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自己也在反复的看着,有晶亮的泪滑过她消瘦的面颊:“这匕首,是当年我进宫,皇上所赐。”

我听了她的话呆了半晌。丽妃没有察觉只继续说道:“当时他说我孟家世代忠良,又为国牺牲颇多。这匕首是曾经我长兄缴回的,赐予我,算是保我平安之符。”

我定定的看着那匕首上镶嵌的三颗翡翠明珠不言语。那锋利的刀尖流过一道银光,丽妃突然大哭起来,凄凉的声音响彻在冷宫萧瑟的上空。她突然扯下自己裙袍的一片,用匕首割开手指,以血写下“飒飒凉风吹汝急,汝身孤特应难立。谩临风、三嗅绕芳丛,歌还泣。”丽妃写好后仰天长笑,极为哀摄人心。她笑了许久,我只平静的看着她。

“皇后娘娘,”丽妃向我拜了三拜:“罪妇深知家父所犯过错难赦,但还求娘娘将此诗此刃交与皇上,求他给我父亲一条活路。”她额头重重得磕下去,抬起时,苍白的面上有血顺着高高的鼻梁流下,美艳而诡异。

我接过收进怀中:“本宫定在皇上面前力劝。”我垂了头,有风瑟瑟吹起我的裙角,漫漫在微黄的草地上,如同风的影子。

之后我转身离去,不曾回头,却感受到丽妃决绝而悲凉的目光,如同一根坚硬的刺,刺进我的心上。

那把匕首当夜便派上了用场。而那绢残布,我用坤宁宫里燃烧的香烛,仔细得焚了干净。只是那火带来的灼热感,一直留在了心上。孟翰之之罪,秋后,已是最开恩的处决,我不能说什么,也不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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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应知闺内善周旋五

太阳还没有露出头来,不过天际间已经有了浅红的光亮。清晨清凉的风透过半开的菱窗拂在面上,令人精神一振,晨起的慵懒一扫而光,我披了件绯红寝衣走到窗前,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的孤单,思绪里一直有一个身影被我刻意得隐藏,只有在这样寂静的时刻,才会不由得出现。

他的目光,柔和清朗,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凝视着我。所有的寒冷似乎都被这春光般的目光扫去,只留温暖在心。

我不由双手护在身前,有泪静静滑过面颊。

次日清晨在镜前踟蹰了许久,终还是挑了件银白洒朱砂的复纱罗裙,腰间浅红丝绦缎带,一直垂到裙底。挽一个摇摇欲坠的堕马髻,唯一只老银点翠精工孔雀羽簪,腕上一串彩珠手钏。腰间的绦带底端缀一双细小的紫金铜铃,行走间有清亮可人的“叮咚”声传来,倒是有几分尚在闺中的味道。

我想着,这毕竟是去见我最喜欢的三哥。即使岁月将我们的身份改变,但这兄妹的身份,却是终变不了的。

选在了丛芳榭处相见,此处垂虹驾湖,婉蜒百尺,修栏夹翼,中为广亭。纹倒影滉,漾楣槛间,凌空俯瞰,一碧万顷。

大哥与三哥垂手而立,站在广亭上并肩观望着面前的疏胜绝景,言谈甚欢。我远远得站在一旁,轻声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不要出声。我深知,此日一见,下次,又不知何时了。

只是安静的站在一丛杏花之后,看着三哥面如冠玉,眸似朗星,大哥沉稳持重,却也带了自在的笑容。我听见他们在吟诗,句句佳妙,不愧为两届状元郎。

惠菊轻轻得拉了我的袖角,低低的说道:“娘娘,时候不早啦。”

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三哥先回的头,有那么一瞬,我似乎是回到了在凌府的日子里,眼前漾漾湖水衬进他的眼底,化做金光点点。

我正欲上前,就见大哥与三哥跪拜下:“吾等参见皇后娘娘。”我已经伸出的一只手无力得垂了下来,眼角酸涩,好容易忍住轻声道:“两位哥哥不必多礼。”

广亭里早已摆放了应时瓜果,我与两位兄长坐定,便让那些宫女太监远远得守在亭外十步远处,如此,才放心下来。

三哥端着一盏窑变釉双卷草耳杯慢慢得饮着,大哥与我说着些前朝之事,多也是如今国中之情。我只安静的听着,间或扫一眼坐在身边的三哥,他似是在听,却又没有听的神情极安宁,我不由就笑起来。

大哥略为不满的看了我一眼:“跟你说这正事,你又……”

我执起手中一把素扇轻掩了面,仍挡不住充满了笑意的眼睛,声音却正式起来:“大哥,难道你不知,后宫不可干政的道理?”

大哥不屑一笑:“要真是不可干政,你为何悄悄拖人送信给我,要我暗中彻查孟翰之之过?若不是那些,他也不会落得秋后问斩之罪。”

我摇摇头:“大哥,他犯的什么过错,自然要承担的。即使……”我垂了眼帘轻声道:“即使皇上有意放过,作为大羲忠良,也是不该任由皇上如此姑息的。”

大哥点了点头,不出声。三哥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炯炯得看着我:“在靖城,我见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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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应知闺内善周旋六

我端着五彩龙凤纹杯的手一颤,里面碧绿的琼浆略一波动,撒出精光点点,湿在银白洒朱砂的复纱罗裙上,只几点,慢慢得浸透成一片灰白,好似胸中的一片涟漪,惊起眼波微润,心口微酸。

面上不动声色,啜一口上好的茉莉雀舌毫,微甜淡苦的味道浸润了舌尖,不由轻忒了眉,才放下,就听见三哥好似不在意的说道:“前日受了皇上的封赏,还真有愧呢。”

我的目光望向湖上几支荷箭,半晌才说到:“本就是三哥该得的,有愧什么?”

三哥淡笑开去,大哥望着我们,眉头皱起来,他也是知道的,虽然是极力得反对过,可终没拗过我一封封几乎泣血的密信。

“靖城可还好?”我的语调平缓,内心却激荡不已。

三哥看了看我:“都好。”

我微一点头:“那就好。”

三哥欲言又止,我看见大哥给他递了个眼色,知道他们必有事瞒我,便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手上的团扇。只是眉头皱起来,唇角也是微抿着。

三哥终还是起了身,面朝着湖水,小心而迅速得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方折纸,细长而白的宣纸在阳光下有瓷器般润泽的光。三哥递到我面前,我迟疑了下,接了过去。

那方折好的纸在手心中有沉甸甸的触感,我一时只觉得手心腻滑,心跳加速起来。我知道,手上的,应该是羲赫的亲笔。

三哥低沉而急促的声音传来:“现在就看,这可是不能落在宫中的。你看完了我就毁了。”

大哥在他说话间也站起身挡在我面前,一手指着远处湖上亭亭幼荷,一面吟诗到:“波面出仙妆,可望不可及。”三哥也是明了他的意思,接口道:“薰风入座来,置我凝香域。”

我就在两人看似对诗的遮挡下,压抑着内心的狂跳,迅速得展开了那小小的宣纸。

他的字体依旧遒劲,此时却添了几分草体。我知应是匆忙中写就,便捡了主要的来看。

他是一切安好,收了靖城只待稍事休整便可一举收了回鹘。提及我与他的交代,他对我要他暂不发兵一事甚感不解,不过收回的信心极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至于粮草,他也说,城中粮草甚足,要我安心。

我怎会不安心,得知了孟翰之私售粮草,我便托了三哥先予他万石解去燃眉之急,却不要他告诉沈羲遥,只道是待朝廷送了给他还与三哥便可。那封信上我说,我凌家一门荣耀太盛,此举就不必报皇帝了。他也是允了。若是不允,之后我的筹划,便也无处施展。

信末一句叮咛“后宫险恶,孟氏虽除,尚有其他,小心行事,照拂好自己。”

看着泪便掉了,速擦了去,就看见张德海的身影远远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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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应知闺内善周旋七

两位兄长迅速得站在我两旁。我仔细得将手中的宣纸揉成小小的一团拢在袖中,起身含笑看着近前来的张德海。

“奴才给娘娘请安,给尚书大人请安。”张德海恭敬得弯了腰,我虚扶一把:“张公公来此,可是皇上有什么话要传?”

张德海一笑:“还是娘娘细致。皇上知今日娘娘两位兄长进宫,特赐宴清夏斋。”

我一点头,玩笑到:“这天气尚润,怎就移去清夏斋了。”言语间极亲昵,甚至大哥都侧目看了我。

张德海垂下眼:“本是在上下天光殿的。可是皇上说虽是暮春,可这午后已有了炎意,怕娘娘不适,也说三公子在江南生活惯了,不习惯这热。又说算是家宴,上下天光显得生分。方才赐宴清夏斋的。”

我“唔”了一声,转头看向两位哥哥,轻柔一笑:“本宫代两位兄长谢过皇上了。”

张德海打了个千便去回话,我却没有立刻回去坤宁宫更衣,只伸手撷了近前处的一盖荷叶,旁一支半开荷花,荷瓣上一抹极淡的绯粉如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却不耀眼,我深思了片刻,慢慢说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说罢起身唤来惠菊,准备回坤宁宫换过宫装。

三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此句,我定传给大将军。”

我低眉浅笑,眼波流转。“大哥,”我轻声唤了下:“那万春楼之事,你先查不发,待我再思量思量给你消息。”大哥一点头,便和三哥拜送了下去。

换了一身殷红色的立领夹袍,绣星星点点的银白福字团花,虽是寻常服色,不奢华,却也并不朴素。头发盘卧在脑后,只一支鎏金八宝玲珑簪,一副吊珠耳坠,再一枚荷花样的白玉吊坠,沉静得贴在喉下。雪白的一双手,交握在裙上,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恬淡自若的。

惠菊为我整理换下的衣裙时,那团纸掉了出来,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云纹的窗棱洒进来,已是被分割成了碎金片片。那雪白的一团就掉在暗处,甚是明显。我转了头心便惊起来,惠菊欲弯腰捡起,我“咳”了一声道:“惠菊,去将先前做好的扇子取来。

惠菊迟疑片刻出了去,我弯了身将那轻柔的纸握在手中,竟有不忍,终还是定了心神,在案前供的观音像上以香点燃,看那雪白化作焦黑片片边缘一带莹亮的红光,好似将凋零的蝴蝶的翅,一点点消融开去,终作灰烬散落在脚边。

惠菊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窗前,慢慢得喝一杯茶。已是温凉而涩苦,好似内心深处最苍凉的感受。

“娘娘。“惠菊递上那折扇,我“哗”得打开,沈羲遥的题诗蜿蜒在扇面上,大气而流畅。我低低念诵着“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复有一丝冷笑袭上,只怕不是“谓我不愧君”,而是“心有愧疚难对君”了。

起了身,正要向清夏斋去,突觉腹中一阵疼痛,有渗骨的寒意侵上身体,不由弯下腰去,额上有细密的汗珠,眉头都皱了起来。

惠菊见我如此很是惊慌,速唤了紫樱去召太医。我摆了摆手:“不必,近来总有,想是冰碗用得多了些,稍后便好了。今日是要与兄长同膳,一定得去的。”

惠菊隐忍了片刻,终是又唤回了紫樱,扶我在床前坐下,又取来湿帕为我拭去额间汗珠。

我无力得靠在床边的雕花屏障上,只觉得背部被硌得生疼。这疼痛日日袭来,与我在夜半的辗转难眠一同侵蚀着我。我想,许是近来心中压抑太过,积了郁气,待稍后,便能好了。转念忽想到,似乎自己的葵水,也有一月未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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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何须妩媚争如意一

清夏斋是后宫四大景观佳所,此处取了夏意,只因廊前屋后皆植了榴花,还有养在大瓮中的亭亭睡莲。周围是茵茵如盖的苍天古木,遮去大半天光,投下清凉的浓荫片片。

宴席设在院中,晌午时候太阳最盛,此处却只有树阴下的清凉舒适。因只有我们四人用膳,菜式不多,却都精巧。用的是圆桌,我坐在沈羲遥的身边不言语,只含笑听着他与两位兄长的闲谈。

御菜上齐的时候,沈羲遥看着三哥突然笑道:“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吧。”

三哥举了著的手愣在半空,随即笑起来:“皇上此话草民不懂。”

沈羲遥摇摇头:“三年前的上元灯节,在西市,我们见过的。”

我的心此时已经提到嗓子眼上,三年前三哥一直在江南一带经商,那时其家业正做的大,他甚至连年都抽不出空回来。我深知,沈羲遥恐是认错了人,将女扮男装的我,错认成了三哥。

三哥迟疑了下,目光迅速得掠过面色较沉的大哥,露出他独有的清朗的笑容,举杯敬向沈羲遥:“如此说来,是草民的福气啊。”

沈羲遥淡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见他用银筷轻轻敲了下细瓷镶金的碗边,好似无意的说道:“那时我深深为你的才学折服。还记得你做的那句诗,‘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他似是忘记了之后,轻忒了眉看向三哥。三哥也是一怔,毕竟这诗,他是不知晓的。

沈羲遥一直盯着三哥,我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手交叠在裙上已是紧紧相握。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而古怪,沈羲遥突然转头看我:“薇儿可知这后一句是什么么?”

我的手相握得更紧了,甚至有凉薄的疼痛感传来,背上犹如芒刺扎身,坐立不得。我抬头朝沈羲遥竭力一笑:“臣妾……”之后的话还未说出,胃中一阵翻滚,不由俯身干呕起来……

傍晚时分躺在坤宁宫东暖阁的床上,沈羲遥面带喜色的看着我,他的手牢牢得与我的十指交握,眉目里全是开怀。不知为何,我面上是笑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想起午膳赐宴我那一呕竟半晌不止。沈羲遥大惊,即刻传了太医前来,一诊脉,便得了喜脉。之后不想即刻又有靖城的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也是捷报,虏获了回鹘一世子为人质,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当下,沈羲遥大加赏赐,脸上的笑就再没掉下去。

大哥同三哥也是开心的,只是不宜再在宫中停留,匆匆告辞。我要嘱咐的话之前已说完,只是心中不忍,看着两位兄长俊美挺拔的背影,心中酸凉起来。突然想到,那把折扇甚至都未来得及赠与三哥,而从即日起,又只有我一人,孤单得挣扎在这杀机四现的后宫之中了。

那天御医请完了平安脉,隔着漫金泥障乌木大屏轻声对沈羲遥说:“皇上,娘娘早先小产落下了病根,这孩子,需好生将养,不宜有任何细小的闪失。”之后又说到了孕期该避讳的东西,除去饮食,还需滋润胎气,避讳血光之色。言下之意便是暂停了前方的战事。

那边沈羲遥良久的沉默,半晌只听到他犹豫的声音:“朕需想想。”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暖,他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只是,我却不能让羲赫之前的拼杀功亏一篑,即使此时能止了回鹘的侵袭,却不能长久。还是一举完全歼灭得好。

我挣扎着下了床走到沈羲遥面前,盈盈一拜,他连忙扶起我,充满怜爱得说到:“太医都说了要好生的将养,怎能下床来呢。”他的目光中是柔光点点,爱意沉沉。我轻别了眼去,用正经的口气说道:“臣妾请皇上不要停止前方用兵,毕竟完全的胜利在望,此时停止,无异于釜底抽薪,断断不可阿。”

沈羲遥看着我,眼波中满是激动与挣扎,“只是……”他内心仍是迟疑。我见他如此,知道他的心中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一咬牙跪在他面前:“皇上,臣妾感激皇上对这个孩子的保护与怜惜。只是,若是仅仅为了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就牵连我边关将士,边界百姓,让他们不能重获安宁祥和的生活,那这个孩子,即使他安然出生,在得知曾经为了他付出的代价的时候,也会深感愧对祖先的。更何况,他是我大羲皇后嫡出,更应为我大羲做出牺牲。臣妾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能看着他乱了我大羲的国势。”

沈羲遥重重一点头,伸开双臂扶起我拥进怀中:“还是我的薇儿,体朕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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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何须妩媚争如意二

自五月末我有孕以来就一直在坤宁宫里调养,羲赫的捷报月月传来,三哥所借粮草提前到达,正好解了边境上三十万大军的燃眉之急。之后我与沈羲遥关于孩子的对话也不知为何传入军中,令前方将士感慨,一鼓作气,在七月里攻进了回鹘的都城,虏获了其王高车氏,沈羲遥的本意是让其称臣,羲赫也是按了王命办事。不想那高车氏出尔反尔,先称了臣,交了御印,却在羲赫返回靖城后授意长子狄历率兵突袭,羲赫终没再忍,杀回回鹘都城,弑杀了回鹘王,不想其子却带了上百心腹逃窜在茫茫荒漠之中。

接到八百里加急那天是九月里一个雨天。连绵的细雨已经下了近半月之久,虽扫去了夏日里的暑气,可阴沉的天却让人心情都郁郁起来。

我坐在廊下看风雨中飘摇的菊花,那是内务府新送来的重瓣大菊,植在庭前廊下,大瓮埋在地里,看去好似自然生长出的般。

我随意得搭了一件绯色秀金菊的披风与沈羲遥下棋,时时就看着那连绵成丝的细雨出神。手下面走错了几步,回过神来,那盘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懒懒得一推棋面:“不下了,这雨天真让人心烦。”我手搭在已经隆起的小腹上,不悦得看着沈羲遥说到。

沈羲遥一笑:“天公意于此。”

我孩子气得扭了头去,烟雨之中,张德海撑了把油布大伞匆匆而来,我心中一沉,必是前方又出了什么事。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张德海打了个千下去。我轻轻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张德海抹了抹面上的雨滴,从团绿福字袍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恭敬的说到:“皇上,这是前方的八百里加急,奴才怕实在紧急,便将送信的随军赵副将带来了。”他说完又看了我:“娘娘……”

我朝远远的垂花门看去,细雨烟烟中,一个挺拔身影站在雨中,雨水打在那银光暗闪的铠甲上,激起薄薄一层水雾。我点了点头:“如是,本宫该回避了。”说罢扶了馨兰的手站起身来,朝沈羲遥楚楚一笑:“皇上,臣妾先回去了。”

沈羲遥也站起了身,亲手为我系好披风上杏色的绦带:“朕稍后来看你。”

我摇摇头:“皇上,这十几日里你都是在我处,和妃也有身孕,今日就去她处吧。”

我半推着沈羲遥:“和妃定也是希望皇上前去的。”眼波流转望着沈羲遥,他抿了唇,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又挨着廊柱坐下,端起之前沏好的枣茶望了那濛濛细雨出神。馨兰俯在我耳边说到:“娘娘,不回去么?起风了呢。”

我摇摇头不说话,慢慢喝着有些凉的茶水,半天才说到:“今日惠菊出宫回家,可回来了?”

紫樱想了想答道:“惠菊姑娘家在城西,一去一回都是要两个时辰呢。今晨她快已时才走,如今也才申时,之前都是酉时半刻方才回得来的。”

我“唔”了一声站起身:“有些乏了,想睡会儿。若是惠菊回来了,唤我起来。”

这一觉睡得稍稍踏实些,不若之前的夜晚里常有梦魇缠绕,即使沈羲遥在身旁也驱散不了。我从未向他提起过此,只是在漫漫长夜里,听着他均匀深沉的呼吸,自己望着透过重重鲛纱醇厚的烛光发呆。

傍晚太阳将落时惠菊回来了,我已经醒来坐在床上缝一件孩子穿的衫子,团圆福字蜀锦的料子光滑轻柔,都是内务府寻来的上等衣料。拿在手上却是冰凉。

惠菊走进门时面色略有些忧愁,反关了门低低得唤了我一声:“娘娘。”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心突然跳动的厉害。

“可是……”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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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何须妩媚争如意三

惠菊四下看了看,虽然明知道没有旁的人,却仍是小心而低声的说到:“回娘娘,来使只给了口讯,说是前面虽大捷,但逃了名王子,恐一时是回不来了。”

我点了点头,“来使何人?只有这样么?”手上又开始缝那件小小的衣裳。

惠菊迟疑了片刻答道:“来使是三公子。还有……”她半天不知如何说出口。

我搁了手上的布料看着她,略有不满的说:“什么时候学会在我面前卖关子了?”

惠菊慌忙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不敢阿。”

我叹了口气:“别动不动就跪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一套。起来说吧。”

惠菊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低低得说:“听三公子说,王爷在边境染了风寒,已经许久不见好了。”

一阵刺痛从手上传来,不知怎的,针竟生生戳进了手指。有血逐渐渗出,凝成一颗鲜红晶亮的血珠。我吮了去,满口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