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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连华院长的修道院位于四周高墙林立的闹市区中心,确切地说是位于闹市区中心的死角位置。它之于那些宏伟磅礴的建筑群犹如一枝枯败的干草掩饰于盛放的牡丹花丛的缝隙,颓败、寒碜、孤零,毫不起眼。它之所以能存留下来没被征用开发,据说是因为从黄金分割以及运筹经济理论上分析,它在这一长段黄金地段上所处的位置恰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一点,所以没有哪一家企业或者建筑商对这么不碍事的一小点地方感兴趣。

修道院的建筑非常悠久,可以上溯到清朝的哪一代皇帝期间,因而它灰色调的外观又给人以朴实的古典感。它占地面积并不大,除了一个小教堂,一排曲尺型木质构架的厢房,还有就是与厢房长廊紧密相连的一个小庭院,院子里有花有草,有假山有小喷泉,可以说是西方宗教色彩和东方园林艺术相融汇的建筑。

我躺在后院的草坪上,望着四角墙檐上一片狭窄的天空,眼角的余光瞥见正穿过长廊向我走来的连华院长。在这小小的修道院里,包括她在内只有五个修女,每一个都已过知天命之年。

安详的修女在我身边坐下,“孩子,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嬷嬷,我没有胃口。”我把玩她黑袍的下摆,“我进来继承你的衣钵怎么样?”

她摇头,“你属于外面的世界,孩子,一时的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

“嬷嬷,你的话毫无道理,从认识你至今,和你作伴的念头我已经考虑了超过八年,这还叫冲动?”

修女还是摇头,“你只是因为消极从而想到遁世;并没有一颗虔诚的心,允许你侍奉上帝是对神的亵渎,我不能这么做。”

我摘下左手的戒指戴到右手无名指上,在国外许多地方,这是身为修女的标志,我哈哈笑道:“嬷嬷你看,我已经和上帝结婚了,万能的主拯救众生于水深火热,他才不会弃我于不顾,况且,我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还原一颗纯净的心。”

连华慈爱地笑起来,“看来我没有办法说服你,好吧,孩子,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直到你想离开,但是我不会允许你加入教会。”她的语气虽和缓却表明了不容更改。

我向长廊努嘴,“找你来了。”

伍修女行上前来,先给我一个温和的微笑才对连华道:“院长,你有朋友来访。”

连华执起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把戒指戴好,然后去吃点东西。”站起来偕伍修女离去。

又剩下我一个人,独对四角檐上一片狭窄的天空。

我想我是睡着了,然后我是被冻醒的,深秋的黄昏已经有了很重的凉意。

“醒了?”有人说。

我一骨碌坐起来。

两米外一位女子席地而坐,嘴角含着一根青草,神色和气地看着我。二十七八的年纪,虽然是坐着,仍然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很高,宽松的白衬衫,洗得像白帆的旧牛仔裤,身子瘦削得似乎不堪盈握,却又依稀可窥极有韵致,薄碎的遮额短发,五官清越潇湘,一张灵气逼人的瓜子脸似曾相识。

我心里赞叹,这才真正是吉普赛女郎流浪的风姿。

“你应该拿把吉它到大草原上清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你就是嬷嬷的朋友?”我从未曾在后院见过陌生人,可想而知她肯定和我一样,与这座修道院或是院里的某位修女叛关系匪浅。怎么嗓子发痛,着凉了吗?

“我确实会弹吉它。你的嬷嬷是指连华吗?是的,我是。”

“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嬷嬷没有向我提起过有这么一位朋友,不过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她的朋友我本就一个都不认识。

“因为工作需要我居无定所,很难得会回来一趟。”

“嬷嬷叫你来做客?”

她清声连笑,“她叫我来陪你聊聊天。”

出于一种我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我对这位美丽的陌生女子有莫名的好感,而且此刻我确实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她比年迈花甲的连华修女与我来得贴近。

“认识嬷嬷是我在十二岁那年,”我又躺下,想到了什么随口就说什么。“我离家出走,像条没有人要的小狗,和别的没有人要的小狗打了一架,之后又被一条真正的野狗欺负,我飞跑结果撞上路过的嬷嬷,她把我捡了回来,我在这住了一个星期。从那以后我时不时就过来一趟,多数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来忏悔、告解,寻求心灵上的一份安宁和平衡。嬷嬷对我很好,就像对待她的孩子,其他修女也很好。”

我沉默了,从某种形式上言,这里是我的家。如果当年我的人生中没有这一处缓冲点,很有可能现在的我会正躲在某条阴暗的小巷里吸着大麻或是因打架杀人而蹲进了监狱。而基于一种恐惧失去的自私,我不肯和任何人分享这儿。在这里,我能够获得完整的关注和爱护,连华院长有时近似母亲的替代。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用得着这一个小秘密的时候,是不是潜意识里我一直害怕一直担心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一直都对他有所隐瞒……

“所以连华不赞成你入教。”清悦的声调打断了我的思绪。“其他修女也不赞成。教规严苛的束缚不是你凭想象可以感觉得到的。”

我对着天空笑,到今天连华修女仍然把我当作八年前那个十二岁的小孩来疼爱。“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从第二次到这儿来开始,我偷偷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如果我想当修女就在上面画一道横杠,很想的话就画两道或三道,下次再来如果已经不想当修女了就划掉横杠,一道两道三道都是随心情而定,如果还想就加画杠杠。以后每来一回本子上的横杠就或加或减,八年来在那小本上画画删删,画得多删得少。”

我润了润唇,“好笑的是有一回我把上面的横杠删得一道不剩,而最近的一次却连夜把整个本子画满为止。”

“打击再大有一天也会过去,而一旦入了教你就永远无法退出,你不认为应该更慎重一些吗?”她流露出忧虑。

“如果我告诉你,当一个念头在你的意识中反复出现,整整八年持续不去,八年后你要做那件事的强烈想法,已经到了你不能不去做它的程度,你认为有道理吗?”思路逐渐理出了头绪,我不知道是在告诉她还是想说给自己听,“也许多年来我一直就在等这样一个契机。”

一个可以促使我最后下定决心的成熟的时机,我慢慢坐起来,似乎是想通了,却又似乎是若有所失。

她摇头,“连华不会答应你的。”

“这个根本不成问题。”八年前我就想好了要她答应的办法,“如果我在她面前把两只手腕的静脉都割开,你说最后她会不会答应?”

她震惊不已,继而是更深的忧虑,“你当真这么决定了?”

二十一年对“一生”而言或者很是短暂,然而女人的一生除了还未结婚生子,还有什么我未经历的?在大喜大悲之后,对生命的爱恨嗔贪怎么可能会不看淡。

“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加入嬷嬷的行列。”虽然不想承认,我知道我有一半是在赌气,母亲不能留在世上陪我,如风——不在乎我,我不相信连最疼我的嬷嬷也不要我。

那女子不以为然地看着我,“至刚易折,你太固执了。”

心头微震,记忆中有谁也曾说过我固执?

她看看表,站起来拍拍裤子,“我该走了。”说完却又蹲到我面前,用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沉的沧桑目光看着我说,“请听我最后几句话,当你心里还爱着一个人时,你永远无法强迫自己去爱上任何别的男子,包括上帝。另外,你或许可以逼迫连华屈服,但你的任性只会使她余下的半生都在悔恨中渡过。”

她站起来,“除非你承认自己软弱得一无是处,否则就不要一径地纵容自己逃避问题。”说完飘然而去。

我扛着有些昏沉的脑袋再次躺下,对头那方墙檐上的天空兀自发呆。

☆☆☆ ☆☆☆ ☆☆☆

肃穆无人的谧静的教堂里,我主耶酥在十字架上向世人呈献他永恒的悲悯的微笑。我穿着黑袍戴着修女帽,用无声的句子向主述说我的际遇,告解这许多年来的罪过。恳求他给我宽恕和指引。

在圣坛前从早上跪到下午,我忘了时间,忘了身在何方。直到身后教堂的门发出“吱呀”一声,紧接着是一阵纷沓杂乱的脚步声,我听到一声尖叫,“潇潇!你不会真的——”

雨盈?!我惶惑地想起身,教堂一阵倾斜摇晃,我又扑在了地上,这才察觉双腿因跪压过久而剧烈麻痹,脑袋晕眩得十分厉害。我回过头去,迅即惊愕得都忘了要站起来。

父亲、梅平、林智、冷伯父、冷伯母、雨盈、澄映和方澄征,还有昨天那位陌生的女子,一个个脸上都是震惊过度以致作声不得的神情。我被他们的阵势吓住了,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雨盈已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还跺着脚叫“不要!潇潇不要!”

她没来由的哭喊弄得我手足无措,心头更加惶急,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响起,连华院长从里间走出来,紧接着另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形逆着光线从教堂门口大步走进来,似乎在那一刹教堂里有万千的幽灵飘过,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底发怵的阴寒。慌乱的众人下意识地退到两侧,腾出无阻拦的过道,一脸愤然的林智才站出来又被梅平紧攥了回去,雨盈在看见他的瞬间也不自觉噤若寒蝉。

意识被强烈的恐惧慑住,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飞扑向走到身侧的连华,“嬷嬷!”

再快也快不过那人疾如鹰隼的双手,身子在下一瞬跌入他的胸膛,被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我狂叫,“嬷嬷!”

“嬷嬷?!”紧继一声讥诮的森恻的冷哼,我的帽子被扯下,身上的长袍嘶声裂为两半,他抄起圣坛上的器皿砸向神像,与此同时将我拦腰箍离地面。

我头脚朝下动弹不得,只听见“砰里磅踉”许多声巨响,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如风!住手!”却叫不住连绵震耳的“砰砰”声!当最后毁灭的响声嘎然而止,我被放了下来双脚着地。一只手抬高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颚骨,那个从地狱最底层脱身出来的鬼魅唇边含笑,眼底却是薄薄的一层碎裂的寒冰。

“不忠的小东西,你要嫁给上帝?”

我呆呆地看着他,身边有谁在呼气,说:“孩子,你吓坏她了。”是嬷嬷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尖叫,“嬷嬷!嬷——”

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我在哪里?谁?是谁……在吻我……谁在抚着我……是谁的动作那么温柔,让人眷恋呵……就像如风——

我怔怔地望着那双寒怒未去的黑眸,似焦灼,似愤怒,似懊悔,似疼惜,似狂躁和恐惧,说不清都有哪些,繁纷复杂得让我无法辨认。

他紧了紧贝玉般的白齿,手臂一带将我抡转到身侧,正面对上连华。他阴声细气地说:“听着,你是用什么仪式让她入教的,就用什么样的仪式把她还给我,一个一个步骤来,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不许省略。”

耳朵中钻进他的说话声,双眼所见却是像被联军洗劫过后的现场,老天!我傻了眼望向连华,她正和气地答话:“这不可能。”

如风的脸一沉,也和气地笑了起来,然残忍却在那一笑中显露无遗,“要将这么小的地方夷为平地,我想我用不着出动轰炸机,铲土机就可以了。”

连华微笑,“我们没有退会仪式——”

“识相的现在就去给我准备。”

“也不需要。”

“我再给你三十秒。”他双手一夹,我在下一秒被举上半空,昂首看我,他眼中棱角尖锐的冰碎仿佛就要喷将出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次我绝不轻饶你。”

他好可怕——

“我——我——”我在天旋地转中坠入无边的黑暗。

第 13 章

我做了一辈子的噩梦。

母亲笑意盎然的脸庞眨眼间变得凄然欲绝,流着泪背过身去再不肯见我;又看见父亲在远处向我招手,我奔跑过去,那条路却没有尽头,梅平牵着林智斜插出来,父亲头也不回跟着他们走了;远远地看见雨盈和澄映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我放声大叫,她们却听不见我,也看不见我,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我在白茫茫的大雾中不知所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木鱼声和飘忽的吟唱:到如今回头一觉真无趣,到如今,回头一觉……你在找什么?忽然之间有人问我,我回过头去,如风含笑出现,我惊喜交加地扑向他,他却笑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如风!我心神俱裂,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如风,如风……我在,有人说,如风叹着气飘了回来,我一把抱紧他又哭又笑,不要逗我玩……再也不要了……好,不玩了,他说,抱紧我……如风么?好累……好累……

谁在触摸我的额头?我费力地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线。

“好了,终于醒了。”说话的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梅……姨?”我无力地轻唤,她怎么会坐在我的床——床头挂着输液瓶子,而左手手背传来针尖扎着的刺痛,这是——医院?

环视围在床边的许多张既忧虑又欢喜的脸孔,虚弱地朝他们扯了扯嘴角,我乏力地合上双眼,身体仿似被彻底掏空,就像是所有的骨肉和内脏都被剔离,只剩下一张皮囊,无法提起一点点的力气。

床沿开始下陷,“咔嚓”的关门声响起,尔后有温热的气息在我脸上每一处徘徊。

“如风……么?”我微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瞳子布满淡淡的血丝,以往的清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挂虑褪下之后涌起的,他毫无掩饰的疲倦。

我抬手想碰他的脸,“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个样子?”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又吻,在我身边躺下,极其轻柔地扶高我的头让我枕着他的手臂,然后他两手交互缠绕环着我的脖子,身体紧贴我的身体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就像一个安全感匮乏的孩子想寻求某种依赖和慰藉。我整个因极端的意外而愕然到无心复加,这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集商界之王与情坛之圣于一体的男人,认识他至今何曾见过他流露出一丁点类似的无力感?

“如风?”我低唤,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唇在我的颈项上蹭来蹭去,“爱我吗?”声音含糊压抑,十分怪异。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呆住,不作声了,爱他吗?这个问题问了自己好久了,似乎一直都没有很明确的答案,然而是真的没有答案,还是不肯去深究答案,是知人知世而难自知,还是惯于用自欺欺人的方式保护自己?

“爱不爱我?”他又问,唇瓣用力压迫我的颈子。

我幽幽轻语,“我已算是自私的人了,如风,你比我更自私。”

“爱不爱我?”

我被逼出了情绪,“你真要我死掉才甘心是不是?”

“爱不爱我?”他搂着我轻摇,如同耍赖的小孩非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爱不爱我?”

心头篷地萌生一份噬骨的悲哀,为自己也说不出的因由,我无声长叹,“是,爱你。”一颗心明确交了出去,就像风筝被扯断了线,再也无法收回。

“再说一遍。”他似是心满意足,停下了所有动作。

“爱着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之就是爱上你了。”

他动了动,又安静了。

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只觉刚刚凝聚起来的勇气正在一丝一丝流失,舔舔干涩的唇,我慢声说道:

“如风,放我走,好吗?如你所要的,我爱上你了——我再无法以平常心去看待你的不能专一。也许是潜意识害怕你会舍我而去,一直都逃避这个问题,总以为睁只眼闭只眼就可以相安无事,而到事情真正临头的那一刻,才发觉原来自己很在意,很在意,我——根本无法承受。我要我的丈夫无论是心是身都完完整整地只属于我一个人,正如我自己是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我停下来喘口气,他不哼声,安静的异样。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硬将我留住毫无意义,惟一的结果就是你会看着我的健康一天比一天枯萎,而我的灵魂也会一点连着一点死去,我不会不吃饭,不会不睡觉,也不会以狂轰滥炸的学习或者放肆的夜生活来麻痹自己,更加不会寻死,但是只要在你身边一日,我就会憔悴一日,你真要亲眼看着我一天天消瘦下去乃致形销骨毁吗——如风,如风?”

我竖起耳朵,他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已睡着,我一番苦心的说词竟是白白说给了空气,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悲伤之余又是想哭与想笑。

☆☆☆ ☆☆☆ ☆☆☆

手指轻微的刺痛使我从半梦半醒之间转向清醒,护士收起针管和空瓶子,轻声道歉后走向门口。刚把房门拉开,她却转回头看我,我抬高手示意她让访客进来。是那位女子。

我指指如风,他的气息仍旧有规律地轻拂我的颈项,她安静地合上门,我打手势请她到床前坐下。

“我昏迷了多久?”我放低声音,虽然仍然虚弱,休息之后却感觉精神好多了。

“两天一夜。”

我苦笑,先是超过二十四小时粒米未进,又在草地上睡熟着了凉,再来一个二十四小时只扒了半碗米饭,自己罚跪了一个上午,还被如风那样惊吓一番,我不晕倒才不正常。

“你是——”我对她的身份很好奇。

“事情说穿了非常简单,我叫童曦,儿童的童,晨曦的曦,是如风母亲最小的妹妹。”

“雨盈的小姨?!”我低叫,仔细端详她,确和雨盈有五分相像,不禁颇有感慨,“这世界说小不小,说大却也真够大。”

“朋友托我给连华带了份礼物,所以一下飞机我就直接去了她那儿。但又因为晚上还有重要的约会,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挪得出时间去看望大姊,刚巧方澄映和方澄征都在,雨盈怎么也找你不着,便对我数落你的不是,随手抽出相册翻给我看你的照片,这一看可不得了,想起你前一天的决定,偏偏苦于和连华联系不上,当时如风又不在家里,我一时失了方寸,结果——”她歉然地朝我笑。

我也跟着她笑。那天在气苦无望之下我玩心大发,硬缠着连华磨来一套修女袍过一过瘾,没想到却差点把大家吓个半死。

童曦看了看仍在沉睡中的如风,“你晕倒时连华刚好说出你只是一时淘气,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简直就是想大开杀戒,还好不是在古代他懂得内功,否则连华的修道院肯定不保。”

我张大嘴巴,“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晕倒得及时?”否则首当其冲会成为他发泄怒气的靶子。

她看着我,“如果从他上飞机时算起,我猜他大概有一周没合过眼了。”

我侧侧头,下巴轻擦过他的额际,他酣睡得有如婴儿,并且大半个身子很有技巧地斜压在我身上,没给我增加多少重量,却把我完全控制在他的肢体下。我叹了口气,从这个姿态就可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会放我走。

“如风比我长一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上周我们还通过电话,聊起了你,可以说我这次是专程回来看你的,因为我非常好奇,”童曦俏妍的唇角露出笑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使得冷家风流浪子那颗博爱兼无情的心沦陷了,简直可列世界八大奇迹之一。”

沦陷?我不无自嘲地笑笑,就算他真的爱上我都没什么值得欢喜的,只怕终此一生我都要和别人共用我的丈夫。我的一生肯定不会太长久,记得宋代女词人朱淑真就是抑郁而终,很快就会轮到我。

童曦还想说些什么,梅平和林智已经推门进来。房门合上的那几秒的空隙,我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抱着双手背墙而立,似在等人,然神色之间却稳若无波,没有一丝一毫在等待的不耐。很显然童曦也看见他了,因为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童曦站起来礼貌地和梅姨打过招呼,又对我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与他点头道别,我拿如风的项上人头作担保我见过那位男子,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见的。童曦拉开门出去,房门被拉上的瞬间那男子给我一个微笑,记忆乍闪,我恍然醒悟,是他!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故事。

“有没有好点?”梅姨放下手中的保温饭盒,“我给你熬了点粥,要不要现在喝?”

看看身侧的如风,我若起来必定会吵醒他,便对她道:“我一会再喝,谢谢梅姨。爸——爸呢?”

“他下午有份重要的合约要签,回公司去了。”她笑得极为欣快。林智在她背后用双手刮脸,我被他羞得面红耳赤。

“你再多睡一会,等醒了记得要把粥喝了,晚上我再给你做几样开胃的小菜。”她为我捂了捂被子,转身对林智道,“小智,我们别打扰你姐姐了。”

林智搂着她,蹦蹦跳跳地,临到门口还回头朝我挤眉弄眼。才几天不见,他又长高了。

我不知道所谓的“亲人”是否非要以血缘关系为基准才算得是“亲人”,我也不在乎,从我回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是我的亲人,或者更在此之前,内心早已承认和接纳了他们也未定。关于林智身世的秘密,只除非是经由梅姨告诉他,它会在我的心底尘封直至我老死,而他,永远都会是我父亲的儿子,也永远都会是我的弟弟。我同样不会公开母亲自杀的真相,她用生命和善良掩盖的事实,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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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地睡得极浅,又睡了多久也没有概念,自然而然就醒了。

睁开眼睛就见到如风期盼的双眼,他兴奋莫名的样子让我不解,而还未来得及动用神智,他已经凑过唇来在我脸上乱吻一气,最后停驻在我的唇上,吻我的方式似极度饥渴。

就像睡了一觉那么久他才放开我,抚着我的心房给我顺气。然后他扶我起来,倒出粥坐到我的面前,勺了一匙送到我的嘴边。

看了看他,我顺从地将汤匙噙到嘴里,对于他,任何反抗和不服从到最后都会是以无效告终,况且,我也想听听他又会如何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