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姑娘!”知春尖叫道。

德旺直接不说话了,错愕地看着自家爷。

“佛珠?你的?”

男子嗓音低沉,大拇指在女子腕上的佛珠上磨蹭了下,期间不可避免触摸到女子纤细的手腕,烫得方凤笙想瑟缩。

她挣了下,没挣开。

“是我的,男女授受不亲,公子有话说话,能不能先放开我?”

指下的肌肤柔软细嫩,宗钺忍不住又磨蹭了下,幽暗的目光落在眼前女子半垂的脸上,及她纤细白皙的颈子上。

很白,隐隐能看见其下细细的青筋,一种弱不禁风的羸弱感。

宗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一丝嘲讽,扔开手。

方凤笙跄踉一下,在知春搀扶下站稳脚步。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看他把姑娘的手腕抓的。”知春心疼地看着凤笙手腕上的青红,骂道:“还有刚才那个死娘娘腔,说话跟唱大戏似的,这主仆两个都有病!”

凤笙拿回手,去了椅子坐下:“行了,你少说一句,我猜这就是榕园的那位贵客。”

“贵客?什么贵客?姑娘你说那娘娘腔?”一时,知春没会意过来。

“你说哪位?”

很快,知春就明白了。

“姑娘,你是说刚才那个长相俊美,但性格恶劣的公子?”

是的,长相俊美。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且闹了冲突,但知春还是看清了宗钺的长相。

知春长这么大,见过最俊美的男子是四少爷,这名男子和四少爷完全是两种极端的对比。如果说四少爷是温润如玉,这位男子就是冷冽如刀,反正让知春多看一眼,都觉得心悸。

“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要改改,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公子出身非凡,你刚才说的那娘娘腔,说话像唱大戏似的人,应该是宫里的公公。”凤笙又说。

听了这话,知春下巴差点没惊掉。

她就算再没什么见识,也跟在姑娘身边多年,老爷为人做幕,出入的都是府衙官署。所以也知道宫里是什么意思,宫里的公公又是什么意思。

“那这位公子的身份?”

凤笙目光闪了闪:“不知。”

“那姑娘我们?姑娘的手就白被人伤了?奴婢还打算去找老太太老爷,让他们给姑娘做主。”

“做什么主,一点小事。”

“那姑娘还能抄经吗?”凤笙被抓伤的是拿笔的右手。

凤笙动了动手腕,隐隐的疼痛让她皱了眉。

“要不,奴婢回去找点药酒来,给姑娘擦一擦。”

……

“爷,不是小的说,这孙知府想攀高枝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前儿弄来两个优柔造作的姑娘,今儿又弄了个瘦得一阵风刮来就能吹跑的,还有个嘴毒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看看爷您是谁,能看的中这样庸脂俗粉?”

往回走的一路上,德旺的嘴巴就没歇下。

不过宗钺一向寡言,有德旺这个嘴不闲下的,也能多点热闹劲儿。如果是德财跟在宗钺身边,大抵是一整天两人都不会说超过十句话。

“关键他就算想攀高枝,也不打听打听爷的口味,这种说好听点叫楚楚可怜,说难听就是没吃饱饭的。也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爷信佛,专门做样子摆个花架子,真是……”

“聒噪!”

德旺顿时缩了脖子,不敢说话了。

刚踏入院门,德财迎面走过来:“爷。”

宗钺越过他,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的去了余桃,造访了那方家,那方家上下尽是平庸之辈,甚至误会奴才的来意,以为奴才是因为那事去的,唯恐避之不及。怪不得余桃当地有传言,说方家一代不如一代,这一代的方启之拔尽方家一脉之灵气,他以前倒有个儿子,也是天纵奇才,可惜命运多舛,英年早逝。如今方启之也,真是有点可惜了……”

宗钺没有说话,袖下的手拨动着佛珠。

德财偷看他一眼,又道:“绍兴一地,也不光是方家,爷不如咱再到别处寻寻?”

“你看着办吧。”宗钺站了起来,背着手往内室去了。

……

都看出宗钺不高兴了,但不高兴也没办法。

谋士这种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当初宗钺好不容易看中了个方启之,可惜对方已有东家,并不愿另谋高就,宗钺素来不是个喜欢强迫人的,这事就罢了。

这不过是几年前的一个小插曲,方启之本身也不知道宗钺的身份,只知其出身不低。之后宗钺回京,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这事在他心里埋下了钉子。也因此这次圣上说,准许三皇子钺入朝办事,宗钺才会动了寻幕的心思,专门南下了一趟。

谁知刚到南边,就听说朝中出了大事,两淮盐政竟然出了贪墨案,盐运使周广瑞和其幕客方彦都牵扯其中,方彦方启之更是在狱中畏罪自尽。

为了避嫌,宗钺没有去扬州,而是折道来了绍兴。

听说三皇子为寻幕而来,绍兴知府孙庆华忙毛遂自荐。

当然不是自荐他自己,而是以自己是绍兴知府,了解当地民情为由,请三皇子下榻孙府,想沾上几分贵气。

作者有话要说:→_→

明天见

第9章

馨兰苑

孙如意爬在床上,丫头翡翠正在给她上药。

“你手能不能轻点儿啊,疼死我了。”

“姑娘,奴婢的手已经很轻了,您稍微忍一忍。”

“怎么忍,疼死了。”

孙如意素来娇惯,又是二房唯一的嫡女,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什么苦,这次也真是让她受罪了。

好不容易上完药,孙如意爬在床上晾着,丫头来禀报大房的三姑娘来了。

孙如画是大房的庶女,不过她性格温柔娴静,也能忍受孙如意刁钻的性格,所以两人从小关系就好。

听说是她来了,孙如意虽有点不乐意,但还是把裙子放下来,让人把她领了进来。

“你来找我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四妹妹,伤势好点没。”

提起这个,孙如意就是满腹怨怼,明明是两人同去,孙如画没伤着,反倒她被摔了个屁股朝地。这几日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脸都丢没了,难免有点迁怒。

孙如画似乎也看出这些,满脸愧疚道:“都是我当时没护住四妹妹,不然四妹妹也不会摔成这样。”

“行了,也不怪你,你当时不也被摔了。”孙如意说。她虽然刁蛮任性,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性格。

孙如画在床沿上坐下,拿着团扇给孙如意扇风,轻声细语道:“四妹妹,其实我今日来,也是有件事。”

“什么事?”

“那位贵人,您打算放弃吗?”

当然不会放弃,那可是皇子,皇子啊!

真正的天潢贵胄!

可能孙家一家子人,除过孙庆华,其他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物。尤其还是位年轻英俊的皇子,这对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若是能成为王妃,哪怕不是王妃,是个侧妃,也是前途无量,福佑满门的大好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如画迟疑了一下,用团扇掩着嘴,凑到她耳边说:“若是四妹妹不放弃,我有件事跟你说,老太太让四嫂在临碧轩抄佛经,那临碧轩临着榕园,我们是不是可以……”

*

“那人就是个土匪,瞧把姑娘的手弄的。奴婢让姑娘跟老太太请辞,您也不听,总要把手养好了再来抄经啊。”

这两日,方凤笙手腕上的抓痕,从青色变成红肿,再从红肿变成青紫。反正是越看越恐怖,知春的怨怼就格外多,时不时就当着她说一句。

“行了,就是看起来不好看,也不耽误写字,用东西一遮,不就看不见了。”凤笙拨了拨腕上的佛珠。

“可……”

正说着,从门外踏进来两个女子,正是三姑娘如画,和四姑娘如意。

穿丁香色夏衫的是如意,她生得十分娇俏,一双杏目水灵灵的,看着就是个美人胚子。穿藕荷色夏衫的是如画,她生得虽不如孙如意明艳,但清雅含蓄,格外有一股温柔贤淑的气质,引人瞩目。

“见过四嫂。”

“两位妹妹怎么来了?”凤笙站起相迎,引着两人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才问道。

“祖母最近身子不舒坦,我和四妹妹心中焦虑,只恨不得替祖母受过。听闻四嫂正帮祖母抄经祈福,就特意去向祖母请了这差事,想来帮着四嫂一同抄经书,也为祖母祈福,就当是尽一份孝心。”孙如画半垂着头说。

“原来是这样。”方凤笙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孙如画身上停顿了下。

“是啊,四嫂,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抄经,不给你找麻烦。”孙如意说。

“祖母答应了吗?”

“答应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冒昧上门。”

“那行吧,九遍虽然不多,但一个人抄下来,也得些许日子,有两位妹妹来帮忙,也能让我轻松些。就是这临碧轩乃是水榭,我用的书案和一应物什,还是周妈妈帮忙准备的,若是两位妹妹来……”

“这个不用四嫂操心,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孙如意对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就出去了。

不多时,几个小厮和婆子抬着桌椅进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之后,两人倒也勤勉,问过凤笙后,就拿着经书抄起来,果然做到了不会打扰凤笙之言。

期间,凤笙借口如厕,带着知春暂时离开。

临碧轩没有恭房,但附近有个小院里有,平时如果中间不回问秋堂,凤笙和知春都是在这里解决问题。

实在是问秋堂离临碧轩有点远,一个在府的南侧,一个在北侧,夏日炎热,凤笙一般都不会回去。反正临碧轩物什齐备,还备了一方小榻可供安歇,这几日凤笙都是白天在临碧轩,晚上才回问秋堂。

“姑娘,你说三姑娘四姑娘打得什么鬼主意?该不会是还不死心吧?”实在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知春不免想到前几日发生的那事。

“你既知道,还来问我。”

“奴婢就是有点诧异,你说老爷太太他们怎么能这样,这明摆着是有损女子闺誉的事情,竟就默许了。”

凤笙擦净双手,方把佛珠重新戴上,她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多少要注意些颜面,可这在自家府里,谁敢乱说话,就算做出什么事,外人也是不知道的。”

“老太太向来注重规矩,也坐视不管。”知春嘟着嘴说。

这一点凤笙也很诧异,她以为老太太动了歪心思,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竟会允许三姑娘和四姑娘来插一脚。

事情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

“老太太,您怎么答应三姑娘和四姑娘了,这不是……”周妈妈给老太太捶着腿,话说得欲言又止。

老太太当然明白周妈妈是什么意思。

她叹了叹道:“是我考虑不周全,总想着把那个祸根给解决了,忘了这其实也是个机会。如果咱家的女儿能攀上皇子,这可是福佑满门的大好事,老爷也不愁不能升官,以后闻城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可老太太您别忘了三姑娘。”

提起这事,老太太脸色当即阴了下来:“宋氏真是个没用的,把四丫头教得如此天真烂漫,大房那一屋子人上上下下,没一个是好的,三丫头干什么事都怂勇着四丫头在前面打头阵,自己缩在后面坐享其成。可这种事,到底见不得人,若只是四丫头一个,太扎眼,有三丫头陪着,还能遮掩一二。”

“那若是三姑娘博得了皇子的欢心,大房岂不是——”

老太太站起来,在堂间来回踱步,显然心中不平静。

周妈妈扶着她,亦步亦趋。

“皇子的喜好让人难以琢磨,我如今只能寄望有二在,至少能胜过那个一。方凤笙是个聪明的,她不是想替她爹翻案吗?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博得三皇子的宠爱,别说翻案,当了主子娘娘也不是难事。”

周妈妈十分震惊,她没想到老太太竟打着这种主意,她一直以为老太太是想让四奶奶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是时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可如今——

“利刃为我们所用最好,强扭的瓜未免不甜,可光我们使劲儿有什么,还得她也使劲。一旦事成,这正妻之位,她自然坐不住了,不用我们明言,她就会自请求去,这是其一。她做了腌臜事,自然无颜见闻城,闻城那里也有了交代,这是其二。三皇子沾染了臣妻,心中愧对孙家,自然会从其他方面找补,所以方凤笙的意愿是其次,这是其三。其实若能选择,我当然希望四丫头有这个福气,但凡事还要做两手准备。”

“老太太英明!”经过老太太这么一分析,周妈妈真是不服都不行。

“等会儿你让人去一趟问秋堂,让方氏把抄好的经书拿来我看看。”

“是。”

*

孙如意和孙如画也就坚持了半天,就坚持不住了。

其实主要还是孙如意。

凤笙冷眼瞧去,孙如画耐心倒是极好的。

但架不住孙如意总是拉她出去透气,孙如画无奈之下,只能陪她出去了。

两人时不时就要出去透透气,凤笙不管不问,只管抄自己经。到了日头西斜之时,两人从外面走进来,说时间也不早了,先回去,明日再来。

凤笙点点头,让知春帮她收拾,也准备回问秋堂。

刚到问秋堂,熙梧堂来人了,说老太太请四奶奶过去一趟,想看看经书抄的怎样了。

这几日凤笙也抄了两卷,便让知春拿上,去了熙梧堂。

“凤笙的字写得真好。”老太太爱不释手地翻着,对周妈妈说。

“可不是,奴婢虽不识字,但看这上面的字跟画儿一样。”

“老太太夸奖了。”

“三丫头和四丫头没给你添麻烦吧?这两个丫头来熙梧堂求了我多时,我实在耐不住她们的磨,就答应了。”

“三姑娘和四姑娘很勤勉,并没有给孙儿媳添麻烦。”

“那就好。”老太太点点头。

这时,有丫头给凤笙上了茶。

这在熙梧堂算是罕见事,毕竟老太太是长辈,凤笙做孙儿媳妇的,在哪儿都能喝茶,唯独这里,是没有茶座的。

“老太太,这可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知道你喜茶,这六安的瓜片是今年新下的,你辛辛苦苦为老婆子抄经祈福,老婆子也不是不知好歹,不过是一杯茶,你受得。”

方凤笙只能在下面坐下,端起茶,品了一口,夸这茶真好真香。

老太太便又说让下人包一些,等会儿让四奶奶带回去。

一时间,气氛十分和谐。

“其实老婆子心里一直有句话想问,不知凤笙你可怪我?”

凤笙诚惶诚恐,放下茶盏:“祖母,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人心是对等的,如若我是你,我是怪的。”老太太叹了口气。

凤笙低垂着头:“孙儿媳不怪,也不敢怪!”

“看!你心里还是有疙瘩。以前老婆子待你冷淡,是因为没相处过,也是因为玥儿。她自小丧父丧母,就养在我身边,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闻城上了心,可闻城到底与你有婚约。这事包括闻城他爹,包括我,都是认的,绝不会帮她说话。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她心中有怨,我若待你亲厚,只会加深这种怨怼。可与你日子处久了,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知礼懂礼,让人没得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