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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努力分开众人急忙上前扶着她:“娘娘,你没事吧!”

“没事。”卫云兮勉强笑道。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的掠过一道寒光,卫云兮定睛看去,不由失色惊呼:“小心!”

只见一位大汉从人群中跃出,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手中长刀如飞虹一般砍向背对着的殷凌澜。殷凌澜一动不动,仿佛毫无察觉。

卫云兮只觉得脑中顿时空白。晚了!——她心中掠过这个念头。

忽的,一道青影鬼魅似地掠来,那青影手中平凡无奇的长剑猛地绽出一道绚丽的虹光,迎向刺客的长刀。“铿”地一声,刺客的长刀断成两截,他还要再战,下一刻脖子上就无声无息地搭上了一柄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瞬息之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那刺客就被紧随而来的龙影司护卫重重押住。卫云兮这才看清楚出剑的人是那夜见过的抱剑少年——华泉。

他收剑而立,面上漠然,站在殷凌澜身后,只一人却令人觉得万人莫敌。

殷凌澜这时才缓缓回头。那刺客被护卫们捉住,死命挣扎,挣得面红耳赤。他怒骂:“你这朝廷的鹰犬走狗,霍大人忠心为国,你居然构陷罪名杀了霍大人一家满门!你这个杀千刀的狗贼!…”

他大声咒骂,人群中不由议论纷纷。御史台霍侍郎正直不阿,半个月前却被龙影司一句“谋逆犯上”屠戮了一家五十余口。这一桩公案甚至没有经过三部会审就立地处决。龙影司权力之大,手段之冷酷已经令南楚百姓为之侧目。

卫云兮听着四周人议论纷纷,言语间对着殷凌澜更是诸多惧怕与厌恶。心中不由替他觉得尴尬。

殷凌澜面上却波澜不惊,他淡淡看着那犹自怒骂不休的刺客:“马是你故意放的?”

“是又怎么样?”那刺客呸了一声,怒道:“老天不长眼,竟然让你逃过一劫。今日我技不如人,就算是做鬼了也要向你索命!”

卫云兮这才明白,原来这刺客算准了殷凌澜出城的时辰,特地放出惊马想要制造混乱,然后伺机行刺。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最后落得失败就擒。而自己则是倒霉,就被卷入这乱局中。

殷凌澜看着还在怒骂的刺客,皱起修长有致的长眉。挽真上前低声道:“公子,此人是霍刚的属下,要不押回去审一审还有什么同谋。”

殷凌澜不置可否,慢慢走上前,轻抚狐裘柔软的毛,淡淡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马真是你放的?”

“呸!就是老子放的!”那刺客憎恨地朝他吐了唾沫。

卫云兮只见殷凌澜手中寒光一闪,“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街道两旁的众人纷纷掩面惊呼,卫云兮看见那刺客的头软软地垂了下来,而殷凌澜修长的手指间一滴殷红的血缓缓滴落。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小香惊叫一声,扑在卫云兮的怀中簌簌发抖。卫云兮忍住胸腹间翻涌的恶心,这才不至于呕吐出来。

他,竟当街处决刺客!

殷凌澜冷然的黑眸盯着地上气绝的刺客,淡淡地吩咐:“拖下去,喂狗。”

卫云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似魔一般的病弱男子,传言中他阴冷嗜杀竟然是真的!

他慢吞吞地擦干手上的血迹,回头看着卫云兮,眸色柔和:“卫小姐受惊了,若是不嫌弃,在下的别苑就在前面。卫小姐可稍事休息再行回府上。”

“公子!”一旁的挽真忍不住叫了起来:“皇上特地吩咐的差事…”她还未说完就在殷凌澜冷冰冰的目光中闭了嘴。

殷凌澜看着卫云兮身后已被推歪的马车,神色平静:“卫小姐意下如何?”

卫云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咬唇:“那…就要叨扰殷统领了。”马车已坏,她又浑身狼狈,的确是走不回去了。而建王府还在城东,起码要半个时辰才能到,权衡之下她只能顺了他的意思。

“娘娘,他…不是好人。”小香脸色煞白的在她耳边说道。

卫云兮看着面前的殷凌澜,勉强一笑:“不会的,别胡说。”

殷凌澜见她应允,吩咐下去,不一会已有属下牵来马车让卫云兮上车。到了殷凌澜的别苑,卫云兮这才惊讶他别苑的精美奢华。入目所见雕梁画栋,曲廊亭台,无一不是出自名匠之手。虽说是别苑,规制却一点也不逊于建王府。有四位美貌婢女迎上前,为她更衣梳洗,奉上一件件霓裳,色彩如流霞,炫目精美。卫云兮轻抚过这一件件美丽的衣裳,恍惚的记忆似乎自己也曾这喜欢这艳丽的颜色,粉红、重紫、大红、玫红、水蓝,就如她的生命一般从不见阴暗,只有灿烂。

可谁曾想到,繁华若梦,到了最后只留给了她血色与苍白。

“卫小姐,更衣吧。”婢女们打断她的神思。卫云兮回过神来,挑了一件粉色曳地长裙换上,硕大的铜镜中顿时出现了一位身材窈窕,面容灿若云霞的倾城女子。

两旁婢女眼中都露出艳羡,卫云兮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低声道:“领我去向殷统领道谢吧。”

婢女们领着卫云兮向凉阁走去,一路穿花过廊,终于来到一处清幽的阁前。卫云兮正要进去,忽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熟悉冷酷的声音:“这么说殷统领觉得本王的诚意不够?”

慕容修?!卫云兮心头猛地一跳,他竟然来了!她心中涌起不安,想要离开这地方,但是鬼使神差的却躲在了凉阁窗下的花丛中偷听。

只听见慕容修话音刚落,殷凌澜就轻声笑了起来,他慢吞吞地问道:“诚意?建王觉得诚意一斤值多少?”

慕容修略略沉吟,似被他反问住了。

殷凌澜的声音又淡淡响起:“皇子那么多,本司何必选择殿下您呢?”

卫云兮一听,心中怵然而惊。奶娘对自己说的话又在耳边回荡。她说,慕容修的野心很大…

难道说今日慕容修是来向殷凌澜招揽的?

她还未想罢,凉阁里面一声断喝:“是谁在外面!”

她不由一惊,慕容修已掠出凉阁,大手准确无误地抓起她的领子就要狠狠掼到地上。等看清她的面容,眼露诧异这才住了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修又惊又怒。

卫云兮突然被他识破,刚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殷凌澜从阁中走出,淡淡道:“方才忘了告诉殿下,在街上遇到了一点变故连累了卫小姐,所以殷某就冒昧带了卫小姐来别苑中梳洗包扎伤口。”

慕容修定睛看去,果然见卫云兮一身霓裳,那粉红的衣衫衬的得她面如桃花,修长的身影亭亭玉立,一身风华夺人心魂。他的深眸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看看袖手而立的殷凌澜,再看看面上隐约透露不安的卫云兮,忽地一笑把她搂入怀中:“是怎么受伤的?谁伤了你?怎么本王一点都不知道?”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殷凌澜:“而且还要劳动殷统领。这岂不是罪过?”他的声音是带着讥讽,令人心中十分不舒服。

她正要解释。殷凌澜已转身:“既然建王殿下来了,刚好就带着尊夫人回府吧。”他说着走入阁中,竟是不再看他们一眼。

慕容修看着他身影消失,一捏卫云兮纤细的手腕,低头冷冷道:“跟本王回去!”

他说着拽着她离开。他的手箍得那么紧,一股钻心的痛令她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到了别苑门外,他手一摔把她摔上马车。卫云兮措不及防,肩撞上车厢,痛得抱着肩怒目回头:“慕容修,你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慕容修上了马车,冷笑逼近她反问:“弱女子?!你到底跟殷凌澜有什么瓜葛,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

卫云兮听出他言语中不屑的嘲弄,忍了几日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想要爆发,但奶娘的千叮万嘱自己要讨好慕容修的欢心。她生生忍耐下怒火,低了眉:“我与他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慕容修哈哈一笑,下一刻狠狠捏住她精致优雅的下颌,逼着她看着自己冷酷的双眸:“他不是别人,他是全南楚最刻薄寡恩的龙影司统领。你有什么好处他可以这样帮着你?那别苑从来没有别的不相干的女人踏入!你可是第一个,我的爱妃!”

他逼得那么紧,卫云兮被迫看着他冷酷的双眸,痛令她眼中泛起赤红,她艰难的挤出冷笑:“他刻薄寡恩吗?至少我知道他可以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施与援手,你呢?建王殿下,折磨我卫云兮你不觉得惭愧?”

慕容修一怔,随即越发笑得不屑:“惭愧?对于你,卫云兮,你不配!”

对他再也无话可说。卫云兮挣脱他的手,抱着自己缩在马车一角,马车外喧闹依旧,可是她却觉得一切声音已经远离她,奶娘说错了,慕容修根本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惜。

是什么样的恨,让他这样憎恨自己和卫家?她心底的绝望涌上,满满当当,令好不容易鼓起的希冀又湮灭。

慕容修回头看了一眼双目黯然的卫云兮,心中仿佛缠上一根丝线,缠缠绕绕,不疼,但是却不舒服。

第6章 当街惊马(2)

他心中掠过对自己的厌憎,何必要怜悯她?她是卫国公的女儿,是那个无耻之徒的女儿。想罢冷然喝道:“回府!”再也不看她一眼。

到了建王府,慕容修下了马车,大步走在前面。卫云兮慢慢走在他身后,脚伤更令她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可是她咬牙跟着。慕容修似察觉到她倔强的目光,回头冷冷看着跟随而来的卫云兮。她美眸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虽一瘸一拐,但是背脊依然挺立,仿佛千难万险都无法压垮她。

他,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风骨,特别是从女人身上。

心的一处莫名地跳了跳,慕容修看着她走近,薄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又是嗤笑:“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卫云兮,若是你真的与殷凌澜没有关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建王府什么没有,还需他为我的女人置办衣服?”

卫云兮的背猛地僵硬,她定住脚步,脸不知是因为羞辱还是愤怒猛地红了起来。一旁的王府下人纷纷低头,有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虽不说但是面上已露出讥笑。慕容修抱住双肩,冷然的眼眸中看不到半分愧疚。

云兮心在颤抖,叫他当众脱衣?!许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是不是我脱了,你就能相信我与他没有关系?”

慕容修目光一闪,她的美眸中的倔强更深了,仿佛她天生身体中就有一根看不见的脊骨支撑着,令她如此与众不同。四周静得针落可闻,一回头是王府门前的车水马龙,往前是庭院深深。他与她四目相对,都看出彼此的骄傲,这样的两个灵魂注定无法向对方低头。

慕容修在她冰雪一般冷冽的美眸中看到她对自己的不屑,厌憎。他的心忽地一拧,一股陌生的心悸悄然遍布。他忽地恼火起来,冷声道:“是!”

卫云兮一颤,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怎么?不敢脱?还是你真的与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慕容修故意抬了抬下巴,嘲弄地说道。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要折断她这一身的傲骨,一根一根地折断。

无耻之徒不配有这样高洁的女儿!

“我脱!”卫云兮咬着牙说完,一扯身上的衣带,顿时霓裳半解,露出里面白色的单衣。一旁的小香吓得扑上前:“娘娘,不要啊,那么多人…”

不要说她卑贱的下人了,就是青楼卖笑的姐们都没有这样当众被侮辱脱衣。

卫云兮浑身在簌簌发抖,她的手冰冷而僵硬,扯着身上繁复的衣衫,眼中的泪不知不觉大颗大颗滚落,很快,她扯掉身上的衣衫,里面穿着雪白的单衣露在众人面前。王府外的行人都不由顿住脚步,惊异地看着里面这一幕。

衣衫委地,她的尊严也被这样轻易抛在了地上。卫云兮抱紧自己,绝美的脸上泪痕蜿蜒,颤声反问道:“这样,够证明了吗?”

她说着,挺直腰冷冷向王府中走去,走过他的身边,仿若无人。慕容修按住腰间的剑柄,捏得咯咯作响。俊面上已是铁青一片。他看着她雪白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这才缓缓回头。

她赢了!不惜用她的尊严赢了这可笑的打赌!

“看什么看!”他对还在张望的下人怒吼,王府下人们被他吼得心神俱丧,纷纷跪在地上。

慕容修心烦意乱地大步出了王府,牵过马,绝尘而去。

翌日,一辆八匹雪色骏马拉着一辆鎏金马车,飞快向皇宫疾驰而去,在马车身后跟着两排身穿玄色锦衣的护卫。他们身下是清一色的黑色骏马,四蹄金光闪闪,皆是纯金打造的铁蹄。奔跑间一匹匹如龙一般矫健。他们所过之处,刮起一股漫天尘土,行人们纷纷避让不及。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皇宫跟前。皇宫有令,进皇宫者:骑马者下马,乘车者下车,但是这辆马车却是丝毫不停,一路无人阻拦飞驰进了宫门。

终于马车在崇德宫殿前停下。车帘掀开,慢慢走出一道灰影。有内侍飞奔而来,伏在地上刚好用背接住那一双皂青色绣蟠龙纹长靴。

殷凌澜下了马车,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宫殿,低了头轻咳一声,掩去了眼底一抹深深的厌恶。挽真上前扶着他,低声道:“今日皇上心情不错。”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整了面色,慢慢走入崇德宫中。到了殿中,御案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鹰目高鼻的干瘦老人。他身着明黄龙袍。他就是南楚的皇帝——慕容拔。

殷凌澜进了殿中来,缓缓跪下:“儿臣参见义父。”慕容拔这才笑着起身上前,扶住他:“朕前几日听说你当街被叛党行刺,可曾伤了吗?”

殷凌澜轻抚狐裘长袖,淡淡道:“不过是些许小毛贼,已被儿臣当街诛杀了。”

他的笑容很浅很淡,衬着他向来素白的面容却是如冰雪在那一刹那消融,万千春风迎面而来。

慕容拔哈哈一笑,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朕就知道你无事。不过亲眼见着你无恙,心中才算是放下了。”

殷凌澜闻言,捂了唇轻咳一声,慢慢道:“儿臣多谢义父挂念。”

慕容拔心情甚好,握了他的手坐在一旁的椅上,上下打量他半晌,这才关切问道:“怎么又咳了起来?去年这时候貌似也不会这般咳得紧。”

殷凌澜淡淡抬起头来,漫不经心道:“也许是凌澜马虎着凉了。”

此时已是四月初春,南楚的天一天天热了,可是他依然穿着寒冬才穿的重裘,慕容拔握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如被冰雪浸没。他苍老的面上掠过担忧:“这可怎么生好呢,你的身子向来弱,这要是照顾不周生了病,谁又来替朕分忧呢?”他回过头冷声道:“传朕的旨意,照顾殷统领的下人统统杖责三十!看他们一群奴才还敢不敢对我儿不用心!”

内侍应了一声,匆忙下去传旨。

慕容拔回头,只见殷凌澜正在拨弄自己手中的指套,对方才的旨意似乎毫不在意。

“我儿,朕这样处置,你可觉得妥当?”慕容拔眼中皆是慈爱。

殷凌澜抬眼看了他一眼,轻笑:“义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儿臣没有意见。”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似倦了一般微微闭上双目。

慕容拔看着他如此随性,眼中掠过放心:“朕自然知道我儿是最听义父的话的。不过…”

他似在犹豫怎么开口,殷凌澜睁开眼,叹了一声:“义父,是不是朝中又说了儿臣什么话了吗?”

慕容拔这才道:“霍刚这个案子,你做得未免太张扬了点。如今朝臣们都在逼朕废了你这龙影司…”

殷凌澜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原来如此,难怪他方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不过是因为朝堂上受了气转而发泄到自己的身上。他歪在椅上,懒洋洋道:“儿臣都听义父的,是杀是剐义父千万不要徇私。反正儿臣也倦了,天天东奔西跑的,也不见有人说儿臣一个好字。”

慕容拔一听,连忙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跟朕说话的?朕知道你做的事都是为了朕的江山,为了朕铲除乱党,可是你的行事不要这么张扬。”

殷凌澜未听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丢在慕容拔眼前:“皇上好好看看吧,这可是从霍刚书房中搜出的物证,一封前朝御笔书信,里面可写着当初的皇帝怎么对他信任有加,还有这是霍刚平日的札记,里面可是写着他感叹如今的皇上昏庸不如前朝…”

慕容拔看到书信上熟悉得令他发慌的字迹,猛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这个霍刚!枉朕对他那么信任,居然还是…还是忠于前朝!…”

他气得心口剧烈起伏,在殿中来回地踱步。

殷凌澜慢吞吞收起证物:“义父息怒,像这种乱臣贼子,剁碎了喂狗都不足为惜。儿臣也是尊了义父的之命,至于那些讨厌儿臣的臣子…”

慕容拔余怒未消:“你放心,那些臣子都是与霍刚有故交的。看来这霍刚居心不小啊,背着朕结党营私,连死了都有人为他出头!”

他回头冷声道:“传朕的旨意,参殷统领的几个臣子,一率贬三级,上请罪表!不然就视同谋逆!”

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出,领了命匆匆又奔出崇德宫。殷凌澜看着内侍们纷纷退出,这才把眸光落在殿中气得不轻的慕容拔,薄唇微勾,掠过冷笑:他老了。而且越老越怕死,越老越害怕前尘往事来找他算账。

殷凌澜从桌上端了一杯茶,递给慕容拔道:“义父,消消气。”

慕容拔接过,刚要喝,但眸色一闪,推了开,沉痛道:“朕看来看去,如今臣子皇子中,也就只有我儿与朕是一条心的。其余的不是想要朕的命,就是要朕的皇帝位!”

殷凌澜似笑非笑地看着被推回来的茶水,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义父言重了,太子人中之龙,堪承大统。如今建王回来了也可以为义父分忧呢。儿臣不过是给义父跑跑腿的,过不久也许就没儿臣什么事了。”

慕容拔一听,佯怒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了!关修儿什么事?是不是他去找了你的麻烦?”

“麻烦倒也不至于,他拜会过儿臣,看样子十分担忧。”殷凌澜不紧不慢地说。

慕容拔果然眼眸中一紧,掠过深深的狐疑:“他说了什么?”

殷凌澜轻咳一声,平了平胸中涌起的浊气,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他担忧的是皇后娘娘,怕皇后娘娘对他还有成见。”他说得含含糊糊。

慕容拔却是松了一口气:“有亲就有疏,他不是皇后的亲生孩儿,自然对她有些想法,不过也不怨皇后。朕瞧着修儿也是个不安分的人。你平日若有空就多多盯着,有什么异动就向朕禀报。”

“是。”殷凌澜应了一声。话音刚落,他就不由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脸色由白转青,一股黑气隐约涌上眉间。

慕容拔见他如此,眼中掠过狐疑之色,他扶着殷凌澜口中状似焦急:“我儿,你到底怎么样了?”

“义父,我没事。…”殷凌澜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又捂住唇咳嗽起来,他越咳越重,整个人几乎蜷缩在椅上。他的手抓着椅子把手,簌簌发抖,浑身打着颤似就此要背过气去。

慕容拔这才真正惊起:“病提前发作了?!”

殷凌澜抬起头来,俊脸上早就青气一片,唇亦乌黑,他艰难地说:“儿臣…儿臣没用!义父,不必担心…”

慕容拔伸手一探,只觉得他气若游丝,这才回头大叫:“来人,拿药!”

殷凌澜猛的伸出手紧紧拽住他,慕容拔惊讶看去。只见他煞白的脸上满是愧疚:“义父…都是儿臣没用…别浪费那药了…让儿臣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慕容拔怒道。内侍匆匆拿来一个小小的金瓶。他急忙倒出一颗药丸,塞到殷凌澜的口中:“快些吃了吧,义父怎么忍心让你离开身边?就算这药价值连城,只要能治好我儿的病,义父也要给你的。”

殷凌澜看着他,心底却冷冷地在笑:这番父子深情,旁人若是不知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有谁知,这毒…当年可是他亲手下的。

殷凌澜吞下药,似慢慢好转了,低声道:“多谢义父。”

慕容拔见他恢复正常,这才命内侍上前为他梳洗。殷凌澜似倦极,闭上眼一声不吭,任由内侍伺候。

慕容拔忧心忡忡:“我儿,你的身体怎么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可怎生好呢。”

殷凌澜睁开眼,低笑:“义父,所谓生死有命。当年要不是义父救了儿臣,儿臣早就死了。倒是儿臣不忍死在义父之前。万一儿臣死了,那些乱党贼子又会怎么样对待义父?想一想儿臣都觉得心底发冷。”

慕容拔听了沉吟不定。殷凌澜看着他的神色,唇边蓄了一丝冷笑,不再说话。

殷凌澜出得崇德殿时正是正午。天光灿烂,暖意扑来。他拢了拢狐裘,不适地微微眯了眼。守在殿外大半天的挽真连忙上前扶了他。

“公子,还好吗?”她的面上皆是不安。

殷凌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时殿中匆匆追出一位内侍,跪在地上:“殷统领,这是皇上赐下的药丸,让统领大人每日一丸,千万保重!”

殷凌澜看着那金瓶,伸手接过淡淡道:“回去替本司谢过皇上隆恩。”

内侍领命退下。挽真面上喜色顿露,连忙接过殷凌澜手中的金瓶贴身收好。上了马车,殷凌澜这才长舒一口气,对挽真道:“拿瓶子来。”

挽真一怔,连忙拿出另一个金瓶。殷凌澜口一张,一颗药丸吐在了瓶中,原来他方才在慕容拔面前佯装毒发骗了一颗药丸。

“又多了一天。”他苦笑道。

挽真含泪拿出一颗解毒丹放到他的口中,含恨道:“公子,这样不是办法。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杀了那狗皇帝,把解药抢出来!”

殷凌澜服下解毒丹药,眉间的黑气才渐渐消退。许久,他闭着眼缓缓道:“傻子,若是能杀早就杀了。可是如今龙影司还不够强大只能再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挽真跪坐在他的跟前,泪流满面:“奴婢就怕公子还没等到那狗皇帝死了,就…就毒发了…”

她亲眼所见他毒发之时生不如死的痛苦。再没人比她更明白,令人闻风丧胆的堂堂龙影司统领为了存下多一颗药丸,使尽各种办法骗着慕容拔手中的解药。可偏偏慕容拔此人阴险狡猾,根本不容易上当受骗。今日殷凌澜进宫要不是事先吃了另一种毒药,亲自在慕容拔面前毒发,慕容拔根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