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责怪,没有失落,没有惋惜,很平静地说着,却让所有人瞬间不平静下来。

看来有好戏看了。

众人定睛望去。

张硕手中赫然拿着的是一枚手镯。

当那熟悉的镯子入眼,巧黛瞳孔剧烈一敛,顿时面如死灰,跌坐在自己腿上。

而与此同时,坐在凤辇上的夜离同是脸色大变,攥着帷幔的手更是失了轻重,“哗啦”一声直接将一大片帷幔给扯了下来。

那镯子…

那镯子…

夜离骤沉了呼吸,只觉得难以置信。

那镯子分明是当年她大哥喜欢的女子送给她大哥的定情信物。

听说是一对,女子自己一个,送给她大哥一个。

她记得她大哥死后,还在手心里紧紧攥着,所以,她葬她大哥的时候,没有动,依旧让她大哥攥着,一起葬掉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好懵。

却是再也坐不住,起身站起。

边上的婢女,就是刚才在观音庙里扮作她的那个女子也连忙起身,伸手搀扶她:“娘娘。”

此刻,她们两人的身份早已换了回来,就在女子带她出来等待的时候,她们就交换了装扮。

也就是到那一刻,她彻底肯定了,什么不法之徒,什么对皇室不满的人都是假的,陌千羽就是专门为擒凤影墨而来。

环佩叮当,凤冠串珠清脆,夜离轻轻提了大红霞帔的袍角,在婢女的轻扶下,缓缓下了凤辇。

那厢,巧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张硕手中的那枚镯子,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满眼震惊,满眼难以置信。

好一会儿,她才怔怔转眸,看向张硕,哑声颤抖道:“你…你是…卿…卿尘?”

卿尘?

夜离脚下一崴,差点摔跤,要不是边上的婢女会功夫,眼疾手快,她铁定栽倒在地。

卿尘,卿尘,卿尘是她大哥的名字啊。

钟卿尘。

张硕是她大哥?

这怎么可能?

明明不是,明明是两个人。

长相完全不同,气质也截然不同,什么都不同…

没有一处相同的,他怎么可能是她的大哥?

而且,她大哥是她亲手所葬,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张硕接下来的话语却再次让她惊错在了原地。

张硕说:“是,我就是钟卿尘。”

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笃定。

有人震惊,有人茫然,有人疑惑,有人静候好戏,有人难以相信…

巧黛却俨然见了鬼:“你…你…你不是被人剖…剖腹死了吗?”

张硕轻轻“嗤”了一声,笑意微敛,唇角弧度转冷:“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还很不巧,被戒坊暗道的石头一砸,想起了以前的事。”

巧黛面色一滞。

夜离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跟耳朵出了问题。

无法相信的又何止她一人?

凤影墨亦是。

虽然被点了穴位,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但是,他的脸上同样流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当然,还有,帝王陌千羽,同样意外不已。

巧黛忽然就笑了,轻轻摇头,显然有些激动。

“太不可思议了,卿尘,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太好吗?”张硕轻嗤,“曾经说一生只会心系我一人的女人钟情上了别的男人,不对,或许一直就是钟情别的男人,我还能觉得太好吗?”

“卿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王陌千羽终于沉不住了,冷声开口。

夜离差点就要扑上去喊大哥了,虽然对方是那样陌生,虽然跟她心中曾经的大哥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但是,她忍住了。

她陡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

钟家是重罪之家,早已被抄家灭门,她潜伏多年,生怕别人知道了她是钟家后人的身份。

如今,张硕,哦,不对,她大哥,竟然就这样主动送上.门?

她脸色一变。

257.【257】除非你亲手杀了她,你敢吗?

钟家是重罪之家,早已被抄家灭门,她潜伏多年,生怕别人知道了她是钟家后人的身份。

如今,张硕,哦,不对,她大哥,竟然就这样主动送上.门?

她脸色一变凡。

果然,未等张硕回答,陌千羽已再度出了声。

“你是前丞相钟彦之子钟卿尘?謦”

陌千羽边说边微微眯了凤眸。

张硕颔首:“回皇上,正是。只是微臣以前失去了记忆,如今,一切都想起来了。”

啊~

场下一片唏嘘声和议论声。

前丞相钟彦可是罪臣啊,不是全家被抄,无一人生还了吗?

就算生还,朝廷也定然不会放过吧?

既然恢复了记忆,不应该是躲都来不及吗?怎么还主动现身承认呢?

夜离蹙眉,众人议论的,正是她担心的。

转眸看向陌千羽。

陌千羽眸色讳莫如深。

“你不是当年和你父母一起以尸运毒,已经被剖腹而死吗?”

张硕脸色一黯。

“父母的确惨死,但是微臣侥幸,得人相救。

“那你可知,钟家犯下的是什么罪?就算你被人所救,你也必须接受后幽王法的惩治。”

陌千羽薄唇启动,微冷的话语轻飘飘逸出。

夜离眉心一跳。

张硕却淡定很多。

“微臣知道。”

“那你不怕死?”陌千羽挑眉。

“怕!”张硕始终保持着微微鞠身的姿势,“只是身为钟家之子,却不能为父母洗清冤屈,微臣就算活,也是苟活,死了亦是无脸在九泉之下见他们二老。”

夜离眼帘一颤。

陌千羽眸光轻敛:“你的意思是,朝廷当年判你钟家贩毒一案冤枉了你们钟家?”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自己是当事人,有没有贩毒,自己很清楚,钟家当年就是被奸人所害。微臣之所以今日主动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微臣觉得,皇上一代明君,一定会给微臣做主,还钟家一个公道!”

张硕不徐不疾说完,场下再次一片唏嘘。

陌千羽眸色更深,唇角略略一扬:“你倒是说得好听!此案当时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所下的判决,又怎么会冤枉了你们?对吧?凤台主。”

最后一句话转眸对着凤影墨说的。

因为当时,凤影墨正刚任御史台台主。

凤影墨被点了定穴,也被点了哑穴,自是不能有什么反应。

只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比陌千羽的眸色还深。

张硕也不急,继续回道:“虽说是三司会审,但是当时钟家已经家破人亡,没有证据是事实,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钟家是清白的,其实同样,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钟家就真的是贩毒,仅凭剖腹取物和一些五石散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一定有个很强大的幕后高手在后面作祟!所以,请皇上明察!”

“事情过去多年,想翻案谈何容易?而且朕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说翻案就翻案。朕觉得你自己的事情都蹊跷得很呢,好好的张硕,怎么就突然变成了钟家后人?”

帝王说出了场下很多人的疑问。

众人纷纷点头。

夜离凝眸看着张硕,其实,她也很想知道。

张硕再次颔首:“回皇上,这事儿还得从钟家出事那日说起。”

说完,微微眯了眸子,回忆起来。

“那夜,用过晚膳,父亲让微臣送一副字画到墨香居去裱,当时,微臣见天色已晚,问父亲能不能明日再去,父亲说他等着那副字画用,让微臣让墨香居的师傅连夜帮他赶裱出来,明日一早便可以去取,若明日送,还得耽误一日,所以,微臣就去了。可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硕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可是,等微臣回来的时候,就看到

了钟家惨烈的现场,血流成河…”

张硕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一双眸子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夜的一幕,带着猩红,写满恐惧。

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似乎还沉浸在那夜之中。

其实,有如此强烈之感的又何止他一人。

夜离亦是。

她仿佛也回到了那日那夜。

心中也终于肯定了张硕是她的大哥无疑。

因为当夜,她父亲让她大哥去裱字画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然后呢?”

陌千羽骤然出声,将两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然后…然后…微臣看到了让微臣难以置信的一幕。”

“什么?”

“微臣看到了一个跟微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肠子外露,腹部也被人剖开,而在那人的旁边,一个身影正快速闪身离开…”

听到这里,场下传来一阵不小的sao动。

夜离亦是瞳孔敛起,心中激动起来。

凤影墨自始至终面沉如水。

巧黛在一旁早已脸色青灰。

陌千羽徐徐扬眸,一扫全场,继续问向张硕:“你的意思,是凶手?”

“至少是当时出现在现场唯一活着的人!”张硕笃定回道。

“那你为何不追上去将其擒住?”

“微臣正欲去追的,却不想被人用重物击了后脑,微臣晕了过去。”

啊~

场下再次一片低低的哗然。

“等微臣再次醒来,就在鹬鸵山上了,是一位神医救了微臣,神医说,他是在一座桥洞下面发现微臣的,见我还有呼吸和脉动,就将我救了回来。但是,微臣失去了所有记忆,想不起任何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微臣便在鹬鸵山上留了下来,跟神医学习医术,神医姓张,便将微臣取名张硕,寓意让微臣好好学艺,将来在医术上,可以取得累累硕果。这样一学便是两年,两年后神医说,微臣可以去山下历练历练,试试自己的医术,微臣便下了山,正逢皇宫太医院在招新,微臣便报名了。后面的事,皇上也大概知道的。”

众人恍悟。

原来如此。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看清楚当初的那一抹身影是谁?”

帝王陌千羽似乎还停留在前面的案子里面。

“虽然没看清,但是,那抹身影微臣太熟悉了…”张硕声音很低,又忽然抬起头,“而且,微臣还有物证。”

“什么?”

陌千羽的兴致似是全部被吊了起来。

其实,众人也是一样。

夜离更是心跳“噗通噗通”失了频率。

而张硕却并没有急于回答,只徐徐转眸,看向身侧的巧黛,再次缓缓举起手中的那枚镯子:“我记得这手镯,你本是有一对,送了一只给我,你自己还有一只,请问,你的那一只哪里去了?”

巧黛脸色一白。

夜离瞳孔剧烈一缩。

或许场下众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夜离明白。

夜离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来,她死去的“大哥”手里紧紧攥的不是现在这枚,而是巧黛的那枚。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巧黛在那人死之前见过那人。

而为何巧黛的手镯会在那人手中,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巧黛主动给的。

一种,她“大哥”情急之下拽下的。

第一种,显然不可能。

就算巧黛将他当成了大哥,她已经送过一枚镯子给大哥了,不可能将自己的这枚再送给他,而且,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所以,只可能第二种。

她“大哥”情急之下拽

下的。

夜离震惊不已。

张硕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你回答不出,让我来告诉你,在那个死去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上,虽然隔得有些远,虽然对方攥在手中,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镯子。想来,是他情急之下拽下的吧?而你,听闻到我的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急着离开,顾不上将镯子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