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从旁请道:“王爷这边请,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呢!”
捐慕容顼没说话,身子笔直的向马车走去。
夜沉如水,天边一缕曙光破云而出,然而笼罩在帝京上空的阴霾并没因为天亮了而有所消减,反而更加沉重。
萧相在内的几位权贵重臣也早早的都被召进宫中商议大事。
溥萧诗媛回到房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握着手中包裹,手心出了汗。
小环担忧的看着她,“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诗媛没有理会她,只是道:“去给我倒杯水。”
小环依言给她倒了杯水,摸摸杯缘已经凉了,于是说:“水凉了,奴婢去厨房给您打点热水。”
可是王妃却一把夺过杯子,几口喝尽,小环站在一旁惊恐的看着她,“王妃。”
萧诗媛抹了抹嘴,终于将心中那丝惊恐按耐下去,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包裹,看到里面是黄金打制的发兵符。
小环也看见了,不禁吃惊的睁大眼,“这个不是发兵符吗?…王爷这块发兵符从来不离身边,这次他进宫不带发兵符所为何事?难道是像上次一样怕太后娘娘有什么阴谋?所以将发兵符留给王妃,以备后患?”
萧诗媛说不出话,喃喃摇头。
“王妃…”小环怯懦的看着她。
萧诗媛独自垂眸伤感一会,突然仰天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在静夜里显得十分吓人,小环后退两步,看着她狰狞的笑脸,“王妃…,你这样好吓人。”
萧诗媛猝然止了笑,转身看着她,“小环,我要做皇后了。”
“什么…”
年仅二十二岁的皇上突然薨逝,令世人错愕不已,尽管已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是有人蓄意下毒,但表面上却还不得不顾皇室尊严,皇后娘娘对外声称皇上病逝。
与此同时,被人劫走的贵妃娘娘也失去踪迹。
胡之承到底没能将凶手捉拿归案,追了三千里,还是将人跟丢。
昌王殿下已被皇后娘娘一道懿旨召回宫中,软禁起来事后发落。
督察院左都御使亦被官贬二级,降为左佥都御使。
事后,皇后娘娘对旖玥大姬倒没发落,只是避不见她。
在皇后娘娘与太后的意见之下,朝中大臣议论后决定,一至推举权聿王为新皇,于皇上驾薨后十五日在京继位,改号聿宗,更年永嘉。
大顺朝永嘉元年,聿宗以皇上之名封权聿王妃为后,同年,太后娘娘被封念慈太后,移居清和行宫。而自进宫以来就颇受世人瞩目的皇后娘娘,则自愿去往太庙为皇上守孝三年。
三年后的大顺朝会变成什么样?没人知晓。
但三年后当她以帝姬的身份归来时,便已洗尽了前世的罪孽,慕容昭华对她的爱,她用这种方式偿还尽了,再回来,就只剩下他欠她的情了。
清顶峰下,一袭紫衣少女临水而立,看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位男子静默的站立着,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也不知多久,终于,他开了口,“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们得快走了,追兵很快就会追上来。”
月瑶仰头一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她仰头逼进泪水,苦笑着道:“你夙愿已成,救出了你的母妃,而我呢?我爹爹如今还被免职,太子也死了,慕容昱华,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
她转头看向他,眸子里恨意明显。
昱华轻笑,少年的面孔显出老成,幽深的黑眸望着平静的湖面,“当初是你自愿的,我也没有料到会如此,如果你想回去,我不拦着。”
月瑶讽刺的冷笑,“你让我回哪去?现在他们全都知道我跟你是一伙的,回去后我还有活路吗?”
昱华无耐的朝她摊摊手,“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能跟着我走,我虽不是什么好男人,总比你那个病焉焉的太子要好,你瞧瞧,他冷不丁的就死了,丢下家国江山,丢下太后和妻子不管。”
他出言讽刺,俊美的脸上满是朝讽。
月瑶只是冷冷的瞪着他,良久,才说了一句,“你是心疼她罢?太子死了,她成了寡妇,只能上山带发为尼。”
昱华沉下脸,“住口。”
月瑶不以为意的冷笑,“虽然她做了尼姑,不过你放心好了,她亲爱的爹爹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受苦呢?等到三年之后重回帝宫,自然会像从前一样疼惜她的,父女同床,成就一段佳话,啧啧…”
昱华上前两步,突然一把扼住她喉咙,“我让你住口。”
他脸色胀得发青,眼睛爆出血袖色,月瑶被他制擎,却面不改色,只是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昱华放开她。
月瑶身子向后跌了两步,慢慢站稳,看着他道:“你也就只敢对我这样而已,在她面前完全是个懦夫,除夕夜大好的机会你不杀她?现在她已下令全国通辑我们,皇榜上杀无赦三个字确确凿凿,你眼睛瞎了看不到吗?她要杀你,可你却还对她念念不忘,慕容昱华,你真的很贱。”
昱华脸色铁青的看着她,两颊肌肉抽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对她下不了手。
月瑶见他这样,冷笑一声,转身向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昱华无力的站在那里,看着平静的湖水喃喃苦笑,“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从今以后,这世上没有慕容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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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下部 第一章:斩
年华流转,冉冉而褪,并没因为哪个人的逝去就停止不动。
三年过去,关于废后长妤回宫一事却从来没有消停过,历来后妃无子嗣者在皇上薨逝后都要去太庙削发为尼,先皇只有一位妃子,那就是皇后娘娘,尽管在聿帝登基之初就已下令三年后准她回宫。可大顺朝的法制不允许,皇室的规矩不允许。
就在皇上为迎接长妤回宫增派人手修建桐梓宫的同时,还不断有朝臣上奏皇上,请命取消废后回宫一事,“皇上,我朝一百多年来都没有废后回宫的规矩,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龙椅上的男子抬了眸,幽深的眸瞳望着他,低沉的语声彰显了怒火,“她不是废后,她是朕的女儿。”
捐一语毕,竟当朝革去太史令之职,贬为庶民。
大家惊愕,没想到皇上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如此强硬。
之后,皇上下了三道旨意,称公主为废后者,斩,上书公主不回宫者,斩,妄加议论公主者,斩。
溥于是,朝臣们再不敢再提这件事,默认了她公主的身份,是啊,她确实是公主,难道大家都忘了吗?她就是那个权聿王宠若至宝的女儿,他怎么舍得女儿在山寺为尼?
一个月后公主回宫成了天下头等喜事,皇上下令从南方为她移植而来的数千雪扇桐已然运到,遍植宫中。
当年的权聿王已成了皇上,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平定了江山,坐稳了龙椅,只等她回来。
而公主也遵循之前誓言,三年不下山,不见任何人,那苍山绿水的太庙只因有了她,而变得不同了。
山下数万禁卫军严加防守,不放进任何闲杂人等。
自太祖开国之初就修建起来的太庙也被修整一新,单辟一处宫舍留给公住,余者贫尼都谴入后舍,服侍的下人也都由经验丰富的宫人担当。
时值暮春,殿里仍熏着暖笼,香软的味道熏得人昏昏欲睡。
几个宫女低眉入殿,为首的那人上前两步,小声道:“公主,皇上派人送来了几件衣服,都是宫中最时兴的款式,奴婢带来给公主看看,可还喜欢?”
榻上的的白衣少女抬了眸,眸子里流波照人,粉彻似的一张雪颜,叫人看了过目不忘,只恹恹的道:“拿下去罢!”
“公主不看看吗?”
公主漠然冷笑,起身走过来,手指拎了拎那薄如蚕翼的羽裳霓裳,复又扔下,弹了弹指尖灰尘,自嘲的道:“穿这个给谁看呢?”
闻言,明月惶恐的低下头,“公主…”
公主却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内殿。
明月看着公主孤单离去的背影叹息,在这里三年,公主每日的消谴就只是看佛经,睡觉赏花,琴与歌舞一切娱乐似的活动都被公主以守孝为名停了下来,饭食也全部以素菜为主。
这期间,皇上的赏赐倒是源源不断送,所有世间珍奇之物他都费尽心思给她弄来,只为讨她欢心,可是公主每每只是看一眼,却都不动。
在这里,公主唯一感兴趣的恐怕就是后院里的那缸鱼,那是海鱼,五颜六
色的十分漂亮。
“你们都下去罢。”明月谴退了宫人,跟进内殿,见公主立在廊下,目光寂然的盯着瓷缸里的鱼发呆,她走过去道:“公主,这些鱼都长大了呢!鱼缸都快养不住了。”
公主轻叹,目光仍旧看着水里那些活泼乱动的鱼,“是啊,三年了,鱼也都长大了。”
明月很想接一句,公主也长大了了呢,可是看到她落漠的神情,她不忍说。
“再有一个月就要回宫了,公主为何看起来还这么不开心?我们就要回宫了,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
是啊,她终于可以回到爹爹身边了,可为什么还不开心,长妤仰天长叹,看着云雾罩顶的山峰,微微眯起眸来。
明月看得有些出神,公主睥睨一切的眼神总能让她想到高傲的孔雀,而她确实美丽得像只孔雀,心型的脸蛋五官精致,长眉入鬓,凤眸盈光,穿一袭素白罗衣,背后覆以金线织就的飞凤,公主立在廊下,广袖垂落,衣带当风,带笑的双眸看着远方,却让人有种无限苍凉的感觉。
当日的太子妃已长成了风华照人的少女,人们因为她的身份和皇上的宠爱而对她敬畏不已,而她却觉得公主有点可怜。
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当年先皇薨逝,公主冷静处理完朝中所有事物,推举权聿王为帝之后,她自愿出宫入寺的那一晚,公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足足哭了一晚上。
她不知道她是因为皇上去世而哭还是因为自己要出宫为尼而哭,只是在很多个日夜之后,她渐渐摸透了公主一个习性——她总会在皇上送赏赐过来后沉默一阵。
或许,在公主的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爹爹的。
尽管她表面很冷漠,可她内心的挣扎没人看得到。
三年如一日,太庙的生活枯燥得让人发疯,公主避不见任何人,有好几次,皇上圣驾都到了门外,公主却绝然让他离开,皇上在门外足站了一夜,公主明明知道,却连门都不开。
她想,全天下敢这样对待皇上的人怕也只有公主一人而已了。
听说皇上现在也已抵不住朝廷压力,纳了三千后妃,只是却仍不见有人怀得龙嗣,这让朝中元勋十分苦恼,几次上谏皇上谨记先皇的教训,快点为皇室开枝散叶,让大顺朝继有人。
算起来,皇上也只有公主这一个女儿而已,如此宠若至宝倒也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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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那两更应该在下午罢。
正文 下部 第二章 那个男人
可是世人并不像她一样这么想,自前朝起就未散去的关于皇上和公主的流言并没随着朝代的变化而消失,而是不断扩散,直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次皇上执意接公主回宫,甚至有很多人传言皇上与公主之间就是则天女皇和高宗李治的翻版,皇上接公主回宫只是为了方便与公主延续这段之情。
但这些话是没人敢说出来的。
想到这里,明月不禁叹了口气,抬头再看公主,只觉得那纤细的人影不堪这朝廷舆论的重负。
捐此时宫中张灯结彩,正在为迎接公主做着最后的准备。
公主寝宫桐梓宫已装修完毕,四下陈纱幔,悬明珠,既便公主还没入住也布置得灯火辉煌,宫人侍立左右,给人她在的错觉。
远远的,一顶轿子缓缓而来,在走过桐梓宫门前的时候,轿子里传出一道温婉的女声,“停下来。”
溟宫女彩霞忙让轿子停下,不解的道:“娘娘,还没到家呢!”
轿子里没有回答,彩凤扶着一个华衣美妇从轿里出来,她看起来才不过十岁的样子,抬头看着这处华丽的宫殿,目光流露羡慕之色,啧啧叹道:“桐梓宫如此奢侈,倒比得上皇后娘娘的中宫殿了。”
彩霞轻笑,“娘娘刚进宫,恐怕还不知道,咱们皇上现在没有子嗣,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女儿,自小就宠得不行,因去了太庙三年,皇上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只盼着宝贝女儿快点回宫,这下好不容易回来了,皇上才不肯公主受半点委屈呢,再说,不光皇上,就连皇后娘娘也十分疼爱公主,因为明天公主回宫,娘娘早早的就让人给她备下椒兰焚香,以免这刚刚修好的殿里漆味熏得公主无法安睡。”
沐瞳微笑,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她脸上喜恶,只身在门前站了一会。见不断有宫人捧着礼盒进进出出,偌大宫院,竟不闻一丝嘈杂声。
彩霞解释道:“这恐怕是嫔妃们送的贺礼,公主如此得宠,想必她们也想讨好公主,为自己以后的路做好铺垫。”
“哦?”沐瞳听了,只是有些惊讶,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轿,“走罢。”
彩霞见她这样,也不明白她的心思,只管吩咐宫人起轿。
轿子颠簸着,缓缓朝着倚兰殿的方向走去。
沐瞳坐在轿子里,回想刚才桐梓宫奢糜精致的装潢,说不羡慕是假的,她是皇上刚刚纳入后宫的嫔妃,爹爹是当朝的御史大夫,掌管群臣奏章,下达皇上诏令,并负责监察百官,她也是爹爹捧在掌心的宝贝。
可是进了宫,一切就都不同了。
皇上对她,恐怕也只是看在爹爹的份上才给予些许宠爱,一进宫就封了沐妃,从二品的品阶在宫里也没几个,除皇后以下,还有一位德妃,那是曹太尉的独生女儿,年方二十二,虽然年龄有些大了,可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官威,倒也深受宠爱,除此之后,还有几位,梅妃,芳妃,李婕妤…这些有宠的就不说了,那些没宠的,被召进后宫的才人也不计其数。
和她一同进宫的几个人,并没有像她一样运气好被皇上宠爱,都远远的打发做了别的女官。
因仗着父亲的关系,皇后娘娘对她也十分宽恕,刚才叫去一起喝了茶,漫不经心的问了几个问题,虽说都是小事,可她知道,皇后是旁敲侧击问她肚子里有没有动静。
皇上每月到她宫中两次,说起来也算是龙恩浩荡,可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看不透那个男人。
那个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的男人,平日看着威严而高大…可是他喝了酒,深情望着她的目光,突然让她有些心疼。
她还记得洞房那天晚上,皇上喝了许多的酒,跌跌撞撞的走进房,一把将她推到床上,他的手掌那样有力,胸膛那么宽广,紧紧抱着她,确切的说,应该是箍着她。
她手臂生疼,却不敢叫出声来。
那一晚,皇上并不温存,他在她身上像是在发泄着些什么情绪,后来,她才知道,皇上刚刚从太庙回来,公主拒不见驾,皇上独自站了一晚上赶回来的。
想到这些,沐瞳长长叹了一声,她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听说,她十二岁就做了太子妃,十三岁为后。
可就是在这一年,她也成了废妃,民间传说,这位公主被废之前,还不气态沉稳的坐在太后娘娘旁边的椅榻上,看着大臣们商议新帝继位之事,虽只是旁观,偶尔说一两句,却也满惊四座。
公主说,周王虽是沉稳,可年纪也过六十了,国事忧事,还是让他在家养老罢。
公主说,昌王虽然年少,可才刚满弱冠之年,自古少年皇帝多劫难,众卿还是再议罢。
于是,几位权贵大臣商议了许久,终于说了权聿王的名字。
这时,已成念慈太后的太后娘娘只是挑了挑眉,而皇后娘娘也不再说话,明亮的双眸看着底下所有人,最后,将目光转向太后,“母后,您意下如何?”
太后娘娘方转了目光,看着她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权聿王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是新帝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