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若是能赶在讲法结束之前得听余音,也能受益匪浅了。”沈羲遥说着,袍摆一甩大步而去。张德海在急忙追了上去,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那小僧微笑起来,喃喃自语道:“这位公子,倒是和那位小姐很是相配呢。只是,不知有缘否。”复拉了拉手上的缰绳,缰绳的另一头,一匹通体俱白的良驹打了个喷响,原地踏了几下。那小僧回头,白马背上青底银纹暗花马鞍下,落出一角金黄,在夕阳照耀下,甚是灿烂耀目。小僧人一怔,向台阶上看去,只见层层人群之中,再看不见那个挺拔而高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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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四

甫登上八十一级台阶,只见面前阁院森森,气势恢宏,斜阳晚照之下,竟感到无边佛法的暖意。更有十数位僧人站在寺门前,与出入的香客回礼低语,面上都是慈悲之色。沈羲遥正欲上前,突然看见人群中分出一条道路来,一个女子身着天青色淡绿兰花儒裙,在左右扈从伴随之下,带了楚楚笑意,一只素手从身前侍女手上所托木盘上抓起铜钱,轻轻抛洒向周围的百姓。便有鼎沸人声与欢呼的笑声响起,那女子面上始终挂着柔美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样的环境下,如同慈悲的仙子,济世的观音。有孩童在她身边抬头凝望,她微微垂首,面上笑容更盛,半蹲下身子,有五彩的裙间绦带轻盈舞起,如同蝴蝶轻盈的翅膀。她身后有侍从递上包裹好的点心,那孩童灿烂一笑,抓住跑远了。而她的目光一直想随,那般的温柔,一个渐深的笑容绽放开来,整个人的面上满是动人的神采。

沈羲遥不由看得痴了,自幼生长在后宫之中,看惯了后妃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看厌了那些强装出的友好的笑脸,他对那后宫,竟是产生了几分厌烦而不愿前往的。有时他会想,若是没有宠着谁胜似他人,那些争斗,会不会少去,甚至消退。

“公子,”张德海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却见沈羲遥定定站在前面,不由好奇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浑身都是令人舒服的气息,即使是见多了后宫那些万里挑一的佳人丽姝,眼前女子的绝色容颜依旧令张德海震撼不已。世间,竟会有如此佳妙的女子,如同珍珠一般散发出熠熠光辉,又好似春夜里一抹轻柔皎洁的月色。再看沈羲遥的面上,也是一抹浅笑,只是这浅笑,却是真真发自内心的最单纯的笑容。

张德海自然是知道沈羲遥一直不留恋后宫的原因,除了去岁因护驾有功而入宫的柳婕妤,皇帝几乎不曾正眼看过哪个女子,即使是宠幸,也似乎是因了太后在耳畔一直的唠叨。如今算是得宠的,只有柳婕妤,孟昭仪(后来的丽妃)与冯淑仪(即和妃),也都是最早进宫侍奉且家世颇好的倾城之色。这三个妃子若真论起得宠缘由,除过柳婕妤是有功印在了皇帝的心上,其他两位,多也是沈羲遥碍着家族的原因。殊知这后宫与前朝,总是有着错综复杂而纠葛的关系。不过,柳婕妤所得的隆宠,也不能不说与她从二品的父亲没有任何的关系。

皇上他,恐怕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位妃子吧。张德海在心中暗叹了声,目光再次落在了远处那个女子身上,落日的余晖给她罩上了一层耀目的光芒,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优雅的走进了寺门之中。之后便有小僧人半拦在门外,阻住了众人的观望。片刻后,估计也是那女子远去了,方才允许香客们进入。

日头渐渐在西方天际间落了下去,不知何时,第一颗明星闪烁在如一匹上好丝缎的天空之上。沈羲遥站在原地,和田白玉发冠有着清洁的光泽,如同他此时的表情。张德海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说道:“公子,您不是要去为四公子求一副平安挂么?”

此时已是夜晚,寺中香客们多散去了,只有三两人漫步在月色之下,多也是在斋堂借住之人。

沈羲遥在正殿里向着面前赤金大佛拜了三拜,拿过身边僧人递上的竹制签筒,那签筒因用得久了,十分光滑,抓在手心里一点凉。闭了眼虔心默念着自己预卜之事,“哗哗”之声便回荡在空空的殿堂之中,更显清幽。

“啪嗒”,一根竹签翻动了下落在地上,沈羲遥捡起,朱红色的小楷写着“失意番成得意时,龙吟虎啸两相宜。青天自有通霄路,许我功名再有期。”一旁的僧人接过,波澜不惊的面上有一层笑容。“这位施主,此乃上签。”

张德海在一旁笑起来:“恭喜公子。”沈羲遥却没有欢喜的表情,淡淡扫了一眼,默然到:“再有期么?”

此签并非为求平安之心所祈,而是朝堂之事,这“再有期”三个字,在沈羲遥看来,远不是上签。他突然笑起来,只是有无奈蕴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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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五

有轻柔而略显不经意的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人,行至殿门前猛地消失,便有轻柔的女声传来:“小姐,您怎么不进去啊?”

“里面还有香客,是男子。”回答的声音温柔悦耳,好似银铃般清脆动人,又似潺潺流水般清雅柔和。“我们用了斋饭再来吧。”之后,便是“叮当”的环佩之声,在静夜中更显清幽。

沈羲遥偏过头去,白纸糊的窗上正印出一个女子纤瘦而窈窕的身影,缓缓而端庄得渐行渐远,他的目光,就一直随着那暗影移动,唇上有笑意。

张德海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个说话的女子,就该是之前的那位佳人了吧。

“这位大师,这佛寺中还有女子?”张德海问道。

那僧人一笑,目光却是看在沈羲遥身上。“寺中香客甚多,也有暂住礼佛的大府家眷。”停顿了一下又好似不经意得说道:“像刚才这位,每月总有几日是在寺中度过,也常常为周围百姓布施的。”

沈羲遥点了点头:“不论是达官还是民间富商,向佛之心,慈爱之心,该是有的。”

那僧人带有赞叹得继续说道:“行善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若论其持之以恒,倒是难得。这位小姐,自及笄之后,每月都会来此,风雨无阻。不过之前都是由着下人出来布施,自己在佛祖面前祈求,毕竟大府千金,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前月普惠法师开解,方才出了寺门的。”

沈羲遥笑容更盛起来,目光落在了手上翻转的签上,不经意得问道:“大府……京中大府千金颇多,只是不知是哪家,教养出如此绝代风华的女子。”

那僧人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便笑道:“出家人不该有这般多闲言的。不过若真论起大府,此女所在大府,便是当之无愧的。”看沈羲遥面上讪讪,却依旧笑而不答。

沈羲遥等了片刻,张德海看了看外面的天悄声到:“公子,该回府了。”他才站起身来,又看了看那僧人,略一点头:“多谢。”

行至寺门口,沈羲遥回头,朗朗月色之下,一女子身着浅色裥裙,款款迤逦而行,进入方才他所在殿中。如松竹般风骨,却是淡雅,好似暗夜蝴蝶挥着轻柔的翅翩翩飞过,只留下慑人心魄的惊艳。旁边不知何时有轻轻赞叹之声,是一个小僧人,细看下,正是之前牵马之人。

“敢问这位小师傅,这位是?”张德海轻轻问道,余光处,沈羲遥有些侧目。

“此乃京中大户人家小姐。”那小僧轻轻一笑:“是才冠九洲之人。”

“才冠九洲?”张德海愣了下,旋即摇着头:“我大羲才德兼备之人遍布,怎能让一个女子担起此名。再说,”他略有不信得笑道:“也从未听过此女所作啊。”

那小僧半垂了头:“这位小姐家规甚严,双亲都是不愿张扬之人。”复想了想说道:“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沈羲遥接过说道:“巧笑东邻女伴,采香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之后便笑起来:“若是此女所做,便是有些文采。”

那小僧点着头:“黯然消魂者,惟别而已矣。便也是这位小姐初说的了。”

沈羲遥打起漫金山水折扇,一道幽光便一闪,他的眼睛在扇后更是明亮。“这位小姐,可是有了意中人?”

那小僧笑起来:“是为其兄所作。”

“其兄?”沈羲遥看向远处大殿,看不清人影,却更显神秘。

“三位兄长,两位在朝为官,另一位独在江南经商。”

张德海怔了下:“那不是……”

那小僧一点头:“正是凌相之幺女。凌家唯一的小姐了。”

手中的折扇一顿,心中什么轰塌了般,沈羲遥面上有些苍白。一抬头,便见月色临地,冷如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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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六

回到宫中已是深夜,张德海被沈羲遥遣去了慈宁宫,毕竟自己此时归来,太后一定是心急了。不过,沈羲遥并不想去那座宫殿,自他登基之后,便一直对那里是有排斥的。

歪坐在窗边长榻上,半靠着围以碧玉镶嵌团福深蓝锦缎的墙壁,窗外一轮明月,带了宁静祥和的月光,轻轻掩在一抹薄云之下,给院中一株合欢罩上一层云雾般的轻纱。有风缓缓滑过,“沙沙”声不绝于耳,之后,又是宁静。

在这样的夜里,沈羲遥的心也平和下来,那个女子,带着超凡脱俗的身姿出现在他的面前,又似月中仙子,清朗宁祥,只一眼,便沁人肺腑了。文采非常,不愧是出了三届状元郎的凌府千金。心地良善,笑容最映内心,那样的笑,这世间,恐是再无其他了。若是有女如此而长伴身边,该是要得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想到此,沈羲遥淡笑开去,若她,是其他人家的女儿那该多好,心上无人,即是迎进宫来,也不会落得拆散鸳鸯之名,讨个虚情假意的对待。若论起自己,也是会真心待之,在这后宫之中,留出一角安和。只是……她是凌家之女啊。这凌姓一字,便就是万水千山了。沈羲遥长叹一口气,伸出手将窗关上,那一道皎洁的月色,也被隔绝在了这尘世间最尊贵的房间之外了。外殿御桌的明黄团龙锦缎之上,叠起累累暗黄奏本,反出暗色光芒,沉沉压在帝王心上。那些奏本,恐怕凌相,多已批阅了吧。

慈宁宫

张德海垂手低头站在殿中,有徐徐香烟飘荡在殿内,带了混合了麝香的檀香特有的气息。许久,传来轻轻脚步之声,张德海头低得更低,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碧色绣花鞋,一抬头,是太后身边的读春。

“张总管,太后已经睡下了,张总管此来何事?”读春声音温和柔美,一双眼睛却是暗含波涛。

张德海笑笑:“今日皇上本是要与太后一同用晚膳的,只是白日里送裕王出城,耽搁了时辰,便没有及时赶回来。皇上怕太后娘娘担心,特命我过来。”

读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定会转告太后娘娘。不过今日里可是等了许久,凌大人也为此耽搁了回府,太后娘娘有些不悦呢。”

张德海心中有些不快,凌相怎么说也是臣子,怎能责怪皇帝耽搁了自己的时间。不过,他的面上到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得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皇上今日回来的是晚了。”读春又说道:“若只是送裕王爷出城,不该此时才回来的。”

张德海讪讪笑着:“皇上与王爷手足情深,实在不忍王爷去那瘠苦之地,路上多有停留和交谈,这才耗了时间。”

读春也掩口笑起来:“皇上与王爷,自幼感情就不一般呢。”说完正了正神色,朝里面看了看,又看向张德海似有松了口气的模样,眼睛一眨说道:“如此,便有劳张总管跑这一趟了,还请早些回去休息。”

走出慈宁宫,张德海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只见天际那一轮皓月,已被厚重的云朵遮住了朗淡的身影。

之后大半月里,倒没有什么异常,沈羲遥依旧是多在御书房和养心殿里,偶尔白日里去御花园散心,也是只带了张德海一人的。

那日里御花园樱花开得最盛,日头也好,湛蓝的天上,一朵云缓缓流过,下面是一座红桥,飞架在一池碧水之上,两岸繁茂的樱树开出绚烂璀璨的樱花,洁白无瑕的,绯红若云霞的,枝枝朵朵,汇成醉人风采。树下是华服的丽人迤逦而行,都执了各色描金团扇,巧笑言兮,顾盼生辉,有悦耳之声传来,不知哪个女子放开了歌喉唱起来。“双蝶绣罗裙,东林边,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无瑕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唱到云字,声音已经极低,却如梦似幻,勾起无限回忆。

沈羲遥站在虹桥之上,有些怔怔,一身月白福字素锦便袍在艳阳下反出光彩,那边有女子得见了这桥上的九五之尊,歌声乍停,纷纷跪拜下来。

沈羲遥却似不见,只望着一丛繁花似锦,突然微笑起来,转身走开。张德海匆忙跟在他身后,却是向宫门处去了。

是夜,慈宁宫慈祜殿,太后闵氏半靠在绿玉色垂枝白梅的绣垫上,手上缓缓转着一串黄玉佛珠,自张德海进来有一株香的功夫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粉墙上一副观音画像出神。

张德海自然只能恭敬得垂首站在厚重的海蓝色镶金边秋菊斗妍地毯上,眼光所及,便是漫漫秋菊之色,有些肃杀之气。

“张总管,皇帝今天去哪了?”太后的声音突然传来,张德海一个激灵抬起头,只见太后凝视着自己,保养得极好的面上不怒而威。自己不由心虚起来,迟疑了半晌才说道:“皇上今日……一直在御书房里,不过中间去了御花园散步……”话音未落,太后手上的佛珠被重重搁在梨木小几上,清脆的“啪哒”声听来却让人胆寒。

“皇帝今天,去哪了?”太后的声音,此时已是无比威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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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凤求凰》全文几乎算是结束了,还有2000字没有发,结局是定好了……

本来是要全发的,但是前几天出版社说必须暂停,其实我几乎是将100%发上来了,所以裳算是违了合约,要扣一些稿费的。

实在是很抱歉,其实下部裳自己觉得,在文字的运用上强于上部,但是情节却因为后来整个的环境变化而很仓促,所以才决定写出番外来弥补。

在结稿的瞬间,其实是很失落的,因为自己都是不满意的。

也从中吸取了教训,以后如果写新文,在没有写完70%前,不会与出版商签约。因为时间限制之后是很被动的。

实在是很抱歉,前几天自己很难过,有一种想逃避的感觉,但是还是觉得,这样就是太对不起大家了,上来做一个声明。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裳真的是很感激,现在你们骂我也好,怎样都好,只要能消气就好,我不会说什么,只会笑着接受的。

至于结局,女主是跟一个人在一起了。裳只能说这么多了……

关于最后的2000字,在2月1号前一定会发上来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也算是给大家的礼物给自己的礼物吧呵呵。

我知道大家追文辛苦,但是也请体谅一个作者写文的辛苦,还有压力,万分感谢!

对不起大家~

最近年底,事情比较多,所以番外不能每天更新,争取隔天一更吧。

番外将解开之前的所有。

番外是不会出版的,所以裳可以不受限制的好好写。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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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七

“张总管,皇帝今天去哪了?”太后缓缓站起身,身影投下的影子将张德海覆盖在一片阴暗中。

“回太后娘娘,皇上他……”张德海头也不敢抬,只是低声说道:“皇上今日是一直在御书房内的,后见天光正好,去了御花园……”

“那之后呢?”太后半眯起眼睛看着小指上一根五寸来长的银质护甲,上面有黄米大小的碎金点点,聚成一朵牡丹。

张德海身子一顿,回想起白日里在宫门前的情景。

“朕只是出去片刻,你若再拦着,休怪朕无情了。”沈羲遥看着张德海紧紧抓住自己衣襟的手,面上略有不悦的说道。

“皇上,您就一个人出去怎么行?太后那边要是问起来,要奴才怎么回话啊。这时辰也不早了,这一去,今日可就回不来了啊。”张德海自然知道沈羲遥出宫去做什么。

“朕就是要出去,你还敢拦着了?”沈羲遥一甩衣袖背过身去。

“皇上……”张德海面上为难得厉害。

沈羲遥半转了身看着张德海,心中有些犹疑,前方不远便是巍峨的宫门,那朱红色半敞的大门外,便是与这令人窒息的皇宫不同的天地。那片天地里,有一个她。也只有在那片天地里,他才会忘记自己是谁。不能入得宫来,只再见一眼,便是满足了。

“张德海,你听着,朕今日出宫,夜晚定能回来,若是母后问起,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朕挡下了。”

“皇上,这……”张德海低了头。

“朕能回来,就不会食言。”沈羲遥说完,挣开张德海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大步迈出宫门而去。那些侍卫,自然不敢阻拦。

张德海敛了敛神色整理了衣袍走到宫门前,严肃地说道:“皇上今日出宫私访,任何人走漏了风声,斩立决!”

可是,皇帝说了夜晚定回来,此时已近亥时却还不见人,太后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召自己过来,这可如何应对得过去啊。

想到此,张德海额上便满是汗珠了。

“皇上现在何处?”太后已走到张德海的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德海问道。

“皇上……”张德海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在御书房……”话音未落,太后轻蔑一笑:“如此,我们便去看看。”

京城近郊的青龙寺是东瀛与大羲交好,互通佛理之所。常遣来东瀛僧人在此学习。建成之时东瀛奉上金线重瓣雪樱树近千株植于此,在之后漫漫时光之中不断分衍,形成了今日蔚为大观之象。这金线重瓣雪樱乃是难得一见的佳木,除去皇城御苑之中尚有一片,普天之下,便也只剩这青龙寺了。此时樱花盛开之际,便也因了这樱花,在京城中有个不成文的节日,俗称“樱临”,此日里女子们均可外出赏樱斗草,煞是热闹。而赏樱最佳的去处,无外乎便是这青龙寺了。

月色正浓,一树繁花在月色下更显出惊心动魄却不失温柔之美,薄如蝉翼的花瓣娇嫩而纤细,让人甚至不敢去触摸,那花瓣上均有丝丝金线,这便是其名的由来。

沈羲遥站在树下,月光透过花间洒下一地柔和的华彩,有萧声远远传来,轻盈而灵动,飘逸而高远,吹箫之人的技艺高超,非常人可比。沈羲遥侧耳倾听,半晌也没有听出是什么曲子,微微皱起剑眉,面上却是笑了。

一阵微风轻拂,带起花雨阵阵,竟似腊月里纷茫的大雪,却是温暖而动人。萧声停了,有银铃般的浅笑声传来,接着便是环佩之声,还有女子的低呼声。“小姐,真美啊。”

越过墙上的槟榔眼,那边的院落中,一树繁盛的樱花下,一个女子,白衣素服,裙裾飞扬在漫天雪樱之中,好似月中仙子,又似这金线重瓣樱花的花神临世,翩转舞蹈之间,樱花瓣缠绕周身,美的令人窒息。那舞,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妙。

沈羲遥定在那里,眼中只剩下那个在漫天花瓣中起舞的身影,生怕自己一眨眼,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如同烟云般飘散了。

“小姐,夜里风凉,要进屋去了。”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前个儿大夫还说了要您好好休养,今个儿就跳舞,累倒了可怎么办?”

“哪有你说的那么娇弱。”那起舞的女子声音及其悦耳,伴着巧笑说道:“若不是身体不适,父亲也不会送我来此休养。你瞧这景多美,若不能起舞不是一桩憾事?”说着随口吟道:“尘世难逢开口笑,且插樱花满头归。”

沈羲遥身子一颤,“尘世难逢开口笑,且插樱花满头归。”他心中默念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是可以与自己知音知己,能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所想的。只是,为什么是她……

可是自己,却依旧是忍不住来此,依旧是抱着赌一着的心思,匆匆而不顾一切的前来,即使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否会来此,是否会相遇。可是,他们竟真的相遇,只是遥遥数步,只是,一墙之隔。

想起自己黄昏时到来此处,大半的游人皆已离开,自己风尘仆仆,看着疏疏人影的石阶,看着夕阳下丛丛繁花,心里竟是跳动的厉害的。那短短几阶石阶,在自己的眼中竟是那么长。可是,当看到满园唯有的几个看客之后,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那一刹那,心底的失落,却是无法遮掩和阻挡的。若不是因为天色已沉,若不是此时实在赶不回皇宫,他也不会恳请方丈借宿一宿,也就不会看到悄悄在青龙寺休养的她了。

每见她,便会不由动了迎进宫的念头,只是,她是凌相的掌上明珠,唯一的爱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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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可待成追忆八

夜风飒飒,沈羲遥翻转了身子却睡不着,青龙寺后山是大片的竹林,此时风过林梢便有“沙沙”之声,晃动得一林翠竹摇摆难定,似是人心,飘摇难测。索性披衣起身,明日天不亮就需赶回皇宫中去,这早朝虽不能全由自己拿主意,可是,却是从即位起便没有荒废过的。母后那边,也不知张德海能否挡得过去,他这个帝王,这次,还真是食了言了。

不知何处有轻微的叮当声,是女子绣鞋上一双银铃,在这漫山竹海翻滚之声中几不可闻。沈羲遥轻推开门,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从门外一闪,一袭白衣胜雪翩然而过,几乎让人疑似鬼魅。

沈羲遥跟了出去,但见满目或浓或浅的黑色,一片月光也被浮云遮盖下去,却看不见之前的身影。沈羲遥心中一惊,有丝丝凉气从背后而起,心中竟是有些揣揣,正欲反身而归,却见墨色密林之中,闪过一道白影,接着,便是轻柔的笛声。沈羲遥屏息侧耳倾听,有淡淡笑意浮上面颊。这曲子他知道,是清流子的名作《迟暮》,只是在宫中听得时,多有钟鼓齐鸣,而此时单一只横笛,却将那份淡淡的哀愁完全展露,让人闻之不由心生落泪之感。沈羲遥心中一叹,此等技艺,便是清流子,也未必能及啊。

脚下迈开步去,踏在细碎的落叶之上,有轻微的“喀嚓”之声,那边笛声乍停,有优柔的女声传来:“什么人?”声音中有点点恐慌的颤抖,惹人怜爱。

沈羲遥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漆黑一片,密密竹林之中,隐约可见一角素白,他微微一笑:“竹海漫漫,令人不由一赏。”之后,有心试一试眼前人的才情,便道:“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那边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片刻工夫,清扬悦耳之声便至:“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沈羲遥不由拍起手来,夜色中这声音甚是分明,那边似传来浅笑一点,之后,便又有声音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沈羲遥脱口而出:“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那尾“君”一字,拖出稍长,便带了笑意。

那边怔愣了很久,期间只闻风过林梢之声,有丝丝清凉传来,掀起沈羲遥月白的袍角,而不远的前方,亦有如烟似雾的纷白一片。

只有笛声再次传来,悠扬在天际云端,空灵高远。轻轻迈出一步,透过竹间细小的空隙,只见那边一个女子,眉目潋滟,乌发如云,面晕浅春,缬眼流视,神韵天然。纤细长身静静矗立,着一袭白胜雪的芙蓉裙,汤汤广袖飘飘如仙,裙摆轻盈若飞若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