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着桔香,看了会儿书,忽然对秋燕说:“你和春喜挑个日子,就把喜事办了吧。”

秋燕这些日子为她担足了心,此刻见她忽然关心起自己的亲事来,似乎是心情有所恢复,不由得心里一热,眼里便涌满了泪水,她低头飞快地擦去,笑道:“我们不急,先等小姐养好身子再说。”

“我就快好啦。”顾欢放下书,接过她递过来的烤桔子,一瓣瓣地送进嘴里,脸上有了几分开心的神情。“你们如果成了亲,正好给我冲冲喜,说不定我就好得更快。”

她在那里顺口胡说,秋燕却当了真,忍不住盘算起来,决定去与春喜商量,或者就定个日子,把亲事办了。

外面仍然很冷,冰天雪地,高肃不许顾欢外出,怕她再受风寒,秋燕和春喜自然严密防范,深怕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偷跑出去,谁知她却一直很乖,果然就呆在屋里,那里都不去。

一日三餐都送到屋里,时令水果、细巧点心不间断,顾欢饿了就吃,累了就睡,无聊了就看看书,过着愉快而懒散的日子。

高肃又派人快马赶到兰陵,将郑怀英接过来,顾欢很高兴,当高肃去衙门办公的时候,她便与郑怀英学琴谈曲,其乐融融。

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高肃也是什么也不说,她隶属于高肃管辖,办不办公都是无所谓的事。朝廷没再宣召她,之前本来是调她至邺城任职的,高肃替她递上了因病告假的奏疏,那边也就不再过问。

看着顾欢苍白脸渐渐有了一些血色,神容也不再枯槁,眼睛重新变得明亮,高肃的心里特别欣慰。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正月十五,高肃才不得不离开司州,去邺城宫中赴宴。那样的盛宴,通常是从中午开始,直到晚上,有时候还会有午夜,有连续不断的歌舞、百戏,或许还有比诗比画比文比武,《兰陵王入阵曲》是一定会有的,那已经成为时下富豪贵族筵乐必备的时尚,若是有兰陵王本人出现,便会给歌舞本身更添几分传奇色彩。不过,很少人有知道,这个被人谱进曲中,编进舞蹈,传唱颂扬的大英雄,不但不敢张扬,甚至还过得相当谨慎,如履薄冰。

顾欢看了会儿书,觉得眼睛累,便放下书,闭目养神。

不远处的另一个小院里,郑怀英在弹《夕阳箫鼓》,顾欢第一次听的时候,便觉得旋律很熟悉,略一思忖,便想起,那就是后来的《春江花月夜》。郑怀英很喜欢这首曲子,每次弹起,都是意境缠绵,储蓄隽永,如梦如幻,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顾欢忽然就开始想念高肃。

从她欢天喜地地去兰陵赴任,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一年,当中却发生了那么多事,让他们心乱如麻,甚至不知所措。在战场上敌我分明,高肃与她都能力克强敌,险中求生,可是在黑暗险恶的官场,她和高肃却太过年轻,一直都处于劣势。要想扭转这种局面,需要很长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

此刻的顾欢觉得很疲惫,根本打不起精神来谋划布局,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暂时离开权力中枢远远的,等朝中不同的势力去斗个你死我活。

高肃是个正直磊落的人,绝不肯篡夺帝位,顾欢自然也就不再往那方面想了。只要他们两人都能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她便心满意足了。

在前世,她就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希望的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自由自在,飘逸潇洒,不需要太多的财富,更不想权倾天下。今生,她也同样如此。

正睡得迷迷糊糊,管家进来,低声对秋燕说了几句话。

秋燕略微犹豫,便过去轻轻推了推顾欢,看她睁开眼睛,秋燕便道:“小姐,和大人来了,说想见你。”

顾欢有些意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便恢复了沉静,镇定地说:“请他进来。”

和士开被管家带到前厅,殷勤款待,听秋燕传过话来,便毕恭毕敬地将他带到后院,将他请进门去。

顾欢已经坐了起来,对和士开客气地说:“未将身体不适,未能远迎,请和大人见谅。”

和士环节温柔地微笑,“小顾将军不必多礼。”

管家张罗着沏上好茶,送上水果、点头,这才躬身退下。

秋燕却站在屋里,没有离开。

顾欢向她挥了挥手,“你出去,我与和大人有事相商。”

秋燕只得向两人屈膝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和士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这才挪过去,坐到顾欢身旁,他伸手轻轻扶了一下顾欢消瘦的脸颊,低低地问,“你还好吗?”

顾欢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两人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那是足以致使的真相,按理说,和士开应该设法杀人灭口,可他却仿佛忘了这件事,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友善亲密。

和士一似乎看懂了她的世界,他微微一笑,慢慢拂了拂她散落在肋边的一绺秀发,轻轻地说:“这个世界很寂寞,在我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豺狼虎豹,我不敢相信他们,更要日日夜夜提防他们。只有你,让我有安全的感觉。小欢,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所以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放心地拥抱你,让你整夜睡在我身边,在寒冷的夜里,我会觉得温暖,因此,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杀你,永远不会。”

顾欢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和士开微笑着,轻声说道:“你不肯再与我在一起了吧?”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动手伤害到你。”顾欢坦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曾经浴血疆场,死伤在我手里的敌人数以百计,以前,我能克制,可现在,我总会在夜里做噩梦,我怕自己会因此而发狂,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伤着你。”

和士开的脸上浮起一丝悲伤,继而消失无踪,依然笑得很温柔,“既是这样,那我也不会去强迫于你。小欢,今天皇帝在宴席上当着百官的面,命兰陵王择日成亲,王爷已经答应。”

顾欢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没吭声。

和士开缓缓地道:“和府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

顾欢抬眼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她清晰地说:“你救过我,我欠你一条命,将来,如果你有需要我出手的时候,尽管来个信,我必救你,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和士开微微一怔,随即大感欣喜,他按捺住心中涌起的狂热,对面前的女孩点了点头,“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他现在的权势如日中天,但难保将来不会出什么事,得了顾欢这一句承诺那如果以后不幸被困险境,至少这里还有一条活活。至此,他便彻底绝了再逼顾欢重续前缘的念头,反而盘算着要护着她,这样,在她的牵绊下,高肃、段韶和顾显的力量就可以成为他在要紧关头的保障。

顾欢略一犹豫,便诚恳地道:“素和,我冒昧地劝你几句,你愿听就听,也别生气。我希望你以后能善待群臣,少些杀戮,造福百姓,亲贤者,远小人,这样,你不会那么危险,将来百年之后,也能青史留名。”

这是她第一次如了和士开的意,以“素和”相称,和士开心潮澎湃,差点失控。他握住顾欢的手,感叹道:“小欢,没想到终于有这一天,我能得你真心以待,你放心,你的话我会记在心上,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与我为难,我便不会动他,至于那些所谓的贤者,他们早就当我是小人,不屑与我为伍,这也强求不来。”

“我明白。”顾欢叹息,“人在仕途,更是身不同已。”

和士开见她面露倦意,便体贴地道:“我是从宫中快马赶来的,这就要回去了。”

“嗯。”顾欢点头,忽然说:“我想辞官,你不准,那现在准我告假一年吧,我想到处走走,游山玩水,休养身心。”

和士开想了想,便道:“先准你半年吧,半年之后,若是你的身子仍然不大好,再告假亦可。”

“好。”顾欢对他笑了笑,“谢谢你。”

和士开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轻声说:“你上次定的诗里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佳句,自己也要身体力行,莫要辜负了大好年华。”然后便笑着起身,风度翩翩地走了出去。

高尔夫球中的管家等在院门外,礼节周到的将他恭送出府。

秋燕赶紧回房,见顾欢已经躺回榻上,神情平静,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

顾欢闭上眼睛,心里涌起一丝苦涩。

他…到底还是要娶亲了…

第26章

高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他很疲惫,心情十分低落,却在进入府门后便毫不犹豫地直奔自己的卧室。管家一路跟着他,小声地将和士开曾经来过,与顾欢在房里单独呆了一柱香时分的事说了,高肃微微一怔,什么也没问,便挥手让他离开,随即推开了房门。

顾欢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房间很温暖,高肃脱掉衣服,外间已经有仆人抬来浴桶,在里面倒满热水,滴上香露,他浸进去,洗掉满身酒气,这才稍觉舒坦。

回来这一路,他翻来覆去想来想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顾欢说,自己就要成亲了。

宫中华筵,百官云集,小小的高纬看着根据《兰陵王入阵曲》编成的舞蹈,忽然对他说:“先帝在世时,一直惦记着长恭的婚事,现在先帝崩逝,爱卿应尽早完婚,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他的话说得天真,却以忠孝为前提,顿时博得了群臣好感,纷纷附和。

高肃无法拒绝,在《兰陵王入阵曲》中拒绝皇帝的旨意,既是犯上不敬,更是对先帝的忤逆,只怕立时便会为千夫所指,落个居功自傲,目无君上,有不臣之心的罪名。高纬虽小,现在还看不出其本性是否暴戾,但也难保不会在别人的撺掇之下将自己斩了。

思虑虽多,却只是短短的一瞬,他立刻躬身礼,一口答应;“臣遵旨,回去便挑个好日子迎亲。”

立时有好事之人张罗着,要宫中太监拿来皇历,当即挑出良辰吉日,二月初十最宜嫁娶,高纬很高兴,立刻拍板定夺,“那就是这一天。”

高肃除了点头称是,根本无话可说。

他早已想通了,如果自己不在了,顾欢怎么办?他再想护着她也不可能了,只有自己活着,才能让心爱的人过得好,没有王妃的尊荣算什么?顾欢本也不是喜爱荣华宝贵的人,只要他们两人能一直在一起,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即使要违心地去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那也算不得什么。

擦干身体,他穿上白色丝绸的中衣,走进里间,上床躺到顾欢身旁。

有奴仆到外间抬走了浴桶,吹灭灯,关上门,屋里便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儿,顾欢忽然轻声说:“你回来了。”

高肃一惊:“我吵醒你了?”

“没有。”顾欢挪了一下身子,枕到他的身头,抻手搭上他的腰,懒洋洋地说,“我一天到晚都在睡,并不困,今晚睡得早,刚才就醒了。”

“哦。”高肃伸过胳膊,将她抱住,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沉默片刻,顾欢低低地说:“和士开来过了,我知道你就要成亲了。”

高肃闷了很久,长叹一声:“情非得已,不得不从。”

“我明白。”顾欢平静地说,“娶吧,你别顾虑我,我没事。”

高肃眼圈一热,将她用力抱紧,郑重地说:“在我心里,我的王妃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顾欢也紧紧地拥着他,似乎想将自己整个人都钻到他怀里,与他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才渐渐睡着。

当世有云:“天下郑氏出荥阳。”说明那里的郑氏宗族相当繁盛,本是高门贵族,更出了不少文臣武将,这也是当初高湛不许高肃悔婚的原因。朝廷需要高门名士的支持,而郑错便具有强大的力量。

高纬这边刚有旨意,命高肃择日完婚,郑氏那边便已知晓,立刻按照礼俗,派人来司州问期。

高肃依礼回复,婚期定在二月初十,将于二月初一派人赴荥阳迎亲。

带着大批聘礼的车队随即浩浩荡荡前往荥阳,成为当地轰动一时的美谈。

随后,一切都筹备起来,布置新房,发请柬,订酒席,做喜服…说起来,其实与现代的婚礼并无本质不同,只是繁文缛节更多些罢了。

顾欢没有搬出高肃的卧室,因为新房并不是这里,而在另一个院子。那里原本是用于接待贵宾的客房,环境幽雅,装饰豪华,用来做新房是完全够格的。

从顾欢发着高烧被抱回来,高肃就没有再与她有过情事,顾欢不是没想过,高肃是不是嫌她与别人有过沾染,因而不愿再与她欢爱,但那一夜在宫中的遭遇太过惨痛,她对情爱之事心有余悸,也就没去多想。

两人夜夜同床共枕,却只是拥抱着,安静地,沉默地,相依相偎,然后渐渐睡去。

婚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上上下下一片忙碌。

随着婚事临近,高肃的三个亲兄弟陆续赶来,其他客人也先后到达,司州城内变得更加热闹。

出于礼节,高肃邀请了朝中的一些重臣,包括和士开、高阿那肱等权贵,也有段韶、斛律光等亲朋好友,还有皇上高纬的新弟弟琅琊王高俨这种身份尊贵的孩子。本来他与冠军大将军顾显不熟,这时犹豫半天,仍然给他发了请帖。被邀请到的人都很给面子,大部分都尽量抽时间前来,实在来不了的也都派人送来厚礼,以表祝贺。顾显很想来看看女儿,但段韶一走,边塞守御的重任就都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只得留下,不过仍然备了一份重礼,托段韶带来。

顾欢的身体渐渐康复,只是仍然有些虚弱,走动多了就容易累。高肃对她很体贴,每日里山珍海味,滋补佳品不断,还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出去散步,又怕她累着,怕她受了风寒,对她保护得风雨不透。

顾欢很平静,偶尔会对他微笑,却不再像以前那天真活泼,喜欢胡说八道,逗他开怀大笑,高肃对她的变化很难过,却感到束手无策,他毕竟太年轻,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顾欢其实喜欢这样的感觉,两人携手走过风雨,经历沧桑,将恨海愁山一起推开,那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甜蜜。

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出发了。

顾欢站在河边的柳树下,看着高肃最依赖的大将尉相愿鲜衣怒马,带着护卫队以及仆从出城而去。

高肃走到她身后,轻声问:“在想什么?”

顾欢把关看了看正绽放新芽的柳枝,触景生情,不由得脱口而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高肃沉默片刻,抬手揽住她的肩,温柔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是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没想要离开你。”顾欢转头看着他,微笑着说,“不过,我有半年的假期,想出去走走,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

“这事我来安排。”高肃不由分说,“你先把身子养好。”

顾欢很喜欢他的霸道,懒散地点了点头,“好啊,就让你来安排吧。”

高肃笑了,却终究有些放下心,以后更是派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以防她不辞而别。

顾欢才不会先跑,她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娶亲,更要确认他是否快乐,高肃心地纯良,她才不肯让他受欺负。

迎亲队伍在二月初一到达荥阳,然后在初三启程,带着新娘、陪嫁来的家人、丰厚的嫁妆前来司州。

二月初十,便是高肃的大喜日子。

顾欢一早便起身,亲手为高肃穿上大红喜袍,替他系上衣带,梳好头,带上喜冠。

高肃默默地看着她围着自己忙碌着,不知怎么的,却觉得有种苍凉的气息在屋里弥漫。

顾欢替他做好了一切,这才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着他,随即笑道:“你是我见过最俊俏的新郎。”

一身乡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吉服更衬得高肃眉目如画,可他却并没有一股新郎倌的那种欢喜,他拉过顾欢的手,温柔的说:“欢儿,你且忍耐一时,将来,我一定会让你做我的王妃。”

顾欢靠近他,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肯定地道:“你别忧心了,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高肃这才放下了心。

外面的管家恭敬地说:“王爷,吉时快要到了。”

“嗯,知道了。”高肃拉着顾欢的手,便要出去。

顾欢笑道:“我得更衣,你先去吧。”

高肃却很固执,并不肯独自出门,而是拿起顾欢准备好的衣裳,替她换上。

顾欢仍然穿着男装,里面是雪白的衣裤,外面是淡黄色的长衫,头上戴一个小小的白玉冠,看上去清秀脱俗,特别漂亮。

高肃愉快地笑了,淡淡地说:“很好看。”

顾欢也高兴起来,便跟他一起往前厅走去。

那里高朋满席座,与顾欢有交情的却没几个,高肃与来宾们抱拳寒暄,根本无暇分身,而顾欢早就放开了高肃的手,在他身后溜进厅里,与高延宗打个招呼,便跑到段韶身边,笑嘻嘻地叫道:“义父。”

段韶坐在上座,带着一脸慈爱与恭谨,与七岁的琅琊王高俨说话,见她来了,他愉快地点了点头,随即微微皱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前阵子受了风寒,病了一场。”顾欢的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情,“现在已经好了。”

“哦,自己得多当心。”段韶指了指旁边的那个身穿锦衣的孩子,“来,见过琅琊王。”

顾欢立刻抱拳一礼,正色道:“末将顾欢,见过王爷。”

高俨虽然小,却甚懂礼仪,笑着说:“顾将军免礼。”

“谢王爷。”顾欢抬起身来,顺着段韶的手势,坐到他的身后。

厅里笑声不断,外面越来越响的礼乐声都差点被盖住,直到喜娘在门口提高了声音,“吉时已到,请王爷门前迎亲。”大家才簇拥着高肃,急步走了出去。

顾欢跟着出门,兴致勃勃地看着喜娘从大红花娇里将凤冠霞帔的新娘搀扶出来,将大红花绸的两端放在高肃和新娘的手中。新娘个子不高,身段窈窕,袅袅婷婷地被自己的丫鬟和喜娘搀着,随着高肃走到喜堂。

两人规规矩矩地一拜天地,高堂却没有,悬了一幅高澄的画像代替,然后便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高肃没有进去,待新娘进门后,他便直出来,吩咐开筵。

美酒佳肴都被迅速送了上来,宾客坐在桌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不时有人向新郎敬酒,场面乱成一团。

顾欢坐在段韶旁边,一边吃菜一边向他询问自己爹爹和继母的情形。

段韶微笑:“你爹爹很好,瞧着倒似更年轻了些,你继母在正月十五临盆,给你添了个弟弟,你爹给他起名叫顾悦。”

“太好了。”顾欢很开心。“我明天出去买个金锁,你帮我带回去给弟弟。”

“好。”段韶看着她,忽然关切地道:“欢儿,兰陵王已经成亲了,你也向朝廷告了半年的假,是不是也回家看看?你爹想念你的紧,义父也是。”

“我也想你们。”顾欢乖巧地说,“不过,我即使要离开,也得向王爷禀报。”

“嗯。”段韶温言道,“如果你觉得不便启齿,我可以替你开口。”

“不用,不用。”顾欢连忙摇头,“等他的亲事办完,我自会跟他说。”

“那也好。”段韶便不再多说什么,转头与坐在不远处的和士开寒暄起来。

和士开一直微笑着,眼光偶尔掠过顾欢,却自始至终没去与她单独说话,顾欢只是对他笑笑,也没有主动招呼他。两人似乎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没人看得出他们曾经有过怎样深刻的纠葛。

喜宴直到午夜才散,段韶年纪大了,撑不住,先告辞离去。顾欢倦极,将段韶送出大门后,便径直回屋,淋浴后睡觉。

等到月明星稀,更鼓声声,高肃才送走最后一拨客人。

他是王爷,身份尊贵,没几人有胆子闹洞房,与他品级官位相当的又自恃身份,不会做那无聊之事,因此他倒少了许多麻烦。

他去到新房,将新娘的盖头挑了,又在喜娘的唠叨下与新娘喝了交杯酒,吃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新娘年方十六,生得并不美,只能算中人之姿,性情却娴雅端方,有着大家风范。所谓“娶妻娶德”,即使在旁人看来,这也是般配的一对。

烫着金色双喜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大半,新娘看着著名美丽与骁勇的丈夫,心下欢喜,不由得红着脸,羞涩地低下了头。

高肃却客气地说:“王妃一路劳顿,辛苦了,这就歇息了吧。”说着,他转身走出门去。

新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呆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肃换下喜服,洗漱干净,急步走进顾欢的卧房。

顾欢被他躺下时的些许微动静惊醒,非常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高肃笑了,温柔地说:“你忘了?我曾经答应过你,只在你一个人面前脱衣服,绝不让别人看见。”

顾欢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你的新娘怎么办?”

“她做她的王妃,我会善待她。”高肃翻过身,小心翼翼地压到她的身上,“这样的事,我只会跟你一个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