬头,勾唇,微微一笑:“他的马车很大很舒服,还有雷安雷云两个人从旁伺候,想吃什么,随时都有,我住在他的别院,每天也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可惜啊——”

弦月摇头,叹了口气:“我离开的太过匆忙,要不然应该让他将雷云借给我几个月,一路上吃住,也有人会照料。”

弦月皱着眉头,似乎为此事十分懊恼的模样,若是燕京初遇,君品玉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定不会想着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一路相处下来,她才惊觉,君品玉和自己想象中的相差太大,他和哥哥一点也不像。

亲近,俊逸,干净,也许真的是那样,但却又不尽然。

“难怪白大侠整日将除了吃住,你还能想写别的吗挂在嘴边。”

“君品玉,你也想说这句话吗?”

君品玉没有回答他,拖着她的手,直接敲了门。

开门的小厮,长的十分清秀,看模样,比君品玉还小些,和自己差不多大,看到君品玉,马上从门内跳到他的跟前,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君品玉,十分的激动,眼眶在一瞬间盈满勒泪水:“少爷,你回来了。”

君品玉对着他微微一笑,半弯着腰,伸手将他眼中的泪水擦干:“我回来了。”

干净,俊逸,行为举止,亲和异常,却又带着天然的淡漠和疏离,仿佛那是一种天生的抗拒。

那小童笑着将眼中的泪水擦干,这才发现君品玉身旁的弦月,见她挽着君品玉的手,又是一喜:“这就是少夫人吗?”

他忍不住呵呵的笑出了声:“少爷怎么没在信中提起?”

他盯着弦月,一看就知道是个天真的孩子,对着弦月咧嘴一笑:“少夫人,我叫榕彭,你叫我小彭就可以了。”

弦月看着他憨厚的模样,点了点头,叫了声:“小彭,听说福伯身子不舒服,我和你家少爷先去看看他,你让下人去准备午膳。”

君品玉看了弦月一眼,目光含着几分笑意。

榕彭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觉得这少夫人十分亲近,一个劲的点头:“福伯要是看到少爷和少夫人,一定十分开心的,我这就让下人给少爷和少夫人准备午膳,让他们把房间也一并整理出来。”

榕彭说完,转过身,将厚重的铁门打开,十分欢快的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突然又折路返了回来:“我先去告诉福伯这个好消息。”

“这个榕彭可真有意思。”

弦月看着那欢快的背影,摇了摇君品玉的手臂。

“进去吧。”

君府并不是很大,府内的摆设也相当简单,小院内,不像其他人家,种满了各色的花花草草,只有一个花架子,正中是一口枯井,收拾的倒是十分整齐,却依旧给人一种破旧的感觉。

府内的下人也很少,一路上进来,就之碰上了三四个小厮,还有两个丫鬟,看到君品玉,皆是一副惊喜激动的模样,可见这人平日里很受府里下人的尊敬。

“福伯就住在那个房间。”

君品玉站在天井旁,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房间,房门是敞开的,应该是方才榕彭进去报信的时候,兴奋推开的。

“这房子你们住了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

君品玉仰头看着四周,带着浓重的沉思。

“是—是少爷回来了吗?”

那声音,许是激动,许是兴奋,许是苍老,带着浓浓的颤音。

君品玉收回视线,看着房门口的方向:“福伯出来了。”

他松开被弦月挽着的手,跑了过去,他跑到门口,出来的时候,手上扶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那个老人看着他,双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君品玉则对着他,不停的应声,那一刹,太阳太过刺眼,她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从未见过这样瘦弱的老人,身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缩水,就像是枝头完全失去了水分和养分的花,随时都有可能凋谢,握着君品玉的手,像是树皮一般,呈现出灰黑的颜色,看着触目惊心,却又让人心疼。

她看着面带微笑的君品玉,心里忽然觉得心酸,饶是见看惯了生死,可是看到昔日将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人这幅模样,心里会觉得难受的吧。

妙手回春,能治百病,可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老去。

“听小彭说你还带了少夫人回来。”

他握着君品玉的手,也是颤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