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放暑假时，她跟小布丁去庄园玩，裴老师翻看老相册，她看到了这张三十多年前的照片。
爸爸和谢爸爸那会儿才七八岁的样子，两人坐在钢琴前，四手联弹。
月月又发了一条动态，上传这张背影照，并配文：【小朋友，晚安咯，爱你们~】
谢昀呈看着那张或许只有他们自己能认出的照片，时间真如白驹过隙。
次日。
月月定了一早的闹铃起床，今天她要陪季星遥和慕靳裴去教堂。
季星遥换上新买的白色礼服，化了精致的妆。
慕靳裴换上西装衬衫，拿出戒指盒，把季星遥和自己的戒指收起来装好，一会儿要互换戒指。
季星遥从镜中看着慕靳裴，他把戒指盒揣兜里，下意识整理自己的领带。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五个年头。
“遥，好了没？”慕靳裴突然转脸。
“嗯，来了。”季星遥盖上口红。
月月已经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等他们，他们的早餐也准备好，两杯咖啡，两块玫瑰慕斯。
桌上还有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和玫瑰慕斯是月月一早去买的，就在酒店对面，她昨天跟酒店服务员打听过。
酒店经理得知是她爸爸妈妈相爱十五周年纪念日，特意到小镇来庆祝，表示玫瑰慕斯和玫瑰花，就由他们酒店送。
她感谢一番，婉拒了，这些还是她送的有意义。
慕靳裴不怎么吃甜食，不过是女儿精心准备的，他细细品尝。
月月双手托腮，看着他们吃，“味道怎么样？”
季星遥竖了个大拇指：“甜而不腻。”甜到了心里。
吃过早餐，他们乘公共汽车去教堂。
月月坐在汽车最后排，她趴在前面椅背上，望着车外，天很蓝，晨光柔美，亲吻着这座小镇。
昨天谢爸爸在聊天最后还发了这么一句话：【不错，名字挺相配，日月同在。】
很无厘头的一句话。
不过她知道谢爸爸想要表达什么。
这个贪玩的年轻小伙儿，好像真的长大了呢。
安静的教堂，只有他们三人。
月月坐在第一排，她没拿手机拍照也没录视频。她觉得不论是她，星星，还是爸爸，他们都会牢牢记住这一刻。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表情，每一句爱的誓言。
不管何时回忆，它们都会清晰如昨。
季星遥和慕靳裴双手相执，凝视彼此。
慕靳裴脑袋空白了片刻，想跟她说的话很多很多，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上次他们盛大的婚礼，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
那时月月七岁，小布丁的病情也好转，医生确定小布丁可以给他们当花童，也能保证陪着他们兴奋一整天都不会累。
他们才放心把婚礼时间定下来。
婚礼有专业团队策划，但很多细节是他亲自参与，季星遥也跟着一块忙，特别是临近婚礼那几天，他和季星遥忙得连睡觉时间都不多。
有天半夜回到家，季星遥趴沙发上就睡着了。
那次婚礼一共举办了两场，曼哈顿一场，北京一场。
后来季星遥说，若不是考虑两家长辈的想法，她不想要这样盛大的婚礼，她更喜欢安静一些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或是两家人。
就像当初求婚。
他也一直想给她一个小小的，再简单不过的圆满婚礼。
今天，他等到了。
女儿就在他们身边。
慕靳裴没有像上次婚礼那样，把结婚誓词早就想好，今天，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是他最想跟她说的心里话。
这些话他早就想跟她坦白，可因为月月是他们的遗憾，他一直以为是这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每次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说也罢，反而给她添堵。
关于过去，时隔那么多年，他才敢提。
“遥遥，我们认识十五年了，你还是我老婆，我依然能每天喊你名字。这是十四年前，我不敢奢望的。”
“我配不上你，到现在都是。”
“刚认识你，我对你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喜欢你时，觉得自己连喜欢你都不配。”
“我总是不自觉看你的眼，你眼里所有的美好，是我不曾有过的。”
“后来我对你的感情深了，见到你我连头也不再疼。那时我才发现，人的欲望是一条填不满的沟壑，我不再满足于只见到你。我也知道，我跟你终究走不到最后。因为我们之间隔着我母亲的死。”
“我一边挣扎着，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深陷，可一边又贪恋着你。”
“越往后我越是都管不了自己的心，那次公寓楼失火，我看着你一手拿着我的手表，一手拿着我给你煮的咖啡，我想让时间停在那儿。因为我比之前更阴暗，更无耻了，在那一刻，我竟然想着要跟你结婚。”
“再后来，我真就这么做了。”
“我想把我跟你的一辈子，用那一年过完，把我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只是想让你记得我，包括领证。因为这样的话，以后你总会记得我是你前夫。慕靳裴这个名字会跟着你一辈子。”
“我甚至龌龊想着，等你再遇到你生命里另一个你喜欢的人，他抱你时，你应该会想起我，因为没有人再像我一样，有那么多的耐心和臂力，大半夜抱着你一路走回家。”
“我特别卑鄙自私，我自己也知道。”
“季氏破产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回北京，除了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我也想给你点时间去适应，没有我以后的日子。”
“我就是这么残忍，一面拉着你下地狱，一边又想着让你好过一点。”
“那天下午，你在M.K大厦楼下时，我感觉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往我身上戳。我舍不得你，可我又知道，我们没有可能，我自欺欺人的隐瞒着你，以为只要不告诉你，我们就能在一起。”
“然后理智又提醒我，放了你吧，不然只会让你更痛苦。因为纸包不住火，就算当时不告诉你，可总有天会败露。”
“因为我姑妈只是暂时被我威胁住，她总有破罐子破摔的那天。”
“我挣扎了一个多小时，储征告诉我，你还在楼下，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后来，我还是决定，放你走。以后你不管遇到谁，都比跟我在一起强，至少没几个人像我这样狠毒，不知道善良是什么。”“但直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不想告诉你真相，因为你一旦知道真相，你就会连同我对你的感情一起否定了，你会觉得我恶心。我也害怕你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已经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期待着，你别忘了我。”
“储征又来告诉我，雨下大了。我反应了很久才明白他什么意思，怕你站久了着凉，我想见你一面，就假装坐车出去。”
“结果你追上来了，你在我窗外说的每个字，就像一个个钉子，钉在我心口，我怎么会让你还债呢，我都安排好了，离婚时给你的东西足够你还债，也足够你过好下半辈子。”“你当时一直站在我旁边，我们就隔着一扇车窗，我突然不想放你走。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懵了。”
“我不想报仇了，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可慕温雅不会让我好过。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怎么解决慕温雅那边，脑子好歹转动了一下，等我回曼哈顿就退出M.K董事会，把慕温雅想要的都给她，只要她保证不告诉你实情。”
“可慕温雅那边解决了也不行，还有我亲生母亲呢？我要怎么跟她交代？”
“就在我挣扎时，我把你的心都耗凉了，但我还是抱着侥幸。”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我想着，我先去求我妈原谅我，我再找你道歉。那时脑子就是那么可笑。”
“离婚后，我立刻就回了曼哈顿，我跟自己说，我出差了，你还在北京，我们没离婚。一个月后，我才不得不承认，你真的离开了，这辈子我们都见不到了。然后我疯了一样，让储征去找你。”
“那五年，我一次也没梦到你，怎么都梦不到。”
“我不配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可我还是想跟你和月月在一起。”
季星遥松开慕靳裴的手，抱住他的腰。
月月看着爸爸：“慕总，别往后看了。往前看，你的小可爱在这里，星星也在你面前。”
季星遥抬脚，亲了他一下。
慕靳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你以前对我说过，你花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来遇见我，那个时候我都没有资格去回应这句话。”
“今天，女儿回来了，我才有资格，有勇气回应你，我会让你所有的运气都值得，会努力给你想要的平凡，但不平淡的日子，会陪你看你喜欢的言情小说，希望很多年后，我依旧能做到让你像个孩子那样，对我寸步不离。”
季星遥随后把脸埋在他怀里，“我突然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了。就想问你，我有没有让你不再孤独？”
慕靳裴用力点头。
季星遥仰头，“我没什么要说的，是因为，我很满足，我现在拥有的，早上醒来，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慕靳裴低头，两唇相触。
“哇哦，”月月笑着，“请新娘新郎交换戒指。”她快步走过去，双手奉上戒指盒。
慕靳裴和季星遥给对方戴上戒指，月月赶紧鼓掌，然后给了他们每人一吻。
第104章 番外七
暑期还有三天就结束，谢昀呈带着小布丁返程，慕靳裴他们的旅程也接近尾声，小布丁和月月约好在庄园碰面。
小岛上，今天风和日丽。
张伯一早起来给他们准备了早餐，还给小布丁炸了薯条，做了土豆泥。
谢昀呈今天睡到自然醒，昨晚跟张伯又小酌几杯，喝的是烈酒，醒后嗓子发干，他去厨房找水喝。
每年来小岛度假，他都会跟张伯喝喝酒，聊聊天，他跟自己的父亲都不曾这样相处过。
张伯话不多，不过每次提及季星遥，张伯就口若悬河，季星遥四五岁时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谢昀呈发现，张伯跟季星遥的感情，像极了他跟小布丁的感情，就连相处模式都很像。
也可能，这就是他跟张伯有共同语言的地方。
刚出锅的薯条香味在厨房散开来，谢昀呈捏了一根热乎乎的薯条蘸上番茄酱，填嘴里。
他从冰箱拿了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张伯，要不您今天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等小布丁生日我再去。”张伯指指窗外，“玉米快要熟了，大豆马上也要收，走不开。”
谢昀呈望着那一片玉米田，他想着，以后他会不会对小布丁和月月说同样的话，不过他现在不会种田。
也可能，再过十几年，等他的肾安稳了，他就能老老实实待这里研究着要怎么春耕秋收。
“嗨，爸爸，张伯，早上好。”小布丁也起床了，她打个哈欠，伸着懒腰，“哇，好香。”
谢昀呈塞两根薯条到她嘴里，“行李收拾好了？”
小布丁点头，昨晚就收拾好了。
她站在谢昀呈身边，比量着她到爸爸哪个位置，不时还踮脚，再次比量到爸爸什么位置。
谢昀呈打量她，“做什么呢？”
小布丁笑着，“没什么。”
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跟爸爸差不多高，可是就算她踮起脚尖，也还不到他肩膀，接吻是个麻烦事。
谢昀呈瞅着心不在焉的女儿，女大不中留，他晃晃女儿的脑袋，“去拿牛奶，我们准备吃饭。”
八点多，他们离开小岛。
随着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远，张伯收回视线，小岛上安静下来，只有他一人守着这片大海。
他打开他喜欢的那首老歌，所有音响都开到最大音，然后拿上铁锹和锄头去了菜园。
直升飞机在半小时后到达海滨小城，他们转乘私人飞机回曼哈顿，到了曼哈顿，再次换乘直升机去庄园。
小布丁发现这架直升机跟前几个月坐的那架不一样，“爸爸，你又买了新直升机？”
“嗯。”
谢昀呈在闭目养神。
“你到底有多少直升机？”
“不知道，忘了。”
“……”
小布丁靠在窗边，俯瞰辽阔的地面景色，“妈妈说，她还想再考飞行执照。”
谢昀呈倏地睁开眼，“她什么时候说的？”
小布丁：“前两天我跟她视屏时，我告诉她，我们那天和张伯一起开直升机到小城上采购，她说她也想学开直升机。”
谢昀呈再度眯上眼，“你转告她，让她死了这条心，都学两遍了，还是不会开，我没那个闲工夫教她。”
小布丁转身，“妈妈说，她要找一个好点的教练，不然凭她的天资，她怎么可能学了两遍都还能忘了怎么开，跟教练有很大关系。”
谢昀呈半晌没喘过气，无语凝结。他拿过手边的水，喝了半瓶缓缓。“就她的领悟力，教练组团都教不会她。”
他慢慢拧上水瓶盖子，“她跟慕靳裴是一路人，只能在地上开开车，不属于天上。还真以为谁都能在天上遨游？”
小布丁托着腮，“你跟张伯是一类人？所以你们都会开直升机，你们一起饮酒，你们有共同话题，你们还成为了忘年交。”
谢昀呈纠正，“我们是情同父子，我跟你和月月是忘年交。”
小布丁笑出声，“你好自恋。我们跟你有代沟。”
直升机在庄园上空盘旋，准备降落。
月月头发被吹乱了，她拿着手机对着直升机拍视频，不时对着飞机上挥挥手。
慕靳裴和季星遥在开卡丁车，比了三轮，每次都是季星遥输。
慕温怀和裴钰推着慕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在庄园里转悠，看卡丁车比赛，老爷子和老太太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出门基本靠轮椅。
这一轮比赛，季星遥还是落后两秒。
那边，小布丁和谢昀呈已经从直升机上下来。
管家找出一些捕鱼工具还有小桶，准备去小河里捞鱼，晚上做鱼给他们吃。
“小朋友，要不要去？”
月月和小布丁异口同声，“去去去。”她们帮忙扛着渔具，提着小桶，跟在管家身后。
之后，她们跟管家的距离越拉越远。
小布丁小声问：“你说急需我回来，到底怎么了？”
月月吞吐，“韩其阳…他每晚都在他账号上发个晚安，还在后面配着一个…很特别的小月亮。”
“哇哇哇。”小布丁笑。
月月不好意思，用肩膀顶了下小布丁。
“那你现在明白什么是喜欢和爱情了吗？”小布丁问道。
月月沉默了片刻，“喜欢，好像有点懂了，可什么是爱情，我还不是很明白。”她转脸看小布丁，“你呢，你和季明朗，你们还不要恋爱吗？你浪费了一个暑期。”
小布丁望着前方的小河，河水平静，像面镜子，蓝天白云，还倒映着河两岸的植被。
“我很想跟他在一起，可我又担心，我觉得，我配不上他。身高，智商，家庭，一切的一切，我都配不上他。”
月月把小桶挂在渔具上，腾出手搂着她的肩，“谁有我的大宝贝美？谁有你钢琴弹得好？谁有你身材比例好？我若是男生，我也爱你，这样可以一直抱你很久很久。”
小布丁捏捏她的脸，“谢谢小宝贝。”
月月：“你快点答应季明朗吧，不然他要一直买我的画，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语毕，两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