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些失落,转而再问,“那…这块衣料是他身上留下的吗?”

长妤看到那块宝绿色的衣料,眸色黯了黯,却摇头道:“没见过。”

太后怀疑的看着他,“真的没见过吗?”

长妤闭了闭眸,显得有些疲惫。

昭华立刻在旁道:“母后,妤儿累了,这些事回头再问罢。”

太后也只能无耐的叹了口气,“好罢,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出了内室,手中紧握着那块宝绿色的衣料,凝眉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转眸看到一旁站着的内侍,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是了,内侍的宫人服是绿色的,她走过去,小内侍吓得惶惶跪下,“太后娘娘…”

太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站起来。”

小内侍只得站起身,太后拉着他的袖子将衣角放上去比了比,有些失望的垂了眸,颜色虽一样,可上面的锦纹是不同的,而且,那块衣料也相对华丽一些,内侍服却只是一般的绸子。

她失望的放开他,转身出了殿。

内侍如获大赦,伏在地上瑟瑟喘息。

明月端着汤药入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内划过一阵不安,是的,太后娘娘确实见过这绿色的衣服,却并不是在宫人身上,而是…昌王殿下。

除夕那天宫宴,昌王身上穿着这件宝绿色的长袍,可现在事情非同小可,她不敢冒然出头,低头默默端了药入内。

“皇后娘娘,该吃药了。”

昭华道:“把药给我罢。”

明月顺从的将药递给他,这些天以来都是他喂的。

昭华动作熟练的替她垫了毛巾,喂她吃药,长妤不语,只是默默接受,喝了几口,她拧了拧眉,咬着牙不再张嘴,昭华收了勺子道:“苦吗?那含块蜜橘。”

长妤摇摇头,小声的道:“皇上好几天都守在这里,朝中一定堆积了很多事要处理,您再在这里待下去,百姓会说我袖颜祸水,也会有人说皇上是庸君。”

“妤儿…”他沉下脸,可是她却没有改口的意思,“回去罢,我已经好了,皇上的身子也需要休息。”

他想了想道:“那你吃完药我就回去。”

长妤眉头舒展开,默然点了点头。

喂她吃完药后,昭华总算依依不舍的回了宫,临走还交待如果她有什么事,即刻前去通报,明月只得连声应着,送他走到门口。

折回来时,看到床榻上的皇后娘娘睁着眼躺在那里。

明月有些欣喜的道:“娘娘今天看起来好多了,精神也不错。”

长妤苦笑一声,转头看看殿里没人,小声的道:“扶我坐起来。”

明月惶恐的看着她,“娘娘…您的身子还是躺着好了。”

“我想坐一会,浑身的骨头都快躺酥了。”

明月听到这样,只得小心扶她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只厚厚的枕头。

长妤转眸看向帘幔后的角落,那里空无一物,地上的血渍也早已被宫人们泼水刷洗干净了,可是不知为何,这些天偶尔醒着时,她总会觉得那里站着人,七皇子就站在那里,瞪着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这次侥幸活过来,但是下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幸运。

怔怔了坐了一会,长妤抬头看着她,“明月。“

“什么事娘娘?”

“昌王殿下出宫了吗?”她的语声轻轻的,不带任何起伏。

明月一怔,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娘娘病才刚好,为什么还操心这些?”

难道皇后娘娘也认出那料子是昌王殿下身上穿着的吗?那她为什么要撒谎?明月有些不懂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府

静等了一会,见皇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明月只好叹息的道:“昌王殿下当晚已经出宫了。”

闻言,长妤怔坐半晌道:“没事了,你下去罢,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明月俯身退下。

出了门看到站在那里的内侍,不禁朝他身上多看了两眼。

绿色的宫服确实与和那块料子有着本质的差异。

踞夜渐深了,她走出门,院墙外燃着的火把照亮大半个天幕。

自从刺客的事发生了之后,太后娘娘便调了三百禁卫军,将中宫四周通围起来,明月凝眉站在门前沉思,如果刺客真的是昌王殿下,那么他现在已经顺利出宫了。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昌王如今过得很好,他为什么行刺皇后?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如果是只为了小时候的一点恩仇,那就太可笑了。

历***

过几日,除了那块布角,宫里没再发现任何实质性的线索,只听说天牢的门锁那天晚上被橇开,但没有人潜进去,犯人都还安在,看来是有突发事件打断了劫狱。

太后娘娘坐在榻上眯眸微笑,大概已猜出是谁作案。

“太后娘娘,现在要怎么办?”刑狱大人俯身在殿下问道。

太后不慌不忙,笑着道:“天牢加派人手看着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于是,施令下去,天牢外头加派三千精兵日夜不停严加防守,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与此同时,宫中的警戒也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离事发当天,权聿王进宫那

日已过去半个月,皇后的伤势也已开始愈合。

宫人通禀权聿王到时,长妤坐披衣坐起,她早起已让宫人给她稍施了些胭脂,脸色看上去不至于太差。

但尽管如此,仍掩盖不了眸子里那份虚弱与憔悴感。

“明月,你看我怎么样?”她手中拿着面铜镜左右照着。

明月低下头道:“娘娘看起来很好,还是很漂亮。”

长妤轻笑,将镜子递给她。

慕容顼进了殿,看到她没有血色的小脸,心中顿时划过一阵疼痛,他走过去,“伤势好点了吗?伤口还疼吗?”

长妤对他露出一抹微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慕容顼握紧双拳,如果不是还有宫女在,他真的很想将她抱在怀里,斥责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答应过他要好好保护自己的。

但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们现在身份都已不同了。

他缓身在椅上坐下,看看四周,“皇上呢?没过来吗?”

“一直在这里的,刚才被太后娘娘叫过去。”她转身对宫人道:“将那些新茶倒些来给王爷偿偿。”

“是,娘娘。”明月转身下去倒茶的空档,慕容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塞到她枕下,“秦荣给你的。”

闻言,长妤有些开心,但随即黯下神色,“她的病怎么样了?”

“好了很多,你不用担心。”他低下头道,声音有些沙哑。

长妤见他这样,也怕一旁的人看出端倪,再坐了一会,就打发他走了,明月端了茶过去,看到权聿王已经走了,不禁奇怪的道:“王爷怎么就走了。”

“他还有事。”长妤淡淡的,从枕下拿出小包袱,打开来,看到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绣书,都是些平常用得到的东西,香囊,荷包,手帕,绣葑,上面皆是桐花的绣样,看得出来她做的非常用心,也不知托着那副病身子在灯下怎么熬夜赶制了。

长妤有点难过,进宫这么久都没有机会回去看她,不知道她现在病得怎么样了,虽然爹爹刚才她好些了,可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两个月后,长妤病愈,皇上体谅她养病辛苦,答应亲自陪她回王府看看。

那一日,可算得上是十年来最豪华的盛况。

皇上携同皇后一同回府,帝京两旁皆有禁卫军严加防犯,百姓撤离三里之外,权聿王府至大街的那条小跑上布满了层层官兵。

皇上与皇后同盛一顶华舆,轿子缓缓而来,数百骑卫当先开道,后有内廷侍卫层层防护。

权聿王与王妃躬身站在门口相迎。

“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近千人躬身跪地,迎出皇上皇后圣驾。

昭华下了轿,回身小心掺扶她下轿,长妤微抬头仰望门额上高擎的刻着权聿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心中划过一丝暖意,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她上前两步,亲手扶起王爷和王妃,“快请起。”

目光在他脸上梭了一回,看到他明显瘦了,不禁皱起眉,“爹爹为国优心,也不要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微臣谢皇后娘娘关心。”

萧诗媛在旁看着他们对望时的恩爱模样,心中划过一道酸楚,低着头道:“娘娘,外面风大,还是先回房罢,再说皇上还在旁边站着呢。”

她有意提醒,长妤看了她一眼,回身站到皇上身侧,“进去罢。”

昭华一脸的平静,笑着道:“没关系的,妤儿这还是进宫以来第一次回府,朕也好久没有出过宫,多站一会无防。”

尽管如此说,还是陆续被请进了殿。

院子里有种凄凉的感觉,长妤落坐后,目光不自觉的殿里搜寻着。奇怪秦荣怎么没有出来见她,她一定是在给她准备好吃的。

从前她是最爱吃的做的饭的,现在她一定在厨房忙活着,打算等会给她个惊喜。

长妤坐着跟她们说了一会闲话,又领着皇上四处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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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毕,明天继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秦荣

“那是我小时候住过的桃园,那间是我的房间,那是书房,哦…那边桐树林里的秋千我小时候最爱玩的,没想到现在还在,皇上,你要不要去试试看。”她一路向他介绍着。

而昭华只是默默看着她,她能够这么开心他也很欣慰,回想过去一年多,竟从没有见过她这么笑过。

“别太累了妤儿,你的身子才刚好没多久,太医说伤口还需要长一阵

子。”他温柔提醒。

矩“我不累。”长妤笑着道,只管拉他往前走,走到一处后院时,她的目光突然怔怔的看着前头一扇紧闭的房门,不动了。

昭华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妤儿?”

长妤不语,猝然转过身,目光慌乱的在随侍的人群寻找着什么,最后,直直地朝她走过去。

粉萧诗媛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她,略微低下头,“皇后娘娘…”

长妤手指着身后,语声颤抖的问:“那门上的白绫是怎么回事?秦荣呢?让她出来见我。”

萧诗媛低着头,“娘娘,秦荣她不能来见娘娘了。”

闻言,长妤只觉得喉头发紧,似有什么东西急于呛出,她极力说服自己不是的,可眼泪却不听话,执意往外涌。

见她突然哭了,昭华立刻紧张的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询问的看向一旁的权聿王妃,而王妃只是看着她,面色平静,就连语声都平静得没有起伏,“秦荣等不到娘娘,除夕那天,已经病世了。”

头顶轰得一声炸开,长妤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原来这就是他们除夕那晚不进宫的原因,原来爹爹前几天送给她的那个小包袱是她留给她的遗物。

长妤哭着跑开,罔顾在场众人。

昭华紧张的想要追过去。

萧诗媛却拉住他,冷冷的道:“皇上,让皇后娘娘自己待一会罢!”

昭华双手无力的垂落下来,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语声有些失落,“秦荣是什么人?”

“是娘娘小时候的侍婢,已经很老了,不久前病逝了。”她淡淡的解释,吩咐身旁的宫人请皇上进去休息。

教会她叫第一声爹爹的秦荣。

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救她出宫的秦荣。

总是在她睡着后才离开的秦荣…

就这么死了?

长妤无法相信,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下来,桃园里开满了粉袖的花朵,就如她温柔美丽的双手,总是在她伤心的时候轻抚她的脸颊,轻轻在她耳边说,“别难过小姐,你比任何孩子都聪明,你有一颗善良敏感的心,你并不是坏孩子。”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伏在怀里大声哭出来,“可是王妃不喜欢我。”

秦荣抬头看着天空叹息出声,“王妃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嫉妒你。”

秦荣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跟她说这些话了。

从前不管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总是安慰她,告诉她,你不是坏孩子,可是她明明就很坏,她会在王妃递茶给她的时候故意打翻茶杯烫到手指,然后一脸无辜的告诉爹爹这不是王妃的错,是她自己不小心。

然后冷冷的坐在一旁边,看着爹爹因此而牵怒王妃,跟她大声吵架。

最后,当爹爹抱着她离去时,她会对满脸委屈泪痕的王妃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看到王妃气得脸色惨白,她才会觉得在爹爹的心目中自己真的很重要,他永远都不会抛弃她。

她不断不断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只是因为怕他抛弃她,不要她…

这个世界上,她就只剩下顼而已。

秦荣说王妃不喜欢她是因为嫉妒,可是她却觉得内心深处,她才更嫉妒萧诗媛。

因为至少…萧诗媛能名正言顺的跟随爹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