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可以吗?”苏末又小心谨慎地试探询问,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她,江见欢垂下眸子,已经无声妥协。
“好吧。”
在校门口处,江见欢确定了他是有备而来。因为两人抵达之后,只见苏末从门卫室那里慢慢推出来一辆自行车,并且在包里拿出了鸭舌帽和眼镜,熟练带上。
今天是周六,白天学校人不多,他穿的很低调,黑色上衣和长裤,再加上帽子眼镜的遮挡,不细看,就像个普通大学生。
一进入校门,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满满的回忆裹挟着陌生情绪,冲击着她的身体。
江见欢情不自禁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上来吗?”苏末推着车子朝她示意,学校很大,要穿过这条长长的林荫道才能抵达中心教学楼和其他地方。
她收回思绪,坐上苏末的单车后座。
随着脚下踏板踩动,车子匀速往前驶,透过树干枝叶,可以看到远处的教学楼,篮球场,跑道,还有食堂屋顶,宿舍墙壁。
一切都毫无变化,就和身前的这个人一样,停在了时光里。
自行车驶过一个小水坑,地面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车身链条发出细微咔嚓响,轮胎骨碌骨碌,最后伴随着一道略为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湖面,这个湖其实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鹿鸣湖,传说中这里原来栖息过鹿群,因此得名,但经过岁月变迁,这一片被规划成为了学校,森林渐渐消退,人类群居而来。
傍晚夕阳时,湖水极美,干净平滑的水面被染上了浅浅红色,四周的花树水草,各种形状的大石头,都被笼罩在软媚的夕阳里。
旁边绿色草地上,蜿蜒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静静地在上面行走,惬意得如同晚风里树叶,舒畅的摇摆着身子。
更重要的是,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偏离了主干道,并且距教学楼宿舍都很远,在学校北面以北。
这里是他们在相遇再开始的第一个地方。
江见欢跟在苏末的身后,看着他走上那条鹅卵石小路,然后在她当年跟着他被发现质问时,相差无几的位置,再次停下。
“你知道我当时转身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苏末转过来问她,江见欢脑子有点乱,看着他愣愣地追问。
“在想什么?”
“这个女孩子长得挺漂亮,就是太花痴了一些,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在学校跟踪人了。”
“我没有...”江见欢脸上一热,竟然有些慌乱地辩解了起来。
“我当时,我当时是在新生大会上看到了你,认出来了才跟着你的。”
苏末听完脸上笑容加深,柔和得不可思议,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也立刻认出你了。”
“那你还对我这么凶...”江见欢睁大眼,惊讶质问。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接下来解释之后苏末才记起来的。
午时温柔的阳光中,他低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故意吓你的。”
第28章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我没有,我也走这条路。”
面前的女孩红着脸, 手足无措, 黑亮的眼睛里像含着水, 羞涩慌乱。
细碎发间露出的白嫩小耳朵在夕阳下一点点爬上嫣红, 苏末脑中瞬间闪现出类似的一幕,两张脸在他眼前重合起来。
是她呀。
心间被冒犯的怒气和不满渐渐平复,苏末察觉到神色松动, 立刻又板起了脸, 沉下声音。
——“还撒谎?”
.
江见欢同样想起了这一幕,听到苏末的回答,皱了皱鼻子。
“你好讨厌啊。”
谁能知道,当时胆小怯怯的姑娘,第一次鼓足勇气厚着脸皮跟着人家,被苏末当场质问之后, 差点羞得眼泪要掉下来。
结果他如今却和她说。
——“我故意吓你的。”
苏末清咳了两声, 不自然移开眼。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因为冷淡如他, 根本不会主动去和别人多搭一句话。
两人后来在一起时,经常约会的地点也在这个湖边, 大概是偏僻人少, 又带着不一样的意义。
刚确定关系那会,彼此都有些羞涩, 每次还是江见欢主动的多, 记得第二次接吻, 依然是她主动的。
那时周末约完会,苏末送她到宿舍楼下,已经快到门禁点了,底下空无一人,灯光昏黄黯淡,望着苏末清冷禁欲的脸,不知哪来的色胆,江见欢按耐不住的踮了踮脚,凑到了他唇上。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江见欢抓着他衣袖,刚碰到亲了一口,就迅速松开手,像只羞炸毛的小兔子一样跳进了宿舍楼里。
苏末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伸手摸了摸唇,嘴角不自觉攀上了笑意。
再后来,没多久,两人下晚自习在湖边约会。
刚好是夏末,夜里天气很凉爽,周围安安静静的,路灯在葱郁树叶下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芒。
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背后,江见欢绘声绘色说着班里一件搞笑的事情,说完,她自己笑得东倒西歪,靠在了苏末怀里,结果笑完一仰头,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眉眼专注。
“嗯?不好笑吗?”江见欢脸上笑容收起,睁大眼问他。
两人已经靠得很近了,苏末手放在她腰间,松松揽着她,江见欢整个人几乎被拢到了他怀中。
一安静下来,就感觉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空气中流转,尤其是,苏末望着她的目光。
江见欢不由自主眨了眨眼,脸上隐隐冒出点热度,刚张唇欲再说些什么打破此刻不知名状的气氛,他就俯身下来。
那是苏末第一次主动亲她。
江见欢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喉咙里了,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偏生他又不知从哪学来的,或者是无师自通,亲得...让人脸红心跳。
她第一次知道,接吻是需要伸舌头的。
那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有些不一样了,如果以前她觉得苏末是清冷,禁欲。那现在单独待在一起时,他就是不清冷,不禁欲。
江见欢好几次约完会回去,都是面色红润,双目含水。
在见到宿舍里的人之后,又飞快收回飘在半空中的心思,掩饰性的回到床上,拉上帘子。
-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绕着湖边走了半圈,看到那块熟悉的大石头,江见欢不由联想起什么画面,整个眼神躲闪了一下,默默拉开了一点和苏末的距离。
他似乎察觉,又似乎没注意,只是步伐不由放慢了点,配合她的节奏。
“这边还是和以前一样。”苏末打量着周围景色开口,江见欢嗯了一声。
“是一点都没有变。”
就连每棵树木的位置,石头的摆放,以及那条旧旧的长椅。
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真好。”苏末垂下眼,轻声说了一句,江见欢突然想到什么。
“这几年你回来过吗?”
“偶尔没事的时候会过来走走。”苏末声音很低。
“来的很少,不敢多来。”
在这座校园里,属于两人的记忆太多,每次从中穿过,任何一点微小的痕迹都能勾起无边回忆。
江见欢听完沉默,一直到走完这条湖边小道,回到了自行车的旁边。
“饿了吗?”苏末解开锁,侧头问她,江见欢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准备下楼去超市采购,回去做饭的。
“有点。”她看了眼时间,刚好中午。
“那去食堂?”
江见欢抿了下唇,“好。”
湖边到食堂有一段距离,江见欢抓着自行车后座的边缘,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苏末略弯起的背脊和后脑勺,江见欢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苏末头发不喜欢太长,会定时修剪,后颈那里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自下往上,开始浓密了些,上面的头发柔顺又黑亮,额头有细碎的刘海,隐隐露出眉毛时,最好看。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细腻不见毛孔的自然白,连同着全身都是一样,露出来的脖颈和耳后肌肤被黑色卫衣衬着,更是白净得显眼。
以前江见欢喜欢咬他的脖子,苏末皮肤很嫩,轻轻一弄就会出一片红印子,好几次被他舍友看见了,总喜欢怪声怪气的调侃,江见欢每次被他们看着,总是羞红脸的躲在了苏末身后。
自行车轮胎压过一个小石子,微微颠簸了一下,江见欢猛然回神,触电般收回了视线,熟悉的感觉压在了她胸口,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再想了。
她警告自己。
今天已经严重透支了。
因为周末的缘故,食堂人不算多,窗口可以收现金,苏末端着两个盘子,和江见欢一起过去打菜。
前面排了几个学生,并未注意到他们,苏末转头低声问江见欢。
“想吃什么?”
她视线从一排排菜色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椒盐排骨和西红柿炒鸡蛋上。
“想吃排骨和鸡蛋。”
苏末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
“嗯,那我也和你一样吧。”
食堂阿姨的打菜技术依旧,倒是十年如一日,舀一勺抖掉半勺。两人端着盘子找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座位,苏末照例把排骨往她碗里夹了几块。
江见欢动作一顿,还是如常的继续低头吃饭。
“你最近工作忙吗?”苏末闲聊般开口,江见欢微一颔首。
“还行。最近有个比赛。”
“服装设计类的?”苏末来了点兴趣,追问道,江见欢点点头。
“嗯,国内的一个大型比赛,一等奖有十万块奖金,还可以去总部学习半个月。”
“那挺好的。”苏末脸上浮现浅笑,江见欢终于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呀,如果真的拿到名次的话,我就可以多给你还一点钱了。”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原本轻松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苏末张了张唇,最后只吐出两个字。
“见欢...”
“我吃好了。”江见欢放下手里的筷子,慢慢说。苏末看了眼她盘里只动了一半的菜,忍不住道。
“你才吃了这么一点点。”
“我现在胃口没以前那么大了。”这是实话,很多时候,一个面包和饼干就能解决。
“那我们走吧。”过了会,苏末缓缓出声,端起盘子站起来,两人往餐具回收处走去。
回去路上,相对无言,很快便到了校门口处,江见欢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和苏末道别后,准备坐公交车回去。
“见欢。”他又突然在后头叫住了她。
江见欢回头,金色的几个大字刻在校门上,闪闪发光,熟悉的保安亭,缓缓开启的电子闸门,路过的学生。
苏末就推着车站在那里,对着她轻声说。
“一切都没有变,都在等着你回来。”
江见欢转身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到站台底下,公交车很快来了。她刷卡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到车子再次启动,她都以为自己很正常。
直至脸上察觉到湿凉,她抹了把脸,一手泪水,江见欢立刻低头翻出纸巾,紧咬牙关,在被旁边的人发现前,飞快地把眼泪擦干。
-
李夫人想要定制的衣服是一条礼服裙,在侄女的婚宴上穿。
她今年三十八岁,虽然脸上妆容精致,但江见欢依然从其他部位发现了她肤色偏黄。李夫人个子不高,鹅蛋脸,还有些微胖,但胜在四肢匀称,只要遮住小肚腩就好了。
江见欢经过几天的构思,最后动笔,设计出图纸。她这次没有先给对方过目,而是直接开始进样板室寻找布料动手裁剪。
成品出来那天,挂在塑料模特身上,江见欢细细端详检查过后,终于满意点头,通知李夫人可以过来试身。
距离两人谈话没到半个月,她动作就如此迅速的把成品做出来了,李夫人当然是喜出望外,但又隐隐不由有几分担忧。
怀着这样的心情,看见衣服的那一瞬间,倒是没有立即开口。
那是一件银灰色的裙子,上半身的布料镶嵌着亮晶晶的装饰,泛着银色光芒,下半身简单许多,裙摆从腰间到膝盖上一点,由窄变宽。
下摆设计的是前长后短,带着点蓬松感,外面还有一层淡灰色的丝滑细纱,看起来质感很好。
裙子的两条肩带很窄,简单的圆领,开的也不算低,中规中矩的。
总体来说,是一条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太惊艳的裙子。
“李夫人,您先去试一下。”江见欢把那条裙子取下来,递给她,李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丝礼貌笑意。
“好,那我去看看上身效果。”
试衣间的门被关上,又再度拉开,李夫人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变得不一样,满是惊喜意外。
“整条裙子我穿着很合适,倒是比挂在那里好看很多。”
江见欢打量着她,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但熟悉的人会发现,以往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带着点点满意和开心。
“嗯,和我设想中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