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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兮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啊,正好。”

李芊芊高兴起来,一路上有说有笑,卫云兮只是笑着看着她,偶尔搭一两句便只是沉默。

终于出了皇城。李芊芊下了马车,歉然地对卫云兮道:“娘娘要去哪里呢?这里偏僻的很,娘娘可要走好。”

卫云兮下了马车,看了看四周空旷的荒野,淡淡地道:“就这里了,让本宫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妹妹的时候。”

李芊芊勉强一笑道:“是啊。那次都是亏了娘娘的庇护。臣妾感激不尽。”

卫云兮看着她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我姐妹一场就这里别过吧。”

她说着转身从车厢中拿出食盒,里面温着一壶水酒。她倒了一杯递给李芊芊,然后倒了一杯留给自己,举起酒杯对李芊芊道:“满饮此杯!从此你我姐妹恩怨两清,生死不见。”

李芊芊心中复杂,眼眶一热,想要说什么,却在对着卫云兮似笑非笑的脸色时,陡然无语。她只能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涩然道:“娘娘我…”

她还未说完,卫云兮已冷冷地把杯中的酒水泼在了地上。李芊芊惊讶地看着她,在卫云兮的美眸中看到了深深的怜悯。

一股剧痛从胸腹中燃烧上来,李芊芊不禁捂住肚子,缓缓地跪在了地上:“这…这…酒水有毒!”

卫云兮丢下酒杯,俯身看着她:“这酒水有毒,这饭食也有毒。可是你怎么就这么天真相信苏仪不会下毒害我呢?”

李芊芊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喉间只剩下嘶嘶的呼吸声。乌黑的血从她的鼻子和口中流出。这不但有毒,还剧毒无比。

卫云兮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芊芊,声音幽幽,在这黑夜中听起来清晰无比:“李芊芊,你别忘了,你本名并不叫做芊芊。我给你了活命的机会,赐了你的姓名,你曾怎么答应过我的呢?”

“我…我…”李芊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鲜血涌出口鼻,她颓然倒在了地上。草木的气息混着血气,扑入了她的鼻间。

“娘娘,只要娘娘救了我,我一辈子都是娘娘的。娘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永无二心!”

“若有违此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言犹在耳,可是如今人事已非,再也找不到当初那般卑微渺小心境了。原来荣华富贵才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让你得了一样,还要另一样,还要更多更多,最后丢了性命。

卫云兮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渐渐隐没,慢慢合上李芊芊死都无法闭合的双眼,轻叹道:“李云秀,当初我能救你,助你,如今我也能毁你,杀你。你已沦为苏仪的走狗,你我已是敌人。安心去吧…”

她说完上了马车,丢掉食盒酒水,冷声地对战战兢兢的车夫道:“你送本宫回京城,本宫就既往不咎。今日这一切与你无关。走吧。”

车夫连忙点头,狠狠一抽马儿,向着京城而去,而荒地上李芊芊的尸身孤零零地在躺在地上。

卫云兮疲倦地靠在车厢的锦墩上,天已欲明,她就要奔赴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可是偏偏那地方却不是她最好归宿。有风呼呼地吹入车帘,一晃一晃地,清新的空气令人脑中清楚。

她,出宫了!心底的这个念头突然涌入,明晰而清楚。

她真的出宫了!卫云兮看着那天边越来越明亮的光影,眼中的热泪陡然簌簌落下,身上精致的凤服再也囚禁不了她的身,她的心了!她实在不必再回皇宫了!

她忍不住呜咽地哭了起来。她哭了一会抬起头来,对车夫道:“不回京城了,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车夫连忙问道。

卫云兮探出车帘外,眼中含着热泪,哽咽道:“去一个自由自在的地方!去一个…世外桃源!”

车夫诧然回头:“哪里有这个地方?”

“有!”

炊烟袅绕,一片金黄麦田随风飘动。卫云兮下了马车,那车夫匆匆地就驾车走了。她方才给了他身上值钱的所有东西,只告诉他远远地离开京城。卫云兮看着那青山碧水旁的山庄,不由笑了。她踉踉跄跄地循着麦田中的小路走到那庄子门前。

“开门,是我!”她拍着门。

门打开,一张苍老的脸露了出来,她看到一身繁复凤服的卫云兮不禁怔了怔。

卫云兮哽咽了一声,饿了几日的眩晕与此时的惊喜一起涌上,她抓着阿婆的袖子,笑着道:“阿婆,是我!”说完,她便软软地昏了过去。

阿婆认出她来,不禁扶着她大声向庄内呼唤:“来人啊,儿子!媳妇!澜儿的媳妇昏倒了!”

千里之外。

寒风呼呼地吹过风峡山谷,犹如鬼哭狼嚎。那篝火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奔逃了一整的恒王残兵来不及喝一口水就靠着山石沉沉睡去。只有那最大的篝火边恒王犹自不能安眠。如何能睡着?

他亲自带来的十五万兵马如今死伤无数,剩下的被慕容修的士兵一冲,奔逃大半。明日要怎么联络上自己的残兵败将还是个未知数,可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回去见北汉皇帝?又怎么去回京城面对萧世行那张温和有礼又全然不屑的笑脸呢?

“萧—世——行!”恒王眼中流露出怨毒,狠狠地把手中的刀砍在了身旁的岩石上。

正在这时,一道极其细微的“铿”地一声在空气中激荡而来。恒王一惊,人下意识地侧身,一柄锋利的抓钩就从他脸庞堪堪擦过,钉在了他身旁的山壁上。那随之而来的杀气削断了他鬓边的好几根头发。

恒王心中一惊,连忙喊道:“有刺客!”

他话音刚落,这才发现身边的几个士兵都已无声无息,早已气绝了多时!

不好!他心中大惊,连忙抽出腰间的宝剑,从篝火边掠了出去。正在这时天上如蝙蝠一般飞掠而来条条黑影。他们黑巾蒙面,手中的剑寒光似水,破开空气激荡而来。当先一人如鬼魅一般,顷刻便至。恒王看着黑暗中他那双精致又妖媚的深眸,心中一股寒气冒出。

他再也忍不住大叫:“混账!有刺客!有刺客啊!”

睡梦中的士兵们被这一声凄厉的呼声惊醒,可还未醒来,就纷纷觉得心口一凉,一柄飞快无比的宝剑刺入他们的心窝。

恒王看着他们如黑夜中的修罗煞神冷冷而来,惊得转头就跑。身后的劲风忽起,一只修长的手已搭在了他的肩头,犹如鬼魅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撕拉”一声,恒王肩头的护甲被生生扯破了一个破洞。

那人清冷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恒王殿下是吗?对不住了!”

下一刻,他手中猛向他咽喉抓去。恒王剧变之下连忙挥剑格挡。他的剑快,那身后之人的手更加快。一招还未用老,他已冷冷捏住恒王手中的剑刃。他手腕轻抖,恒王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剑身上传来,震得他虎口鲜血淋漓。

恒王握不住手中的剑,被震得连连倒退。此时风峡谷中已是喊杀声起,黑衣刺客仿佛夜间降临的杀神,一剑一个,在谷中肆意杀戮。有胆小的逃兵从睡梦中惊醒不知所以,纷纷惊叫四散逃跑。只有他的死忠的近卫军几百人开始回过神来开始拼死护主。

几十个人的刺却面对着几百个的士兵。这场力量悬殊的刺杀此时看起来却意外地势均力敌。篝火被大风一吹,越发烧得熊熊。在影影绰绰中,山谷中一片混乱哀嚎。刺客们兔起鹰落,身手诡异得可怕。

恒王左冲右突,可是却怎么也甩不开身后那鬼魅而至的刺客。那人眼神冰冷,势在必杀的凌然气势令恒王无法去想象他是何人派出。他慌不择路,又惊慌跑了一段路,脚下被石头猛地一绊,人已扑倒在低地。身后的利刃已破空而来。

“扑”的一声闷响,那剑刺破恒王的护甲深深地把他钉在了地上。恒王只觉得肩头剧痛,顿时杀猪一般的叫声响彻山谷。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而来,恒王挣脱不得,只能哀嚎。身后露在面巾外的那双深眸杀机陡然一绽,手中轻扣,一条极细的丝猛的射出,缠上恒王粗壮的脖子。

恒王只觉得死神的手指已扣住自己的咽喉。他连忙嘶哑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殷凌澜扣紧手中的丝线,恒王的脖子已有了滴滴鲜血顺着丝线滴落在地上。

“大侠饶命啊,你要杀本王不就是为了银子吗?你开个价钱,千两黄金还是万两、十万两…本王都可以给你。”恒王已不能呼吸,涨红的脸从喉咙间挤出这一句话来:“大侠要什么本王就可以给你什么…不要…千万不要啊…”

“银子?”身后传来殷凌澜似笑非笑的声音,他的声音那么清冽,似乎盖过了身后那喊杀声声,在这个血夜中分外清晰:“当恒王殿下拿万两黄金派人去刺杀萧王的时候,应该不会想到此时此刻自己反被刺客所杀吧?”

“是萧世行?”恒王已气弱。殷凌澜手中的丝线仿佛故意为之,一点点地破开他脖子的皮肉,一点一点地勒紧,让这种眼看着自己生命消失的恐惧渗入到他的四肢百骸,渗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恒王殿下错了,现在杀你的人不是他,是我。”殷凌澜淡淡地道。

“你是…谁?”他脖子的血汩汩流出,他眼中的渐渐成了死灰之色。只是最后一丝尚存的清明令他无法吐出一口气。

“殷凌澜。”他慢慢说出自己的名字,手中猛的一扣。“扑”地一声,只见一颗头颅高高飞上半空。殷凌澜袖中黑布一扬,就把恒王的首级包裹其中。

“撤!”他朝后冷喝一声,纷纷抵住蜂拥而来士兵的龙影司护卫们纷纷长啸一声,聚拢过来。殷凌澜站在他们中央,露在面巾之外的深眸冷冷扫过眼前源源不断杀红了眼的北汉士兵。他们已走投无路,此时主帅被杀,更是激起了自己心中那一点绝望的报复。

山谷中密密麻麻近千人蜂拥而来,火把燃亮了漆黑的大漠天空,映得四周的火红色的山谷奇形怪状,十分诡异。

“公子先撤,属下们殿后!”华泉见情势危急,急忙道。

殷凌澜手中握着那黑布包袱,心中千百个念头飞快掠过。他一人当然可以顺利脱身,可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龙影司精锐很有可能为了他就这样葬身在山谷中。

人人都说他殷凌澜刻薄寡恩,治下严苛,可是今日千人之中斩杀恒王,他的手下无一上前争抢,即使他许下万金赏银,他们依然井然有序,训练有素得犹如一人,用血肉之躯为他抵挡了这近千人!

他们不弃他,他怎么可以这时候弃了他们?!

“公子!快走!”华泉见他不走,声音越发严厉。

冷冷寒风中,殷凌澜一抛手中的头颅,抛向华泉怀中:“你走!其余的人随本司杀了这些北汉的残兵败将!”

他说着长啸一声,飞身跃出龙影司护卫的护卫圈中,猎猎寒风中他玄黑的袍角迎风飞扬,身影如鹰,修长的手指屈成鹰爪,如鹰击长空扑入了蜂拥而来的北汉士兵阵中。

“公子!”华泉手中提着恒王头颅,气得大吼一声:“公子!——”

夜色如墨。血色如花。天边隐隐露出了鱼肚白,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他坚毅的深眸中仿佛掠过那一抹娇俏的笑靥。

“云兮,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天边的光在眼前飞舞,刀光剑影掠过眼前,带起一股股寒气。三十五个的龙影司精锐如今只剩下三十个。

三十个…这是拼杀一整夜最少的伤亡了!

殷凌澜站在风峡谷的豁口,看着跃跃欲试却又不敢轻易上前的北汉士兵,冷冷地站着。寒风吹过,他面上的面巾已不知什么时候被挑掉,一张苍白俊魅的脸露在了天光下。他修长的手垂在身侧,指尖美得如血莲,却犹自滴着猩红的血。他的身后是已同样筋疲力尽的三十个影卫。

一路拼杀,他能竭力护着的,也只有他们三十个人而已。

“统领大人,你先走!”身后的影卫捂着手臂汩汩流血的伤处,冷声道。

殷凌澜不答,抿紧薄唇冷冷看着面前乌压压的北汉残兵。

“你们先去找华泉。”他终于开口:“往东三十里,就是北汉的境内。那边有个饮马镇。华泉一定在那里。”

“你们速去,再来接应本司!”

第80章 魂兮归来(2)

一字一句他说得清晰无比。身后的影卫们面面相觑,忽地齐声跪下,大声道:“属下们誓死与统领血战到底!”

身后是荒漠,他们已经力竭。靠着两条腿是跑不过这群北汉残兵的追杀的。如今殷凌澜要断后,他们心中剧震。面前这个瘦削挺秀的年轻男子,那总是恹恹病色的男子如今竟是要以一己之力为他们挡面前成百的残兵!

杀手不会有感情,但是此时他们因杀戮而麻木的心却在缓缓地一下一下地跳动。他们这一群世间游魂,除了拿钱卖命,却在心底藏着一个“义”字。如今已是绝境,他们怎么能独自弃了他们的首领?!

“走!”殷凌澜猛的回头冷喝:“本司不需要你们!”

“统领大人!”身后面巾露出的一双双眼中皆是血红:“属下们不走!”

殷凌澜陡然沉默,许久,他缓缓回头,看着那轮红日,长叹一声:“好吧,既然你们不走,我们就死在一起。”

他说罢手慢慢提起,长风呼啸中,他的衣袂随风而舞,一双魔魅的眼中渐渐通红如血,妖异的眼神犹如方从血池中而出,他身上的杀气渐渐弥漫,仿佛能把那呼啸的风凝住。北汉残兵们看着眼前这一幕,手却不知怎么的微微颤抖。他们看着眼前如魔鬼一般俊美的男子,慢慢后退。

正在这时,地上传来一阵隐隐的颤抖。有影卫连忙贴地听声,他听了一会,抬头大声道:“统领!有大批兵马朝这里而来!”

此言一出,北汉的残兵们纷纷心悸。这难道是南楚的军队?不然北汉哪还有大批的兵马可以前来?山谷中顿时陷入了死寂。过了一会,有人喊了一声:“杀啊!逃出去!”

这一声犹如在一锅烧得灼热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犹豫不决的北汉士兵们纷纷怒吼着从向那豁口。

殷凌澜眼中一沉,手中一拍山壁,高高跃起。突如起来的变故已经令绝望的北汉士兵们爆发。他们不再恋战,纷纷冲出山谷向着方才殷凌澜所说的三十里外的饮马镇逃了过去。

殷凌澜心念电转,朝身后的影卫们喝道:“撤!”

他当先一人掠上山壁长袖一挥,一条细细的抓钩就定在了对面的山壁上。本以为毫无生机的影卫们精神一震,纷纷掏出自己身上的抓钩依法炮制。条条黑影如鬼魅一般跃上了对面的山壁上,身下是如潮涌去的北汉士兵。

殷凌澜抓着手中的绳索,眯着眼看着那大队人马疾驰而来的方向,果然看见是南楚的骑兵服色。他们身下扬起漫天尘土,呼啸朝着这风峡谷飞驰而来。过了片刻,他们已到了谷口。此时谷中的北汉士兵已逃得不见踪影。那大队人马在谷前停下。当前一人银甲白袍,下了马。扫视着这谷中的一片尸横遍野。

他拿下头上的银盔,露出一张儒雅俊美的面容。眼前一晃,一道黑影已翩然落在他的跟前,哈哈一笑:“本王就知道你死不了!”

殷凌澜看着萧世行招牌的笑脸,淡淡道:“本司竟不知萧王竟会前来救援。”

萧世行含笑的深眸看着他,朗朗道:“你为本王除去北汉祸患,这便是我当还你的。”

殷凌澜神色不变,心中却是震动。什么都不必说了。君子一诺值千金。两人之计,成功了!

萧世行与殷凌澜密计,先是任由好战暴戾的恒王游说了北汉新帝御驾亲征。然后萧世行稳坐京城。恒王好大喜功,一定会想法设法处处表现。萧世行子在恒王麾下安插了一位谋臣,让他劝得恒王密攻西北。然后再让殷凌澜把恒王佯攻泗水,实攻西北的消息透露给了慕容修。

慕容修身经百战,自然信了这个消息,他调兵遣将,在西北重击恒王,恒王败退。他与殷凌澜算准恒王退走一定会奔走风峡谷。此时殷凌澜再在风峡谷设伏,千人之中斩杀恒王。

此计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说服萧世行放弃兵权是一难;说服北汉新帝与恒王御驾亲征亦是一难;而让慕容修相信这恒王密袭西北更是难,直到最后风峡谷斩杀恒王更是难上加难。

萧世行看着面前明显力竭的殷凌澜,轻声一叹:“殷统领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犯险了。”

殷凌澜看着他身上的南楚骑兵服色,淡淡道:“萧王以后也不要轻易再扮了南楚骑兵了,万一被人发现,你岂不是在北汉难以立足?”

萧世行哈哈一笑,脱下身上的南楚服饰,里面露出胸口绣着一只四爪金龙的亲王服色。他回头对身后的士兵们挥了挥手。他们整齐划一地下马脱衣,身上露出北汉玄黑骑兵服色,他们神色肃穆,衣着整洁,与方才败退的北汉残兵不可同日而语。

殷凌澜看了他几眼,忽地轻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王此时要尽收渔翁之利了吗?”

萧世行一笑,看定面前的殷凌澜,意味深长地道:“殷统领的计谋已经奏效,此地残局由本王来收拾。你快回楚京吧。她会需要你的。”

萧世行说着命人送来上好的伤药还有干粮清水。殷凌澜身后的影卫沉默接过,纷纷席地疗伤喝水。

寒风萧萧,萧世行翻身上马,抱拳大声道:“殷统领保重,山长水阔,你我一定会有机会再见!告辞!”

他说着狠狠一抽身下的马,向东方向疾驰而去。殷凌澜立在风中,看着那来去如风的大队人马,眼微微眯了眯。

是了,他该回去了,他已为她铺平了前去北汉避难的道路,从此北汉尽在萧世行的掌中。天涯海角,再也没人可以找到她,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云兮,我已为你寻一方桃源,造一方天地。而你,愿意去么…

卫云兮从未睡过这么安稳的觉,长长一觉到天明,梦中花开,她在花海中笑着笑着。鼻间是阳光与草木的气息,那么美妙。有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地走。真切而令她心安。

终于,她醒了过来,还未完全睁开迷蒙的睡眼,一双粗糙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耳边传来阿婆中气十足的声音:“澜儿媳妇,你终于醒了!”

卫云兮被她扶起身来,床边早就盛好了一碗喷香的米粥。卫云兮一看,忍不住端了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阿婆粗糙的手掠过她散乱的鬓发,恼火道:“是不是澜儿欺负你了?怎么把你饿成了这个样子?”

卫云兮喝了几口米粥,缓了腹中的饥火,这才笑着摇头:“不是,阿婆,我…”

阿婆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她回头对老实巴交的儿媳妇大声道:“再去拿点米粥来,还有拿点小菜!”

房中只剩她们两人,卫云兮看着面前普普通的阿婆,轻叹一声:“阿婆都知道了?”

“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阿婆声音放低,沧桑的老眼中皆是怜惜。她从床底拿出那折叠整齐的凤服,轻声叹道:“看到这衣服,老婆子什么都明白了。”

卫云兮叹了一口气,看定阿婆道:“我已经回不去了,阿婆,宫中有人要杀我。我若回去只会被人囚住。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出宫一搏。”

“阿婆,你能帮我找到凌澜吗?还有送信给卫国公家。”

阿婆点了点头,她含笑道:“好好歇一歇吧。老婆子会帮你,帮你找到澜儿。”

满眼的黄土滚滚,日月星辰在天上飞驰而过。千里奔驰,心中却是越发不安。殷凌澜一路上一语不发,只冷凝着俊脸。

快点,再快一点!可那遥遥的京城却仿佛在天边永远也触及不到。一众跟着他的龙影司影卫们饶是千锤百炼却也经不住这样疯狂的赶路。沿途中不断有人力竭昏倒。马车的马匹也跑死了几匹千里良驹。华泉看着越发苍白的殷凌澜,不由苦苦相劝。

“公子,歇一歇吧。这样赶路公子的身子是吃不消的。”他眼红如赤,从西北到京城要大半月的路程,如今却这样发了疯地赶路,别说是千人之中刺杀恒王方归的殷凌澜,就算是龙影司中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也受不了。更何况在风峡谷他一人抵挡成百北汉残兵,内力几乎耗尽,还未好好调息,这样下去,公子若是提前毒发用什么来镇住那毒?用什么来支撑他几乎要耗尽的身体?

殷凌澜冷冷看了他一眼,眼底阴沉的怒意令华泉不敢再开口。他正要说话,猛的捂住毫无血色的唇呕了起来。一股猩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边滑落,滴在车厢中雪白的裘衣之上。点点血滴晕染开来,犹如雪地上的寒梅朵朵。

“公子!”华泉大惊。

“滚!”殷凌澜一把推开他,阴柔而妖娆深眸中皆是戾气:“快赶路!”

他看着华泉悲愤的神色,终是闭上眼,倦然道:“我时间已然不多了。”

华泉咬了咬牙,回头对不知换下的第几个车夫怒吼:“再快一点!”

终于当那八匹骏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已经瘦了一大圈的华泉接到暗语密报,立刻拦在马车前。

“公子,她在…”他还未说完,车帘忽地撩开。殷凌澜人已如鹰飞掠而出,一把抓住华泉的领子,吐出一句话:“她人在哪里?”

华泉眼中灼热,低语道:“她在逍遥庄。公子,卫小姐没事!”

殷凌澜如墨玉般的眸子一亮,再眨眼,他已放开华泉飞掠而走。

小溪,山石。庄子门前的那条翡翠玉带似的溪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一簇一簇,热热闹闹。卫云兮在溪边看着明澈溪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由嫣然一笑。粗布荆钗,短小的裙裾只到了脚踝边,露出一双小巧的绣鞋。

阿婆家的儿媳妇叫做杏花,羡慕地看了一眼:“云姐姐,你的脚真小。我娘说,脚小的女人天生就是富贵命。”

卫云兮微微一笑:“富贵命哪有这般快活。”

杏花腼腆笑了笑:“云姐姐说的哪里话,富贵了不用操持农活,哪里不快活?”

卫云兮知道与她说不清楚,当下也不说,拿了衣衫在溪边学着她的样子洗起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