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前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朕早就想着亲自来探望探望凤台主的伤情,前几日一直国事缠身,难得今日得闲,朕下完朝就来了。”

“多谢皇上厚爱,皇上日理万机,微臣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费心?”

凤影墨浅笑颔首。

“这第二件嘛!”

陌千羽顿了顿,同样浅笑而语:“第二件是件喜事。”

喜事?

夜离微微一怔,凤影墨眼波一敛,所有人都等着陌千羽继续。

“是这样的,朕见这段时日以来,凤台主先是中冰火缠,这次又被大伤,时运有些不济,所以朕想让凤府有件喜事冲冲喜。”

夜离心口一撞。

凤影墨长睫轻闪。

陌千羽的声音还在继续。

“妍雪在大牢中已经关了有些时日了,朕见她在牢中表现甚好,已深刻反省自己,今日便将她放了。而她所作所为,其实说到底,也是对凤台主你用情至深所致,朕想了想,你与妍雪交情本也深厚,妍雪又对你用情至此,恐她再走弯路,朕想成全了这桩好事,将妍雪赐婚与你…”

“啪!”

陌千羽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清脆骤然突兀响起。

众人一怔,陌千羽亦是停了声,凤影墨眉心几不可察一拧。

所有人都循声望过去。

是一块玉。

一块玉掉在了地上。

确切地说,是掉在了一个婢女的脚边。

因为地面都是青石,所以,已摔成两半。

可虽然是两半,依旧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一块上好的良玉,也能清晰地分辨出上面的那个“凤”字。

凤影墨的玉?

所有人一震,陌千羽敛眸,凤影墨快速度了一个眼色给脸色微白的长安。

“原来是你!”

长安一把扯过面薄如纸的夜离,往前一拽,将她拉跪在地上。

“这几日我一直在查是谁偷走了凤大人的这块玉,查来查去都没有头绪,原来是你,果然是家贼难防!”

长安恶狠狠说完夜离,便也“噗通”一声,跪于夜离的边上,对着陌千羽躬身道:“小的们无意冲撞皇上,请皇上恕罪!”

夜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陌千羽的赐婚,也为自己竟然不小心摔碎了凤影墨的玉。

其实一点敷衍的心情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真的,真的不想敷衍任何人。

但是,这三年来的隐忍,让她也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

她早已没有了由着性子的权利。

见长安如此说,她便也跟着做出做贼心虚、被抓现行瑟瑟发抖的模样。

“是寒香一时糊涂,寒香对不起爷,请爷看在一直以来寒香都在尽心尽力照顾爷的份上,原谅寒香这次,寒香一定做牛做马报答爷的恩情!”

夜离低着头,声音颤抖,一副吓得不行的样子。

她记得寒香从未叫凤影墨为大人,而是爷。

一双黑底云头靴缓缓走入眼底。

夜离心口微微一颤,这靴子她认识。

是凤影墨的。

她想,他肯定是怪她的吧?

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一块玉给摔碎了,还无形之中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轻轻咬了唇,等着他的反应,下颚忽然一重,是男人的大手捏起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抬起头。

“我对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凤影墨声音寒凉,字字从喉咙深处迸出。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故意让她抬头,故意让她彻底将面容暴露给陌千羽看。

反正是寒香的脸,也不惧。

不然,以陌千羽多疑心细的性子,反倒怀疑。

眼角余光瞧见陌千羽眸色深深凝落在她的脸上,她就不得不佩服凤影墨这一招的高明。

的确如此。

“请爷原谅寒香这次,寒香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夜离慌惧地看着凤影墨,求饶。

凤影墨的手一松,夜离的脸被甩向一边。

“来人,将寒香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可以给她送吃的和喝的。”

两个家丁上前,将夜离从地上拉起拖走。

“寒香错了,寒香真的知错了,求爷原谅寒香这次吧…”

夜离声嘶力竭叫了一路。

一颗心高提着,她生怕陌千羽骤然来一句“等等”或者“站住”。

还好。

没有。

说明长安、她、还有凤影墨他们三人演的这出戏演得很成功。

************

恐多疑的陌千羽临时起意,再生变故跟纠复,凤影墨将陌千羽一行迎进大厅接待的时候,长安便安排人将她秘密送出,然后又快速将寒香换了回去。

这样,就算陌千羽再有什么想法,寒香就是寒香。

总算逃过一劫、成功脱困,可夜离的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陌千羽竟然将沈妍雪赐给凤影墨!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陌千羽早已对凤影墨起了疑心,所以,这门婚事是绝对推不掉的,她知道。

虽然凤影墨对沈妍雪的态度,她也已在上次老鼠事件中搞清楚了。

但是流水无情、落花有意,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无情,至少两人是好朋友,有深厚的交情。

而且,沈妍雪对他的确是用情至深。

哎,想想就觉得胸口像是塞满了棉花一般,难受得不行。

也就是到这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陷进去了。

她陷进了这场感情。

曾经在冼州,凤影墨跟沈妍雪郎情妾意,她嗤之以鼻。

大婚当日,宾客满堂,众目睽睽,他亲吻沈妍雪,她同样无动于衷。

后来,沈妍雪深夜找来,两人拥在门口,她也一笑了之。

再后来,她在戒坊,他一直帮着沈妍雪,各种跟她作对,她也只是当时有气,事后也未太放心上。

可这一次,这一次,她是真的郁闷了。

从未有过的郁闷。

而且,自赐婚圣旨一下,陌千羽就派了很多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来凤府帮忙,筹备三日后大婚。

眼线众多,她也不敢再贸然进入凤府。

凤影墨也不便随意出来。

两人一直没有见面。

*************

是夜。

烛火如豆。

夜离坐在灯下,把玩着那两半摔碎的玉。

这是后来长安让人给她送过来的。

看着好好的一块玉愣是变成两半,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或许这就是天意。

玉碎了,也预示着她跟凤影墨的感情没有好结果。

明日就是凤影墨跟沈妍雪的大婚之日。

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才三日时间而已,这三日,她觉得漫长得就像是一辈子。

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茶饭不思,什么叫魂不守舍,什么叫辗转反侧。

原来,这就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是人的呼吸,如影随形。

原来,这就是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中的最苦。

她该怎么办?

一阵凉风透窗而入,险些将桌案上烛火吹灭,夜离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连忙伸手将烛火拢住。

待风过去,她才将手拿开,起身,走到窗边。

正欲将洞开的窗门关上,就猛地瞧见静静站在窗下的那人。

夜离一震,有些意外。

她看着他。

他也在夜色下看着她。

两人只隔着一扇窗户。

谁都没有出声。

这一刻,让夜离想起那日在小厨房,他们两人也是一人窗内,一人窗外。

就算当时,他说着狠戾的话,她也只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扇窗户。

如今,他不言不语。

她却很清楚,他们之间将永远地隔着一个人。

幽幽夜色下,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发丝上沾染着薄露和雾气,显然站了很久。

几时来的?她竟毫无察觉。

总不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总不能这样无声对峙到天亮。

想到天亮之后,他将是别的女人的夫,她眸色一痛,先冷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

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心中所有的委屈、郁闷、难受都齐齐往上一涌。

她想克制,都克制不住。

“来看看你。”

男人转身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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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7】她等的何尝不是一份信心

“来看看你。”

男人转身走了进来。

夜离怔了片刻,将窗户关上,回头,男人已经进了屋跖。

见男人撩袍坐在了桌案边,她也未响,走过去,提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直接往他面前的桌案上一放拗。

男人一直看着她。

她也未理会,转身走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了下来,随手翻起榻上案几上的一本书。

男人依旧是看着她,没有出声。

夜离低眉垂目,小脸清冷,手指捻起书页翻过一页,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

静谧的厢房里只能听到她一页一页翻书的动静…很大。

在不知翻了多少页之后,见男人依旧不声不响,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将书卷阖上,回头,冷脸看向男人。

四目相对。

男人凝了她一会儿,便低低笑了起来。

还有心思笑?

睨着他眉眼弯弯、笑得颠倒众生的模样,夜离冷哼一声:“明日就要抱得美人归了,看把凤大人美得,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吧?”

男人没有回答,唇角笑容更甚,起身站起,举步朝她走了过来。

在她的边上站定,他伸出手臂,自后面将她轻轻圈在怀中。

“从未见你这样过,我的心里的确很愉悦。”

夜离一怔。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她笑话?

气恼地晃了晃肩,想要将他甩开,却被男人更紧地圈住。

熟悉的温暖透衫打在背上,灼热的兰麝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夜离觉得心里越发难受了。

蹙眉,想要摆脱这种让人窒息的禁锢。

“别动,伤口要裂开了。”

唇瓣紧贴着她的耳垂,男人低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