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他,最近一年总说头痛,我叫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也不肯,买了药吃过几次,谁知道...”易晴雪说不下去,低声哭泣,江见欢环顾四周,正准备找医生询问具体情况。

“谁是病人家属?”前头手术室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出来,四目相对,两人具是一愣。

“白秋...?”

“江见欢。”他镜片下的目光打量她几秒,微一点头。

“你是病人家属?”

“是。我爸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白秋说完,见她欲再询问的模样,又补充道。

“是由于脑供血不足引起的晕倒,病人右侧颈动脉狭窄,手术治疗过后基本没有问题,住院这期间多注意休息。”他一顿,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们费用还没有交的,记得到一楼去交一下。”

江见欢神色微变,朝他点点头,稳住情绪。

“谢谢你,白秋。”

“应该的。”

易晴雪手里还有张卡,是这些年全部的积蓄,才到这次手术费用的一半,江见欢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一个个翻着通讯录号码。

同事都才认识几个月,没有熟悉到能借钱的地步,家里的亲戚朋友对他们已经避之不及,名字从她眼前一排排划过,江见欢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胸口被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雪已经停住了,天空飘起小雨,外头一片漆黑,行人匆匆,冷风刮在肌肤上,仿佛带了刺。

两旁树木叶子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墨黑的苍穹下张牙舞爪,倍显萧瑟。

江见欢双目无神的看了一会,低头手指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正准备拨通。

“哎,那边那位小姐,你的费用已经有人帮你缴过了。”

不远处柜台,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江见欢惊讶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走过去。

“请问,是谁帮我交的?”

“哦,是我们的白医生,你应该认识吧?”年轻的小护士打量着她,眼中露出好奇和揣测,江见欢一愣,随后胡乱的点了点头。

“认识。”

“哦。”小护士有些失望,还想多问些什么,却发现刚才的那个女人一下消失不见了。

“白医生和她是什么关系,不会是男女朋友吧...”她嘀嘀咕咕,又被后面排队缴费的人催促,立刻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忙碌起来。

江见欢想找白秋道谢,顺便把钱先还一部分给他,结果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又开始了下一台手术,于是只好等他忙完。

江新还没醒,转入了普通病房,易晴雪在床边守着他,一边垂泪一边抹眼睛。

江见欢到外面打了盒饭进来,两人简单吃完东西,轮流守夜。

今天几乎折腾了一天,提心吊胆,易晴雪身体熬不住,江见欢租了张床位给她,让她休息,自己一个人则坐在椅子上浅寐。

半梦半醒,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身上突然多了一丝重量,带着熟悉的薄荷味,几乎淡不可闻。

她猛然睁开眼。

走廊灯光白得透亮,深夜静悄悄的,无人走动,苏末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戴着鸭舌帽眼镜,只穿着一件灰色毛衣。

江见欢垂眸,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

“你来做什么?”两人对视几秒,江见欢缓缓坐起,拿掉身上的外套,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听白秋说你爸爸生病了。”

苏末没回答,只是开口道,江见欢低着头,没有接话。

“现在好点了吗?”他轻声问,江见欢依旧头也不抬。

“还没醒。”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苏末在她旁边坐下,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淡得像是雾气。

“对不起。这么多年...因为那次我误会了你。”

空气沉默。须臾,江见欢低低开口。

“都过去了。”

“我当时...”苏末艰难地解释,微仰着头,眼神陷入回忆中。

“很介意沈在喜,就算现在你们没有在一起过,也是如此。”

“第一次见面,他说是你的邻居哥哥。你们十多年相伴成长的时光,我无法参与。他说你们的名字从生来就是一对。”

“见欢,你可能不会明白。沈在喜对你的重要程度,就相当于我厌恶他的程度。”

“你知不知道...”苏末抿了下唇,侧头望着她,眸光平静而深沉。

“他并不只是简单的把你当成妹妹。”

江见欢听完没有丝毫讶异。

或许当时的她没有办法分辨这件事情,但在国外的那几年,沈在喜的表现已经全然披露出了他的想法。

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情。

“当时你在哪里?”江见欢话音清晰而缓慢。

“那两天我不停地打你电话,永远都是关机。

“在我最需要的你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入V了,希望大家能够资持一下讨人厌的苏末和小可怜见欢TvT

文不长千字三分,看完大概五六块钱…

【接下来开始苏.讨厌鬼的求和之路】

第17章

苏末眼中露出痛苦, 他咬紧牙,抑制住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悔恨快要把他淹没。

“我那两天,刚好在写新歌,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没有发现手机没电了。”

“对不起,我后来才看到你给我打的那么多电话, 我立刻就去找了你,结果...”

结果却看到了那一幕。

愤怒冲昏了他的理智,亦或者说,是久压在心底的惶恐担忧于那一刻变成了事实。

沈在喜曾和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那时他们大二,在一起一年, 沈在喜刚回国, 来江城玩, 江见欢和苏末一起带他逛了两天,最后在机场送别时,江见欢去给他买特产零食。

只剩下他们两人。

人来人往的机场,身旁的男人语气随意而轻淡。

“见欢从小喜欢新鲜的事物,每次别人给她买的娃娃, 总是玩一段时间就扔在了角落,唯一一个陪她从小睡到大的, 还是我当年在她五岁时送给她的。”

“我大她三岁, 出国时她刚好高考完, 临走那天, 她哭得很惨,红着眼睛说以后再也没有人像我这样对她好了。”

“后来她给我打电话时渐渐会说起你,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像我这样对她好的人。”

“所以,希望你一直对她好,不然...”男人转头看着他,眼中意味深深。

“我可能会亲自来做这件事情。”

-

江见欢坐在那里。头顶白光刺眼,她神色有些呆滞。

听完苏末的解释,她心中涌起荒唐感,又有种合情合理的释然。

以他灵感来时不管不顾的状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错就错在,一连串的事情叠加在了一起。

还有那时他们之间,不够坚定的信任。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许久,江见欢轻声道。

“你走吧。”

苏末没动,依旧坐在她身旁,江见欢侧头,对上了他沉默的眼睛。

那片墨色中,交织着太多的情绪,像是蕴藏着无数风暴的大海,等待一个潮起,乘风而来。

江见欢心头一跳,飞快移开眼,不敢再看他。

已经是下半夜,生理上的睡意不受控制一点点上涌,苏末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眼皮越来越重,尽管一直在心中提醒自己,旁边还有个人,但清明却慢慢被浓重的睡意吞噬。

头不知不觉后仰抵到了椅背,下一秒,整个人失去意识,堕入黑暗。

江见欢猛然惊醒时,椅子上已经空无一人,头顶依旧是走廊那盏明亮白灯,散发着刺目而幽冷的光。

她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外套。

-

清晨,江新醒来。

除了气色有些虚弱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江见欢和他说了几句话,易晴雪在一旁用棉签沾水给他打湿嘴唇,陪了两人一会,她下去买早餐。

上楼时刚好遇上白秋,他眼底又一圈乌青,神色憔悴,像是刚值了一晚上夜班,江见欢立刻提出要把钱给他。

“不用了。”白秋拿下眼镜,揉着眉心拒绝。

“钱是苏末交的,和我没关系。”

江见欢愣在原地。

白秋复而把眼镜戴上,意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你不知道?”

“嗯,昨天见到他没有说。”

“好吧。”白秋点了点头进去电梯,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让她看不透的神色。

江新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身体恢复良好,他早就嚷嚷着要出院,江见欢不放心,谨遵医嘱,待到检查全部无碍了,方才肯办出院手续。

一转眼,又到了给银行还款的日子,江见欢这次春节主题的设计稿被选中了三张,发到手的工资和奖金加在一起挺可观。

她在心里预算着能先给苏末还多少钱。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江见欢还有一次见到了他。

依旧是深夜,苏末满脸疲惫的坐在她身旁,江见欢问起了医药费的事情。

苏末只低声应了两句,再后面,江见欢说起要把钱还给他,话音落地后久久没有人回复,她正准备转头,一个脑袋倒在了她肩膀上。

苏末闭着眼睛呼吸沉沉,像是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江见欢没有推开他,大概是留恋那一丝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

夜晚剥去了人白天的外壳,露出底下真实的软肋。

这段时间每天在医院和公司两头跑,压在身上重担沉沉,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不能露出些许软弱,因为害怕一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

然而在这个无人的夜里,他出现了。

江见欢一直觉得,自己对苏末有种近乎无底线的包容,唯一一次对他硬起心肠,就是当初的离开,整整三年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而那一次的伤筋动骨,让她如今有种深深的无力。

江新已经回到了乡下修养,难得下班不用去医院,江见欢回到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冬日的阳光分外温暖明媚,楼下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窗外远处的树木,在蓝天白云下,顺着微风微微摇摆。

出乎意料的平和安静。

江见欢恍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要钱的电话,被人催债了。

大概是知道了江新住院的消息,一个个都偃旗息鼓起来了吧。

她胡乱的想,最后被下午银行发来的消息弄得措手不及。

“什么?”江见欢有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她咬住唇,极力抑制住从内心涌上来的颤抖。

“那请问,替我还清债务的人是谁?”

-

江见欢打车冲到了苏末工作室楼下。

周六,里头空荡荡的,光线透过半拉的窗帘涌进来,笼罩上了一片昏暗。

她无暇顾及,直接走到最里头,一把推开苏末工作间的门,提高的音量中满是质问。

“苏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面对江见欢的怒气,他似乎没有丝毫惊讶。

苏末站在阴影处,脸上的神色看不太清楚,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须臾,低声道。

“只是想做,就做了。”

“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你不会同意。”他看了眼江见欢,语气中是理所当然,夹杂着对她的笃定。虽然声音很轻,带着示弱,可江见欢的怒气就这样直冲头顶。

那里头更多的应该是难堪和不甘。

“所以你就直接去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