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异样,齐雍自然发现了,衣服连在一起,他在向前挪,都感觉得到。

伸出手臂,扣住孟乘枫的手臂,齐雍幽深的眸子恍若锋利的刀刃。

“你若去送死,本公子会提前送你一程。”他会让他更痛快的去死,而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爬到那里头去送命。

“我给他扎一针,让他清醒清醒。”姚婴转过来,走到孟乘枫身边,抓住他的手,另一手的长针就沿着他的虎口上方刺了进去。

疼痛果然让他瞬时清醒了许多,修长的身体也跟着一抖,深灰色的瞳眸也颜色浅淡了些,“好多了。”

拔出长针,姚婴随后看向那水池,“我准备好了,走吧。”

齐雍单手解开和孟乘枫系在一处的衣服,“本公子先行,你们在后。还有你,若是撑不住,便在此处等着。”免得进去了受不住,反而误事。

孟乘枫微微摇头,他现在好多了,“若真迷惑,阿婴再扎我一针便可。”

“还真有求着我扎针的,当初齐三公子被扎的痛不欲生,没想到还有人会觉得享受。”姚婴轻笑,一边擦掉额上的汗珠,到了这里,她热的流汗不止。

“没人觉得享受,你那一针下去,哑巴都会疼的喊叫起来。”齐雍淡淡的出声,阻止她再继续幻想。

“那你倒是很撑得住,挨了那么多扎,也没喊叫。”现在想想,她应当再多扎他几针的,那时居然还觉得心疼,怕他会受不住。

齐雍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下,有多疼,他清楚得很。

弯起眉眼轻笑,他无奈之时,特别有意思。

转身走到那水池边缘,齐雍稍稍观察了下,这水池里的鱼没什么问题,虽说会发光,但也仅仅会发光而已。

倒是这些浮在水面上的龟背极为奇特,这么大的龟,年岁可知,看那龟壳上的纹路便知道了。

纵观这水池上的龟壳,不下百只,这冰天雪地的塞外,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弄来的。

龟这种东西极具灵性,年岁月大,越是通灵。

被做成了桥,倒也真是可惜。

下一刻,齐雍单手甩开大氅的下摆,便跃上了距离最近的那个龟壳。

磨盘一般大小,人踩上去,极其稳当。

他人上去了,也没发生什么,龟壳还是很稳,水里的鱼儿也在游动,一切如旧。

姚婴和孟乘枫站在边缘紧紧地盯着齐雍,明明之前金色的气雾到了这儿便消失了,她也很肯定是被吞噬了。

但是这会儿,好像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似乎是金雾过来的不是时候。

齐雍再次跃起,踩到了距离不过半米的另一块龟壳上。

岸上的两个人看着他,而且也打算要上去了。却就在这时,亲眼看到齐雍好像被揍了一拳,右肩向后,身体也在同时从龟背上滑了下去。

他反应是相当迅速的,一脚蹬在水面,柔软的水也成了借力之地。身体翻飞而起,却在半空中再次遭受到一击,他直接从那水池上飞了出来。

孟乘枫立即跃起去接他,扣住他的后腰,随后落地。

这期间,是谁攻击了齐雍,他们都没看见,好像是他自己在凭空表演一样。

能做到这一切的,是谁显而易见,玉晶人。

原来,玉晶人在这里守着呢。

“你没事吧?”靠近齐雍,姚婴的眼睛仔细的盯着水池之上,在那些龟背上挪移,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无事,别担心。”齐雍说着,一手扣住她,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只有被攻击的人才知道和这种看不见的东西交手是什么感觉,完全处于被动之中,连反击都找不到人。

那些飘荡在龟背上方的雾气在游荡,蓦一下,有的地方的雾气晃动的好似比较厉害一些,齐雍也眯起了眸子。

孟乘枫亦是察觉到了,两个人只是稍稍对视了一眼,下一刻便跃了出去。

两人手中也不知何时亮出了匕首,翻飞而起,奔着一处。

姚婴后退几步,想要分辨出些什么,可是除了他们俩,她看不见第三个人。

两个人跃上龟背,瞧着就是在与空气交手,也不知怎的,水池里的水忽然哗啦一声,犹如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水中。

水里的鱼儿都被惊得四散逃开,却也因为受惊了,身上的鳞片更亮了起来。

那玉晶人虽是透明的,但显然也是有实体的,被叫做玉晶,也是因为透明。

但是,它透明,不代表是虚无的,如今砸在水里便知道了,它是有身体的。

见水面被砸开,齐雍和孟乘枫想都没想的便跳了下去,他们俩没有过提前排练,却是各有分工。

水花四溅,他们二人应当是按到了那个玉晶人,可是用肉眼看不出来。

锋利的匕首反着寒光,扎进水里,下一刻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也就在这时,孟乘枫忽然脱手,他后仰起头,脖子恍似被什么扼住,身体也跟着倒退着飞出去。

玉晶人不止一个!

水池里的水犹如烧开了一样,鱼儿疯狂逃窜,四周飘荡的雾气拂动,像是被一只手拨弄开了。

齐雍手起刀落,动作奇快,没有任何的迟疑。

起身之时,后心一痛,他单手撑着旁边的龟背翻起来,带起一串水花。

姚婴的眼睛根本不够用,她热的汗如雨下,能感觉得到随着他们打起来之后温度骤然升高。齐雍和孟乘枫似乎都没有这感觉,但她完全感觉得到。

蓦地,一股热气直朝面门而来,她立时的双手抱头蹲下,一股热风从她头顶划过去。

蹲下,顺势直接朝着旁边翻滚了一圈,她之前蹲下的地面发出砰地一声,留在地面上的赫然是一个大手印儿。

不敢有过多的停留,她继续朝着旁边翻滚,那股子热气恍若最烈的火,她感觉自己头发丝儿都烧起来。

带着水的身影及时的跃到她身边,单手把她拎起来置于自己身后,同时和面前虚无的空气对上。

因为看不见,这交手看起来就特别的可笑和诡异。

不过,齐雍明显是抓住了这玉晶人的某些特点,在这短短的时间内。

姚婴单手抓着齐雍的大氅,另一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她的发丝果然卷曲了起来,犹如被火星燎到了一样。

若不是当初孟乘枫在她后颈埋了一颗凝珠,恐怕燃烧起来的就是她自己了。

蓦地,齐雍的匕首朝着地面刺过去,以肉眼来看,他明明会刺到地面上,但是却在距离地面两掌高的地方停下了。

下一刻,一个人形缓缓出现,没穿衣服,没有头发,光溜溜的,像是什么原始人。

只不过,它的颜色很特别,不是正常人的皮肤颜色,像是什么刚刚出生的兔子,粉白的。

趴伏在地上,后背被齐雍刺了一刀,正正好好的刺在了脊椎的位置。

收刀,起身,齐雍转眼看向姚婴,她脸通红,因为流汗,发丝都黏在了脸颊上。

“还好么?”单手摸了摸她的脸,热的不得了。

“没事。”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玉晶人现了形,她呼吸都觉得胸肺要燃烧起来了。

水池那边,孟乘枫仍旧在打斗,而且,他好像是被缠住了,腹背受敌。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之间从尸体群中跃了出来,快的犹如流箭,眨眼间跃上了水池上方,翻飞着接应了孟乘枫。

齐雍和姚婴立时看过去,那道黑影要更为迅速,并且下手绝不留情,极其稳准。

单手扯着姚婴退到更远处一些,齐雍一边盯着水池之上,来的人是谁,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是喘不过气?”她在往下滑,齐雍直接将她揽在臂弯下,一边低头看她。

“太热了,我的头发都开始焦了。齐雍,咱们下去吧,玉晶人应该只是守在这里。”赶紧离开这儿,速战速决。

“好。”话不多说,齐雍揽着她,踮脚跃起,翻飞而起,便踏上了水池上方。

踩着那些充当桥梁的龟背,绕过那边打斗的人,直朝着正中间那入口而去。

数次借力,最后跃到了石筑的台阶上,一共九阶,尽头处便是那入口。

有光线从入口处洒出来,被玉晶人守护,这里必然是极重要之地。

直接跃上最后一个台阶,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底里都知道这下面的,必然是最难对付的。

但走到这儿实属不易,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商议该如何分工了。

没有任何言语,齐雍揽着她,便直接顺着那入口跳了进去。

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入眼的便是这一切。

这一条直上直下的通道不是从透明的寒冰中打造出来的,这就是水晶。因为通透,所以有一点点光线,就足以让所有的水晶都跟着亮起来。

不过十几米而已,两个人落地,脚下却是微凉的乳白色寒玉。

这里的铸成,无不是这世上最纯净的,只是,眼前的一切却不是那么纯净。

这下面当真是天宫一样的存在,水晶与寒玉相互辉映,最有钱的人,也造不出这样的天地来。

空间极大,往远处看,也看不清楚。

只是,眼前这一片却是看得清楚,九张玉床呈扇形的摆放在这一片天地当中。

眼下,只有五张玉床上躺着身穿白袍的人,身体在玉床上,脑袋却是后仰着垂下去的。

脚朝外,头朝内,以他们俩现在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得到他们的脚。

“这应该是他们寻到的其他的灵童。”下到这里,姚婴觉得好多了,最起码胸肺要燃烧起来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看来,仪式已经完成了。”不见巫人,只有这些灵童躺在这儿。

“过去看看。”这仪式到底是如何进行的,姚婴还真是好奇。

让死人复活,这些巫人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法?

但总体上来说,姚婴认为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是他们如此执着,从几百年前就一直在进行着,长达几个世纪。

一直失败,一直不放弃,也或许真的是有独门的秘法。

揽着她,一同往前走,接近了玉床,也看清了躺在上面的灵童。

无不修长瘦削,就如孟乘枫现在的样子。

“我记得,孟公子说他天生有心疾,发病之时可能会要了性命。但我现在知道了,那应当不是心疾,就是巫人在控制他们的一个信号。”这些人,想必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也都以为自己先天患有心疾吧。

“他那时喝的药不对,本公子便察觉出来了。”药量太重了,而且也不是治疗心疾的药,是麻痹他自己的药。

他大概是想麻痹自己,让自己感觉不到来自这里的召唤,只不过效果并不好。

“他也一直在挣扎,亦是不敢告诉他人,连个可以帮他的人都没有。他那母亲,显然亦是心向族人。”否则,孟乘枫也不会一直在试图抗争。

从玉床之间穿过,走到床头那里,便看到了那些灵童的头了。

他们后仰着头,垂在床头下,墨色的长发也垂坠到了地上。

脸色苍白如纸,和之前姚婴在水晶棺里看到的差不多。

他们的样貌,和孟乘枫很像,只不过这几个人明显很年轻,和孟乘枫的年纪应当也是一样的。

微微俯身,她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随后伸出手,将手指沿着他们的发丝滑进去。

手指游走,最后,在他的头顶上寻到了问题,头顶的骨缝处,有被钻开的小孔,他们也是因此而死。

“看来,这些巫人是要把他们的灵魂取出来。”五阳汇顶,由此处引出灵魂来,他们所谓的复活仪式,就是这样的。

“算孟乘枫聪明,否则本公子就得从这儿把他背出去了。”齐雍几不可微的轻哼了一声,话虽如此说,但很显然,他语气中有那么一丝松口气的意思。

姚婴抬头看他,也不由得弯起嘴角。若不是这是她老公,她还真要腐眼看人基了。

☆、306、仪式(一更)

“孟公子安然无恙,我想最开心的,就是齐三公子你了吧。”额上汗涔涔,不过比在上面时好多了,最起码呼吸顺畅了。看着齐雍,她也能自如的弯起眉眼,酒窝浅浅。

“本公子仁义为先,他若没命,我肯定把他背出去。”坚决不说自己是否开心,不过这也是他的习惯,能把人带出去的,他绝对会带出去。

“嗯,有情有义,奇男子。”看着他,姚婴轻轻地点头,一副在奉承他的表情,但又很明显并非如此。

抬手罩在她的头,微微用力的摇晃了几下,“莫阴阳怪气的,本公子所言一向属真。”

“我也没说你撒谎呀。轻一点儿,我这脑袋刚刚一直嗡嗡响,我觉得血要迸出来了,才好了一些。”歪头躲开他的手,她的小脸儿仍旧是通红的,但的确比刚刚好多了。

齐雍垂眸看着她,两手在她头上揉搓了一番,随后抓住她的头发。她的发尾卷曲,明显像是被火苗燎过,甚至还有一股焦糊的味儿。

“我若真的是纯正的鬼母,兴许在被玉晶人包围的时候,我就燃烧起来了。”也亏得她不是纯正的,这灵转一派为了对付奉天一派,真的是费尽心机。

玉晶人不止能守着这里,还是专门为鬼母而创造。

“幸好你不是。”齐雍若有似无的叹口气,她若是真的鬼母,真的巫人,一切发展都会背道而驰。

“看看这几个灵童,死法一致,灵魂被引,我想,他们必然在里面进行复活仪式呢。走吧,咱们赶紧过去,我倒是真的想看看,他们这复活的仪式会不会成功。”她隐隐有几分着急。突破了玉晶人的防守,走到这里已是不易,时间宝贵,耽搁不得。

齐雍几不可微的颌首,把她额上脸上的汗抹掉,随后抓住她的手,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之前他们俩下来的地方忽然又落下来两个人,一黑一白。

转眼看过去,下来的正是孟乘枫和姚寅。

姚寅如旧,全身上下都是包裹起来的,只露出两只眼睛。但即便露出来的眼睛,看起来也分外的吓人,皮肉纠结,眼神也冰冷,没有温度。

落下来,那两个人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显然,他们俩已经处理完了堵在上面的玉晶人。

“哥,不是说你在外面接应我们吗?怎么下来了?”看着姚婴走过来,姚婴不由问道。他虽然了解这里的情况,但他在这里很久,认识很多的人,他这‘背叛者’的身份,和他们这些闯入者可不一样,那些人摆明了会更恨他。

“担心你们不熟悉地形会耽搁更多时间。不过,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稍稍环顾了一下,他的眼睛冰冷而没有温度,就像个不会再产生感情的死人。

“比预估的要快得多,走吧。”齐雍话不多说,已抵达此处,必然是速战速决。

“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不过这里的防御机关都已尽数开启。我想,两个时辰后我们若不撤出去的话,可能会被埋在这里。”姚寅继续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极其沙哑,听着都有一种耳膜被砂纸摩擦的感觉。

“看来,他们也知道此次是躲不过去了。”姚婴弯起嘴角,他们的预感很准,这一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玉床旁,孟乘枫从过来后便站在那里看着那几个已死的人,他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如此相似,让他不由生出一股错觉来,好像躺在那儿的就是自己。

单手撑住玉床,他额角的青筋浮凸而起,甚至眼前也开始发花。

他也不知他是否在动作,只是好像下一刻,他就觉得手臂一阵剧痛,神智也瞬间清醒了。

转眼看过去,姚婴就站在他面前,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另一条手臂被齐雍扣着,像是在扣押犯人一样。

长长的深吸口气,这剧痛真是足以让人晕厥过去,不过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却真真是雪中送炭。

“清醒了。”看着他的眼睛,瞳眸的颜色浅淡了些,姚婴抽回长针,一边鉴定道。

齐雍也在同时收回手,漆黑的眸子紧盯了孟乘枫一会儿,之后便转眼看向了别处。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嗯,你非要往这床上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搂着这尸体睡觉呢。”姚婴几不可微的摇头,看他这样子,可能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们在旁边说话呢,忽然间就瞧见他往这床上爬,整个人魔怔了一样。

一看他那样子,她和齐雍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齐雍把他扯下来,她当机立断的给他下针,估计也只有彻骨的疼痛,才能让他清醒。

孟乘枫闭了闭眼睛,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他的意志力已经很强了,否则,他也不会能一直活到现在,而是已经和这些灵童一样,被摆在这里了。

“没事儿,我们在这儿呢。实在不行,再把你和齐三公子捆在一起。他也舍不得你没命,愿意看守着你。”姚婴抬手拍了拍他手臂,边说边忍不住笑。

齐雍几不可微的蹙眉,她又开始胡说八道。

孟乘枫则看向齐雍,浅淡的眸子有片刻的闪烁,“多谢。”

齐雍恍若没听到,姚婴看他也不由笑,这种时候忽然傲娇起来了。

“走吧。”姚寅好似根本融入不进他们,只是一个旁观者。见他们完事,他也适时开口道。

齐雍当先而行,孟乘枫也随即跟上,姚婴反倒是走在了后面,与姚寅同行。

边走,她一边扭头看他,通身被包裹,其实根本看不出他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