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风见状,也起身,悄然离房。

颜国公、颜少卿则叫来大夫询问杜晴烟的伤况。

期间,杜府管家和出去传话的侍卫来了一趟,与杜学士神神秘秘说了半天轹。

杜学士进来时,脸色凝重。

“嘴都封住了?”颜国公沉声问道。

这件事疑点很多,如果说是落云曦动的手,他委实不能相信,与曦儿相处这么久,他知道这丫头聪明剔透,绝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可若是说杜晴烟,他与杜晴烟祖孙这么多年,对她的人品也完全信得过麸。

所以,现在颜国公心里一团糟。

他怕的不是别的,而是杜晴烟迈她娘的后路,那就太令人心寒了!

杜学士走过来,低声说道:“今天来往的人太多了,刚才他们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说给外人知道,人多嘴杂,实在难封得紧。”

“这可怎么办?”颜国公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怕您老接受不了。”杜学士沉吟着说道。

“有什么办法?”

“落云曦是您最爱的外孙女,谁都知道,但跟她的名誉比起来,颜杜两家的声名更重要。”杜学士缓缓开口。

“不行,不可能!”颜国公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一口拒绝。

杜学士愣了会儿,苦笑一声,说道:“我这也是为大家好。如果烟儿在大喜之日摆弄匕首的事传到和月,和月帝退亲是小,皇上难道不会怪罪下来?就算我们能顶得住他的怒火,但这件事无疑成了他对付世家的把柄。”

颜少卿在一旁默默观察他,杜学士苦笑下掩饰起的精明没能逃脱他的眼睛。

颜国公再次否决:“那我也不能拿曦儿的声名开玩笑!”

“落云曦到底是半路进来的,做错了事皇上也怪不得我们,这事只推到她身上,我们大家心里头清楚,又不追究她什么,但能保得两家安危,那也是值得的。”杜学士劝道。

颜国公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怒而起身,喝道:“闭嘴!明明不是曦儿做的,推到她身上,那就是毁了她一生!杜家如何也罢,颜家如何也罢,在我心里,都不及曦儿!这等主意,你还是甭打得好!”

说完,他迈开老腿,坚定有力地离开主房,颜少卿脸色肃然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杜学士脸庞便扭曲了起来,紧紧握住拳头,心中大骂颜国公和落云曦。

“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杜学士赶紧回过头。

杜晴烟睁着眼睛,望着他:“父亲,”杜晴烟到底伤得不轻,说话也是颤巍巍的,“这事,千万别传出去…你,你叫人出去传,就说,说是落云曦…”

杜学士见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接过来道:“为父知晓,就说是她带了凶器来刺杀你。”

杜晴烟面色一缓,点点头。

杜学士眼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低低叹道:“烟儿,真是你做的?我没想到,你竟会做到这个地步。”

杜晴烟垂上眼睫,不再说话。

而这边,落云曦已经离开了杜府,径直回了颜府,一路都是君澜风相陪。

落云曦自是将早上房内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

君澜风闻言,眉目布满冷色。

落云曦嘲讽道:“我见杜学士对我敌意也很大,当年,我娘毁了与他的婚约,颜家将颜容娇嫁了过去,颜容娇与太后有交易,可见在这桩婚事上太后帮了忙,杜学士也许是迫不得已娶了她。他一定恨透我娘,对我也敌意才这么重。”

君澜风望着她那张与画像上的颜容倾神似的脸庞,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声道:“杜学士确实有恨你娘,但应该也是喜欢着的,他不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父亲,还有我。”

落云曦轻“嗯”了一声。

两人默默无言,一直到颜府。

君澜风离开后,落云曦脸色便是一沉,唤春柳取书信来。

春柳也是与她一同去了杜府,只是一直守在外院,这会儿才有空问落云曦:“小姐,今天后院到底怎么回事?”

落云曦一面磨墨,一面将事情经过与她说了。

春柳听了后先是目瞪口呆,而后气得嗷嗷大叫:“杜晴烟实在太狠毒了!好深的心机!”

落云曦伸出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才提起笔在纸上写起来。

“小姐,你这是写给谁?”春柳好奇地问。

落云曦也没打算瞒她,淡淡说道:“虽说杜学士要人封嘴,但保不齐他在后头乱造谣言,所以,我要将这消息先一步扩散出去,杜晴烟,她敢陷害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之所以将这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春柳,就是想让这个站得离自己最近的丫头多学着点儿,毕竟,春柳还要陪她很长一段时间。

落云曦这信是写给官寒的,官寒身在和月,又有骷髅军团这样的便利条件,什么消息经他一传,一天之内必定传遍整个和月。

再说杜府,出了这样的事,婚肯定是暂时结不成了,杜学士亲自进宫,说明原委。

皇帝是不能骗的,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他、颜国公、君澜风等几人清楚,所以他们将口供对好,所有罪责推到那个打造匕首的小丫环身上,说凶器是她带进去的。

皇帝龙颜大怒,便将那丫头给斩了,书信给和月方面,延迟婚期,而这封给和月的信,只字未提“凶器”。

一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就是这样传变了味的。

杜学士回府后,颜国公还未离去,偏房门前,跪着一人,正是白芷。

她已经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了,一张脸雪白如纸,跪在那动也不动一下。

想到这丫头竟然也跟着杜晴烟胡闹,险些害了女儿的一生,杜学士就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来人,拖出去鞭三十大鞭!”

“光打鞭子什么用?这样的奴才,应该直接杖毙了!连替她办事的丫环都被斩了,难道出谋划策的不该死?”颜国公同样也是一脸冰冷,他心里怄着这口气,就等杜学士回来将这贱婢给处理了!

她今天能给烟儿偷制匕首,明天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教坏主子了!说不定,这事情就是她想出来的。

“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白芷吓得哭饶。

杜学士面有为难之色:“国公爷,这…”

“没有什么理由,这事情虽说不了了之了,但这几个丫头可不能轻饶!”颜国公冷声打断他的话,“留这样的人在烟儿身边,本国公不放心,必须杀了她!”

“国公爷,奴婢对小姐是真心的,以后再不做错事了!”白芷将头狠狠磕在地上,哭得那么厉害。

杜学士眉头紧皱,颜国公竟然如此坚决,可是白芷,她不能死。

白芷见颜国公脸上布有杀气,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凶狠,索性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直往杜晴烟房内窜。

想到杜晴烟还在养伤,颜国公这下气得更狠了,厉声喝道:“站住!”

白芷已经撞开几名侍卫,跌进房去:“小姐,救命,国公爷要杀我!”

杜学士也大惊失色,与颜国公吓得大步追过来,旁边的侍卫已然将白芷擒住。

“外公!”杜晴烟虚弱地唤道,一着急,甚至想要下床。

“别乱动!”颜国公喝道。

“饶了她吧,她也只是听了女儿的命令。”杜晴烟轻喘了几口气,说道,“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外公看在我姑姑面上,也不能杀白芷,若真不喜她,就送她回去吧,回…中山王府。”

她捂住胸口,声音嘶哑了下去。

正这时,外面小厮轻声说道:“中山王来了。”

君澜风折而复返,一袭紫衣,高贵无比地站在房门前,阳光自后头射过来,晕得他周身泛起彩光,极是眩目,那张如玉的脸庞沉暗魅惑。

杜晴烟远远看着,只觉呼吸都要停止,心口一酸,伴着的便是无尽疼痛,她只得闭上眼,张大嘴呼吸。

“本王给她求个情。”君澜风瞥了眼白芷,漠然说道。

颜国公面色微沉,冷笑一声道:“烟儿与曦儿本是姐妹,好端端的刀剑相向,这其中必有鬼!这匕首就是这贱婢叫人去打的,谁知道她存的什么心!”

君澜风低低一叹道:“她到底只是个奴才,国公爷,您不必与她计较。”

颜国公轻哼一声:“随你们了,留她命也成,本国公可不允她再待在烟儿房内。”

杜学士看了眼杜晴烟,心中微动,说道:“这丫头实在可恨!中山王,她原是你母亲身边的,你带回去吧!”

白芷哭哭啼啼,拉住君澜风的衫角,哭道:“王爷,您可要救救我!”

君澜风见衣服被她拉了,脸色一沉就要发作,可看到她哭得厉害,眼前浮过母亲的样子,便作罢了,只是退后两步的,挣开她的手。

他没有说话。

杜学士已经对那两名侍卫命令:“这丫头,王爷若是不要,你们就直接丢出去卖了吧!”

“是!”侍卫躬身答道。

君澜风淡淡开口:“王府不缺她一口饭,九煞,你带她回府。”

黑衣现身,九煞神情自若,对白芷说道:“跟我出去吧。”

君澜风回来,也只因想到白芷,匕首是白芷拿出去打的,这罪名可就不小了,杜学士必定容不了她。而她,又是自己母亲当年亲手交托给杜学士的人,自己不好不插手。

白芷,是她母亲身旁的贴身丫头芳容的私生女,生父是谁,无人知道。十多年前,母亲沉塘前一夜,芳容因挺身而出,为母亲承担所有罪责,因此惨死,母亲悲痛交加,将白芷送回娘家,嘱咐杜学士好生待她。

原先,白芷不叫白芷,母亲怕她在杜家不好过,便将自己名字中的“芷”字赐给了她,如此一来,就算是杜府的管家,也不敢欺凌她。

在谣言没有传出的时候,天夜是平静的。

傍晚,天黑得很早,冷风呼呼吹着,落云曦披了一件杏黄羊皮长袄,着春柳提着风灯,前往正厅用膳。

转眼便是冬天了,秋天似乎很短,还没来得及伫足,冬,便来了。

十二月,辞旧迎新的一月。

正厅内,燃起大火盆,极为温暖。

颜国公坐在上手,命人给颜少卿、颜二夫人和落云曦各斟了一杯酒,叹了一声:“可惜你大舅舅不在家,要不正好团聚。”

说到“团聚”,他眼中划过寞落。

没有女儿在,哪里又是团聚呢?

颜容娇的逝世,在颜府,可谓说连丝涟漪都没有荡起,虽说她后来身份一直很高,可在颜家人心里,真是连颜容倾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颜二夫人,落云曦只在认亲那日见过,她是个很安静的女人,恬静寡言,倒是很配颜少卿,她微笑着开口:“好在少卿和曦儿都在,也是件幸福的事。来,先喝一杯暖暖身。”

她一面说,一面瞅着落云曦笑,笑容极是和煦。

落云曦举杯饮尽,春柳便上前收了她的杯子,她的胃不好,只被允许喝小半杯酒。

落云曦问起杜府的事怎么处理,颜国公说了。

听说杜学士想出让自己顶罪的馊主意,落云曦哑然失笑。

这时,颜二夫人突然轻声问:“我听说烟儿的丫头白芷被…”

她突然想起什么,住了嘴,面色有些慌乱。

颜少卿知道自己夫人是个直性子,说难听点,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所以她不爱说话其实是不会说话。

落云曦见她如此,不觉有些讶异,问道:“二舅母,你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颜二夫人好不尴尬,她有听说过落云曦与中山王的微妙关系。

颜国公想到白天的事,便轻哼一声道:“她想说,白芷被中山王带回去了。”

落云曦微怔:“为什么?”

“白芷的母亲是杜兰芷的侍婢,嫁到君家后,都是君家人了,君澜风保了她的命,便将她带回君家,也是正常事。”颜国公将今天才知道的事说了,并补充道,“你别听外面胡说就行了。”

本来落云曦的心情还好好的,莫名其妙地听他补了一句“别听外面胡说”,心便微沉:“外面胡说什么了?”

“无非是中山王看上杜家那丫头,带回去收房了。”颜少卿含笑打趣道。

落云曦嘴角微抽:“他要就那眼光,我还看不上他呢!”

说完这话,厅中一片寂静。

颜国公几人都瞪着她看。

落云曦才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了,抱歉地一笑,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颜二夫人刚想说什么,颜少卿拉住她。

落云曦出来,被风一吹,酒气上来,脸颊红透。她伸手打扇,抱怨道:“这身子喝不了酒呀!”

春柳跟出来笑问:“小姐,您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君澜风这臭小子居然敢随便往家里带女人,还不支会我一声!”落云曦哼了一声,“走,我们去他家看看。”

春柳险些跌倒,赶紧问:“什么?什么?中山王往家里带女人?”

见春柳一脸正色和紧张,落云曦无语:“和你开玩笑呢,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不过,我原本不想放过白芷的,他要保她,却不经过我的同意,太放肆了!”

春柳原本没有摔倒,这会儿真的是腿一软,膝盖弯了下去。

小姐居然说中山王放肆!等等…白芷?

两人坐了马车,趁着夜色驶向中山王府,说是为白芷的事,其实落云曦心里惦念着中山王府那块禁地,到底是什么禁地,竟然只允许杜晴烟进去!

248、白芷心机

更新时间:2013-11-4 8:42:23 本章字数:5629

夜晚风大,街道上百姓寥寥无几,马车驶在青石板路上,达达的马蹄声格外清晰。言睍莼璩

不一会儿到了中山王府,落云曦与春柳下车,叫车夫将马车驾回去,不用等她们。两人并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侧墙处,打算翻墙进去。

落云曦目测了下围墙高度,脚尖一点,纵身跃上墙头,反手挥出雪锦,系在雪锦腰上,将她带上来,便这样,一路到了君澜风所住的院子。

遥遥可见院子里亮着灯火,走近了,只见两道黑影站在院门一旁。

春柳眼尖,隔得老远便认出其中一个,轻声说道:“小姐,是白芷。轹”

“嗯,看到了。”落云曦自然也是看了见,眉头不由轻蹙起来,这么晚,白芷想要干什么?

目光下移,落到白芷左手提着的食盒上方。

只见她麻利地打开盒盖,从里面捧出一盘蝶形酥来,笑着对那侍卫说了几句,侍卫检查了一番,将糕点端进了主房麴。

落云曦命春柳趴在大树的枝叶间藏好,自己放轻脚步,踱到这边院墙上来。

岂料,君澜风所住之地护卫十分严密,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隐蔽了,然而,还是被人发现了。

“谁?”九煞厉声问道,一双清冷警剔的眸子望过来。

他隐藏在黑暗里,本人犹如君澜风的一双眼睛。

落云曦现出身来。

见到是她,九煞不由一怔,脸上表情转为喜色,正想开口,落云曦摇起食指,示意他别作声。

这时,君澜风的声音传来:“九煞,怎么了?”

九煞看了眼落云曦,低头冲窗棂笑道:“没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将屋顶上的路让给落云曦。

心中则为王爷捏了一把汗。王爷啊王爷,落小姐会轻功也不是什么好事,若往后时不时来窥探一下你,你还能有什么秘密?

“好香!”君澜风惊讶地说道,菱形花窗的窗纸上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黑影起身,接过侍卫手中的圆碟。

“咦?这是什么糕点?厨房做的吗?”

那名侍卫不敢隐瞒,如实禀道:“是白芷姑娘送过来的。”

“她?她不是在洗衣房吗?”君澜风讶异地一挑眉。

王府并没什么适合她的好差事,君澜风便安排她去管理洗衣房,做管事,自是要轻松许多。

侍卫笑道:“白芷姑娘晚上没事,听说王爷夜里总要挑灯办公办到很晚,所以才亲自做了这蝶形酥给您送来。”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咱们院里都是男人,粗心大意的,到底不如女孩子心细。”

君澜风“嗯”了一声,蝶形酥色泽金黄,油光闪烁,极是诱人,他拈起一块尝了,点头赞道:“味道不错。”

侍卫很高兴,建议道:“王爷,不如将白芷调到我们院来吧,王爷身边正缺一个服侍的。”

落云曦听了这话,脸色立即便沉了下去。

这白芷,果然没什么好心眼!

大半夜的给君澜风送糕点,居心不良,还有可能买通了这名侍卫替她说话。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侍卫的真心话,不过,她又怎么可能让别的女人进君澜风的房呢?这时代本来就是男尊女卑,说是丫环,进了房后,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本王身边用不惯侍女。”君澜风淡淡说道,“叫她回去吧,将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

侍卫只得点头,退了出来,带上房门,一回头,猛然瞧见院子里站着一名女子,他吓一跳。

定睛一看,这女子却不是白芷,而是落云曦,中山王府无人不认识落云曦。

“落小姐,你怎么来了?”他不无震惊地问道,很是意外,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暗卫们都没有出声啊。

窗棂“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君澜风惊喜交加的脸庞。

真的看到落云曦站在院子里,君澜风冲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迎了出来。

“你怎么会来?快进来。”

男人眉眼溢满笑容,可见是无限欢喜了,拉住落云曦便要她进房。

侍卫瞪着两人牵着的手,心中暗叹,王爷对落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啊!一般人,可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落云曦独身站在院里,她已经叫九煞接了春柳下来,安排她去偏房等候。

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来看看你,没想到就有人给你送夜宵来了,我也正好饿了,不知道白芷愿不愿意我吃她做的糕点呢?”

这时,白芷站在院门处,看到从屋顶上跃下来的落云曦也正心惊。

听了她这话,君澜风嘴角轻抽,说道:“你想吃便吃是了,还用问么?”

“刚听你说,想要白芷过来服侍你们家王爷?”落云曦转头问那侍卫。

她笑盈盈的,看上去一副无害的样子。

侍卫心中微沉,判断不出她的语气。转念一想,王爷屋里本来就少个女人,有个丫环给他打点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当即说道:“白芷心细,服侍王爷必能比我们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