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墨的确没有跟她讲。

凤影墨果然是聪明人。

这样,君臣的关系才能维持下去。

否则,他是天子,是可以指鹿为马的天子,想要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给一个臣子头上,其实也是易如反掌。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陌千羽问向夜离,“毕竟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女儿身。”

“自古至今,也有不少的女官,若皇上还信得过夜离,就让夜离继续回戒坊,夜离一定会竭尽全力,司好戒坊的事务。”

陌千羽眸光一亮,没想到她会愿意继续呆在戒坊,“嗯”,他点头。

当然应允。

只要还是君臣,只要还是君臣…

“另外,夜离还有一件事想求皇上,夜离身子不好,这段时间,想让夜灵留在戒坊照顾我,不知皇上能不能答应?”

陌千羽怔了怔,这才想起夜灵的事。

名义上,夜灵是他的女人,理应是随他进宫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此时提出这个要求,是真的如她所讲,为了照顾她,还是存着心思,为了将夜灵放在自己身边,以防他会拿夜灵去胁迫于她,但是,此时此刻,他决定,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得应允了。

来日方长。

这次,是他欠她的,只要她提,只要在他的底线承受范围之内,他都答应她。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多谢皇上!”

夜离跟霓灵二人都对他颔了颔首。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

夜离轻轻将背靠在龙辇的车壁上,歪头枕着身侧霓灵的肩窝,缓缓阖上了眼睛。

车轮滚滚,车身轻晃。

没有人知道,此时她的心里就如同这滚滚车轮一般翻江倒海。

做戏其实很简单。

这几年,她早已练就了这一项本领,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一个人骗到。

只是,就算你骗尽天下所有人,你骗不了你自己,骗不了自己的那一颗心。

就如同现在她一样。

她骗得了陌千羽,骗得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帝王,却无法骗得自己不去在意,不去失望,不去心伤。

昨夜,虽然凤影墨没有告诉她实情。

但是,她后来仔细想了想,也差不多自己找出了答案。

又加上,凤影墨在营帐外说的一句话,她也听得真切。

当时,是跟张硕和韩啸说的吧,张硕,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而韩啸…

她那时才想起来,那般危险的场面,禁卫统领竟然不在。

所以,她也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是陌千羽。

一切都是这个帝王的一

场算计。

其实,说白,她不是没往这方面去想,特别是在凤影墨想要对付黑衣人,陌千羽就连忙允诺赐婚一事时,她就怀疑是这样。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虽然这个男人擅帝王之术,君臣之道;虽然这个男人屡次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虽然这个男人曾经让她肝肠寸断。

但是,他从未欺骗过她。

对她不好,就是不好,从不假意对她嘘寒问暖。

眼里没她,就是没她,从不刻意伪装对她有情。

不同意她的请求就是不同意她的请求,都是很直白地拒绝,说“不”“朕不同意”。

哪怕跟她谈条件、做协议,也都是跟她直言。

虽然,那样的他,让她很受伤。

但是,至少,坦荡。

几时,他竟变成了昨夜那样?

利用她的感情,欺骗她的感情,让她差点丢了性命,差点丢了腹中孩子的性命。

虽然,他是君,她是臣,君利用臣,无可厚非,可是,她还是觉得难过,还是觉得失望。

很难过,很失望。

想了一宿。

凤影墨不告诉她的原因,或许她懂。

她也决定,既然都不想她知道,她就装作不知情。

这样对谁都好。

毕竟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她还有使命要完成。

............

229.【229】这是要与天下人为敌?(第三更)

陌千羽没有食言,经过最近的一个城镇,就让霍安去置买了几辆新的马车。

夜离跟霓灵换到了一辆新车上,陌千羽独自一人乘坐龙辇。

另外,凤影墨也回到最初的安排,跟霍安二人另外乘坐一辆,张硕依旧跟端王一辆崾。

回到后幽京师已是十日之后躏。

这样去北国总过经历了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

这两个月的时间,这些人等于经历了一遍四季轮回。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在北国的时候,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沿路回来,一路天气越来越暖,回到后幽,后幽已是初夏的时间。

京师,皇城

这一日对后幽的文武百官和百姓来说,是个大日子,因为他们的帝王在出访北国将近两个月后,终于回朝。

以太后为首的后宫数人,和以沈孟为首的文武百官,齐聚宫门口,盛仪迎接。

除此之外,四周尽是禁卫,以及宫女太监无数。

京师百姓更是万人空巷,一早蜂拥至宫门口,只为不想错过这难得的一睹龙颜的机会。

远远的,有长长的车队入眼,人群中一阵***.动“来了,来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瞧,百官们亦是春风满面,一脸殷切。

然而,两个领头的却恰与众人相反。

沈孟双目深凹、脸色颓然。

太后面色极淡,眸色却深冷。

不多时,豪华车队便行至众人面前,停了下来。

手持兵器的禁卫们快速移动,将车队的边上保卫了起来。

龙辇处,车幔开,明黄伟岸身姿缓步走出。

正是阔别多日的帝王。

只见他一拢袍袖,快步行至太后跟前,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不在的这些时日,母后凤体可好?”

太后微微一笑,抬起戴着尖细指套的手指,朝他扬了扬,示意他起身,“托皇上的福,哀家好得很。”

明明是笑着的,可笑容却冰冷,言语之间,一双丹凤眼并未看他,而是缓缓睇向龙辇后面的几辆马车。

马车上,众人纷纷下来。

陌千羽何其敏锐,观其反应,自是知道,有些事应该是已经传到了京城。

也未放心上,直起腰身,凤眸徐徐一扬。

百官跪拜,妃嫔行礼,山呼声响起:“恭迎皇上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边凑热闹的百姓也都是跪了下来。

陌千羽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优雅一扬:“都平身吧。”

眸光走过乌泱乌泱跪倒一片的众人,在看到沈孟时顿住,眼波微微一闪,他上前两步,伸手将沈孟虚虚一扶:“丞相辛苦了!”

帝王一语,语重心长。

沈孟竟然当即老泪纵横。

陌千羽轻拍他手背,眉心一拧,面色凝重:“妍雪的事想必丞相已经听说,是朕惭愧,没有保护好她,没有替丞相将那个活蹦乱跳的妍雪带回…”

说到最后,陌千羽的声音苍哑得厉害,几欲哽咽。

于是,沈孟便更是哭得难过伤心。

“这世间之痛,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丞相节哀!另外,丞相放心,朕一路都用了冰块将妍雪覆盖,所以,所以她的…身子保存得还好,没有坏…”

这一句话彻底让沈孟崩溃,失声痛哭了起来。

气氛一下变得沉凝。

帝王只得软言宽慰。

“朕已经命人将妍雪送去凤府。”

一听凤府二字,沈孟骤然抬头,朝人群中找过去。

凤影墨正好下马车。

沈孟眸光一敛,将手自帝王手心抽出,径直朝凤影墨走过去。

凤影墨自是发现了他,也连忙迎了过来。

临近的时候,大手一撩袍袖,作势就要行礼,“岳父大人…”

却只见沈孟根本看也未看他,脚步也未做停顿,跟他身形交错,直接走向后面。

凤影墨怔了怔,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声清脆已经响起。

他脸色一变,回头,就看到女子被扇得栽倒在地的身影。

“夜灵姑娘…”

“夜灵…”

不同的惊呼声,带着相同的担心。

边上的两抹身影,快如闪电,奔了过去。

是张硕跟韩啸。

还有一抹正从马车上下来,见此情形,亦是大惊:“三儿….”

张硕跟韩啸将霓灵从地上扶起。

沈孟看向自己刚刚大力抽在女子脸上的手,又看看正被扶起的女子。

夜灵?

他又红着眼睛看向那抹正从马车上躬身下来的身影。

几乎未做一丝犹豫,他冲上前去,一把攥住对方的头发,狠狠朝下一拽掼。

夜离这段时间害喜得厉害,每日三餐进食很少,就算吃了,又很快被尽数吐了出来,身子虚弱得很,且还站在马车的踏板上面,重心本就不易保持平衡,哪经得起他这样拉掼,顿时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地面扑栽下来。

趁势,沈孟还不忘一拳挥在她的脸上。

夜离痛得闷哼一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陌千羽瞳孔一敛,脚下作势就要上前,却发现已有人更快。

白衣如雪动,在夜离倒地之前,长臂一捞,将其裹进怀中。

是凤影墨。

“夜离......”

夜离鼻子已经被打破,有殷红的鲜血自鼻孔内流了出来。

凤影墨皱眉,“你怎样?”

声音黯哑,抬手欲抚向她的鼻子,却又怕弄疼了她,终是顿住没碰上。

“没事。”夜离自己倒不以为意,抬手直接用手背揩了一把血渍。

“岳父大人做什么?”

唇角弧光一寒,凤影墨转眸睇向沈孟,眸色沉戾。

“我做什么?”沈孟咧着嘴笑,一双眼睛血红,“谁让她不要脸,勾.引有夫之妇,婊.子,荡.妇…”

啊!

场下一片sao动。

“沈孟!”

凤影墨厉声喝止。

岳父大人也省了,直呼其名。

“堂堂一国之相,天子当前,百官当面,黎民百姓还在场,你说什么话?”

凤影墨怒了,脸色黑沉得厉害,一双凤眸中寒气吞吐。

那一刻,沈孟竟有些被他的样子吓住。

不过只是一瞬,在看到他怀中的夜离时,他的气又是不打一处自来。

蓦地转身,他面朝大众。

“今日我沈孟这张老脸就豁出去了,正好天子当前,百官当面,黎民百姓都在场,我沈孟就请大家给我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大家给我主持个公道!”

场下再次传来一阵更大的sao动。

凤影墨凤眸微微一眯,眸中冷色昭然,启唇,正欲说话,却被怀里的女子拉了袖襟。

夜离朝他无声地摇摇头,示意他算了。

沈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睚眦必报,誓不罢休。

如今刚经历丧女之痛,正在气头上,若跟他硬来,指不定做出什么更疯癫的行为来。

“我女妍雪两月前嫁与缉台台主凤影墨为妻,也就是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