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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兮看向萧世行,以眼神探问她是什么人。萧世行此时含笑不语。下人拿来席子矮几,在地上郑重铺了地席。方嬷嬷引了卫云兮坐在一旁,萧世行坐在对面。卫云兮不明所以,却也不得不依了她。

方嬷嬷满意地看着两人,开始笑着道:“卫姑娘年方二九,当是如花似的年纪,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今日有喜从东边而来,萧家有儿郎名唤世行,字伯书…”

方嬷嬷一言一语说的话悦耳动听。卫云兮在初时惊诧过后不禁心中一震。今日萧世行请来的竟是冰人!

冰人,这是三媒六聘第一媒,说媒!

她怔怔看着面前笑意如脉脉春水的萧世行,耳边方嬷嬷说什么她都觉得恍惚如在梦中。

三媒六聘,他当真要以正妻之礼迎她。厅中明亮的烛火下,他的眼眸深如海,波波亮光如月下深海波涛,缓缓为她涌动。花好月圆,四月的春夜因得这一幕越发柔和无边。

两人隔着一张矮几默默对视,直到方嬷嬷把她的手放入他的宽大掌心,笑着道:“结鸳盟,缔百年之好。卫小姐可愿应了这门亲事?”

花厅中顿时安静下来,卫云兮看着自己苍白的纤纤手指放在他宽大的掌心中,半天不知要说什么。就连她被慕容修册立为后也不曾如此。

一纸圣旨,皇后是慕容修赐于她的;一位冰人,这是萧世行请她下嫁于他;而那人,从来也不会说,他只会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她…

卫云兮心中不由一恸,泪险险落了下来。而一抬头,灯下萧世行静静欣喜地看着她,等着她说愿意与不愿意。她的手因他的注视而微微颤抖。虽早就应承了他这一切,但是如今他再郑重其事地询问一遍,令她有了不一样的踌躇。一切看起来并无别的不同,可是她知道,这一辈子是如何都还不起他的深情如海。

半晌,卫云兮缓缓低下眼帘,声音带了哽咽:“愿意。”

方嬷嬷笑了,把两条红绳分别系在萧世行与卫云兮的手腕上。

如雪的皓腕系上殷红的绳子,卫云兮看了许久,浑然不知方嬷嬷什么时候退下。身边微风拂动,他已坐在她的身边,两人的手腕因结了红绳多了几分洋洋的喜气。

“云兮…”萧世行唤她。

卫云兮惶然抬头,眼前他的脸忽地变得迷迷蒙蒙,仿佛是那人在久久凝望着她。心口的剧痛一阵比一阵强烈,仿佛要把心生生撕成两半。她脸一白,不由捂住心口。

“云兮,你怎么了?”萧世行见她神色苍白,不由扶着她问道。

“没事。”卫云兮只是笑,眼中的泪却簌簌滚落,她闭上眼安静地俯在他的怀中,许久才道:“我只是欢喜。殿下有心了。”

萧世行不由搂紧了她,深深叹地笑叹了一声。头顶上,他的声音传来,悦耳如金玉相撞,一字一句欢喜由心:“方嬷嬷做冰人说媒五十多年,所成佳偶不计其数。经她说媒的夫妻恩爱到老,子孙满堂。云兮,你和我终也会得到这样的幸福。”

卫云兮静静听着,花厅中他眉眼如墨画,俊美如斯,这样的男人是天底下多少少女人闺中梦中之人,偏偏他执着她这么这么久。千山万水他只要她待在身边。

萧世行看着烛火下的容颜,轻抚过她泪痕未干的眼,静静问道:“云兮,你可是真的愿意?若是不愿…”他忽的说不下去。

卫云兮缓缓问道:“我真的值得殿下如此吗?”

萧世行轻叹:“值得的。云兮,你比你想的更值得最好的一切。”

烛火摇曳,灯下两人静静相拥的身影如此美好,令人看到了花好月圆,良辰美景。

北汉少帝没有子嗣,而耶律皇室子嗣凋零不堪大任。朝中分成两派人。一派想要立吴王为帝,吴王之父为少帝的皇叔,是为敬亲王。血统纯正但算是皇室的旁支。吴王生性懦弱,不如萧世行手握重兵,威武决断有实力。北汉崇尚实力,若立吴王为帝,则恐怕北汉各地权王不服再次内乱生变。而若举萧世行为帝,他又是异姓王。如此两相争执不下,想推举萧世行为帝的朝臣们与想推举吴王的朝臣们日夜争执不休,几次在皇太后主持的朝会下,激辩到了最后竟大打出手。

两宫皇太后与舒太贵妃冷眼相看,各自愤而拂袖而去。

皇太后复姓淳于,淳于氏先辈为淳于王,亦是北汉开国的开国部族王之一,后来在北汉开疆拓土中,淳于氏族一支在与南楚平阳一役中惨败,族中出类拔萃的勇士武将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几十年中都未恢复元气,这才让萧氏一族慢慢顶替了上来。后来淳于家族虽出了个皇后,但是亦是难挽颓势。

而舒太贵妃则出身由南北迁北汉的舒氏,前身是与北汉各皇家贩卖马匹的皇商,后来渐渐聚敛财富土地,扎根北汉几十年,再后来又与耶律皇家通婚,互为姻亲,其财势巨大。实力不容小觑。

淳于皇太后与舒太贵妃两人自进宫之后一直斗到了今日局面,真可谓两败俱伤,无法分出胜负。如今舒太贵妃的儿子恒王战死,而淳于皇太后的儿子又发急病猝死,耶律族无人可继承大统,唯一有力的人选又是她们两人曾经百般忌讳的萧世行。如何不是最讽刺的事?

这皇位花落谁家,各派人马都卯足了劲头加紧争夺。朝堂上如此,看不见的更是暗涛涌动。在这举国为少帝驾崩而守孝之时,萧王府中的喜事就显得有些不一般的意味。

一连几日整个萧王府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担担聘礼抬来,各方宾客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库房。萧王府的西园中处处可见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处处可见。

卫云兮的房中挂了红彤彤的红椒,精致的同心结挂在床帏处,喜气又祥和。卫云兮坐在房中,看着几位上年纪的嬷嬷正摊开一件精致无比的嫁衣。上面绣了精致的彩凤,凤凰上的彩羽上缀上了点点珍珠与宝石,单单只这一件,便是价值连城。

“娘娘试试。”嬷嬷笑眯眯地上前:“这可是京中云裳坊的镇店之宝,可是萧王殿下亲自去求那云裳坊的老板,这才舍得卖了给了殿下。不是奴婢夸口,就算是宫中的绣娘也只有这功夫了。”

卫云兮轻抚过嫁衣上的五彩斑斓的宝石珍珠,只是沉默。嬷嬷见她面上神色,不敢轻易再说。卫云兮看了一会,忽地淡淡一笑道:“那就试试吧,总不能辜负了殿下一番苦心。”

嬷嬷一听她发话,连忙为她试穿嫁衣,眼前红影落下,铜镜中出现了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大红的喜服拖曳在地上,美丽的凤凰衣上犹如活了一般,祥云环绕,彩凤引颈长鸣,口中衔着一柄玉如意,嫁衣外再罩大红透明提花鲛纱,彩凤犹如在云雾中影影绰绰,更添几分高贵神秘。她身形修长窈窕,容色楚楚倾城,直把一屋中的嬷嬷侍女看得呆了去。她们平日只觉得卫云兮美虽美,但是整日沉默,不过是一位沉默寡言的木头美人,可是如今这嫁衣上身,将她一身风华绝代衬托得淋漓尽致,隐隐的竟有傲然群芳的凛然气势。

屋中寂静无声,众人都只看着她一人。

卫云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衣服很好,不必再改了。”

她说着要脱下来,众人身后有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再让本王瞧一会。”

卫云兮回头,只见萧世行不知什么时候到来,正站在房门边,眼角皆是温柔笑意,令人心生暖意。

嬷嬷们回过神来,急忙上前道:“殿下,大婚前新郎新娘不可见面。”

萧世行只是笑道:“吉日还未定呢,本王还能见见自己的新娘。”

嬷嬷们顿时语塞,只能纷纷退下。

卫云兮被他打量的目光看得耳边微微发热,低了头,转入了房内中。她走了几步,一回头却见萧世行亦步亦趋地跟来,不禁一叹:“殿下…”

萧世行在她身前顿住脚步,看着她微红的脸,不禁轻笑:“本王以为你不会觉得不自在。”

他所知的卫云兮从容大方,没想到今天身穿嫁衣让他多看几眼也会害羞。只是这害羞却令他心中越发欢喜。

卫云兮轻抚嫁衣上的凤凰祥云,半晌才道:“殿下为云兮破费了。”

萧世行看着她面上神色疏淡,眼中微微一黯,换了笑容道:“一辈子就一次,难不成要草草而过?”

卫云兮闻言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千金买一笑。殿下果然不负往日风流之名。”

她说这话本是打趣的话,却不防抬头却见萧世行眉眼认真肃然。她被他的目光看得低了头,只能拨弄着嫁衣上明珠,心中渐渐茫然。手上一暖,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卫云兮抬头,他已坐在她的身边,双目直视着她的眸子。

“云兮,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娶你,是真的要娶你为妻。”萧世行缓缓地道。

卫云兮只觉得握着自己手的那双手掌灼热得像是要融化了自己冰冷的心。满眼的喜气落入眼中,她只觉的心中越发悲凉。她宁可他待她漫不经心,也好过现在这般郑重其事,令她心中越发有了愧疚。

“殿下真的不必如此。”半晌,卫云兮低头慢慢地道:“殿下的心意云兮已经很明白,只是殿下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亏欠了殿下。”

两人一时沉默。气氛渐渐凝结,卫云兮以为他一定会发怒了,可是抬起头来,却见他深眸中神采依旧。看得她不禁一愣。

“云兮,我不奢求什么,只愿你这样与我坦诚相待,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慢慢忘记从前的一切,我们会好好地过下去。”他笃定地道。

卫云兮牵了牵唇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给他,却是心越发拧痛起来。忘记从前的一切吗?忘记了那个人吗?她缓缓闭上眼,靠在他的怀中。萧世行搂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中,即使已看遍千山万水,历经艰难,但是这一刻却是如此值得珍惜。

他深眸中掠过深深的眷恋,低声道:“云兮,有一天你必不会后悔嫁给我。”

到了大婚前十天,淳于皇太后特发了一道恭贺的意旨,又赐了不少旷世奇珍以恭贺萧王大喜。淳于皇太后的旨意不啻于一道风向标。京中豪门世族纷纷上府恭贺的恭贺,送礼的送礼,萧王府门前车水马龙,连日不绝。看这架势不像是只娶了平妻,倒似是娶了正妻一般隆重。

西园中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大婚那一日。卫云兮伤处也好了,身子在府中医女的调养下渐渐恢复。卫云兮看着西园中满满的礼物,想了想,派人吩咐挑了些珍贵的礼物送去给萧王妃。

派去送礼的人回来,笑道:“娘娘,萧王妃送来一副首饰以表心意。本来说要等娘娘入门那日给的,后来怕那日人多事多就先给娘娘过过目。”

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副金首饰。还有一柄小小雕刻精致的白玉如意。卫云兮一笑,对下人道:“去给王妃说,谢过王妃的礼物。”

来人退了下去。

秦七等着侍女们退下,这才皱着眉头道:“娘娘,这萧王妃给的首饰头面,是正妻给小妾的入门礼。娘娘当真要收下?”

卫云兮淡淡道:“我不过是送些寻常礼物给她,她便这般紧张拿了那首饰给我看,一是她不甘这婚事如此隆重,压过了她。二是她告诉我,再风光我也只是个妾侍。我就随了她的心意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和她争这个正妻之位。”

平妻再平,也终究是意难平啊。她心中轻叹。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忽地有下人道:“启禀娘娘,有位客人前来给娘娘送礼。他说要亲眼见见娘娘。”

卫云兮一怔,问答:“他长得什么样?”

下人想了想才道:“很年轻,大约二十岁不到。带着一把剑。”

卫云兮一震,疾步到了花厅,果然看见华泉正抱着他从不离身的宝剑,冷冷地坐在花厅上。

他看见卫云兮来,眸光微微一闪,上前道:“给卫小姐恭喜了。”

卫云兮半晌才艰涩地问道:“华泉,你怎么来了?”

华泉从怀中掏出一方暗红的锦盒递给卫云兮:“听闻卫小姐大婚在即,我家公子让属下送给卫小姐的大婚礼物。”

卫云兮定定看着这方暗红盒子,不禁退后一步。她脸色血色尽褪,半晌才沙哑问道:“他…人呢?”

华泉眼底掠过黯然,低下头:“公子在外地。说那日卫小姐大婚,他有要事在身就不过来喝喜酒了,愿卫小姐和萧王殿下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卫云兮颤抖地伸出手接过,盒子打开,是一方纯净的白玉,上面龙纹凤刻,玉质温润,在天光下流泻着缓缓的光华。这方玉,这么眼熟。她看着那玉面上古篆刻着的两个字,眼泪不由簌簌落下。

这玉是当她还是清云公主时,日日戴在项中的那一方白玉。是她父皇亲手为她制的,那两字“清云”是她的名字。

“公子说,卫小姐现在可以恢复原本的身份了。”华泉慢慢地道。

卫云兮透过泪眼,看着华泉一张一合的说话,仿佛能看见那个人身披长长的玄色披风,眉眼苍白依旧,随意依着锦墩,声音清冷:“告诉她,再也不用遮掩自己。她就是南楚公主,楚清云…”

眼前泪眼朦胧,怎么也看不清眼前这一方白玉。她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掉落了这一方玉,也许在十几年宫变那日,又或许被宫人趁乱偷出了宫中,辗转流离终于到了他的手上。

他为她的秘密隐瞒了十年,为她守了十年。今日他终于把她的姓氏还给了她,却没想到却是为她送嫁添妆…

第102章 三媒六聘(2)

华泉不知什么时候已退下,只有这一方白玉依然紧紧拽在她的掌心中。

秦公公叹了一口气,扶了她起身,劝道:“娘娘,殷统领这样做是为了娘娘。娘娘怎么可能跟了他呢。如今殷统领叛了南楚的皇上,龙影司已是无法在南楚立足。殷统领这几年做了不少事,仇人多如牛毛,娘娘若是还是执着与他,只会拖累了自己和殷统领。”

卫云兮由他扶了起身,忽地笑了:“不,我知道他在哪。我一定要见他!”

秦公公吓了一跳,失声道:“娘娘!”

卫云兮清清冷冷地笑了,手中紧紧捏着这方白玉佩,白皙的面上掠过坚决:“他要我嫁,我要他亲口说!”

她说完冷冷转身回了房中,秦公公还要想要再劝,但终究是黯然长叹一声。

每个人心中都有过不去的魔障,在卫云兮心中,她的魔障就是殷凌澜。那个被世人传言刻薄寡恩的男子,那个嗜杀血腥的龙影司统领。

唉,冤孽啊…秦公公一声长叹跟了过去。

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殷凌澜。

在京郊处,一座依着潺潺溪水的小庭院,白墙黑瓦,质朴而大方。他就站在庄旁边的溪水边静静伫立。天边的夕阳已西斜,万千金光都倾斜到了他的身上。他站在这金光之中清瘦修长的身躯在金光中如剪影一般利落。

他身披玄色狐裘披风,静静看着流水潺潺,时不时捂住唇轻咳一声。

卫云兮双眼已灼热,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来。她一双眼死死盯着那道清冷的身影,千言万语都不如看他一眼来得珍贵。殷凌澜听到声响缓缓回头,金光打在他的周身,刺眼的光影如眼前的迷障,越急越是看不清楚。

她紧走几步,却听见他捂住唇重重咳了起来。一声一声揪心无比。卫云兮想要说什么,只听得身后的庄中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说了不可吹风,你又不听。华泉呢?他若是在,我定要好好地骂他…”

那少女走了出来,卫云兮在模糊中认出她是东方晴。东方晴没有瞧见她,径直走到了殷凌澜的身边,恶狠狠地把手中的一件厚厚的披风丢到了殷凌澜的手中,竖起柳眉:“华泉呢?”

殷凌澜淡淡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东方晴,咳了一声才道:“他去办事了。”

东方晴秀眉一挑,顿时不满溢于言表。她还要再说。殷凌澜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和缓而亲昵:“晴儿,我累了,扶我进去。”

卫云兮定定地看着双手交握的两人,心底有什么轰隆而过,碾碎了一地碎片无法拼凑起来。

东方晴眼露诧异,方才凶巴巴的气势顿时被殷凌澜的举动一惊,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你…”

殷凌澜握着她的手,淡淡回头:“哦,我忘了还有贵客来了。晴儿,你先进去沏杯茶吧。”

东方晴后知后觉地转头,这才看见脸色惨白的卫云兮,她急忙一缩手正要说什么,殷凌澜的手已不轻不重地搭在她的肩头,淡淡道:“晴儿,难道你不认识她了么?她可是萧王未过门的萧王妃。”

东方晴只觉得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紧如铁箍,心中轻叹一声,低了头:“好吧,你们聊,我进去沏茶。”

殷凌澜含笑看着她进了庄子,这才缓缓地向卫云兮走去。

暮色渐渐四合聚拢,西边的日头也隐没了光辉,卫云兮看着向着自己走来的殷凌澜,心中的苦涩如海蔓延。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一句话此时似乎已不再重要。他就在自己的眼前,清晰俊美的眉眼纤毫毕现,可是却陌生得犹如隔世之人。

卫云兮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想要笑,却觉得此时此景笑也令人觉得她可怜又可悲。她想要哭,可眼中却已无泪可流。

“你来做什么?”殷凌澜淡淡开口问。

卫云兮动了动苍白的唇。她有好多话要问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终究一颗沸腾而来的心在他清冷的眼中渐渐坠落在无底的深渊。

“我…”她嘶哑说出一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来。

“卫小姐若是无事就请回府吧。大婚之日将近,殿下必不想再节外生枝。”他冷冷淡淡地劝。

“我是来问你为什么?”她颤抖地问出这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我嫁?”

殷凌澜冷冷道:“还能为什么。理由我已说了,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我为你安排了一条最好的路。这天下间就只有萧王殿下可以庇护你,上次刺客是明风堂的人。你可知你的命如今会牵连了多少人的性命?”

卫云兮怔忪地看着他。

“走吧。”殷凌澜冷冷地转过身:“你想要独善其身已是不能,别说报仇,你的命只有萧王可以庇护你。”

卫云兮看着他的背影,忽地笑了:“说这些都是假的。你是因为她才不愿与我牵扯在一起吗?”

殷凌澜脚步微微一顿,忽地回头,淡淡道:“你都瞧见了?”

“我自然都瞧见了。”卫云兮脸色煞白比雪色还惨白几分:“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殷凌澜冷淡地反问。

卫云兮惨然一笑:“不能问吗?你我情意一场。如今要各奔东西,如何不敢让我问?”

自从到了北汉她就觉得自己犹如偶人一般,被他牵着走一步是一步。他安排她进云仓城的别苑山庄,她心伤之下便住了。他说他不愿再与她纠缠,她绝望之下就信了。他救了她,又让她跟着萧世行进京,她再不认命也只能从了。

如今,他喜欢上了东方晴,难道她还不能问个为什么?

殷凌澜定定看着她,忽地,他猛的逼近一步,冷冷地道:“你想知道为什么?”

卫云兮心如刀绞,只能直直看着他凉薄的唇。

“因为黄泉流觞没有完全解,这世上只有晴儿可以解我身上的毒。朝朝夕夕相对,肌肤相亲,她是黄花闺秀,我若不娶她,她又该怎么办?所以权衡之下不得不负了你。”他说的尽是她听不懂,也不想听的话。

卫云兮踉跄退后一步。天边的夕阳已落下。天地的光影都统统隐没。眼前的他再也看不清楚。卫云兮缓缓转身,脚下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她摸索着起身。眼疾仿佛又重了,眼前黑漆漆的一团,再也看不清这个天地。

秦七急忙上前扶着她,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殷凌澜。

“我们走。”卫云兮吐出这一句话,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殷凌澜这才转身缓缓地走回庄子,方到了门边,他终是忍不住扶住门喉间一甜,突地呕出了一口猩红刺眼的血。

“何苦呢?”不知什么时候东方晴走来,一双清澈的明眸中皆是惋惜。

殷凌澜擦了擦唇边的血渍,看了她一眼,喘息了一口气:“实在对不住东方小姐。”

东方晴一笑:“让殷统领道歉真的是天下奇闻。”

她上前扶了他进了庄子,边走边幽幽道:“她千辛万苦找遍整个京都只为了见一面,她大婚在即,断然抛了一切只为问你最后一句。女子能做到这地步已是情深之极。你这般伤她,恐怕她再也不会原谅你。”

殷凌澜瘦削的肩头微微一颤,半晌才道:“你不懂。她要的天长地久,我给不起。”

夜风簌簌吹来,把最后一句也吹得飘渺难觅踪迹…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卫云兮半夜便被喜娘叫起,梳洗更衣,上妆,各种繁琐的步骤一步步有条不紊,待到了披上嫁衣已是日头初升。她身披嫁衣静静坐在妆台前。铜镜中的人美得倾国倾城,只是她努力看却只能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的眼终究没瞎。因那日气急攻心,血气上涌,令眼暂时失明。萧世行抛下手中正事为她寻医问药,找来大内御医开方子,又是针灸又是药熏终于在大婚前让她双目重见光明。只是这眼若要彻底好起来,还需一段极长的日子。

她静静坐着,听着外面锣鼓喧天。她还记得三年前也是这般热闹嫁人,只是当时知道自己所嫁非人。而今日呢,所嫁之人爱她怜她疼她如珍如宝,可为何还是不开心呢?

她应该开心的。想着,卫云兮唇边溢出笑来,大红嫁衣委地,她静静坐着笑着。喜娘为她盖上大红盖头,说着各种吉利话,扶着她慢慢出了房门,远远的,锣鼓声鞭炮声更响了…

热闹了整整一天,卫云兮坐在床边,模模糊糊听着外面宾客的喧闹声。夜已三更。这次的大婚摆了长长的流水席,那聘礼由上百人挑着,足足绕了京都一圈。宾客如云,贺者如过江之鲫,挤满了整个萧王府。与当日她嫁给慕容修不同,此次的大婚热闹到了顶点。

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当真是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亲自迎她入门。卫云兮累极靠在床边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悄然打开。卫云兮迷糊中只听得脚步声缓缓靠近,一股浓浓的酒香扑入鼻间。她睁开眼,眼前红影晃动,只看见一双玄青色龙纹皂靴立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