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灵就趁势将他大力推开,虚弱地低吼:“说了,不要管我!”

本就站立不住,哪还经得起自己推搡出去的反力作用,她重重倒在雪地上。

也不想爬起来了,她就躺在那里。

比起体内的剧毒和身体上的不舒服,她更难受的是心里。

很难过,很难过。

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那么难过?

在她决定给解药给巧黛的时候,她没有这样难过,在他拿过解药,连问都没问她一句她身上的毒都解了吗?或者帮她探探脉时,她都没有这样难过。被他用麻绳打落悬崖,她同样没有这样难过。

这一刻,她竟是难过到难以抑制。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似乎她的所有伪装都暴露在了这个男人面前,让她最后的一点自尊都丧失掉。

张硕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其实,他是想发火的,可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好像还真少了点耐心呢。

她是个病人。

病人膏肓的病人。

低低一叹,他上前,怕她再次推他,所以,也没有抱她,而是将她从雪地上扶坐起来。

霓灵本也是想抗拒的,可是想到,刚刚自己已经有些过了。

都道“因有宠爱,才会骄矜”,她没有对他矫情的资本。

所以就任由了他。

“夜离,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

张硕忽然开口。

霓灵怔了怔,不意他突然问这个。

她身上应该哪一点他都不喜欢吧?

哦,他说的是“最”。

没有吭声,她等着他继续。

“我不喜欢你刚刚这个样子,不喜欢你自以为是的替别人做决定,不喜欢你动不动就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张硕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喜欢,后面几个霓灵都没有听见,因为她的思绪停留在前面几个上面。

如果说将解药给巧黛,是自以为是地替她做决定,是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话,她认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呢。

呵~

她轻笑,果然她身上哪一点他都不喜欢。

“最”哪有那么多?

见她笑,张硕皱眉,以为她是不服气。

“怎么?我说错了吗?就算你的解药给了阿洁,你也不应该轻易放弃,紫莲还可以再寻,你又作何要跳下断崖?”

霓灵怔了怔。

跳下断崖?

是她跳下的吗?好像是被一个人用麻绳击落的吧?

似是了然她心中所想,张硕又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让你掉下去的,但是,你敢说,你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吗?如果不是,你又做什么明知那里是断崖,却还要跑去边上?你以为你这样做,凤影墨就会感激你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妹妹夜灵会不会怪凤影墨?”

霓灵垂眸弯唇。

看来,自己又做错了呢。

在他的眼里,她怎么做都是错呢。

他们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出发点和看问题所站的立场,永远都不一样。

她从未想过要谁的感激。

她也不觉得她姐是一个会将她的心甘情愿怪到毫不知情的凤影墨头上的人。

反正她没了解药,横竖一个死字,她只想成全所有人。

成全巧黛和他,成全她姐跟凤影墨。

而且,救凤影墨也不单单是为了她姐。

凤影墨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他不是也很关心的吗?

不是一直试图说服她去让她姐帮忙替凤影墨求情,不是还让她想方设法将退热药给到易敏手中。

算了,多说无益。

他不懂她,从来都不懂她。

“你说完了吗?”她抬眸问向他,“如果说完了…”

张硕忽然抬手揩向她的唇边,霓灵浑身一僵,未完的话就顿在了那里。

200.【200】谁准许你这样做了?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张硕忽然抬手揩向她的唇边,霓灵浑身一僵,未完的话就顿在了那里。

温热的指腹一点一点替她掠着嘴角的血渍,后来,干脆直接用了手掌。

掌心的热度打在她的肌肤上,霓灵心跳踉跄犬。

她怔怔望着他,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踺。

直到男人将她唇边的血渍擦干净,然后将她背在身上继续往前走时,她才想起来,她是想跟他说,若说完了,他可以走了。

************

黑,漫无边际的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陌千羽努力睁开眼睛,入眼还是无边黑暗,他蹙眉,难道天还没亮?

这是哪里?

他只记得在雪山之上发生了雪崩,大家被巨大的雪体冲散…

他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触感入手,似是被褥,再缓缓摸向边上,他摸到了蚊帐,摸到了床沿,他确定,自己此时正躺在床榻之上。

只是,这到底是哪里?怎么灯盏都不点一个?

“韩啸!”

他记得雪崩的时候,韩啸就在他的身边,还将他从断崖边拉了回来。

没有任何回应。

眉心微拢,他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才发现浑身疼痛得厉害,看来自己伤得不轻,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经痛得冷汗涔涔。

他又喊了一声:“霍安——”

这时,才听到有脚步声前来,他以为是霍安,不悦道:“你不知道朕讨厌黑吗?做什么不点灯?”

脚步声一滞,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再度响起来,行至床榻旁。

陌千羽正微微疑惑,双肩上倏地一重,他反应过来是对方的手,似是想要扶着他躺下去。

他一震,立马警觉起来。

“你是谁?”

一声不吭,还动手动脚,霍安可从来不敢这样。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只不过双手已是自他肩上离开,有微末的袖风在脸前轻拂,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与此同时,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虽然太黑,他看不到,可是凭感觉很显然方才此人的举措是拿手在他眼前晃。

通常做这个动作,是试探一个人眼睛看不看得到。

眼睛?

他脸色一变。

就在他这一个恍神,对方已经反手将他的手握住,然后拂开他的手指,摊开他的掌心,温热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上一笔一画地划过。

陌千羽一怔,对方在写字,在他的手心上写字。

他仔细辨了辨。

“我叫阿梅,你是皇上吗?”

阿梅?

陌千羽再次一震。

的确,对方的手纤细光洁,是个女子的手,还应该是个年轻女子的手。

看样子,是个哑巴,难怪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她问他是不是皇上,想起方才自己用了朕,而且,他的身上应该还身着龙袍的,想否认已是不行,索性点头,“嗯”了一声。

又想起正事,问向阿梅:“对了,朕为何在这里?”

阿梅又开始写。

“我在山下砍柴,看到你躺在那里,我就将你救回来了。”

陌千羽皱眉:“那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

陌千羽就郁闷了。

雪山的天气真是千变万化,谁曾想竟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道那些人怎样了?

他得尽快联系暗卫才行。

黑暗中,他又问道:“天那么黑,为何不点灯?”

是因为穷吗?

当然,这一句他没说出口。

可是,对方在他掌心的回答却是让他如遭雷击。

“现在是白天。”

白天?

白天!

那他…

呼吸骤然一沉,陌千羽险些从床榻上栽下来。

那他的眼睛…

难怪她方才拿手在他的眼前晃呢,就是看他能不能看见。

他摇头,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他裹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他哑声开口,略显恍惚。

“朕的眼睛…失明了…”

************

山洞里。

夜离坐在地上,用石头将草药砸碎,听到叮叮当当的铁链声,抬头,就看到凤影墨抱着一堆枯草藤蔓从洞外进来,然后铺在她原本铺的那些枯草上面。

见他铺得认真又仔细的样子,夜离笑道:“你不会打算在这里长住吧?我们应该尽快找出口才行。”

凤影墨手中动作未停,回头瞥了她一眼,“我身上的伤那么重,总归要等好一点吧?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出去?”

声音微凉。

夜离怔了怔。

其实,她也认为他的伤很重,还不是一般的重。

只是方才他那飞身采药的样子那般厉害,就跟正常人无异…

果然是爷,情绪来得还真快。

夜离嘴一撇。

“既然知道伤得重,做什么还不消停?你只管休息就好了,这些事情我来做。”

她原本就那么一说,谁知男人一听,当即就停了手中动作,将未摆好的枯草和藤蔓往边上一放。

“如此甚好!”

唇角一勾,魅惑众生地丢下四字之后,就施施然躺在了铺好的草垫上,双手交握枕在脑后,慵懒悠然地看着她。

汗。

夜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只是那画面真的很不和谐,单看上半身,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一身墨袍也很好地将他完美的身材勾勒。

而且,鲜少见他穿黑色,较白色的俊逸,多了一身深沉神秘。

又加上他那么慵懒邪魅的闲闲一倚,的确十分的养人眼目。

然,不能往下看啊。

那双脚上的千年玄铁镣铐瞬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想到这个,夜离不禁问道:“你脚上的链子怎么办?”

难道一直这样戴着?

“随它去!”

男人却很不以为意。

夜离蹙眉:“可是很不方便。”

男人甚是赞同地“嗯”了一声,又俊眉眉尖略略一挑,道:“那你将它打开?”

夜离再次被噎住。

他的意思,她懂。

既然你我都打不开,那不就只能随它去?

好吧,这个男人。

她败了。

懒得理他,继续去捣手中的草药。

而男人却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唇角轻轻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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