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泉抱剑冷笑:“伤她?皇上放心,公子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人伤她一根寒毛。我怎么会伤了她?”

他说着冷冷让开一步。卫云兮看着那扇门,只觉得脚下这一步怎么都迈不出去。萧世行握住她冰凉的手,叹道:“去吧。”

卫云兮咬了牙,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终于看见了他。

漆黑的房中,只有一点昏黄的烛光,光晕洒在了他的脸上,显出了淡淡的阴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他睡得好像十分安稳,眉眼间宁静,魔魅的俊颜在这一刻柔和了些许,带着男子睡梦中的天真。

她慢慢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他的手垂落在床边,修长洁白,如莲。她慢慢握紧他的手,眼中灼热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一点点打在他的手背上。

“澜哥哥,我来了。”她看着他梦中的睡颜,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泪水却是越发急地落下。她轻抚过他的墨发,千言万语堵在心中却不知怎么说。只能一遍遍喃喃道:“澜哥哥,我来了。”

泪已成河,怎么止也止不住。往事呼啸而过,点点滴滴,心已成殇。繁华浮世,血就的江山,这一片锦绣河山,他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只为她寻一方安稳天地,可是她多想告诉他,只要他在身边,无论哪里就是她的现世安稳,一世静好。

可是,这个领悟来得太晚太晚了…

烛光静静流泻一室静谧,窗外,萧世行看着她的泪颜,终是慢慢转身离开。夜风簌簌,他孤寂的身影没入黑暗,轻易地就荒了一世的深情如许。

许久,手中冰凉的手指动了动。卫云兮猛的睁开泪眼,看着他那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她不敢呼吸,只牢牢盯着那双深邃无垠的深眸。

他轻叹一口气,缓缓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我竟做了个很长的梦。云儿,我梦见了你。”

卫云兮再也忍不住扑入他的怀中失声痛哭。殷凌澜垂眸,修长秀美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发,清冷的深眸中有水光掠过,转瞬即逝。

“哭什么,云儿,南北将要一统,你父皇的心愿即将完成。云儿,南楚终将是你的,属于我们清云公主的…”

最后的决战终于来到。萧世行挥师二十万大举进攻楚京。慕容修仿佛也铁了心一决死战,所有京畿以及楚京以南的所有兵力全部集结在了楚京中。百年锦绣都城转眼成了激战之地。坚固的城墙抵挡住了北汉大军的铁骑,可是却挡不住越来越涣散的人心与军心。

南楚士兵接连溃败士气低迷,南楚的百姓开始期盼萧世行那一道道养民之政,只盼着这旷世持久的战争早点分出胜负,早早地归乡种田,从此安居乐业。

萧世行身先士卒,几次强攻皆亲自指挥,那一道明黄伟岸的身影始终在激战最前面。十日后,南楚京城西门告破,慕容修命人焚烧粮仓,退守入皇宫。冲天的大火连烧三天三夜,楚京的两大官仓被焚烧殆尽,余火又牵连了周边的房子,短短三天,近半的楚京房子被烧尽百余间,数千南楚京城百姓流离失所。

五日后,萧世行不知从何拿到南楚皇宫地图,千余人由密道潜入,杀了个南楚皇宫守军们措手不及。固若金汤的南楚皇宫告破,可是当萧世行攻入皇宫之中的时候,却发现慕容修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袭龙袍,一个空了的玉玺盒子。

慕容修兵败逃了!南楚归降。至此,南楚北汉终于一统,结束了几百年来南北分江而治的局面。史称这一年为元始年,萧世行作为旷世明君,被载入史册,史称“圣武帝”。

外面纷纷扰扰,却始终打破不了青州城中那一方小小庭院的宁静。日升日落,在这里仿佛是另一处的世外桃源。今年第一场雪在昨夜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雪粉落在屋檐上,多了几分可爱。

卫云兮一早起来,不由高兴惊呼一声。推开院门而入的东方晴被这呼声吓了一跳,脚上一歪差点就滑倒在地。可是只见眼前影子一晃,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稳稳扶住。

东方晴对上华泉担忧的眼,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说完还对他眨了眨眼。

果然华泉清秀的面上泛起两抹红晕,他故意沉下脸色,不悦道:“怎么今日这么晚来?”

东方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对卫云兮道:“卫小姐,昨夜他可还好?”

卫云兮笑着点了点头:“药都喝了,没有吐出来。”她美眸中皆是熠熠的光,这几日殷凌澜的身体似乎有些好转了,几日清醒的时辰也长了不少。

东方晴听了心中放下,得意看了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华泉道:“我就说只要按着我的方子调养,那家伙死不了的!”

她最后一句话中的“死”字刚说出口,华泉已一把捂住她的嘴,对卫云兮道:“我去煎药。卫小姐看看公子醒了没。”

他说着拉着东方晴飞快出了院子。卫云兮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她怔怔看着那墙角的一株盛开的梅,怔怔出了神。看着看着,她忽地走到了梅树下,脱下鞋袜奋力爬上那砌得高高的花坛,伸长了手努力想要勾着最上角的一株花儿。

身后传来一声笑叹,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云兮…”

卫云兮勾着梅枝回过头去,萧世行一身战袍未除,含笑看着她,明亮的眼藏着深深的怜爱。

她张了张口,却不该说什么。萧世行看着她赤足站在冰冷的花坛上,叹气道:“看来一统天下之后朕上朝第一道圣旨就该这么写:天下间所有的梅树统统给朕砍了,累得朕的云兮每次看见梅花都要脱光了鞋袜去摘,这就是梅花之罪。”

卫云兮闻言想要笑,眼泪却是禁不住簌簌滚落。萧世行静静含笑看着她,伸手向她,看着她。

卫云兮泪越发落得凶,她终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落入了他温热的怀中。从花坛到檐下那么短,可是他仿佛用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来走。她闻到了他身上征尘的气息,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熟悉的男子气息。

泪眼迷蒙中,她仿佛看见他朗朗的笑容,一遍遍问她,可愿与我回北汉?她还仿佛看见他握着她的手,静静含笑地道:“云兮,我愿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娶你为妻。你可愿意?”仿佛还看见他望着她无奈又疼惜的神色,絮絮叨叨,云兮,仔细了眼睛…

萧世行看着她的泪眼,把她放在檐下的椅上又为她取来鞋袜,见她还是哭,遂别过脸轻笑道:“傻子,哭什么?不过是摘不到梅花而已。朕替你摘来。”

他说着走过去一伸手替她把那枝盛开的梅花摘下,递到了她的手中。卫云兮握着梅花哭得更是零落如雨。

萧世行轻抚那枝梅花,笑了笑:“朕竟不知道这株梅花居然罕见的墨梅。真的好看。”

卫云兮抬起泪眼,哽咽问道:“皇上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云兮做任何事?”

“自然是真的。”萧世行看着她的眼,笑着道。这一双眼怎么百看不厌,这一个人怎么疼惜都不觉得够,他轻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拂去脸上的泪,小心翼翼。

“别哭了,仔细眼睛又坏了。”他心疼地道。

卫云兮看着他的俊颜,笑了,却又哭了。

第128章 结局篇(2)

萧世行按了按她的手,笑着起身道:“好好照顾他,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说着转身大步走出了院中,他的脚步急匆匆,拐角处竟禁不住踉跄了一下。他扶住一旁的影壁,定了定神,想要再走却是半分力气也无。他靠在影壁上半晌,才继续向院门外走去,越走越快,终是消失不见。

卫云兮看着手中的墨梅,擦干眼泪穿上鞋袜,一转身,就看见殷凌澜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他靠在门边,眉眼深深地看着她。

卫云兮不知他看见什么,笑着若无其事地上前扶着他坐在了廊下,拿了墨梅递给他,笑道:“澜哥哥,你瞧瞧这梅花好看吗?”

殷凌澜捻着墨梅,毫无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看。”

卫云兮看着他今日精神格外好,心中高兴,问道:“澜哥哥,今日我带你出门去看青州城外的梅林好么?听说青州的梅林很好看,漫山遍野,这时候应该都盛开了。”

殷凌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是啊,好久不曾出门了。你帮我梳洗下。”

卫云兮见他答应,连忙为他更衣梳洗。她为他穿上一件雪色长裘,一头墨发为他梳成发髻,戴上他时常带的紫金冠。梳洗后的殷凌澜除了脸色略白之外,看不出病重的模样。他执着那一枝墨梅,白皙修长的手中,白赛雪白,黑的暗地妖娆。他站在雪地中,犹如画中之人。

“走吧。”卫云兮换上同色衣衫,扶着他上了马车。一路上卫云兮笑着说着,殷凌澜依旧话不多,只含笑看着她,时不时插一两句,却已令她高兴非常。

梅林终于到了,车帘打开,满眼的梅花扑来,一大片一大片粉红的、深红的连绵不绝。卫云兮不由惊叹一声,下了马车向梅林跑去,不一会,她边走边摘,已摘了一大捧。殷凌澜依在了马车边含笑看着她欢乐的身影,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

卫云兮跑得累了,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把一捧的梅花递给他,眉眼弯弯,俱是纯真笑意:“澜哥哥,你看好美的梅花!”

殷凌澜伸出手,为她弹去发间的积雪,深眸中皆是柔软笑意。他伸手拉她坐在身边,静静看着眼前的梅林。卫云兮含笑坐在他身边,一侧头就能看见他深邃俊美的眼睛。她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他精神这么好了。

天地静谧,这满眼的美景如画,而她就在身边,殷凌澜握住她的手,眼中眸色深深如海,他道:“云兮,以后我们每一年都来这里看梅花好么?”

“好。”卫云兮笑着道。

他轻抚过她的脸颊,笑意清浅:“今天真的是我这一辈子最高兴的一天。”他慢慢地道:“今天我看了萧世行来了,他将来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也是个很好的男人。”

卫云兮眼中的泪猛的夺眶而出,点点滴滴都落在了手中的梅花上。

他轻轻靠在她的身上,贴着她的发间,闭上眼仿佛在轻嗅她发间淡淡的发香,他轻叹:“云兮,我不能给你的他都可以给你。他可以陪着你一辈子,长长久久,你不用再害怕,也不用再受委屈。他是皇帝,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他会好好宠着你一辈子。…”

“别说了!”卫云兮流着泪打断他的话,捂住耳朵,哭道:“不要再说了!”

他拿下她的手,把她搂入怀中,轻轻的道:“云兮,这梅花好美,我好想和你看一辈子…”

他轻叹一声,不再说下去,手中的那枝墨梅颓然落地,跌入了雪地中,染了一身雪白…

卫云兮睁大眼看着那雪地毫无声息的墨梅,缓缓抬头看着身边安静的殷凌澜,颤抖的手拂过他含笑的面容…

“凌澜!——”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片梅林,天地无声,梅花无言,只有寒风吹来,一阵一阵…

一纸圣旨,在元始初年三月颁下。汉皇帝萧世行封卫国夫人为皇后。举国欢腾,封后的热闹庆典大办三天三夜。南楚北汉两处京都皆喜气洋洋。

冬雪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素白。萧世行来到一处清冷的宫殿,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缓缓上前。

“云兮。”他唤道。那人一动不动,只定定看着床上那安安静静的人。那人面目如生,只是脸色异常苍白,除了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浅浅呼吸,根本察觉不到他还活着。

“云兮。”他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卫云兮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那床上的殷凌澜。

“皇上,他说皇上是个好皇帝,是个好男人。皇上会保护我,会宠我一辈子…”她静静地道,眼中已无泪,因心已成灰。

“他说,萧世行可托付。就真的将我托付给了皇上。”

“他还说,青州的梅花真的很美,他想和我看一辈子…”

她轻抚他冰凉的手,静静地笑:“东方姑娘说他不太可能醒过来了。这一觉他要睡很久很久。”

萧世行看着她平静面下的悲恸,慢慢地把她搂入怀中:“云兮,云兮…”

他不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要怎么说,只能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皇上,怎么办?”她看着他的眼,轻轻问道:“他如果死了,我该怎么办?在梦中我还有澜哥哥,如果连他都走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寒风呼呼地吹过殿中,撩起重重帷帐。死一般的寂静,萧世行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久久沉默。怎么办?他也在想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他若死了,她的心也会跟着死去。她问他怎么办?一声一声,那么惶惶无助。

“云兮…”他涩然开口。

卫云兮茫然地看着他,明澈的美眸再也没有半分的灵气。一日日,她枯坐在这个宫殿中守着毫无声息的殷凌澜,如花的生命渐渐磨折。她的悲伤已入骨入髓。无药可医的又何止殷凌澜一个人。

萧世行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来,慢慢地道:“朕也不知道怎么办。云兮,可是朕可以放你走。”

“走?”卫云兮笑了:“皇上封了我为后。我又怎么走呢?”

“云兮,你忘了,朕封你为后是为了践行诺言。朕说过要娶你为妻。如今玉和已失踪好几个月,刑部又查清了她是谋害单贵人的主谋,她是不可能再做朕的皇后了。所以,云兮你就给朕一次机会,让你做朕的皇后,萧世行的妻子。”萧世行慢慢地道。

卫云兮浑身一震,茫然的眼神终于聚焦在他的脸上。

萧世行面上依然带着笑,他轻抚她瘦而尖的下颌,眼中皆是疼惜:“云兮,你忘了,朕答应过会为你做任何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东方明没有死。他还活着。朕替你查到了他的落脚处。你带着殷凌澜去找他。他一定会救活他的。”

卫云兮颤抖地接过那纸条,东方明没有死?!真的还有机会?!

萧世行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热,一遍遍温暖着她冰冷的手,他神色轻松,笑道:“是啊,天无绝人之路。你去找他,一定能找到的。”

他明亮的眼中是温柔的笑意:“云兮,朕心愿已了。娶你为妻。这一辈子已经无憾。所以,朕现在给你自由。”

他把另一张册子递给她,笑着道:“这是休书。朕虽然不愿意,但是…”他顿了顿:“但是你的梦告诉朕,你最爱的还是他。无论是生是死,你都爱着他一个人。”

卫云兮枯涸的眼中又渐渐盈满了泪水。她看着面前的萧世行,泪珠簌簌滚落。

萧世行别过脸去,唤来宫人,吩咐几句。这才命他们退下。他笑着看她的泪眼,轻叹:“走吧。带着他一起走。去找东方明。”

“世行!”卫云兮终于痛哭失声。萧世行轻笑:“傻子,这是好事。早一天找到东方明,早一天他就会醒过来。走吧。”

他连声催促,此时宫人已走了进来,小心地收拾东西。萧世行转身道:“云兮,国事繁忙,朕便不能去送你了。”

“你…保重!”

两人相握的手猛的分开,卫云兮看着手心的空落,恸哭无声。

萧世行脚步踉跄了下,狠狠心再也不看她一眼,匆匆地步出了宫殿,走过一个拐角,他猛的扶住了阑干,心中的剧痛入骨入心,痛得他眼中的泪簌簌滚落。他捂住眼却在眼角余光处看见静静站立的东方晴。

“她信了吗?”她问。

“信了。”萧世行笑了笑,看着眼前延绵的宫阙重楼,笑得眼中的泪不停地流下:“她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子。”

东方晴长叹一声:“殷统领能醒来的机会很少,也许明天,也许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又或许在睡梦中就这样走了。”

“可是总有希望不是吗?”萧世行慢慢道。

“是啊,还有希望。”东方晴沉默了一会说道:“带着希望离开,她就不会在宫中枯萎了生命。说不定她走了很久,终于找到神医,医好了殷凌澜。也许她走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也终于倦了,就会回到了皇上的身边。”

“会吗?”萧世行一笑,转身慢慢走了,明黄的身影融入了重重宫阙,留下身后一身孤寂…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的寒冬,青州的梅花开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在山间小路上走着。马车中有位女子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绝美的面上浮出欢喜的笑容。

她一回头,对着车中那个人笑道:“凌澜,你看青州的梅花开了!”

那人收回望向帘外悠然的目光,回头淡淡地笑,一伸手握了她冰凉的手,轻叹:“云兮…”他容色如魅,眉眼阴柔俊美,不见得他怎么笑,可是眉眼间的风华刹那间就胜过了这满山梅花。

(全文完)

番外——长相守

清河镇最近搬来了一户奇怪的人家。

阿绢姑娘这般对前来探伤的阿叶姑娘这般说道。

“是怎么个古怪法?”阿叶是个胖乎乎的姑娘,家刚搬到了镇子外的城里,所以这清河镇发生的事再也没有从前这般消息灵通。

两个姑娘小时候一起是邻居街坊,长大后自然也就成了手帕之交,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只是如今阿叶的爹爹药材生意做开了,于是为了生意方便,搬出了清河镇,就在隔壁大城里开了一间大的药铺。城里跟镇里也就二十多里路。所以阿叶经常跟着药铺的车子到了清河镇里来见自己的好朋友。

清河镇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偏僻,不过后山上有不少珍贵的药材,只要运出山就能赚不少。大半个清河镇的人都靠了这发了财,特别是前几年,那时候还有北汉南楚,北汉的皇帝挥兵攻打南楚,听说发兵几十万,打了快一年才打下南楚。那阵子流民多,伤了的兵也多,整个清河镇因为偏僻倒是逃过了兵灾,又靠药材发达了,比如阿叶的爹魁。

阿绢听得好姐妹这么问,支了下颌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家的男主人从来不露面!每天就坐着一辆大大的马车进进出出,谁都没瞧见他长啥子样儿。”

“且!——”阿叶嗑了一颗瓜子,白胖的脸上皆是不屑,“那有什么古怪的!在城里大大小小有钱的员外都是坐着马车进出府门,比如我家隔壁的张员外…”

阿绢听得她又提起张员外,下意识皱起了清清秀秀的一双眉,果然阿叶说了几句张员外家里如何如何,就开始说起张员外家十五岁清俊的小少爷。啰啰嗦嗦一大堆溢美之词听得阿绢直翻白眼坏。

阿叶见她不耐烦,终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白胖胖的脸上泛起红晕,摇了摇阿绢的手,不好意思地继续之前的话题,“跟我说说,那家子还有什么怪的。”

阿绢见她脸红,也不戳穿她,瞪着明眸大眼,继续说道:“他们一家子都怪!那家主人娘子也不见人,进门出门都戴着一个纱斗笠,白飘飘的,瞧着美得很,可偏偏都看不到她一点。你说怪不怪?”

阿叶进了城里知道这城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兴戴这纱帽,仿佛戴了纱帽就高贵了几分似的,看人都是昂着头的。她正想说这不奇怪,但是想起阿绢还未去城里没有多少见识,也就识趣的闭嘴不说。

阿绢见阿叶终于肯安安静静听自己说话,心里一高兴继续说道:“还有啊,那家子的小哥也怪得很,天天抱着一把长长的东西,瞧着长得挺俊的,就是不笑。有一次我多瞧了他们一眼,他就恶狠狠地瞪过来。吓死我哉。”

阿叶听到这里终于有了趣味,赶紧问道:“那小哥当真俊得很?”

“当然,我骗你不成?!”阿绢一把抓起了阿叶手中的瓜子,嘎嘣嘎嘣地嗑了起来,文静秀气的一张脸上皆是少女的天真:“还有啊,那家的两个姐姐也怪,其中一个神神叨叨的,天天往山上跑,也不怕被野兽叼了去,那小哥就天天跟在她身后,为她扛一袋袋的稀奇古怪的药来。瞧着两人像是一对儿,可又不像。”

“什么?那小哥名草有主儿了?”阿叶一急,好不容易八卦来一个俊俏的小哥居然是有了相好的姑娘不成?!

“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见天跟着那姐姐身后呢。瞧着两人也不甚亲热,但是就是觉得两人是一对儿。”阿绢说道。

阿叶小咪眼中皆是失望,丢了瓜子,总结了一句:“那家子不怪,我瞧着是你采药伤了脚,在家没事干见天觉得人家怪。”

阿绢看着自己的伤腿,叹了一口气:“是啊,娘说还要养个半个月呢,愁死我了。”

阿绢的父亲是个以采药狩猎为生的人,从小阿绢就跟着自己的父亲上山采药,长大后她父亲也不拘着她,就放她在山上疯玩疯跑。有时候阿绢会采来稀奇古怪又价值不菲的草药,实在令她父亲十分惊异。

阿绢似乎生来就有一种对药材天生的直觉,好的坏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前几天山上下了雨,阿绢不知哪听来的要采一种叫做朱颜醉的草药,冒了山路湿滑的危险上了山,结果滑了一跤伤了小腿。

这不,一连十几天都在家中养伤呢。

阿叶瞧了瞧天色还早,忽地起了兴趣,对她道:“走,去瞧瞧你隔壁那家子,看能瞧见什么!”

阿绢一听眼中也亮了亮,两人都是十一二岁,爱玩闹的年纪,当下急急忙忙就往后院而去。阿绢搬来长长的梯子,两人爬了上去,眼巴巴地瞅着。其实也不怪她们好奇心重,这清河镇里很少有外人来,都是赚了钱往外搬的,偶尔来一两个外乡人也只不过是暂时来这里收药材罢了。像这样整家搬来住的,着实不多见。

两个小姑娘,一胖一瘦。胖的白白嫩嫩,珠圆玉润,瘦的纤细苗条,皮肤水嫩,两人恰似一对姐妹花,在墙头上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此时已是初春,太阳烤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映得两个少女无暇的面上红彤彤的。

阿叶起得早,张望了一会见对面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失了兴趣,忍不住靠着墙头打起了盹。阿绢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隔壁的院子优雅又清幽,花木繁多,记得是之前哪个员外住的后来搬了,就被这家人买了下来。

她看着看着,就恍恍惚惚想起前几日也是在这花园中看到的那一对影子。

那一日碧树掩映,她也是因为好奇,爬上了梯子,偷偷瞧一眼,却没想到听道一声清冷如翠竹的声音:“娘子,小心一点。”

这声音清冷孤傲,可偏偏听得出那男子深藏的拳拳关爱之情。在刹那间就击中了她所有的心神。阿绢在怔忪之后,不知怎么的就飞快爬上了墙头。

只见在一株海棠树后面隐隐约约有两抹身影,看得出是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形俊秀,只是瘦得很,可偏偏还穿着一身玄色锦衣,锦衣上绣着奇怪的纹路,不张扬,却在翠叶掩映下有一种阴冷的霸气。女子一身藕荷色长裙,正由他扶着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那女子身材窈窕动人,只一件素衣却能看出万千风华。她斜斜依在了那男子的肩头,从背后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秀美。

“你这么着紧,晴姑娘说才一个月呢。”那女子的声音如潺潺溪水,明澈干净,声音中带着娇羞,还带了满满的幸福。

那玄衣男子淡淡嗯了一声,刚想要说什么忽,地就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仿佛要从心腔里咳出来一般。令人听得揪心。

阿绢不知怎么的心头就莫名地酸涩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爬下去瞧一眼他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