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想起那日发生的事,记忆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一样清晰。

他尾随她,他们两人都中了迷.香,她点了他的穴,后来,他血脉逆

流,他强行侵犯了她…

一颗心痛到不能呼吸。

他站在齐山上茫然四顾。

“霓灵,你在哪里?”

**

若不是看到了一截鞋子,张硕差点就错过了她。

正值夏日丛草茂盛,又加上被七棵松树所围,视线很是受阻。

虽那截鞋子,也只是露出了一点点鞋尖,但是,张硕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就是霓灵的。

呼吸一滞,他快步上前。

却是被入眼的一幕惊呆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他对她熟悉,他几乎都认不出她了。

她侧躺在草丛上面,身子微微蜷着,一只手伸着,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伸出的那只手,袖襟撩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的一截腕上全部都是血,手下面绿茵茵的草也被染红。

看不到脸,因为脸被披散下来的一头银丝所掩。

是的,银丝,如霜如雪的银丝,白得直刺人的眼眸。

一颗心痛到颤抖,张硕挪着似有千斤重的步子,缓缓上前。

“霓灵…”

才一.夜的时间。

一.夜的时间让一个人的青丝根根如雪。

一个人跑到这样的荒郊野外,割破了自己的腕,是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霓灵,这不是你的错!

要错,错的那个人也是我!

是我啊!

痛苦地仰头望天,依旧没能忍住那抹温热跌出眼眶。

他哭了。

第一次哭得泪流满面。

小心翼翼地将她瘦弱的身子抱起,他哑声颤抖地唤她:“霓灵…”

怀中的身子软软的,泛着凉意,他伸手点了她几处大穴,阻止腕上再继续流血。

他紧紧地抱着她,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拂开那一根根沾染在脸颊上的银丝。

一张小脸终于得以露出来,跟她的发丝一样苍白。

嘴唇亦没有一丝血色,平素一双灵动的眸子轻阖着,长睫微微颤动。

张硕撕下一截自己的袍角,轻缓地替她的腕包扎。

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但还是牵扯到了。

霓灵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就突然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起身。

张硕死死地将她抱住。

“霓灵,霓灵…”

他试图将她安抚,可她还是失控一般的挣扎。

一边挣扎一边呜咽。

“放开我,放开我…”

不断重复的,只有这三个字。

张硕又岂会放开她。

只将她抱得更紧。

霓灵本就虚弱,哪经得起这样折腾,最后只能在他怀里哭。

而她还偏生不哭出声音,哭得寂静无声,漫眶而出的泪水在苍白的脸上划过长长的痕迹。

张硕心痛得不能呼吸。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忽然,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吻上她脸上咸湿的泪…

她痛,他知道。

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可是他,可是他…

“霓灵…”

温热的唇,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的水渍,他痛声唤她。

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以为霓灵会推开他,没有,她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泪水更加的泛滥。

她哽咽着。

任由他一点一点地吻着他的脸。

忽然,她寻

上他的唇,回吻了上去。

张硕一震,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

被动地被她吻了片刻之后,张硕低吼一声,大手一把穿过她满头的银丝,按住她的脑袋,也狠狠地吻上了她。

唇舌纠缠。

抵死纠缠。

绝望地纠缠。

两人都泪流满面。

“唔~”

她咬破了他的唇。

两人满嘴血腥。

“啊——”

松林中陡然传来一声女子嘶哑的长啸。

凄厉、痛苦、绝望…

************

夜离缓缓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入眼,天,已经大亮。

“一直侧着睡,受得住吗?”

男人的黯哑的声音骤然响在头顶。

夜离一怔,抬头望去,就看到凤影墨不知几时坐在她的床头边上,正垂目看着她。

“还好。”夜离眼帘颤了颤。

受不住还不是必须受住。

趴着睡会压迫腹中孩子。

背上伤口严重又不能仰着睡。

不就只能侧卧了。

撑着身子想要坐起,男人连忙起身将她扶住,“慢着点。”

夜离还是很不习惯。

昨夜他将他们两人的事跟她从头至尾讲了一遍,还跟她说了,自己得分裂之症的事。

虽然,她也很震撼。

震撼他的病,震撼这一年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然,最震撼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腹中的孩子,他竟然说是他的。

终究,听说的还是听说的。

不是自己原本的记忆,她就觉得很空很虚浮。

信息量太大,且每一条都让她震惊,换句话说,让她难以接受。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最后,他说,没事,到时你可以问问夜灵跟张硕,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说到这里,她倒是想起一件事。

就是那日韩啸去紫莹宫看霓灵,然后离开的时候,突然跟她说,既然昏迷的人也能闻见香气,就应该给霓灵燃一些她喜欢的香。

她后来如韩啸所言,将香炉里的香换了。

换的同时,又觉得韩啸似是话里有话的样子,她便将原本香炉里燃的香仔细研究了一番。

赫然发现里面加入了一种让人沉睡不醒的东西。

剂量不大,所以不易发现,对正常人的作用就是会让人瞌睡,但是,对于一个原本就昏迷不醒的人来说,作用却是不容小觑的。

她震惊了,谁那么大胆敢在她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不动声色,她略加试探,便从婢女那里得知香是霍安送过来的。

霍安是陌千羽的人。

虽难以相信,却还是不得不怀疑,陌千羽不想让霓灵醒过来。

当时因为没有找到他不想霓灵苏醒的原因,也不想没有证据乱猜测,就想着反正香已经被她给换了,她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现在被凤影墨告知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豁然明白了过来。

当初之所以对霓灵不设防,是因为以为凤影墨死了,知道霓灵不会对她提起伤心事,又或者为了她好,霓灵已经跟陌千羽达成了共识。

但是,在戒坊的暗道里,霓灵知道凤影墨还活着,陌千羽担心霓灵醒后会告诉她一切,所以,让她沉睡。

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

只知道,在她的衣服上面荼毒,以她为饵,抓住凤影墨是事实。

而且这个毒,还不容易找到解药。

至少这个医馆就表示无能为力。

看着男人略显苍白的脸和微微发黑的唇,她的心,竟是像被细鞭抽过一般,疼痛起来。

男人却是不以为意,躬身将床榻边上她的鞋子替她摆好,“用过早膳,我就带你离开。”

“去哪里?”夜离马上戒备起来。

“去一个可以好好养伤的地方,呆在这里不安全,陌千羽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找过来。”

夜离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不上愿意,也说不上不愿意。

只是觉得自己怀着孩子,又受那么重的伤,的确需要一个地方静养。

“我想找夜灵。”

比起静养,她更担心霓灵。

昨日看她的情形,一副完全崩溃的样子。

“你现在只管负责养伤,夜灵我会派人去找。”

**

两人刚准备出医馆的时候,看到门前很多人朝一个方向涌。

凤影墨问医馆的人:“出了什么事?”

“听说东大街的一个装

裱行昨夜被人打劫了,不仅很多客人送过去裱的珍贵字画被卷走,劫徒还心狠手辣,将该店的老板和伙计杀得一个不剩,现在官府正在现场查呢。”

凤影墨听着,忽然想起什么,“可知装裱行的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墨…墨什么…”

凤影墨眸光一敛:“墨香居?”

“对,对,对,就是墨香居。”

凤影墨跟夜离同时脸色一变。

下一瞬又同时看向对方。

彼此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昨日张硕说,当年钟家出事的那天夜里,他父亲就是让他送一副字画去墨香居裱,连夜送去,他回来,就发现钟家出事了,然后,他被打晕。

那也就是说,那副字画只是送去了墨香居,却一直没有人去拿回来,因为钟家被灭门了。

昨日张硕刚刚说起这件事,夜里墨香居就被人洗劫,甚至将人杀光。

这也太凑巧了吧?

难道那副字画里藏着什么秘密?

一想到可能跟钟家的灭门有关,夜离就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拔腿就走:“去看看!”

却被凤影墨一把拉住。

有什么东西自夜离的袖中滑落,掉在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之响。

两人皆是一怔,垂目望去。

赫然是一枚玉佩。

绿玉银边。

玉是两半拼成,边是银质小花镶边。