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

“先不告诉你。”

“这么神秘,肯定是惊喜。”

造型师开了轻音乐,之后专注开车,偶尔等红灯时,她会有一搭没一搭跟季星遥聊两句,都跟油画有关。

七年前那些事,她只字未提。

季氏集团几乎一夜破产令人唏嘘不已,她的客户群非富即贵,那段时间她们都在讨论季氏破产,更抱着看热闹又幸灾乐祸的心态议论季星遥。

慕靳裴把季星遥甩了的消息一度传得沸沸扬扬,到最后连她对这些消息都真假难辨。

季星遥安静看着车外,熟悉的路景倒退着忽闪而过,汽车在路口拐弯,她心脏猛地骤缩,连着跳了好几下。

大厦还是当初那样,大厅,电梯,包括电梯旁的绿植,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样子,什么都没变。

“你工作室在这?”季星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但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出卖了她。

造型师顿了下,“算是。”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进去,她手指点了52楼。

过去的记忆像洪水猛兽,季星遥再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最后被卷进了漩涡。5201是她的画室,5202是张伯平时休息的地方。

52楼有不少工作室,造型师的工作室不一定就是5201或5202,季星遥这么想着。

走神时,电梯停稳。

造型师先下去,她直奔右手边。

季星遥站在原地,看着造型师走到她以前的画室门口,输入指纹。她跟造型师得多有缘,她抬步走过去。

造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往一旁让让。

季星遥做个深呼吸,像见许久没见的恋人一样,可等她看到房间里的景象,目瞪口呆。

造型师推着她肩膀进去,关上门。“有些寒碜,你别嫌弃,将就着吧。”

“不是...你怎么...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画室?”七八年前的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季星遥不确定她有没有跟造型师说过她画室在哪。

造型师:“我听尹老师不止一遍说过,她说给你买的物业都装修好了准备给你当画室,谁知你没看好,偏偏要选这个地方的顶楼。”

当初季常盛不是没想过要把这栋大厦买下来,但人家不卖,只对外出租。

她打开窗,“当初我事业低谷,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尹老师帮我那么多。可尹老师有困难,我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做个跑腿的。这间还有对面那间,我都租下来了,签了十年的租赁合同。”

还不等季星遥感谢,她说,“我也是用了你的钱,你不用谢我。”

季星遥确定自己脑子没坏,“我什么时候借过钱给你?”

造型师:“你忘了?每次给你化妆你都会给我和我助理一个包,那一年里,你又是送包,又是送你穿不到的高定礼服给我,有些款式我客户看上了非要买,我就卖了,就是那些钱租的房子。”

不过画室那些古董被法拍了,当时季常盛个人欠债,所有名下资产都被查封,就连季星遥的画室都没能幸免。

最后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盆栽,沙发,还有几个架子。

“当初考虑租下来时,我也犹豫了好长时间,不知道你回不回北京,也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这里。”

“我过来看房子正好是傍晚,站在窗边看到落日那一幕被震撼到,突然明白你为什么要选这个位置这个楼层。”

季星遥站在这里,恍如隔世。

“我知道你跟尹老师一样,不喜欢欠人人情,我只是用转手包和礼服的钱替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任何感激的话都显得多余,季星遥抱了抱造型师,“我一直想念这里。”

造型师:“喜欢就好。”幸亏当年她决心坚定,大厦管理人员给她打过电话,说有人看中了她租的办公室,转让费随她开,她拒绝了。

“你看看你那些花草,我给你煮咖啡。”造型师自我调侃:“不对呀,我也不是没帮忙,这个新咖啡机是我自己掏钱买的。”

两人都笑了。

季星遥环视画室一周,除了古董架上的古董全没了,换成了一盆盆生机盎然的绿植,其他都没变。

她走到古董架前,细细看着每盆盆栽,大部分都是当初她买的,花盆上的索引纸还在。

从第一层架子依次往下,‘慕靳裴一号’,‘慕靳裴三号’...一直到‘慕靳裴三十二号”。

这些是她跟慕靳裴恋爱时,给这些小盆栽取得名字。

七年过去,它们从小小的一株,到现在的枝繁叶茂。

咖啡煮好,造型师倒了两杯。

午后,阳光照进来。

造型师慵懒地靠在酒柜吧台边,季星遥靠在躺椅里,多年不见,两人聊着这几年各自的生活。

造型师始终没敢提慕靳裴,怕一不小心戳了季星遥的伤。“我今晚回家把房子的租赁合同还有停车场门禁卡都整理好,明天送给你。”

一直聊到傍晚,化好妆,两人离开画室。

季星遥打了车去酒店,赶上下班高峰期,堵在离酒店几百米的那个路段一动不动,她看了看时间,再等下去她就要比客人晚到。

没法子,她付了钱,在路边下车。

季星遥低估了中跟新鞋子的杀伤力,凉鞋细细的鞋带像一把隐形的刀子,走到酒店大厅,她疼得背后渗出了汗。

她舒缓片刻,决定向酒店服务台求助,她咬着牙往前走,刚走几步,“星遥!”是慕靳裴的声音。

她转身,慕靳裴已经快步追了过来,“你脚破了你不知道!”

他在酒店门口路上就看到了季星遥,她表情隐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猜到了她的鞋子磨脚,从后备箱的药箱里拿了创口贴就跑过去追她。

还不等季星遥反应过来,慕靳裴已经半蹲下来,抄起她的脚就把鞋子脱了,他这个动作让季星遥猝不及防,单脚没站住,往前颠了几下,她下意识双手抓住他肩膀。

慕靳裴给她磨破的地方贴上创口贴,随即穿上鞋子,紧接着进行下一只脚。

“我自己来。”季星遥不想跟他有肢体接触,但动作没有慕靳裴快,他已经握住她另一只脚。

酒店大厅进出的宾客络绎不绝,经过的都一步三回头八卦地看他们几眼。

穿好,季星遥暗暗呼口气。

慕靳裴站起来,他知道她要声讨他,可刚才那种情形,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想着让她少疼几秒,他知道她脚被磨破有多疼,上次疼得出汗,她还是不长记性,买了新鞋就直接往脚上穿。

季星遥跟他对望,厉声厉色:“你能不能...”

不等她开始声讨,慕靳裴打断她,急中生智:“两个创口贴收你三块,服务费一百,你是我孩子的妈,零头给你免了,转我一百就行。”

季星遥:“......”

眨了眨眼,一下没适应他这个突变的画风。

☆、第七十一章

慕靳裴已经转身走去电梯, 季星遥还愣在原地。

他刚才那么说是情非得已,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没想过问她要钱。

电梯到了, 慕靳裴等到最后一个进去,电梯没挤满,边上足够站两个人, 他摁着开门键等季星遥。

她手持电话从电梯前路过,看都没往电梯里看一眼, 拐进楼梯道。他松开按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

“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电话那边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谢昀呈刚接到管家电话, 问准备什么晚餐,他才知道季星遥一整天都没回。

季星遥听到谢昀呈那边有钢琴声,“你在外面?”

“嗯。”

“约了周教授?小布丁的病情怎么说?”

情况不太乐观,谢昀呈无心说那么多,“约了美女。”

季星遥无语,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时间找女人。

她回他最开始那个问题:“我晚上不回去吃。”她噎他:“对了, 我这几天都没在家,伙食费退不退?”

谢昀呈直接挂了电话, 喘气都不顺。

“女朋友?”许睿饶有兴致地问了句, 她支着下巴, “终于肯收心了?”

谢昀呈给管家回消息, 半晌,心不在焉“嗯?”了声。

许睿没打断他,她抿了口红酒, 这个男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当年她入职M.K就认识了谢昀呈,至今十几年。

没哪个女人能在他身边超过三个月, 即便他种马,滥情,无情,放荡不羁,混帐不堪,M.K依旧有不少女人爱慕他,名媛圈里照样是多了去的飞蛾扑火的女人。

佐证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能力出色,格外有投资眼光。

当初有个项目他和慕靳裴一起负责,她跟他共事过,工作中的他完全是另一种状态,确切说更像一个精分的谢昀呈。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收敛了所有的不羁,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温柔绅士的一面大概跟他曾经担任机长有关,她乘坐过他的航班,他的声音在机舱内散开时,温暖、磁性又不失性感。当时坐在她旁边的女生还问空姐:你们机长有女朋友没?

而慕靳裴恰恰跟他反过来,慕靳裴从小在慕温怀的耳濡目染下,对待感情应该是专一的,至少目前是。

可慕靳裴在工作中永远都是不苟言笑,即使作为他的秘书,她每次跟他同处一个空间,都莫名有压力。

遇到竞争对手,他的运筹帷幄,杀伐果断,让人心安,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能慕靳裴也有温柔的一面,这个大概只有季星遥知道了。

他跟谢昀呈各有各的无情,各有各的混帐。

但这几年,不管是慕靳裴还是谢昀呈,都变了。

谢昀呈回完消息,手机收起。“你刚说什么?”他抬眸问许睿。

许睿收回思绪,调侃了句:“说你魅力不减当年。”

谢昀呈笑了,往后靠,“你用不着这么挤兑我吧?怎么,你还记仇我说你前老板坏话呢?”

那是很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那会儿许睿还在M.K,有次开协调会,慕靳裴没到场,他骂了几句。

许睿晃晃无名指的戒指,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她不想拿任何跟慕靳裴有关的事调侃。

谢昀呈也适时打住,言归正传:“周教授确定十月份有空?”

周教授是许睿小姨,他约了几次,结果周教授都忙得抽不开身,他只好托许睿把小布丁所有病历和检查资料转给周教授。

许睿把小姨的原话又背了一遍给他听,她把档案袋还给他,“我小姨留了一份复印件。”

“小布丁是你跟谁的孩子?”十二年前他的那些情人,她认识不少。

谢昀呈:“季星遥。”

“咳咳!”许睿被呛到了,红酒变成了眼泪,她赶紧拿手捂嘴转到一边去,头一次这么失态。

谢昀呈拿了餐巾丢给她,“瞎激动什么!你下班后都不带脑子出门?”

许睿擦擦眼泪,刚才脑子一时短路,“你真要跟季星遥有了孩子,我前老板不得把你劈成十八瓣儿。”

“我没跟你开玩笑,小布丁是你跟谁的孩子?”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许睿后知后觉,“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嗯。”谢昀呈把档案袋放包里。

许睿一头雾水,“你们不是夫妻你们怎么有资格收养?还是说...”她不敢想。

谢昀呈:“我跟季星遥收留的一个孤儿。”

原本他也想过正式收养小布丁,改成跟他一样的姓,这样小布丁就不会患得患失害怕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有天不要她。

所以当初季星遥利用他报复慕靳裴时,他答应了。就算季星遥真要提出领证假结婚他也会结,大不了以后再离,只要能给小布丁一个身份。

季星遥应该也这样考虑过,但最后她怕给慕家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关系雪上加霜,也不想伤害年迈的外公外婆,她最后放弃了假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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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遥走到六楼,慕靳裴站在过道尽头,嘴里含了支烟,像是刻意等她,又好像不是。

她没作停留,直接去了包间。

邀请的宾客到了大半,好几个是业界前辈,她看着面熟,裴钰给她一一作了介绍,最后一个介绍到的姓乾。

老乾跟裴钰是初中同学,四十多年的朋友。

裴钰跟季星遥说:“你不用见外,喊他乾伯伯就好。”

老乾笑着问季星遥:“还认不认识我了?”

季星遥莞尔,“怎么会忘?”

这位乾伯伯就是她第一次陪慕靳裴参加拍卖会的主办方负责人。

那时她跟慕靳裴还不是男女朋友,那天也是她次一次穿高跟鞋,脚磨破了,慕靳裴把她抱到电梯,然后一路抱到车里。

慕靳裴送了她一双平底‘水晶鞋’。

在拍卖会上,慕靳裴拍了一幅她喜欢的字送她,那幅字的价格她现在都记忆犹新,二十万。

寒暄过后,入座。

裴钰好奇,“你跟我们星遥见过面?”

老乾说起过往,“何止见过,靳裴在北京那年带着星遥捧场我的拍卖会,年轻人真会玩儿,一幅十几万的字,靳裴硬是花了520万拍下来。”

季星遥一愣,不是二十万吗?

“乾伯伯。”她插话。

“诶,怎么了?”老乾转头。

季星遥确认,“那幅字是520万?我好像记岔了。”

老乾百分百确定,“捐字给我的是我一个字画行老朋友,他自我调侃,那幅字是他人生巅峰。我后来才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是借520表白,我们傻。”说着,不由笑出来。

季星遥也勉强笑了下。

“靳裴怎么没跟你一块来?”老乾问。

季星遥:“在外面抽烟。”

正聊着,慕靳裴进来了。

季星遥边上没了位置,慕靳裴跟老乾打过招呼,打算去母亲旁边的空位,还不等他走两步,“靳裴,你过来吧,不能把你们小两口拆开。”老乾主动让座,他坐到裴钰另一边的位子上。

慕靳裴余光扫向季星遥,她面无表情,不过也没当场拆台,他有自知之明,她是给母亲面子,不是他脸大。

老乾以为慕靳裴跟季星遥还在一起,毕竟裴钰很少请人帮忙,为了季星遥学生的画展,她可是比自己事情都上心,只要在北京的老朋友,她挨个登门拜访,希望画展那天去捧场小朋友。

他们各聊各的,没人注意他这边,慕靳裴往季星遥那边靠近一些,低声道:“我查到了张伯五月份时的行踪,他去过一座岛上,租了直升机过去。现在在国内,但在哪座城市,暂时不知道,查不到他的住宿登记信息。”

季星遥正在喝果汁,明明是甜的,咽下去却泛着苦涩。那个小岛她去过,原生态,自然美,是一座无人荒岛。

以前没了灵感,张伯就带她去那里。

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听海浪,看日出,远离尘嚣,只剩生命的归途。

那时她已经十几岁,张伯还会给她讲童话故事,跟钟楼有关,跟荒岛求生有关,她那些创作灵感很多都是张伯给她的。

他不仅带她看了世界,更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美的那一面。

慕靳裴跟她保证:“在国内就方便找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张伯。”

季星遥怕他利用媒体找人,“不许你在网上公开找人!”

万一七年前那些事被好事的网友扒个底朝天,到时季氏破产的舆论会再次伤及她的爸妈,她,甚至更多人。

再被迫害妄想症一步,如果到时被有心人利用,起底月月的身世,到时舆论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