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自然，就好像他已说过无数次的日常用语一样，悠然大方。
但欧阳桀反而一时怔住，连带其它诸人也一并怔在那里。
莫烨空他们是不知情人节是什么，而欧阳骜却是没想到尚隆会来这么一手。这边的历法和那边世界本来就不太一样，但他竟然会挑了情人节的时机赶来芳国送礼。
…其实自己提防她回不回那边，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吧？
反正这个女人随便在哪里，都总有办法招惹到一群男人的。
他爱上的那个人，永远都有如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烈焰，吸引着一只又一只飞蛾扑火而来，虽死无憾。
尚隆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来，“怎么了？我应该没搞错日子吧？我特意问过海客的…”
欧阳桀这才轻咳了一声，伸手接下来，微微红了脸，道：“谢谢。”
欧阳骜也轻咳了一声，问：“延王陛下怎么会直接来这里？延王到访，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尚隆笑了笑，道：“我在禁门那里碰到了熟人，是我拜托他让门官不要通传，想给小桀一个惊喜的。请峯台甫不要介意。”
“咦？你的熟人？”欧阳桀皱了一下眉，“谁啊？”
尚隆微微侧过身，大家这才看到修篁也站在门口，他向欧阳桀姐弟躬身行了一礼，“主上。台甫。”
他本是和尚隆一起来的，但是一直站在门侧的阴影里，加上尚隆一出现就直接送了礼物，大家吃惊之余竟然都没有注意他。
欧阳骜微微一皱眉，“原来是修篁大人。”
欧阳桀倒是完全不在意，一手一个去拉了尚隆和修篁进来坐下。“来得正好，过年嘛，人多才热闹，大家一起来玩吧。”
于是欧阳姐弟、阿天、青龙、尚隆、修篁、再加上莫烨空和儒华，总共八人，一起围着火锅，一边喝酒，一边开始玩“国王游戏”。
［番外］国王游戏 2
第一轮抽到国王的是修篁。
他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拿着那根签，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倒有些不知要怎么下令才好。
欧阳桀挥了挥手，道：“随便什么都好啦，不用顾忌。”
“嗯。”修篁点了点头，道，“那么，就请四号罚酒三杯好了。”
欧阳桀发出嘘声，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但“国王”开了口，众人还是翻看自己的号码。四号是尚隆。他当即自己倒了三杯酒喝了。
莫烨空笑道：“修篁大人不会是偷看了号码吧？见延王陛下远道而来，正好喝酒驱寒。”
修篁皱起眉来苦笑一声，“莫将军取笑了，我若看到号码，又怎会先找延王陛下下手？”
尚隆也笑了笑，道：“你们也真是的，这种时候，就不用左一个陛下又一个陛下了。小桀也说了无君无臣，无主无仆，那就叫我风汉好了。”
“就是啊，身份什么的，都不用管啦。”欧阳桀把签收回签筒，摇晃了几下，道，“来，下一轮。”
第二轮抽到国王的是欧阳骜，他倒没怎么犹豫，直接道：“请三号唱支歌吧。”
“真是小儿科，”欧阳桀在旁边嗤笑，“下次我来做国王。”
“那也要你抽得到才行啊。”
“作弊一次让我当嘛。”
“不行。你说了身份放一边玩游戏的，怎么能有特权？”
“对啊，玩游戏当然要公平啦～”
“哼，小气！”
“…那个，打断一下，三号是谁啊？”
大家各自把手里的号码签亮出来，竟然都不是，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正吵着要做国王的欧阳桀身上。
欧阳桀怔了一下，自己翻过签来看，果然是三号。
她清了清嗓子，“那我唱了啊？”
欧阳骜轻轻向旁边移了移身子，那边青龙也完全一副“我能不能先走”的表情，这让欧阳桀大为恼火，“喂，你们什么意思？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歌手音乐家，但是我唱歌也有很多人赞过哩。”
欧阳骜轻咳了声没说话，倒是尚隆和儒华他们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请唱吧。”
于是欧阳桀又清了清嗓子，唱：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一不小心哗拉拉拉拉，摔了我一身泥…”
她还未唱完，尚隆已经毫不客气地笑出来声来，修篁和莫烨空他们也完全是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而青龙则完全是松了口气。自从他知道太阴玄武他们之前为什么老在他面前唱那首歌之后，就很是提心吊胆担心这个女人会再唱那首《小青龙》…还好还好。
“怎么？我唱得不好么？”欧阳桀板起脸来问。
“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呀。”尚隆努力止住了笑声，向欧阳桀举起杯，“怪不得很多人赞，来，我敬你一杯。”
欧阳桀也不推辞，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阿天偎过去，一边帮她再倒满酒，一边轻轻问：“如果你做国王，要下什么命令呢？”
“哼哼，等我做了你们就知道了嘛。”
狐狸轻轻抬起眼来看她，媚眼如丝，“如果我帮你，你要怎么谢我？”
“喂，不带这样明目张胆作弊的吧？”欧阳骜抗议。
阿天也就没再说什么，乖乖坐回去。
但第三轮，国王签竟然真的落在了欧阳桀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直接盯向她身边白衣银发的少年，而那只狐妖只是举起了双手，道：“不要看我啦，我什么也没做，这只是巧合而已。”
但欧阳桀当然不会管是不是巧合，举着国王签，大笑起来，“哈哈哈，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一号，给我出去绕大殿跑三圈，并且要一边跑一边大叫‘我是猪’。”
尚隆一口酒喷出来。“原来你所谓不小儿科的…就是这个？”
“对啊，主上这个…分明更幼稚吧？”修篁微微皱了一下眉，附合。
欧阳桀挥了挥手，道：“不管，今天天冷，我没说脱光衣服跑已经很网开一面了。谁是一号，快点去跑。”
大家各自对视了几眼，不知谁才是这第一个倒霉的人，结果就看到莫烨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欧阳桀连忙推了推儒华，“如花你跟去看着，一定要确定他有一边跑一边叫‘我是猪’哦。”
儒华应了声，居然真的跟了出去。
修篁轻咳了声，端着杯子向空中虚举了一下。尚隆心领神会，也轻轻举了一下杯。
…敬莫将军一世英名。
［番外］国王游戏 3
等到莫烨空和儒华回来之后，游戏便再次开始。
不过，有他这样开了头，后面大家便放松得多了。
第四轮的国王又是修篁，他笑着亮出手里的签，道：“看起来我今天运气特别好呢。那这次，就请三号给五号捶腿十下好了。”
三号是阿天，五号则是青龙。
大家不由怔了一下。
这两个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虽然都不太多，但青龙不喜欢阿天，却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大家有目共睹。
事实上，对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阿天都不算是讨喜的人物。他突然出现，来历不明，主上虽然说把他当成使令看就好了，但有哪个国家台甫的使令会整天粘在主上身上的？更不用说他举手投足都是妩媚，音容笑貌处处勾人了。
青龙看着自己手里的号码，直接就皱起了眉。
阿天倒是很大方地笑了声，走过去，在青龙面前蹲下身，缓缓抬起手来。
青龙下意识已站起身向旁边退了一步。
阿天蹲在那里，微微抬起脸，一双碧清的眼里秋波流转，又轻笑一声，“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青龙微微一怔，阿天已拖他坐下，自己握着拳头，轻轻柔柔捶上来，低低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你捶捶腿也没什么吧？”
青龙反而莫名其妙：“什么？”
阿天回眸去看了一眼欧阳姐弟，又抿唇一笑，“没什么。捶完了，舒不舒服？”他特意把语尾拖长了，软绵绵的，竟似乎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若非亲耳所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少年的声音，竟然也能如此勾魂。
青龙直接便伸手将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拂开，扭开头冷冷哼了声。
阿天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欧阳桀已笑道：“死狐狸，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一直欺负人家老实！”
阿天也就跟着笑了笑，回到欧阳桀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怎么？心痛了？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哩…”
欧阳桀哼了一声，伸手捏着他的鼻子将他推开一点，道：“你少给我胡闹。去把签收一收，我们继续玩。”
阿天乖乖应了声，去收拾了桌上的签，放回签筒，继续下一轮。
这次是尚隆抽到了国王。
“做什么好呢？”他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想了一会，道，“请一号和七号换上女装跳支舞来助兴吧。”
在座诸人除了欧阳桀之外，都是男子，对他们来说，这个命令比起欧阳桀那个，实在也好不到哪去。
果然王就是王，和这两人的命令相比，其它几个，真是太温和简单了。当下不是一、七号的人，几乎都吁了口气，等着看这次倒霉的是谁。
结果站起来的是儒华和欧阳桀。
欧阳桀没什么，当儒华亮出签站起来的时候，他旁边莫烨空直接被呛得咳起来。
修篁一面伸手去拍了拍莫烨空的背，一边又是同情又是好奇地看着儒华，道：“主上好说，儒华队长要找到合适的舞衣…只怕有点困难哩。”
阿天轻笑了一声，“包在我身上。两位请跟我来。”说完领着两个去了隔壁的房间。
不多时儒华先回来了。
果然已换了女装。一身大红衫裙，绣着百蝶穿花，精致华丽，但衬着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就怎么看怎么滑稽。阿天显然还顺便帮他梳妆了一番，头发绾了个双环髻，中间还簪了朵鲜艳的牡丹。
众人不约而同地怔了半晌，然后喷笑出来。
儒华自己也颇为扭捏，就算有络腮胡遮着，也看得出双颊早已胀红。
莫烨空突然觉得很庆幸，他宁愿再去叫十声“我是猪”也不想被弄成这样。
“主上呢？”修篁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
“在后面呢，应该就来了。”
儒华正说着，欧阳桀已扶着阿天的手臂走进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在那里，就似乎连空气都一并凝固起来。
不要说其它人，就连欧阳骜也从未见过这样娇柔妩媚的欧阳桀。
她也是一身红色，金线凤凰罗衫，如意云烟长裙，眉心淡淡绘着一朵梅花，斜髻飞云，走动间步摇轻晃，映着烛光，几乎要迷了人的眼。
她此刻正微微垂着眼侧着脸在听阿天小声说话，丝毫不见平日粗暴任性的强硬气势，长长睫羽间眸光盈盈，自有一种百转千回的风情。
欧阳骜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身体似乎着了火，不自觉地燥热起来。
他不知在座有多少人会有和自己一样的反应，总之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也都不舍得将目光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先开口的反而是欧阳桀本人。
她进了屋之后，先看着儒华怔了一怔，然后就大笑起来，跟着就跑过去，伸手勾了儒华的肩，一面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管自己这身淑女打扮，笑得弯下腰去，道：“如花你好可爱！果然好像如花哦。阿骜你说是不是？”
她这一动一开口，就像打破了什么魔咒一般，有人轻咳两声，有人跟着笑，有人吁了口气，总之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她还是比较适合这个样子。
欧阳骜轻笑了声，点头附和她。
儒华不太明白她说“好像如花”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太在意，他只是皱了皱眉，道：“可是…主上，我不会跳舞呢。”
欧阳桀眨了眨眼，“舞剑我就会。”
“舞剑我也会！”
“那不如…”
尚隆笑起来，抬手打断他们，道：“拜托，你们两个穿成这样舞剑算什么？随便跳几下应个景好了。”
欧阳骜拿出口琴来，道：“我来帮你们伴奏好了。要吹什么曲子？”
“我来点。”阿天连忙举起手来，“我知道有一首歌，最适合他们两个了。”
“什么？”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欧阳骜看看阿天，又看看那边的儒华，以及勾着他的肩几乎整个人吊在他身上的欧阳桀，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天也笑道：“对吧？”
欧阳桀则放了儒华，直接抓起身边的酒杯就向阿天扔过去，“死狐狸你就是讨打是吧？你才洋娃娃，你才小熊，你全家都小熊！”
阿天伸手接下那只酒杯，一脸无奈，“主上明鉴，我全家都是狐狸，跟熊没关系。”
大家都笑出声来。
欧阳骜笑着，走过去，向欧阳桀伸出手，轻轻道：“算了，我看还是不要为难儒华队长了。我来陪你跳这支舞。”
欧阳桀抬眼看向尚隆，问：“那要看国王陛下准不准吧？”
尚隆端着酒杯，目光在这对主从身上来回扫了两圈，笑道：“好啊，游戏么，不用那么刻板认真也行吧？”
于是欧阳桀便笑了笑，将手放在欧阳骜手心。
小提琴的乐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欧阳骜一怔，抬眼看过去，却见阿天站在那里，小提琴架在肩头，悠扬的音乐随着他琴弓滑动挥洒而出。
阿天笑了笑，道：“拉得不如你，请不要见笑。”
欧阳骜点头致谢，牵着欧阳桀退到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翩翩起舞。
他们跳的华尔兹，反身、摆荡、倾斜、旋转…流畅舒展灵巧多姿。只是他们自己知道，许久不曾跳过，舞步早已生疏，好在也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周围的人也并不在意，错也就将错就错了，反正也没有到踩裙绊脚手忙脚乱的地步。
但欧阳桀后来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笑得伏在弟弟怀里，迈不动步子。
欧阳骜也跟着笑了，轻轻搂了她的腰，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跳舞吧。”
“嗯。”
上一次…是在停电的厨房，伴奏是外面的电闪雷鸣。
欧阳桀忍不住又笑了声，“还真是每次都不是正常的场合呢。”
欧阳骜静了一会，声音低下去，轻轻道：“我那天…倒是真想正正式式在舞会上请你跳那支舞…”
他话音未落，欧阳桀已从他怀里挣开来，站直了身子，向那边的观众们道：“跳完了，掌声呢？”
尚隆笑着带着鼓起掌来，问：“这是海客的舞么？果然有趣，不如改天教我吧？”
“好啊。”欧阳桀只顺口应了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
阿天已放了琴，不自从哪里又变出一件雪白的狐裘来，披在她肩头，顺势附在她耳边轻轻问：“左边也逃，右边也逃，你打算逃一辈子么？”
欧阳桀没应声，只拿到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知为什么，就像在酒杯的倒影里，看到了那个真正教自己跳熟华尔兹的男人。
左蓝右黑的眸子看着她，轻轻微笑。
欧阳桀闭了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