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骜皱了眉,“什么作弊器?”

我们在里间说话,利广本来很识趣的并没有跟进来。但是这时大概是听到自己不懂的词,反而在门口站下了,微微偏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就是鸣蚀啊。”我也不想避着利广,直接往下讲。“你呢,飞到虚海上面没人的地方,一个鸣蚀就去那边了,然后什么《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四十二章经》随便摸几本回来就好。哪里要自己一条一条写这么辛苦?”

阿骜怔了一下,利广倒是笑起来,笑完迟疑了一下,才道:“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提醒你们一下比较好。”

我回头去看着他,问:“什么?”

利广道:“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们并不是第一个想把那边的政策引进来的胎果。”

我皱起眉来:“其它人…失败了么?”

利广也没有直接说是或不是,只是道:“有些变法,看着是很不错,但是…这边立国的基本其实跟那边不太一样,具体的情况也不能一概而论,只一味强制推行…反而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因此而失道的王,也不是没有。”

也是,若是有成功的,十二国也不至于和蓬莱相差好几个时代。

我耸了耸肩,把手里的本子还给阿骜,“没事,我们注意些就是了。”

阿骜没说什么,但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接过本子,也没继续写,默默地收了起来。

我心头莫名地抽痛了一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末了也就只能干笑了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哟~

大家久等了~

七夕快乐~

69睡死了!

跟阿骜和莫烨空说了想在这里多留两天,去治河的工地上看看的事情。他们当然也没有反对。

只是阿骜有些犹疑地看着我道:“但是…你要怎么去呢?这里又不像那边,可以随便去打零工。修堤是大事,不会随便用来历不明的小工吧?”

我想想也是,跟他们商量了一会,决定索性找族长来帮忙,反正她也应该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我便跟族长说,其实我们是奉主上之命,微服出来考察的官员。族长也没有太意外,反而有些“啊,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

之后的话就简单得多。

我跟她说我们打算上河边的工地去呆两天,希望她能协助我们。

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说这事简单得很,只要从村里的劳役里找两个年纪相仿的顶几天就好了。反正修河的劳力都是从四乡八里征调的,也不会有谁认识所有人,叮嘱本村的人不要声张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她便着手去安排。

村子里的人本来就对这个劳役意见很大,现在有人愿意顶替他们,哪怕只是一两天,自然也是求之不得,当然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当晚就安排妥当,第二天我们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上工。

晚上利广和莫烨空睡在外间,把里间让给我和阿骜。

也许在他们看来,王和麒麟共处一室也没什么。出宫这些天来,能找到旅馆的时候,自然每人一间,在野外露宿时大家胡乱找地方休息或者挤在马车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但到这时候,让我和阿骜一起睡在一个房间里,却不由得不自在起来。

阿骜看了我一眼,轻轻道:“你睡床,我睡地上。”

“不行。你睡床,我睡地上。”我连忙反对,“万一你着凉了怎么办?”

“不会的。这一路上我也不是没有直接在地上睡过,也没怎么样啊。你明天不是还要去上工吗?不休息好怎么行?”

其实若没有那张床,大家都睡地上,反而不会有这样的推让。

我看着已经铺好的床,叹了口气,道:“算了,让什么,一起睡吧。”

阿骜一怔,脸上竟然泛起一抹淡淡嫣红,“桀…”

“一起睡地上也是睡,一起睡床上又有什么不行。”我垂下眼来,也不看他,径自脱了外衣鞋袜上`床,侧过身子靠里面躺下,让出大半张床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阿骜走到床边来,悉悉索索地脱了衣服躺下来。

床并不宽,虽然我努力靠向里边,阿骜似乎也在尽量不碰到我,但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甚至呼吸心跳。

其实说起来很奇怪,我跟阿骜并不是没有更亲密的接触,我们有过无数次的牵手和拥抱,甚至不久之前…我还在醉后吻过他,跟他在同一张床`上睡到天亮…但这时…

我也觉得自己扭捏矫情…但却就是自然不起来,紧张得甚至连手心里都微微沁了汗。

阿骜那边也没动没说话,气氛尴尬得无以复加。

我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却看到阿骜闭着眼,呼吸平缓,像是已经睡着了。

…真是的,我到底在烦恼什么?

阿骜的睡脸很漂亮。

他本来就是个优雅英俊的少年,变回麒麟的本身之后,更添了几分飘逸出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这时闭着眼不动,就像出自神工天医的绝世雕像。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开他的留海,露出他修长的眉和光洁的额头来。

阿骜像是被我惊动,微微皱了一下眉。

我连忙收了手,但他并没有睁眼,轻轻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呢喃,把头侧向另一边,依然睡着。

我松了口气,心头却已不像之前那样尴尬,再次伸出手,握住了阿骜的手,然后偎在他身边,也睡着了。

前几天我们露宿的时候多,都是轮番值夜的。今天住在里祠,当然没有这个必要,但到了后半夜,我还是醒了。

一睁眼就发现阿骜不见了。

我刷地惊坐了起来。

身边还是温的,他应该离开没多久,但是…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明明睡之前还握着他的手的。

我刚刚到底睡得有多死?

我连忙下了床,正要叫出青龙一起去找,外间的人似乎被我这里声音惊动了。先是敲了两下门,然后利广的声音就响起来,“小桀?你醒了?”

“嗯。”我一面应着声,一面趿着鞋子就开门出去,急冲冲地问,“阿骜不见了,你看到他出去了么?”

利广笑了笑,道:“不用担心。他去看里木了。莫烨空跟着。”

我这才发现,莫烨空果然也不在,不由松了口气,皱了眉骂:“真是吃饱了撑的,大半夜的跑去看什么里木?吓我一跳。”

“他说你最近辛苦了,难得睡这么熟,不想惊动你。”利广微笑着这么解释。

我有些无言地咧了咧嘴。

何止是睡得熟?他拉开我的手下了床,还在外间和利广他们说了话,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种时候,只怕有人来杀我,在刀子刺进身体之前,我也完全不会察觉吧?

怎么会这样的?

利广倒像并不在意我的沮丧,继续道:“但是…我看阿骜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人都能看出来吧?

我叹了口气,利广又道:“其实…你不用太着急,一个国家的恢复,是件长远的工作,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直接把话题从阿骜那里扯到我身上,但这种话,我也只能应一声。“嗯。”

“他是你的麒麟。你所有的情绪,都会直接传达给他。如果你一直这样焦虑,他就不可能开心得起来。”利广伸手来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所以,你自己要先学会调整好心态。放松些,从容些。”

我只好又点头应了声。

“阿骜很不错,他现在只是…有点缺乏自信。”利广这么说,很赞赏的语气。

我再一次点下头,“说到底,也是王不够强大,所以麒麟才会没有底气吧?”

“也不能这么说啦。”利广笑起来,“小桀你会是很好的王。也许你应该跟阿骜好好谈谈,让他多一点信心…”

我有些无奈:“我跟他说这些…最后一定会吵架…”

“呃?”利广挑了一下眉毛,“为什么这么说?”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如何解释,我跟阿骜…除了主从姐弟之外,还有些别的感情纠葛。而阿骜最近的缺乏自信…也并不全只是政事上的…

我一时没说话,利广也没多追问,只是又摸了摸我的头,“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回去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跟着去上工呢。”

我只能又应了一声,转身回了里间,但却再也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小桀在睡梦中被人刺杀了!

<全剧终>

70第一天上工

第二天清早族长便来叫我们,给我们送来两套粗布衣服,安排我和利广和村里其它男人一起去河边。

阿骜跟出来送我。

他昨天到后半夜才回来,我躺在床里边装睡,并没有跟他说话。

今天我去上工,他依然留在里家,族长再三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我这个“生病”的弟弟。

老实说,有莫烨空跟着,我又把青龙留下来,我并不太担心他的安全问题,阿骜让我不放心的,还是他最近压力太大,自信不足。

但这压力…本身大部分就是我给他的,虽然昨天跟利广那么说,还真不是推脱。我自己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我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阿骜。

于是索性也就什么也没说,只跟他笑着点点头,便跟其它人一起上路了。

工地离村子并不远,所以才允许这些人每天早上去晚上回来。据说远一点村子的征夫,都是直接睡在工地旁边的临时营寨里。

村民们说起这个就十分不满。说他们这样,好歹晚上回来还能帮家里干点活,要是强制都要在工地吃睡,今年的收成只怕根本指望不上。

我没说话,利广劝了几句,说治河是千秋万代的功业,今年加把劲把河修好了,就算欠收一年,也总比年年洪水泛滥大家流离失所好吧?

但村民们依然很不情愿。对他们来说,千秋万代是太过遥远的事情,根本比不上眼下一家人吃饱穿暖。何况不要说什么一百年一千年,说不定几十年玉座上的人就换了,到时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不过斗升小民,哪里管得了千秋万代的事情。

我听到他们零零碎碎地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不由自嘲一笑。说到底,这些人是对新王没什么信心,并不认为能有多长太平日子,所以说什么造福后代都不如今晚一顿饱饭。

村民里有几个慎重的,大概也猜到我们不是普通人,见话题隐约有对新王不敬,立刻就各自打断,转换了话题,说起平常工地上的事来。

他们对被迫住在工地上的人十分同情,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之前说过农活的原因,另一方面来说,这些人始终对妖魔心存畏惧,觉得住在没有里木的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看得出来,大家对于里木,都十分崇敬并且依赖,所以即使是遭了灾,一旦好转,便还是在里木周围重建。

我不由悄悄问利广,“里木这种东西,是自己长出来的还是有人可以种?”

利广搔了搔头,道:“通常的说法,是全国的里木都出自皇宫里的路木,把路木的枝条折下来,插在本国的土地上,就会长出里木。但在我的记忆里,倒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王做过这种事。”

“为什么呢?”我问,“如果只要折下路木的枝条插种就好,为什么不能在全国多种一些?或者说,反正大家都习惯依凭着里木生活,为什么不把里木种在地理环境好一些的地方?”

这个疑问其实从之前看动画的时候就有。既然妖魔不会攻击里木下面的人,里木又是所有人生活生产的根本,每乡每里为什么只有一棵呢?

“这个么?我也不清楚呢。”利广的表情有些为难,“也许是里木的成长周期太长,并不容易栽种吧。何况,每个国家都有环境恶劣和相对比较好的地域,如果只把里木种在适合人们生活的地方,虽然这里的民众可能会过得很安康一些,但那些艰难的地方不就会变成更加荒废了么?”

说得也是。也就是说,不管里木是自己长出来的,还是最先由人力种下,都还是考虑到了国家发展的平衡吧。

于是我也就放开了这个问题,默默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到了工地有负责点卯的官员,照人头一个一个数了,然后安排了今天的工作。

我们是负责搬运石料。两人一组,一个人推一个人拉,用小车把石料搬到河边。我自然是跟利广一组。

石料很沉,在路上压出深深的车辙,但对于我来说,倒还没有到不能承受的程度。只是觉得粗麻绳勒在身上不太舒服。结果没走出多远,利广就在后面扯了我的袖子,轻声道:“小桀你悠着点。”

“诶?”我回过头,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太快了。”利广向旁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看别人。

我左右看了两眼,果然我已经走到了最前面,甚至超过了比我们先出发的人。

利广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就算小桀你有力气,也不用太引人注目啦。何况,今天得搬一天呢,不用这么急,免得下午没有后劲。”

的确也有几个人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们几眼,但是大部分人显然并不关心,各自低头做自己的事。

但是…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干劲,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一上午的活干下来,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民夫们不过拖延时间完成任务,监工的官员们更是一副懒洋洋得过且过的态度。

整个工程,根本就是在消极怠工。

我心头不由得闷了一把火。

亏我把军队派来修河,把鹰隼宫的闲置人员也派来修河,自己勒紧腰带,想尽办法弄钱,结果他们就搞出这么个场面。怪不得民夫们一提起来就怨声载道,这么个修法,到底要修到哪年哪月?

“这么个修法,到底要修到哪年哪月?”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就听到有人这么叫了一句。

我不由一怔,抬头看过去。

这个时候我们正在河边的营寨里吃中饭。旁边就是民夫和修河的军队住的地方,再过去,是一排木屋,虽然也看得出是临时修建,但比起这边的工棚来,实在要好得多。

刚刚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我抬头看时,正见一个男人摔门而出。

那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看着像是个文吏,但一袭青衫上沾满了泥,本来算得上端正俊朗的脸上则是一脸愤慨,丝毫不见读书人的斯文。

我向那边多张望了几眼,旁边一个一起来的望峡村民便拉了拉我,轻咳了声,道:“吃饭,别多管闲事。”

“哦。”我连忙应了声,低下头来啃窝头,一面压低声音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宫里来的大官们住的地方。”

“什么?什么宫里来的大官?”我惊得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派过人来?还是月溪派了人没跟我说?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样子,然后才轻声道,“是主上身边的人,以前都是住在宫里给主上办事的。说是说上面派来修河的,但是…他们到这里之后,什么也不做,明明什么也不懂,还每天呟五喝六乱指挥,没少让我们做无用功…”

“什么?”我忍不住呼地站了起来。

什么宫里的大官?什么主上身边的人?这样听起来,怎么都是我从宫里赶出来那批闲置人员吧?

月溪本来还担心他们在春祭上捣乱,没想到那次他们没来,到在这里等着我。

“小桀。”利广一把拖住我,使了个眼色。

我深吸了口气,压着心头的火,又问:“那么原本这里原本管事的呢?就由着他们?”

那个村民像是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跳,一时没回话,倒是旁边另一个不认识的民夫叹了口气,答道:“没办法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何况是从宫里出来的。”

我愣在那里。

这样说起来,倒是我的错。本来觉得宫里那些人也没什么错处,放出宫不过是调个岗,所以根本没想过要不要降他们的职。没想到居然会给地方上添麻烦。

我们这里一骚动,刚刚那个摔门而出的男人倒是转过来看了两眼,然后竟然皱着眉走了过来。

几个民夫连忙低下头行礼。

我还在生气,反应慢了一拍才跟着大家一起低下头。

那个人偏偏就在我面前停下来,问:“你是新来的?”

刚刚听他说话也是一腔怒火,这时反而很温和,脸上带了点笑,很亲切。

我一时没说话,他又问:“以前没有见过你,今天第一天来?”

我是顶替别人的名字来的,又不知这个人的身份,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好在望峡的族长大概是预料到这种事,早做了安排,我还没开口,后面就跑上来一个中年人,向那青衣文吏行了礼,解释道:“回刘大人话,这是我们村二牛的儿子。他爹病了,来顶两天。别看他长这么高个,其实还不到十六…”

我这才知道这次征夫是以十六为限的,口里没说,心中不由在想,还好我面嫩,要是换利广被发现,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解释。

但这位刘大人似乎并没有怀疑,但是脸色却沉重起来,半晌拍了拍我的肩,道:“辛苦你了。明天不用来了,在家好好照顾你爹吧。反正这种修法,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区别。”

后面这句话分明就带了很重的赌气的意味。也不想想,他这么一开口,若是附近的民夫们都来诉苦请假怎么办?

在民夫面前说这种话,刚刚又摔上司的门…我想这人的官职一定不高,而且大概一直也没可能升职。

但这时也只能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向他道谢。

他点了点头,又跟附近的民夫们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才转身离开。

我轻轻问刚刚帮忙解释的中年人,“这人是谁?”

“是州府的刘盛河大人。在宫里的大人们来之前,这边的河工都是由他负责的。”中年人顿了一下,像是怕我误会什么一样,又补充道,“其实刘大人是个很务实的好官。今天大概只是气急了。”

我应了声,没再说什么。埋头吃完饭休息了一会,下午继续上工。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给我七十二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