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曦儿,这不可能!”君澜风激动地交握双手,在木筏中央一尺的范围内来来回回走动,不敢相信地嚷着,声音越来越大。

“再不坐下,要翻船了!”落云曦含笑说道。

君澜风听话地坐到筏上,可还是难掩一脸的兴奋。

落云曦无奈摇头,略一思索,道:“安静点,我给你唱歌。”

唱歌?君澜风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身子,满眼都是期待。

天边,满月在云雾之后穿行,分花拂柳,闲庭静步,若隐若现的月光垂落江面,一片朦朦胧胧。一月,一江,一舟,双影,如同山水夜画。

落云曦手握双橹,欸乃的水声中,她飘扬地唱道:

“江楼上独凭栏

听钟鼓声传

袅袅娜娜散入那落霞斑斓

一江春水缓缓流

千点万点千点万点

洒在江面恰似银鳞闪闪

惊起了江滩一只宿雁

春江花月夜

怎不叫人流连”

歌声柔软,曲曲折折,随着凛凛波光越传越远,君澜风失神地看着月下少女的迷人身姿,心情不但没有平静,反倒激荡得更加厉害了!

景美,歌美,人更美,此时此刻的梦幻,太不真实了,他好想紧紧抓住,不让它从指缝溜走。

落云曦一面划船,一面唱曲,一首接着一首,歌曲串烧,时而激烈,时而平和,时温柔缠绵,时而大气回肠,韵味十足,令个君澜风如痴如醉。

直到岸上灯光越来越近,落云曦才舔舔风干的唇,道:“到了。”

君澜风仍然痴痴地看着她:“嗯。”

落云曦脸一红,上前踢了他一脚:“岸上好多人看着!”

君澜风这才赶紧收回视线,往岸上一瞧,果不其然,岸上布满御林军,明枪明刀,晃着人的眼睛。

他们的木筏一靠岸,不少军士一立刻围过来:“是中山王!”

“王爷,我们派去不少船只接应你,怎么没看到你?”君澜风低低一笑,拍了拍他们的肩道:“我们走的跟你们不是一条路。”

为了多听落云曦的歌声,他胡乱指路,绕了个大圈子,而落云曦,头一回来这江上,没有方向感,又信任他,所以没想这么多。

君澜风先送落云曦回云阁,才匆匆赶回宫。

三阳门四周,不一会儿功夫,撤得一个都不剩。

两道黑影自暗处走出来。

“团主,他们能查的出来吗?”

一道黑影低声问。

“查不出来。”另一个黑影发出的是少年男子的声音,清润冰冷,“够天夜国那个狗皇帝头痛一阵了。”

第二天,落云曦起床,特地派春柳去打听主院那边的消息。

落敬文昨晚话中有意,但却没有动手的打算。

落云曦想着,嘴角挂起讥嘲的笑,不管他了,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给自己找好出路。

一大早,端木离就来云阁看过她,她趁势向他要了一间空置的别院,端木离问她做什么,她说练习医药,端木离没有多问,叫人送来一把钥匙,告诉了住宅方位,这会儿,她便带着春柳过去收拾。

两人前脚刚走,夏桃便偷偷摸摸地去了飞雪阁。

落飞颖却不在,她一问之下,又转去大少爷的院子。

落飞颖正坐在落子续身旁,落子续自去年末一吓,到今日身子还未大好,一直躺在床上,虚弱之极。院内院外站了三十多名侍卫,他才觉得心安,而不会被人半夜谋杀了。

落子续听落飞颖说了猜灯谜的事,脸色发青。

院外,响起紫娟的声音:“大小姐,夏桃找您。”

夏桃?落飞颖瞟了眼落子续,见对方无异议,答道:“让她进来吧!”

门开了,夏桃悄步进来,给两人行礼。

“落云曦那怎么了?”问话的是落子续,夏桃便是他出主意,让落飞颖安排过去的。

“小姐好像是要搬出去住了。”夏桃将自己看来的一一说了。

“是吗?她要搬出去?”落飞颖很是惊讶,上前一步,想要问个清楚。

岂料,她刚刚挨近夏桃,一阵头晕目眩,“啊”地一声,捂住嘴,急退数步,还是没忍住,偏头,吐出一些脏物。

夏桃吓坏了,急急上前扶她:“大小姐,你怎么了?”

落飞颖刚觉好些,夏桃一近,她又闻到一股怪味,刺|激得胃黏膜都翻了起来,大叫着推开她,呕吐不已。

夏桃被推了个趔趄,愣了神,落子续却突然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丫头拿下!”

几名身强力壮的侍卫瞬间闪进房,一把将夏桃按到地上。

落飞颖惊疑不定,试着靠近夏桃,可一走近,便觉人要虚脱,急忙离远些,惊喝道:“夏桃,你身上搽着什么?”

“没搽什么呀!”夏桃急着分辨。

落子续脸色黑沉,叫道:“请大夫来,搜身!”

他可不能让落飞颖有半分的闪失!

大夫过来了,先是替落飞颖把脉,一闻脉相,惊得站起:“大小姐是中毒了!”

“什么?我中毒了?”落飞颖吓得脸色发白。

大夫点头,又按要求检查夏桃,仔细搜查了下,从她袖里摸出一个锦盒,盒盖是虚掩着的,他打开来,放在鼻前一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大夫,这是什么?”落子续已经坐了起来。

大夫有些难于启齿,扫了眼众人。

“都是自己人,说吧!”落子续着急地催道。

“是,大少爷,大小姐,这锦盒里装着的是息子散。”

“息子散?”落飞颖“啪”地一声坐到了椅子上,这个名字,她不是第一次听说。在家族后院中,有些毒妇为了不让其他女子怀孕生子,便给她们下息子散,青楼里更是喜用这种东西避免麻烦。

可是,夏桃身上怎么携带这东西?

夏桃更是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

这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完全是心虚。

大夫指着盒底几点粉末,压低声音道:“大小姐,量不多,这么点量,一次两次是中不了毒的,这丫头,必是每日服侍你时,将它带在身上,否则,您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每日服侍?落飞颖的脸色逐渐扭曲,夏桃压根儿不是她丫环,只是偶尔来见见她,这么说,她到底将这鬼东西带在身上有多少时日了?

想也不想,冲过去一巴掌打在夏桃脸上:“贱东西!你居然来害我!”

刚说完话,她便头脑发晕,立刻有侍卫将她扶到一旁。

夏桃的脸瞬间肿胀起来,哭道:“大小姐,你别信他,我没有想害你,我也不知道这哪来的!”

落飞颖气得还想过去打她,被大夫拦住。

“大小姐,身体重要!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哪来的,因为她服了养宫丸,这药丸是大补养身的,能与息子散相抗,如果她不是想害人,自己又为何要服养宫丸?”

大夫说完话,落飞颖气得浑身发抖。

“大小姐,我是被人陷害的!”夏桃语无伦次,“一定是三小姐,一定是她!”

落子续冷声道:“这丫头害你,将她拉下去打死!”

落飞颖摇摇头:“不,打死她,岂不是太容易了?可落云曦呢?我要的是落云曦的命!这件事,正好能治落云曦一个必死的罪!”

说着,她犹不解恨,一脚朝夏桃踹过去:“滚!”

夏桃吓得浑身直冒冷汗,爬着逃出房,脑中一片空白,直奔云阁。

她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直等落云曦与春柳回来。

一看到落云曦的身影遥遥而来,她大哭着扑了上去,抱住她的腿:“三小姐,是不是你陷害的我?是不是你在我身上放的息子散?”

落云曦冷着脸,踢开她。

春柳一脸震惊,拎起夏桃的衣领:“你说什么呢?什么息子散?你这是怎么了?”

“夏桃,你解释一下,什么息子散?”落云曦盯住她的双眸,发问。

夏桃终于熬不住了,泪水飞溅,趴在地上道:“三小姐,我错了,我是大小姐插到三院的,一直听命于她…”她哭哭啼啼的,将自己做过的错事列了出来。

落云曦听完,红唇弯起讥讽的角度:“你现在想要怎么办?”“三小姐救我!”夏桃磕起头。

落云曦一脸冷笑:“救你?夏桃?救一个想要取我命的人?我脑子坏了吗?”

说完,她扬长而去。

夏桃浑身一凉,似被抽去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得动。

春柳急跟上来,低低道:“三小姐,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小姐一定会找来,到时怎么办?”

计划很顺利,可是,这事搞不好,大小姐一个反口,说是三小姐派夏桃去害她,对三房极为不利。

毕竟息子散,是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可是小姐要将夏桃真真正正地从地下挖出来,这一招,无疑最好。

落云曦淡声道:“凉拌!”

“啥?”春柳没听懂。

落云曦也不解释,自回了房。

晚膳时分,落家大厅上果然热闹起来,落飞颖跪在落敬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出半个钟头,整个落府都知道了三小姐令丫环夏桃给大小姐下息子散的事情。

落敬文勃然大怒,落飞颖若无嗣,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不容小觑!

他立即领着大夫人、大姨娘等一干人直闯云阁。

162、夏桃之死(一万)

更新时间:2013-8-21 1:03:02 本章字数:11203

落云曦没有动身,仍然坐在炭盆前,落敬文带人闯进了主房,将门关了起来。言夹答列

“夏桃呢?”落飞颖跟在父母身后,披头散发,形容恐怖。

“大姐,你说夏桃给你下息子散,你怎知道她就是来害你的,而不是来害我的呢?”落云曦淡淡问道。

“你们都服了养宫丸!”落飞颖怒气冲冲地喝道。

她只知大夫说,夏桃服了养宫丸,此刻便理所当然地将这个理由搬出来槎。

面对落敬文、大夫人两人的疑问眼光,落云曦缓缓站起身,脸色难看,说道:“父亲,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着实没想到夏桃会用息子散来害人,我们云阁,也都中了这种毒。”

说着,她喝道:“将夏桃带上来!”

两个小丫环在春柳的指挥下,将五花大绑的夏桃拖进了主房扫。

她甫一靠近,落飞颖便变了脸色地往后连退,被大夫人扶住,冲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夏桃脸上:“贱奴婢!作死!”

落云曦微扬下巴,望着落敬文,嘴角渗出一道血迹,鲜红的血液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将落敬文吓了一跳。

落飞颖也怔住了。

“这几天我一直很不舒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找大夫来看,府里大夫却推托有事,迟迟不肯来。春柳,可有此事?”落云曦声音淡漠,瞥向春柳。

春柳机灵地上前,行礼说道:“老爷,夫人,我们三房向来是府里最弱的,往往三姨娘头痛,我们小姐吃不下饭,想要找个大夫,都难上加难,府里大夫从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落云曦继她说完,又道:“这事,父亲也有数,春柳去找的是宝大夫,一问便知。我现在只想着,这一定就是息子散的毒了,麻烦父亲为我请宝大夫过来问诊。”

她一抬长袖,将唇旁的血擦去,毫不忌讳。

落敬文一时不知是什么感受,闷声道:“叫宝大夫过来!”

宝大夫,便是白天给落飞颖看诊的那个,一听太尉召唤,屁滚尿流地从暖和被窝里爬出来,背着小药箱奔到云阁。

原以为白天那件事,大小姐一定会封口的,没料到,事情越闹越大。

落飞颖更不想这件事流传出去,不管息子散是不是真的会害到她,但这到底是影响她声名的大事。可她不愿借此放过落云曦,所以有分寸地将消息控制在亲信范围内,府中闲杂人,尚不知出了何事。

“宝大夫,我且问你,这些日子,三小姐可是请你出诊?”大夫人趁他一进来,马上逼问。

宝大夫一愣后,头微低,点了点头:“老朽这几日一直在为大少爷的事费心着,所以没空来三小姐这里。大少爷的伤势,万不得有马虎。”

他将落子续推出来,落敬文的怒气立刻降低不少。

“虽然如此,但我好歹也是落府的主子。”落云曦冷笑道,“大哥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父亲,大姐不能生育,你便关心,我不能生育,便是与你无关的事了?”

落敬文面色铁青,虽然事实确实如此,落云曦能不能生孩子,他还真没有考虑过。

身为庶女,又是曾担着废物名声的庶女,更是休过夫的庶女,他哪里还指望她能嫁到哪去?

“这事是宝大夫的错。宝大夫,本太尉当初请你时便说过,府里主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你的职责。”落敬文拿出家主的脸面来,“但念在你一心为大少爷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了,现在去给三小姐看下诊。”

落云曦险些失笑出声。

因大夫有意不问诊,造成她无法生育这么重要的事情,落敬文却轻轻飘飘一句“这次就饶过你了”便完了。

真是…让人心寒!

好在,她从未将眼前这些人当作自己的亲人。

宝大夫为落云曦把过脉,脸色一变,颤声道:“三小姐体内也有息子散的毒素!”

落云曦闻言,身子一摇,便要往后倒去,春柳眼疾手明地扶住她,脸色吓得发白:“大夫,那奴婢呢?你能不能给奴婢看看?”

宝大夫看了眼落敬文,落敬文点点头。

落飞颖和大夫人则是面面相觑,尤其是落飞颖,投向夏桃的目光既充满了怨恨,又有疑惑不解。

夏桃这一出,到底玩的是什么?她竟然想一箭双雕吗?

不可能呀!

夏桃是自己的人,还会有谁利用她?难不成,她自个儿想叛主吗?

落飞颖完全糊涂了。

宝大夫为春柳把过脉后,战战兢兢道:“老爷,春柳姑娘体内也有息子散的毒素,不过她身体强壮,比两位主子要好得多。”

大夫人怒得一脚将夏桃踢翻在地,怒道:“我家颖儿体质向来最弱,她自然是中毒最深的那个了!贱奴才,你怎么不给我去死!”

落云曦看了眼春柳发白的脸色,眸内闪过一线笑意,这丫头,演技是越来越高了,她眨眨眼,两行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夏桃,我自问待你不薄,你老实告诉我,这鬼东西你从哪弄来的,又为何要害我与大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夏桃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只知道,她可能要死了,厉声哭叫着挣扎。

落云曦转头问落飞颖:“可我不明白,夏桃是我房内的人,就算她有心想害大姐,她又怎么有机会去接近大姐?大夫都说了,这药需要长时间接触才能生效,并非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不知道大姐都见夏桃干什么了?”

落飞颖被她一席话说法得哑口无言,身旁的紫娟见状,脆声道:“三小姐,夏桃不是来见大小姐的,她是与我亲近,关系好,这事要怪,也怪奴婢!”

说着,她跪了下去,哭着打自己的脸:“都怪奴婢没长眼睛,不知道夏桃身上携带着鬼东西,还往小姐跟前领!”

大夫人当然知道夏桃是落飞颖的人,看紫娟出来顶罪,心生欣慰,可戏得演,张口大骂:“你这贱婢,什么朋友都交,我也错看你了!”

落云曦看了眼紫娟,此女生得娇小玲珑,虽是素颜,却也亮丽,这一招使得漂亮。各院丫环们互相交好,彼此来往,这也是常见的事。

落敬文闭了闭眼睛,突然扬声叫道:“落温,将这奴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夏桃闻言,眼前一黑,嘶声喊道:“冤枉,奴婢冤枉!老爷,老爷!”

落温带了两个人,一路将她架了出去,女子凄厉破碎的叫喊仍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大小姐,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将来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没…”

“还让她胡说什么!砍了她的嘴!”大夫人听到夏桃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词,如同被刺|激到的野兽,推开窗子,大声吼道。

一声痛苦的尖叫后,世界,也由此安静了。

春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往落云曦身后躲去。

夏桃是半路来三房的,但与她也有几年的少年情分,虽然自知道她是大小姐的卧底后,对她好感尽失,但亲眼看着她被处死,春柳的心情还是十分不好过。言夹答列

背叛,果然是深宅大院里最大的忌讳!

正想着,一只柔软的小手探过来,捏了捏她的手,春柳抬头,触到落云曦温和的眼光,心头不禁一暖。

三小姐…她这一生,必只忠于她一人!

而落云曦看着春柳,沉静的眸光后,却是波涛汹涌。跟着她,将来面对的不是安逸的后院生活,只怕,还会有更大的狂风暴雨。

春柳啊春柳,你还能跟着我多久?但我保证,只要有我在一天,绝不会叫你落到夏桃的下场!

两人各有心思,落敬文见此间事已了,声音沉重道:“这些日子,你们在府里好好养伤,我找可靠的太医进府给你们开药。幸好…毒还不深。”

宝大夫说了,这只是初期症状,他信,但光靠宝大夫一人治疗,他是放不下心的。

落飞颖紧咬下唇,原以为云阁今晚必会有一场大事发生,结果,只是夏桃被处死,便不了了之了,她不免有些失望。

一路走,一路想着今晚的事,最让她痛恨的便是夏桃临死前的诅咒,眼睛都快冒出火来,她低声吩咐紫娟:“去将夏桃的尸体收了,再问问几个年长的嬷嬷,怎么让一个人死了后灵魂不得走超生!”

紫娟浑身一颤,低声应了。

不多时,她返回到飞雪阁,告诉落飞颖:“事情办妥了。”

落飞颖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样做的?”

紫娟犹豫片刻,道:“将夏桃四肢砍了…”

才说个开头,落飞颖便忍不住捧着胃呕吐起来,连连摆手,叫她别说了,只要知道,夏桃不得善终,就行了!

云阁内,落云曦坐在灯火前,慢慢捻弄着如豆的灯火。窗外,北风狂啸,刮得窗棂咯吱直响,院里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不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