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声音刚落,牢头便赶紧从那一头跑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他又惊又讶,却没有插手,而是紧张地问:“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带她下去夜审,给她一点苦头吃吃!”落云曦猛然松开手。

“咳咳咳…”落飞颖按住喉咙,连声咳嗽,腿脚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脑中一片空白。

牢头的心一紧。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落云曦转头,看着牢头,放慢了声音问。

低沉缓慢的声音在静寂的牢房内更显清晰和具有震慑力了,牢头立即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明白!我这就带她去审讯房!”

如果说一开始对落云曦有忌讳是因为她是颜少卿的侄女,颜府的大小姐,中山王特殊对待的人,那么此时亲眼所见落云曦的霸气,牢头更是对她由衷敬畏。

牢头一声呼喝,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从走道另一头快步奔来,一左一右架住落飞颖。

落飞颖正昏昏沉沉,感觉手臂被扯痛,她立即睁开眼,便看见两张凶神恶煞的脸。

“啊!”她吓得尖叫起来,只因,那不堪的记忆几乎是同时涌进了脑海。

无数个重重叠叠的男人,无数个嘶哑难听的狞笑,一双双令人恶心作呕的粗糙的手…那是毁了她一切的记忆!

“不要!不要!”落飞颖尖声厉叫起来,声音如破锣般嘶哑。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这情形,怎么像他们要非礼她一样?

落云曦勾唇一笑,后退一步,让开道路,不曾想脚后跟正踩到一人的脚背之上。

“对不起。”她本能地道歉,回头一看,不由莞尔。

君澜风不知何时也来到这边,正负手站在她身后,此时,男人跷起一只脚背,含笑道:“小花猫,脚底在哪踩过,怎么这么脏?好好一双光洁的靴子被你毁了!”

他一开口,牢头和落冰玲也吃了一惊。

几人都在注意落飞颖那头的事情,并没有察觉君澜风悄无声息的到来。

牢头下意识地朝君澜风的官靴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中山王的洁癖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他的靴子上居然留了大半个灰蒙蒙的鞋印,这还了得?

“王爷,我替你擦掉。”他讨好地弯下腰,便要拿袖子替他擦拭。

那只黑靴却是往后一腾,挪开了。

“谁踩的谁负责!”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落云曦吐了吐舌,抬眼,瞪了他一下,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却是直接探向君澜风的前胸。

牢头吓一跳,想着上前提醒,但立刻回过神来,他这是傻了呢,以为中山王的衣裳碰不得,可却忘了,这是落云曦,是那个流言中与中山王关系匪浅的女人,自己可不要多管闲事了!

落云曦从容地解开君澜风胸前的衣襟,从中抽出一块洁白的丝帕。

君澜风嘴角微抽,说道:“你倒是聪明,用我的帕子擦我的鞋!”不过他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似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落云曦撇撇嘴,她不是没戴帕子吗?整天揣着张丝帕放在怀里,当真没这个习惯!

她弯腰,便要去给君澜风擦拭鞋面的污处。

头顶,君澜风哈哈大笑起来。

尼玛!落云曦脸色一黑,细腕却被人攥住,被拉了起来。

“当真要你擦吗,傻瓜!”君澜风嘴里骂着,声音却是无比温柔。

“你…”落云曦有一种揍人的冲动了。

君澜风一手牵着她,一面弓起腿,自个儿将鞋面的脚印擦掉了。

两人手牵着手,虽然未有更明显的表示,但那股情人之间才会有的默契和亲昵一览无余。

牢头与落冰玲不由得互视一眼,颇是尴尬。

落冰玲心中更是不知何种滋味。

从落云曦知道君澜风的手帕放在哪,还如此熟稔地取出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一定地步了。再看到眼前这样亲密的两人,她倍觉心酸。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希望找到一个可靠的男人照顾自己,疼爱自己,结果,她却嫁给了落魄又泼皮的颜程。

自从杜夫人死了后,她和颜程的生活可谓是一落千丈,窘迫之极。她还得承受颜程三天两头的拳脚,说起来都是泪。

她这样的后果可以说是落云曦直接造成的,可是,纵然她再恨落云曦,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动不了她!这份恨和苦,只能自己吞咽。落飞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两名衙役已经将落飞颖带去了牢中专用的审讯室,牢头跟着过去,君澜风和落云曦也准备过去。

“我走了。”落冰玲低低说了一句。

“嗯。”落云曦淡淡点头。

落冰玲深深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几动,终于说道:“我现在才明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我们是先甜后苦,只有你是先苦后甜。苦尽甘来真令人…羡慕!”

她说完,自嘲一笑,转身,快步顺着原路离开。

落云曦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即使落冰玲早已消失不见,她也没有收回眼神。

先甜后苦,先苦后甜…人生,哪有这么多规律!一切只在人心。

“有了我,还怎会叫你受苦?”君澜风的大手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自信满满。

落云曦心中极为温暖,反拉住他的手:“走吧。”

待他们俩到得审讯室门前时,只听见里头传来钝器击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哭喊声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落云曦没有立即抬步进去,而是拉着君澜风在门槛下停住。

“落云曦,你,你这个贱——”含含糊糊的声音夹杂着痛苦。

“封住她的嘴!”牢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压盖住了一切。

紧接着,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喊响起,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落云曦推开了房门。

审讯室不大,用现代单位来估计,大约是30平米。墙壁四周燃着四盏羊皮灯,幽暗昏黄的灯火下,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冷铁器械,泛着清冷锋利的光芒,这些,应该就是刑具了。

靠里头设了几层桌椅,牢头正大咧咧地坐在上面。

下方,落飞颖趴伏在地,紧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上留有一摊浅浅的血迹。

“王爷,小姐!”牢头见二人进来,瞬间敛了脸上的嚣张与残忍,说道,“刚才审讯时,这女人嘴里不干不净的,所以我用‘封唇针’夹住了她的嘴。”

落云曦曾饱读这三个国家的野史,所以对“封唇针”略有耳闻。

此器物两头带有内尖刺,将其崩在别人嘴巴上,只要想张开唇,都会被针刺得疼痛不堪而说不出话。

“取下来吧。”她示意衙役。

一名衙役立刻上前,将落云曦翻了个边,取下她嘴唇上的“封唇针”。女子脸色苍白,唇部还有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见她没有醒,落云曦也不耽搁,招手叫来一名衙役。

玉腕一翻,一个白色小纸包便出现在她手心。

落云曦在纸包内拈了一粒白色圆药片递给他,说道:“这个,给她灌下!”

“是!”衙役应声,过来接了药片。

中山王不说话,那必定就是默认。

反正他照做不会有错的。

“这是什么药?”君澜风也不知落云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奇地问。

落云曦扬了扬眉,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名衙役端来水,一名衙役撬开落飞颖的嘴巴,两人配合着将药片给她灌进喉咙。

“咳咳…”落飞颖被呛醒了,挣扎着爬起来,水溢出大半,温热的水触到嘴角破裂处,更是疼痛钻心。

她根本没有时间顾着其它,抬手轻轻抚着痛处,泪水“哗哗”直流。

所有人都不说话,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落云曦喂的是什么等会儿就能知道了,难不成会是致落飞颖于死地的毒药?

过了会儿,落飞颖睁大那双秋水明眸,眸光却飘忽着看过来,没有瞳距似的。

“落飞颖,请看着我的眼睛,认识我吗?我是一直倾慕你的人,什么都听你的。”

落云曦蹲在她身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极大的魅惑性。

她给落飞颖所喂的药片并非致命之毒,只是带有迷幻性质。

“你是谁啊?”落飞颖闷闷地问,嘴痛得泪水直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呆了。

落飞颖吃了药后就变傻了吗?居然连落云曦,她从前的妹妹都不认识了!

“我是你的一个仰慕者。”落云曦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抽出一个小瓶,洒了些药粉在落飞颖的嘴角,充满耐心地引导她,“你为什么那么恨落云曦啊?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复仇。”

听到这话,两个御林军忍俊不禁。

“落云曦…”落飞颖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嘴上凉嗖嗖的,竟然是毫无痛楚。

她不知,这是落云曦制好备用的麻痹神经的药物。

“是的,她知道了你什么秘密,你要追杀她?”

“她跟我抢男人,抢端木哲,抢端木离!”落飞颖声音冷沉,毫不顾忌地吐道。

“还有吗?”落云曦总感觉后面还有其他故事。

“还有…”果然,落飞颖安静了一下,眸光中充满了犹豫。

“说吧,说吧,说了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落云曦,我想,你应该很想要她的命了吧。”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重点了,落云曦努力压下强烈的好奇心。

君澜风却不怎么高兴,剑眉挑起,握住落云曦的手加重了力道。

虽然看得出来落云曦是在诱导落飞颖,可他不爱听到任何有关落云曦不好的事情,哪怕是她自己说。

落云曦偏过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落飞颖声音冷了下来:“她么,知道我一个秘密!”

“你还能有什么秘密怕她泄露?”落云曦故意反问。

“有,她知道二妹是我杀的!”

落飞颖忽然蹦出的这句令场中所有人都怔了下。

二妹?落云曦记性极好,立时想起府中传言过的那件事。

落子续的生母大姨娘还育有一女,叫落梦女,在落飞颖之下,她之上,又称二小姐。

只是她从阳城回京后听说这位二姐姐在一年前溺水身亡了。

可她竟然是落飞颖杀的吗?当时落云曦不是在阳城吗?她怎么会看到?

落云曦有很多疑问,落飞颖却像是被勾起回忆,滔滔不绝地说道:“落梦女她算什么,总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居然屡次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也不照照镜子,看清自己的身份!一名庶女而已!可笑父亲对她还很好,让她和我一起去阳城避暑。她招摇得不得了,我恨死她了,就花钱找了几个男人毁去她的清白,看她还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炫耀!”

众人心间一寒。

落云曦突然觉得,官寒找人毁了落飞颖清白这一做法实在是太对了,原来她也曾毁过别人的清白,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吧!

285、震动京城

更新时间:2013-12-5 22:50:35 本章字数:5633

“呵,落梦女居然被他们整死了。言睍莼璩”落飞颖说到这声音中隐含不甘,“可惜她没能活下来,没能感受到我现在体会到的种种屈辱!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而这事,被落云曦看到了?”落云曦试探地问。

“是的,无意间被她撞见了,我匆匆回京,找人假扮落梦女,一面派人去暗杀,没想到却始终不得手。回京后,我便在府中制造了落梦女投湖自尽的假相。但落云曦一定会将这事抖出来,所以我才想杀了她!”

事情说到这,落云曦几乎全明白了,在场的其他人也听懂了。

气氛有片刻的冷淡辂。

“落飞颖竟杀过人,这罪名可就更重了!”牢头惊怔地说开口。

“去打盆冷水来!”落云曦示意离得最近的衙役。

“这里有!”衙役立刻奔到角落,提了一桶凉水过来纥。

落云曦没说什么,而是拿起手比划了一个动作。

衙役会意,一手托住桶底,一手扶着桶壁,“哗啦啦”一声巨响,冰寒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水便这样无情地浇了落飞颖一身。

“啊,好冷!”落飞颖本能地抱紧双臂,哆哆嗦嗦地说着,睁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

刺目的灯光越发明晰了,一张张复杂的脸色在眼前飘过。

“落飞颖,你可真有心计呢!”突然,有人退后了两步,冷冷说道。

落飞颖睁大眼看去,认出来了,是落云曦。

她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此刻身在何地,好半晌,记忆才回复,她皱眉叫道:“落云曦,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找人奸污二妹,后又找人代替她,隐瞒她逝世的真相。这样的心计可够深,你也不愧对而今的牢狱之灾了!”落云曦一字一句地吐道。

“二妹?”落飞颖在内心重复了一遍,头脑越发地清醒了。突然想到什么,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连声音也变了个调,“二妹?你在说谁?”

“落大小姐,你还有几个二妹呢?”落云曦反问她。

落飞颖脸色越发地难看,松开唇时,下唇上明显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没有失忆!”她无比气愤地指责道。

面对她的质问,落云曦连眉毛都没挑一下,静静答道:“为什么你这样笃定我没有失忆呢?还是说,根本就是我说中了真相?”

她的话,有如一把利刃,直直插进落飞颖的心头,将那尘封心底已久的往事又给挖出来了一点。

“你,你胡说八道!”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在场的这些人都清楚。落飞颖,就让我说说吧。你与落梦女去阳城避暑,心生恶意,找人污她清白,原本想毁去她的前途,让她没有资本再与你争宠,痛苦一辈子。但你没有想到,落梦女羞辱难当,自尽身亡。你怕交不了差,找人假扮落梦女,回京后又亲手设计了投湖溺亡一事,让所有人都以为落梦女是失足坠湖而亡。大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落飞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案子的细节落云曦竟然说得一字不差!

巨大的恐惧深深袭来,她感到呼吸都十分困难,嗓音也变了,喝道:“落,落云曦,你娘,有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随便冤枉人!”

“你是说我娘没教养吗?”落云曦并不生气,“你说的我娘,指的是我早逝的母亲,颜家的嫡出大小姐,宗人府府尹颜少卿大人的亲妹妹吗?可怜她死了这么多年,还要受你的羞辱!”

听了她这一番话,落飞颖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一片。

她竟是忘了,落云曦的娘哪里是她排渲得起的。

“我说的是三姨娘!”她赶紧解释。

“哦,你说我外收了个没有教养的公干女儿?”

落云曦的话再次令落飞颖心头发堵。

“反正,没有证据,你别想把这样的罪名安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你们对我动用私刑,传到皇帝耳里,可没好果子吃!”

“动用私刑?”君澜风有如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厉声问她,“本王便是圣上钦点的大臣,辅助此案的审理,敢问落大小姐,本王有没有权力对一个嘴硬的死鸭子用刑呢?”

先是被君澜风的气势一震,而后却被他嘴中的“死鸭子”气得脸色通红。

她居然被比作嘴硬的死鸭子!真是太伤人了!

“这件事可不是没有证据。”落云曦很配合地开口,“世上能做人皮面具的人并不多。端木离是不可能帮你为非作歹的,所以,要想找出这人,很是容易。还有,当年知道线索的下人也不一定死绝了,现下都是大难临头如果有一个逃生的机会,你说,她们会不会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供出来呢?”

她说完,成功地在落飞颖脸上捕捉到惊恐。

确实,她的那些亲信都知情,这件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不可能独自完成的。只是,她没有想过她们会背叛自己。可到了生死关头,她们还会选择信任吗?

落飞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落云曦冲君澜风招招手:“走了,去别处看一看。”

落飞颖紧紧闭上眼,脸上布满绝望和哀伤,不知何时,嘴唇四周又开始出现疼痛,她猜到是不是落云曦给她洒的药粉药效到了,心中更为烦燥。

落云曦与君澜风出了房,牢头也追出来,一脸听教的模样,等君澜风示下。

“丫环婆子们关在哪?”落云曦问。

一听她问出这句,牢头立刻知道她果然是要去找证据了,笑呵呵地指引他们过去。

落家被一网打倒,这些在主人身边服侍的下人也注定是个“死”字,如何也逃不出生天,各个一蹶不振。此时,如果有生的希望,哪怕一点点,他们都会挤着头去抢。何况,落云曦带给他们的希望不是一丁点。

不用说别的,只看她身边那个男人吧,那可是朝廷中除了皇帝外说一不二的中山王啊!战场上如狼似虎,生活中神秘莫测,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神人!

他完全能够保下他们的命,哪怕是救下所有人,他,也只有他,绝对有这个能耐!所以,当落云曦说出想要寻找的线索时,有人欢喜有人震惊。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和落云曦一样,压根儿不知道落飞颖杀死落梦女的事。

而落飞颖身旁的人却轰动了,紫娟第一个站出来,举起双手叫道:“三小姐,我全都知情!”

“三小姐?”落云曦扬了语气,有些不悦。

紫娟连忙改口:“我叫习惯了,对不起,颜小姐。大小姐的事,奴婢都知情。”

“好,就你吧。”落云曦知道她是落飞颖的左膀右臂,她不仅知情,只怕还是参与者呢!

一个证人是不够的,落云曦又点了几个拍胸脯保证知道真相的下人出来。

附近五六个牢房的女仆们眼睁睁看着这几个人被带出牢房,羡慕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也许,这一分开,就是生死之别。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加上有心人的摧掇,第二天,落飞颖杀害同父异母的二妹这个消息便在夜都传开了。

可谓是举城轰动。

落飞颖虽然出身和地位不及当初的杜晴烟,但她却也得了个“天夜第一美人”的封号,不少男人倾慕她。

即便后来出了被玷污的事,人们最多叹息一声,心底,她的形象却依旧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