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眼眸,仿若整个银河的星辰倒映其中,戒备的,警惕的,像是只刺猬,对着自己,竖起了浑身的刺。

兰裔轩的掌心上,那如雪般的丝帕上,墨兰静静盛开,兰裔轩笑了笑,那温和的眸迸射出星星点点的寒光,指尖一点点的收拢。

“给我的啊。”

弦月也笑,用一贯抢夺的方式,将兰裔轩掌心的手帕变成自己的,动作快如闪电,她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兰裔轩灼热的掌心,兰裔轩的脸上保持着笑容,一颗心却如置冰窖。

装,真会装,装的真好,兰裔轩从未有过如此咬牙切齿的感觉,他看着那张笑脸,有种冲上去将她撕裂的冲动,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兰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弦月挥了挥那绣着墨兰的丝帕,绕过兰裔轩的身边,经过门口的台阶,再往前几步,便是一条长长的大理石凳,足够坐下四个人,弦月一屁股坐在上边,双手靠在身后的靠背上,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仰着头,将丝帕蒙在脸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白战枫时时刻刻防着兰裔轩,如何会让他一个人留在海棠苑,不过兰裔轩想做的事情,岂是白战枫能够阻拦的了的?

他们两个人一同回到了各自的院落,想到方才痛哭的弦月,兰裔轩心里放心不下,避开白战枫,等出现在海棠苑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一惊,想走,既来之,则安之,犹豫的瞬间,弦月已经推门出现在他的跟前。

兰裔轩走到弦月跟前,拾起大理石凳上的落叶,放在掌心,然后任由它随着夜里的风一同落在地上,在她的身旁坐下,背靠在身后,那薄薄的一方手帕,清晰的倒映着她的五官。

“来看看你。”

他说的随意,伸手取下弦月挡在脸上的手帕,紧紧的拽在掌心,凝视着波澜不惊的弦月。

弦月仰头,疑惑的看着兰裔轩,这样灿烂的笑容,和平日里那个举止谦和的兰裔轩完全不同,弦月扯动嘴角,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迎上兰裔轩的视线,骄傲而又倔强,永远都不会低下那高贵的头。

弦月猛然坐直身子,凑近兰裔轩,她的唇贴近他的下巴,吐气如兰,轻笑出声,眨了眨眼睛:“兰公子果真是善心仁术,温柔体贴。”

她一字一句,一根一根的将身上的刺拔下来,任由她鲜血淋漓,眉头却不曾皱一下,然后将那一根根拔下来的刺朝着兰裔轩狠狠的扎过去,也不管他会不会受伤,只是想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痛。

她直勾勾的盯着兰裔轩,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异样,可是没有,他的脸上依旧是雍容优雅的笑容,亲切而又疏离。

他转过身,笑对着弦月:“反正都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又何必强制压抑。”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弦月觉得有些恍惚,要不然她怎么会在那双空濛无情的眼眸发现了一闪即逝的怜惜。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贵为一国公主,当着各国权贵的面,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他说的对,她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可言?既然没有,那又何必压抑?

面对着身旁的那个人,她只觉得心里心里像是压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生生的闷在了胸口,她紧咬着唇,将那些喷涌的眼泪也一并生生的压制了下去,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就如此刻自己的心情,冰冷的让人忍不住打颤的笑意。

“兰公子特意前来,就是为了看我如何伤心落泪?”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她的声音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惊,她觉得自己应该就如了他的愿,也如了自己所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这样的压抑着,她的心里真的好难受,可是她不甘心:“辜负了兰公子的一番美意,弦月是不是罪人?”

她挑眉,像是征询兰裔轩的意见一般:“那要不要我现在哭给你看?”

含笑的脸,含笑的眸,皆是明媚,皆是灿烂,兰裔轩瞥过头,他忽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他一点也不熟悉。

随性,不羁,潇洒,她这样的坚强,又是伪装给谁看?她在自己的面前,就不能表现的柔弱一点吗?

兰裔轩瞥过头,眉头懊恼的皱起,明明知道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便是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她在自己的面前,永远都不会是最真实的自己,他们之间,她永远都不会是低头的那个,可他却还是忍不住那样希望。

兰裔轩看着凤久澜所在门口的方向,转头看着弦月,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上,窄小的肩膀,那样的瘦弱,可她肩上扛着的却比任何人的都要沉重,让人忍不住担心,她能承受的住吗?可是他知道,无论过程有多么的艰辛,她一定会忍着走到最后。

他仰头,看着那轮渐渐下沉的月亮,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弦月看着那张浸润在月光下的侧脸,单手放在后背上,枕着脸,瞪大眼睛,眼底的月光跳跃,也没有说话。

“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肩膀。”

过了半晌,兰裔轩悠悠的开了口,那声音,很轻,轻不可闻,飘散在风中,近在耳畔,弦月靠在大理石背上的手微微一震,抬头,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看着兰裔轩。

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冰寒,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是火球一般,在他的背上燃烧,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仿若发呆了一般,看着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发呆。

弦月觉得冷,那是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是深秋的浓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她觉得眼前的视线好像又有些模糊了。

她不是铁人,她有血,有肉,会痛,会受伤,更加会软弱,她想哭,不是一个人悄悄的躲在角落偷偷哭泣,而是寻找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放声大哭一场,告诉他她的恨,她的担心,她所有所有的害怕恐惧。

这个人真是该死的善解人意,她觉得悲凉,是的,悲凉,从未有过的悲凉。

她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凤国的公主,这里边是不是有丁点的真心?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她在钻牛角尖,她告诉自己,没必要那样做,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对于爱情,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奢念,不是吗?可是心里,为什么会那么多的不甘吗?她到底是在不甘些什么?诚如她说的那般,她并非非他不可,可是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抽回手,脸贴在大理石上,心猛然一颤,好冷。

她觉得自己应该歇斯底里的质问跟前的这个人,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她依靠的肩膀?像他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他到底是凭什么?既然那么想娶公主,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在宁云烟的事情上认输?为什么不努力一把?他明明可以取胜的。

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她就输了,输给兰裔轩,但是她不想输,更加不会输,这个时候,她也不允许自己输。

倾身,眸光微转,真的就任由自己的双手攀上兰裔轩的腰,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她的脸靠在他的背上:“兰公子,你不累吗?”

她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与这样亲密的姿势完全不符:“你可真会演戏。”

她说完,笑的越发开心,那声音,用着和往常一般欢快的语调,像是在人的胸口留下重重的一锤。

那双温和的眸,波涛翻滚,承载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他在厌恶,他在排斥,更加懊恼,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却从来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她何必处处针对防备。

他想也不想,掰开弦月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满脸的骇气,起身,却在对上她无辜的笑脸时,恢复如初:“那你觉得值吗?”

翩翩儿郎,温和如玉,兰裔轩对着弦月,似笑非笑。

弦月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

或许弦月不值得,但如果冠上了那个姓氏,那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该生气,为什么要愤怒呢?就像他问自己的,值得吗?如果不值得,她这样又是何必?她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他能给自己想要的不就足够了吗?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是在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人豁然开朗了起来,她忽然觉得感激,感激柳心悠这些年来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如果不是这十年来的磨难,如果她只是养在深宫的金丝雀,现在的自己,必定不堪一击,弱弱的在他面前哭泣。

她不要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如果她自己不能坚强,那她的软弱又能给谁看?难道还要孱弱的哥哥背起那样的重担吗?

现实,不是用来逃避的,她必须都要学会勇敢的去接受,不管那个人是谁,她只能选择冷静面对。

弦月起身,拍了拍手,笑容明媚,直直的与兰裔轩的视线相对:“兰公子,合作是需要诚意的。”

她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可我看不到兰公子的诚意。”

她想,她真的是个很冷血理智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能用如此冰冷而又淡漠的口吻和另外一个人谈判,不过她喜欢自己的这种坚强,在任何时刻支撑着自己,不会那样轻易的倒下。

“轻痕。”

弦月轻轻叫了声,云轻痕很快出现在她跟前:“让人送兰公子回去。”

言罢,转身就走,云轻痕拍了拍手,很快出现了两个灰衣人,对着兰裔轩做了个请的姿势,而云轻痕则跟在弦月的身后,公主没让他亲自去送,必定是有话问他。

他有些不明白,如兰公子那般优秀的男子,公主都不喜欢,这世上,还有谁能入得了公主的眼。

弦月担心凤久澜,不敢走远,便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

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已经渐渐沉了下去,远处的天边,像是蛋清一般,混沌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她穿的单薄,其实是有些冷的,不过她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云轻痕站在弦月身前,弓着身子,也不说话,一副随时待命的姿态。

“坐下吧。”

弦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云轻痕坐下。

云轻痕抬头看了弦月一眼,想来是觉得这样逾矩了,没有动作。

“你这样站着,我不好问话。”

凶巴巴的口吻,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讨厌,想到方才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弦月,云轻痕倒是有几分惊讶,略微思索的片刻,还是选择在弦月手指的位置坐下,相比于让主子仰视自己,坐在一起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弦月托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她的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却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哥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弦月的口吻难有的沉重,盯着云轻痕,她天生自由一股威严,让人不由的臣服,再加上那压迫的眼神,云轻痕微垂着脑袋,心里却清楚,今日是逃不开了,想临时编造些谎话,小心翼翼的抬头,不起然的对上那双清亮而又了然的眸光,顿时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他已经明白公主的决心了,抬头看着弦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点了点头。

弦月的心猛地纠紧,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什么病?太医怎么说?”

云轻痕摇了摇头,转过身,望着那混沌的夜空,眼神恍惚,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殿下醒来的时候,很虚弱,根本就不能下床,第一句话就是问公主的下落,我们哪里敢告诉他,随口编了个谎话,王上对殿下说,若是他这模样被公主瞧见,一定会担心的,让他安心养病,殿下听了劝,可纸哪里包的住火,也不知是哪个小太监多嘴被殿下听到了。”

“那个小太监是怎么说的?”

她想,那个小太监必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然哥哥不会有那么深的自责。

“是几个小太监闲着无聊在背后议论的,公主知道,皇宫之中,以讹传讹,难免会将事实夸大。”

弦月恩了一声,是是非非,流言蜚语,传到最后,或许都不知道是哪件事了。

“他们说公主是被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带走的,那女子虽然满头银发却是面若少女,当时殿下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宫中御医束手无策,他们便将那女子说成是妖怪,还说公主是为了救回殿下,才甘愿跟着妖怪走的。”

那清亮瞪大的眼眸带着震惊还有伤痛,难怪,难怪了,妖怪,这世间哪里来的妖怪,可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十年的时间,并不蛮长,可对哥哥来说,却足以让他将这样玄妙的猜测想上成千上万次,然后,信以为真。

“殿下将雪桑殿找了个遍,可公主不在皇宫,他哪里能找的到,他命人去找公主,却被王上拦下,一怒之下,殿下将自己整个人关在了雪桑殿,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谁也不见,若是那些送膳食的宫人靠近,就会被他赶出来。”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弦月能够想象,有人说,度日如年,可对哥哥来说,那一个月的分分秒秒,必定是以往的四年都还要蛮长。

柳心悠,柳心悠,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对那个女人,越发的憎恨。

“白娉婷呢?她没照顾好哥哥吗?”

在提到白娉婷时,弦月的眸光多了几分狠戾,那种神情,不像是公主对大臣之女,倒像是严厉苛责的上司对待自己的属下。

云轻痕回忆着,沉浸在过往的那段回忆,没有察觉。

“白姑娘啊,当初就是她让殿下走出雪桑殿的,也不知他和殿下说了些什么,这些年,她一直悉心照顾殿下,比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还要小心谨慎,宫里的人完全把她当成太子妃对待。”

“那哥哥怎么会这个样子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指责白娉婷,她隐隐猜测的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她自己。

云轻痕转过身,眼底又犹豫,有挣扎,却还是在弦月的坚定神情败下阵来:“公主今后不要离开点殿下了。”

他听到自己叹气的声音,十年来,第一次不是在心底默默的叹息:“明明知道回到雪桑殿,只会触景伤情,可每每处理完政事,无论多晚,殿下还是会去那里看看,要是发现有一点脏污,就会对那些打扫的人严加指责,比任何时候都要严厉,他在雪桑殿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殿下十六岁那年,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殿下半夜突然醒了过来,发了疯一般的朝雪桑殿的方向跑,无论我们怎么阻拦都没用,我跟在殿下身后追了出去,那天晚上的情景和今天一样,他逢人就问,公主去哪里了,王上赶了过来,可殿下却压根都不认识他,坐在台阶淋雨,说是要等公主回来找他,后来太医赶到了,殿下那模样,根本就不让他们靠近。”

“殿下的身子原本就很虚弱,淋了一天的雨,第二天就病倒了,那晚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今后的每一年,他都会这个样子,一次或者两次,大半夜的发了疯的找公主,然后第二天病倒,就会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宫里的太医都瞧遍了,可都束手无策。”

云轻痕仿佛想到凤久澜当时疯狂而又无助的模样,忍不住哽咽,那双刚硬而又淡漠的眼眸也染上了点点的泪意。

弦月没有哭,也没有落泪,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她紧咬着唇,不知在压抑些什么。

这是心病,长久的压抑,在那一晚爆发了。

云轻痕转过身,看着弦月,低低的叫了声:“公主?”

弦月抬眼,看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觉得自己该笑,因为那是那个人的希望,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活着。

“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弦月点了点头,使劲的点头,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过的很好,然后,看着云轻痕,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我过的很好。”

她起身,拍了拍云轻痕的肩膀:“这些年,辛苦你了。”

弦月手指着那混沌的天色:“我会医治好哥哥的。”

那是不容任何质疑和反驳的口吻,云轻痕抬头,灯火摇曳,那雪白的肌肤染上了点点的昏黄,殿下的病,能不能医治的好,他一直伺候,最是清楚不过,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相信,有朝一日,殿下真的会好起来。

“我进去看看哥哥。”

她拍了拍云轻痕的肩膀,转身,推开门,她的动作很轻,唯恐吵醒了凤久澜。

屋子里,桔黄的火光跳跃,并不甚明亮,房间里的一切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弦月走到床边,坐在床榻旁,看着床上的凤久澜,轻轻的整理着他的凌乱的发,低低的叫了声:“哥哥。”

他的脸色苍白的让人心惊,就算是嘴唇,也是淡淡的樱色,没有一点血色,弦月的手,划过他的眉峰,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头贴在凤久澜的胸口,对他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那些沉重的担子,她会替他分担的。

弦月靠在凤久澜的身上,嘴角微微的上扬,困意慢慢的席卷,慢慢的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雪白的被子竟然是薄薄的水色,她笑了笑,有些自嘲,她居然在梦里哭了。

双手撑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凤久澜的双颊通红,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她吓了一大跳,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很快缩回了手,推门跑了出去:“轻痕,轻痕。”

云轻痕早就带好了随行的御医候在门口,听到弦月的叫唤声,让御医走在前头。

弦月瞧了眼从身边经过发须发白的老头一眼,眉头拧起,都是庸医,要不然这么些年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你去请君品玉来。”

蓦然想到什么,指着屋内的凤久澜:“你让那御医先给哥哥看看,我亲自去找君品玉。”

第六十章:提前病发

当年随同始皇驰骋沙场的除了那几个战功赫赫的诸侯王,也有不少江湖有志之士,他们不慕名利,只求一个太平盛世,百姓安居,天下一统之后,他们谢绝了始帝的封赏,逍遥江湖,始帝感念他们的功德,在修建天府时特意划出一块地,闲暇时一聚。

君品玉所在的神安阁和兰裔轩的兰宣殿不同,距离海棠苑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弦月赶到君品玉所在的神安阁时,素白的衣裳黏在身上,弦月这才惊觉自己湿答答的,一身露水。

冬日里的阳光出来的很晚,天,已经大亮,可那射在自己身上的光线却没有半分的暖意。

弦月直奔君品玉的主卧,走到门口,忽被人拦住,她停下,撩开挡在脸上凌乱的发丝,看了守门的那人一眼,虽是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天生的威仪。

那人原是不让的,看到弦月眉间的朱砂,顿了顿,弓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那日秋阳客栈发生的事情,这几日传的是沸沸扬扬的,素衣素颜,眉间朱砂,还有腰上的玉笛,显然那人是认出弦月来了,他一个守门的奴才,自然是不敢得罪凤国的公主的。

“君品玉在里边吗?”

弦月随口问道,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那人紧跟着身后,唯唯诺诺:“神医还在休息。”

纵然是给他是个胆子,他也不敢直呼神医其名的。

弦月摆了摆手,那人弓着身子,停在了远处:“君品玉。”

弦月叫了声,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屋内的人却可以听的一清二楚,却不见里边有任何反应,弦月心急,直接撩开珠帘,被子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哪里有君品玉的人影。

她冲了出去,指着屋内的床榻,对守门的人,一脸的焦灼,像是火烧着了尾巴一般:“不是说君品玉在里边休息吗?人呢?”

那人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小心翼翼的瞅了弦月一眼,吓的跪在地上:“小的也不知道啊。”

弦月哼了一声,跑了这么久,没把君品玉带走,她如何能够安心回去,暗想宫里带来的那个御医应该暂时能够应付,决定四下找找。

“君品玉。”

“君品玉。”

弦月也顾不得形象,她向来不拘小节,自然也没有在意旁人诧异的神色,在神安阁找起人来。

“跪着干什么,让人去找。”

弦月看着跪在身后的男子,喝了一声,那人连爬打滚的站了起来,吩咐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同去找。

神安殿的后院,这里没有其他院落的奢华,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只有一排排的梧桐树,清晨,地上的落叶飞舞,梧桐树上依旧是枝叶繁茂,相比于海棠苑来说,少了几分冬的萧瑟。

后院有一座假山,怪石嶙峋,又有尚未残留的枝叶做掩护,十分的隐蔽,君品玉坐在一块灰褐色的大石上,他的对边,身着青绿色的男子躬身而立,那衣裳的颜色与那青绿的梧桐树融为一体。

“主子。”

那声音,低沉,自带一股撕裂般的喑哑,谈不上好听,却让人觉得特别。

他弓着身子,竖起耳朵,像是会动一般,突然转身,站在高处,整个神安殿一览无余。

军品月察觉到异样,起身走到他跟前,隔着老远的距离,他却在第一眼发现那道素白的身影,奔跑着,叫嚷着,像是在找人。

清晨的阳光,刹那间破云而出,照在那张俊逸的脸上,刹那间,柔光万丈。

他想象着,她那般的焦灼,不为其他,只为寻找自己。

“公子,她在找你。”

君品玉轻轻的恩了一声,转头对身着青绿色的男子道:“别被她发现了。”

弦月一路跑了过来,四处可以瞧见打扫落叶的下人,她逢人就问,可大家都说没有看到,弦月担心凤久澜,刚准备吩咐这里的下人,等君品玉回来,让他马上赶去海棠苑,却见那人踩着晨光,满脸笑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什么事?”

温和的声音,就像此刻升起的太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去海棠苑。”

她想也不想,拉着君品玉的手,就往神安阁的主院跑,君品玉任由她拉着,她跑的很快,他便紧紧的跟着。

向前跑了几步,弦月突然松开他的手,猛然回头,看着假山的方向,并不甚茂密的枝叶,她明显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的背灼出一个洞来,饶是清一色的青绿,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个地方有人。

阳光射了进去,那低矮的灌木剧烈的晃动,弦月不由松开了君品玉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不经意间瞥到那双眼眸,黑暗深邃,寒冰般的清冷,冰冷而又锐利,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反扑的狼,只有动物还有受过训练的人才有这样的本能,防备警惕的让人心惊。

这样的眼神,弦月的眉头不由的皱起,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她又想不起来。

君品玉顺着弦月的视线望去,只看到那消失的青绿色,心头一颤,走到弦月跟前,扯了扯她的手:“怎么了?”

记忆中那样的眼神,她有印象,觉得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转过身看着君品玉,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她重新牵起君品玉的手,心头忽有一阵的阴霾,他敢肯定自己之前见过他,只是现下她心头烦躁,无心思索,也没有问君品玉他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不想说,纵然是她问,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一路上,弦月大略将凤久澜的情况告诉了君品玉,君品玉只是静静的听,道了声:“回去取我的药箱。”

君品玉一回到房间就收拾药箱的瓶瓶罐罐,却见弦月翻箱倒柜,出门前手上多了个包袱:“这几日你就住在海棠苑吧。”

君品玉见她一副商量的口吻,可肩上却提着装着他行礼的包袱不放,点了点头,心头忽生出一阵的怅惘。

他看着弦月依旧戴在手上的玉镯,晶莹的玉色,衬的那肌肤越发的白皙,他笑了笑,眸光柔和,可眼底的深处,却是弦月怎么都看不懂的心痛还有挣扎。

弦月见他又开始发呆,拽着他的手,风风火火的往海棠苑赶,半路遇上同样前往海棠苑的白战枫,他一见弦月和君品玉手牵着,顿时火冒三丈:“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女孩子牵着一个男人的手,像什么样子。”

弦月不想和他纠缠,皱着眉头,从他的身边绕开,白战枫哪里肯让,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就是不让她走。

昨晚她哭的伤心,他一番好意,原是想去安慰她的,哪想到她居然和另外一个男人手牵着走在一起,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让开。”

弦月停下脚步,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双翅膀,君品玉不会功夫,一路跟在弦月身后,跑的飞快,早就是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是薄薄的汗,弦月刚停下,他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没出息。”

本来还想将他列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可一看到君品玉这幅模样,顿时就将他排除在外。

在他看来,弦月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当然也要找一个身手好的了,方便将来切磋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